第十七章
「花姑娘,你可還願將在下當成朋友?」
花疏抹去眼淚,收下戒指,笑著點頭,「日後,我與白老闆還是好朋友。」
白禮讓這才鬆了口氣,但一想到男女有別,日後她嫁作人婦,見面更為困難,不免嘆息。
「白老闆,為何嘆氣?」
白禮讓望著她,思忖良久,忽然靈機一動,說道:「花姑娘若不嫌棄,可否與在下結為金蘭,兄妹相稱?在下定將姑娘當作親妹子看待,日後來探妹子,也免落人口實。」
花疏突然想起不久之前,唐本草也說要認她為義妹,當時她卻心裡不快,不肯答應。
如今面對白禮讓的提議,她內心平靜,也認為是好主意。
原來面對不同的感情,心情差別如此之大,更讓她明白她對唐本草的在乎和深情。「好,以後我就喊你一聲『大哥』了。妹子花疏,見過大哥。」花疏握著戒指,笑著見禮。拿回爺爺的戒指,爺爺九泉之下終能瞑目了,她心中已無牽挂,笑容開朗。
白禮讓將她牽起,也回了禮,兩人成了義兄妹。
相談了一會兒,他想了一下,才開了口,「花疏,有件事我想告訴你。」
花疏見他忽然謹慎,面色有異,狐疑地點了點頭。
「此次進京,我還去了一家館子。這家飯館外頭掛的是『天下第一廚』的招牌,飯館內有一塊高高懸挂的匾額,也寫著『天下第一廚』,據聞是二十年前當朝天子親筆所提,頒給宮內第一名廚花蕾。聽說這家飯館是花老前輩獨子所開,我特地去品嘗。」
花疏聞言,笑容不見,臉色異常冰冷,明顯排斥拒絕聽下去。
白禮讓卻繼續道:「花疏,我無意窺探貴府的家務事,只是深感遺憾,飯館頂著花老前輩的光環,烹調出來的食物搬不上檯面,口味複雜,毫無特色,生氣冷清,如此三流的飯館,卻扛著『天下第一廚』的牌匾,徹底玷污了第一名廚得來不易的封號。」
花疏緊握著戒盒,一顆心泛著酸疼,卻咬著唇,眼裡依然沉著一股冷。
「今日若未認識你,親自嘗過你烹調的花食,我應該也同一般人一樣想法!原來第一名廚花蕾名聞天下的『花食』也不過爾爾。花疏,走出飯館之後,我抬頭望著『天下第一廚』的招牌,內心頓感深痛。」
白禮讓深長地嘆了口氣,繼續說道:「只要飯館內匾額繼續懸挂,世人對『花食』的誤解、不屑與唾棄,都讓已經不在世上的花老前輩承受,這實在是一件憾事。」
他對美食的追求有一份執著,他對有著天才手藝的大廚都充滿景仰和敬重,對已經過世的花老前輩遭受世人誤解,確實感到痛心,對同樣也是身為花家之後的花疏是不吐不快。
花疏只覺得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棍,內心疼痛又沉重,聽了白禮讓的感觸,更心酸不已,她卻有口難言。
這幾年來,她隱姓埋名躲著他們,究竟是對是錯?她低頭望著戒指,目光遙遠,填著深深困惑和迷惘。爺爺會希望她怎麼做?
「我看看。」唐本草不知何時走進她的房間,伸手拿走她手裡的戒指,眯眼觀看了起來。
花疏坐在窗邊卧榻上,等到手裡一空,她才回過神來,仰起臉兒,「本草,你回來了。」
翠玉花戒,翠綠光芒依舊,不曾因歲月而褪色。唐本草拿著戒指,心臟重重擊打著無可追悔的疼痛。
他低下頭,把戒指還給她,手指輕輕抹上她眉間扯起的紋路,「戒指拿回來了,莫名其妙還多認了一名義兄,以後多了個人幫你撐腰,你還皺什麼眉頭?」
他話裡面酸味四溢,顯然對她和白禮讓結拜兄妹之事極為不快,換成他平常的性子,老早破口大罵,從此把白禮讓列為拒絕往來戶,說什麼也不可能成全此事。
但他今天卻僅只是酸了兩句,默默忍下來了。換成平常,花疏早已拿稀奇古怪的眼神不斷審視他。但她今天沒有這份心情。她看起來心事重重。
「小花,怎麼了?」不見她的笑容,他立刻緊張地坐到身邊,兩手摸著她的臉兒,深怕她哪裡不舒服了。
花疏望著他,眼裡遲疑猶豫,她過去沒有分攤心事的對象,現在她有本草,也許告訴他,他能幫忙拿個主意。
「本草。」她握著他溫暖的手,想尋求一股力量,「我曾經告訴過你,我爺爺生了一個兒子。」
「那不是你爹嗎?」她陌生的說詞,他提出質疑。
她遲疑了一下,才重重地嘆了口氣,「我對他不熟,五歲那年,我娘過世,我就跟著爺爺了。……事實上,我爹娶了兩房妻子,我娘是大房,她無法生育,收養了被丟棄在寺院外的我,所以我跟花家其實並無血親關係。」
她感覺到他的兩手將她摟得更緊,她緩緩靠在他的肩膀上,心裡充滿暖意,平靜地繼續說:「我娘是一個很好的女子,可惜紅顏薄命。我爹可能打小就看我爺爺在廚房裡工作的辛苦,所以他不愛這份工作,只愛讀書,後來在學院里教書。他的二房……」她頓了一會兒,咬了咬唇,才改口道:「二娘為爹生了兩個兒子,分別小我四歲和七歲。爺爺離開宮內時,當時的天子親筆揮毫,賜他『天下第一廚』的匾額。
爺爺對此隆恩滿懷感激,不過名利於他如浮雲,他並不特別看重,反而是二娘對這塊匾額如獲至寶。馬上提議爺爺開飯館,把匾額高高懸挂起來。」
唐本草努力尋找記憶中的老人,但是他當時另有牽挂,如今對老人毫無印象。
他沒有出聲,聽花疏繼續說。
「爺爺辭掉宮內工作,並非為了開飯館,所以沒有同意,而且他也不喜歡二娘的強悍和勢利。他帶著我離開京城,遊走四方。後來二娘不曉得打哪兒籌來一大筆資金,一年之後,她當真在京城蓋好『天下第一廚』飯館。
「不過她的飯館面臨一個問題,那就是沒有一名廚子敢扛『天下第一廚』的招牌,那可是欺君之罪,二娘當時一頭熱,沒有想得深遠,她也以為只要開了飯館,爺爺到底是自家人,一定會回來幫忙。可惜她撥錯了如意算盤,爺爺壓根不理會她,她又請不到廚子,只好爺爺走到哪,她就纏到哪。
「或許是借了錢,又有求於人,所以她對爺爺低聲下氣,又哭又跪又求,爺爺後來心軟,約定回京城幫她一年。這一年之中,她請來幾名廚子,努力向爺爺學習『花食』。有爺爺坐鎮,他對食物素材要求嚴格,都是親自採買選購,成本下了不少,這一點二娘頗有微詞,不過看在飯館生意興隆,她倒也是笑得合不攏嘴,沒敢多說什麼。
「一年到期,爺爺決定離開,這回二娘沒有阻斕,她笑吟吟的送爺爺出了門。
臨別之前,爺爺再三囑咐,叫她別貪小便宜,食材要依他交代去採買。當時二娘點頭如搗蒜,再加上廚房裡的廚子都是爺爺親自調教,爺爺這才放心帶著我離開京城。
「前兩年,二娘確實不敢胡來,一一照著爺爺交代的做,生意雖然沒有爺爺在的時候好,倒也還算不錯。不過日子久了,二娘野心又出來,她在臨縣開了第二家飯館,把兩名廚子調過去。京城飯館人手不足,她便找新廚子進來,後來生意滑落,她把腦筋動到節省成本上頭,口味變調,久了老顧客流失更多,兩家飯館的生意都做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