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來到五樓骨科門診,沈彥廷等不及替歐楚琳掛病號,就逕自抱著她往診療室去。把她置放在病床上后,他霸道地轉過身命令正在為病人治療的醫生:「少銘,替她的腳,治療一下。」沈彥廷霸道且專制地命令正在替人看病的耿少銘。一會兒,又像是想起她方才跌了個四腳朝天,又緊接著說:「順便替她照個全身的X光。」
沈彥廷與耿少銘算是舊識,幾乎忘了二人是如何認識的,不過耿少銘曾說過,凡是遇上沈彥廷的人,大都只能摸摸自個兒鼻子自認倒霉。
沒錯,凡是認識沈彥廷的人,無一不對他霸道且專制的脾氣感到受不了,但又沒人有天大的膽敢得罪他,一旦得罪了他,他總有各種方法讓你永遠記得他的好處。
「我有病患……」耿少銘攤攤手,無可奈何的答道。不過他對沈彥廷的了解,他很懷疑這個話語能讓他打起退堂鼓。
「叫他滾!」沈彥廷的壞脾氣是他們這群好友眾所皆知的,可是誰也沒膽要他懂得收斂點,除非那人覺得平凡的日子過得多而顯得無聊,那麼他會建議他去惹火沈彥廷,否則……還是識相點,閉上嘴吧。
不過哪有人當著別人的面叫人家滾的?就算他是掌控台灣政經大權的人,也不該這般囂張吧?這未免太不給人面子了。難道他不懂凡事都有個先來後到的道理嗎?耿少銘很想開口,好好地灌輸他一些做人的道理。但才剛拾起的目光在和他對上后,他趕緊識相地閉上嘴,把所有差點脫口而出的大道理,全吞回肚子里去,只因他還不想太早投胎去也。
「這不太好吧?」儘管知道他字典里沒有「威脅」這兩個字,但總得給眼前這名病人一點面子吧。
這一次,沈彥廷不再多費唇舌和他爭辯,把憤怒到極點的俊臉一轉,怒視著還待在診療室里那名死到臨頭還不知覺的病人,被他這麼一瞪,那名病人儘管全身疼痛也不在乎了,立即顫抖起身,朝耿少銘輕輕一鞠躬,說道:「耿醫師,我的病還不算嚴重,你……還是先替這位小姐看病吧。」話一落,像是被什麼凶神惡煞追趕著似的,打開門拔腿就跑。
耿少銘無可奈何地嘆口氣,攤攤手,「這下,人都被你趕跑,你要我怎麼做?」雖然這種事對沈彥廷的朋友而言,是極為稀鬆平常的事,但他仍忍不住開口抱怨。
「她的腳扭到了。」再面對歐楚琳時,原本氣沖沖的臉已不復在,有的全是心疼和不舍。
沈彥廷突如奇來的轉變,讓他感到訝異,驚詫他向來暴戾的脾氣竟也會有溫柔的一面。順著他的話,耿少銘蹲下身子,順手抬起她的腿,看了一會兒,皺起眉頭說:「是傷的不輕。」
「既然傷得不輕,就快替她治療,還杵在那兒幹嘛?」沈彥廷不悅地喊話,就是傷的不輕才帶她來,否則他幹嘛沒事去沾惹一身腥?
他向來不是好心腸之人,然而這一次,他破天荒強迫歐楚琳看病,其實他自己本身也感到萬分意外,不懂何時冷鷥的他也有了似水柔情的一面?尤其在面對女人這一方面,當對方想趁機纏住他時,他更是不留情面,當場給她們迎頭痛擊。然而這一次卻例外了,於是他在心裡深處,給了自己一個足以說服自己的借口,那就是她的傷全來自他太過兇惡才會導致如此,所以他才不只一次反覆告訴自己,是有義務照顧好她的。
「是是是,我的大少爺。」耿少銘敷衍他后,轉向歐楚琳。他輕聲細語地對她說:「我現在就幫你推拿,但這過程中會有點痛,恐怕你要有個心理準備。」
耿少銘的溫和與沈彥廷的霸道就如同處在天堂與地獄,像耿少銘這種斯文有禮的人,任誰都會不由自主喜歡上他的,就連一向對人十分排斥很的她,竟也對他升起好感。
「不要麻煩了,這點傷根本不算什麼。」歐楚琳拒絕耿少銘的好意,並且由他手中抽出自己受傷的腳,兩手試著撐著床鋪起身。
腳傷固然重要,但相對的,她也已經遲到了。都已經是箭在弦上的節骨眼了,她怎能還能讓這些小事拖延她寶貴的時間。因此,她忽略了霸道的沈彥廷因她這一句不顧自身健康的話,而微蹙起眉,兩隻黝黑的眸子,此刻顯得益加深沉。
沈彥廷見歐楚琳奮不顧身想起身下床走動,犀利的雙眼迸射出嚴厲的眸光,口氣也跟著重了起來。「你想找死嗎?」
瞧她腳踝腫成這個樣子,他懷疑她若能站穩,就已經算是不錯了,而今她竟妄想連治療也不治療,就要下床到處走動。憑她這個樣子,走一步不摔個四腳朝天,他沈彥廷三個字,從此就倒過來寫。
「你說什麼?」一時間,她不懂他話中之意,當她抬起臉對上他陰霾深沉的雙眼時,她更不懂他為何要表現出一副凶極惡煞的模樣,她與他才不過一面之緣,不該足以讓他產生如此駭人的表情,可是無論她左看右瞧,他就是一副恨不得把她殺了的樣子。歐楚琳雙手因害怕而不由自主地絞緊,怎麼也沒膽直視他犀利的眼神。
「我說,你想把自己摔死嗎?」他再也忍不住朝她大吼。
「沒……沒那麼慘吧?」她低下頭,怯怯地道。
「你說呢?」沈彥廷不答反問,突然間太過寧靜祥和的表情讓她感到恐懼,像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其實是你想太多了,我的腳傷根本沒你想像中的嚴重。」儘管腳踝時時刻刻傳來陣陣抽痛,但她仍昧著良心說著謊言,不敢正眼瞧他,實則一方面懾於他駭人的表情,一方面實在是她真的不能再浪費時間了。
「你還想自欺欺人到什麼時候?」少了剛才寧靜溫和的神色,當他心中的怒氣一傾而出后,竟是如此強烈,而他甚至不知自己究竟在氣些什麼?
照理說,沈彥廷最沒耐心去照顧人,尤其對方又是一個女人時,以他從前的不良記錄中,不難看出他待人處世的原則,一旦他感到麻煩,他只會一腳踹開,哪像今天不知是吃錯藥,還是那根筋接錯了,竟甘願惹禍上身。他都還沒慶祝自己終於有一點人性了,她竟然還當著他的面,嫌他多此一舉,真是有夠給他好心沒有好報。
而她也不知是哪來的勇氣,竟就這麼朝他吼了回去。「就算事實正如你所說的那樣,但那也是我的事,你無權干涉。」
他是無權干涉,但無權干涉,並不代表他就只能袖手旁觀。
「若我非要干涉呢?」突然間,他盪出一抹沒有溫度的笑容,讓人直覺感到頭皮發麻。
他憑什麼干預她?她不懂他話中之意,然而心裡卻忍不住地築起一道防線,防止他進一步朝她侵略。
「你沒資格——」
「喔,不,你該知道!不論我有無資格,我都會不擇手段得到我想要的東西。」他以食指點住她急欲開口的紅唇,瞬間讓她摸不清他真正的意圖,不過由他深不可測的眼中,她背脊竟不由自主地發涼,直覺告訴她,他是個說到做到的人。「就連你,也不例外。」
就在四目交接,冷鷥對峙時,一直待在一旁看好戲的耿少銘再也不忍心觀賞下去,儘管他很想一幕接著一幕看到結局,但醫生的職業道德忍不住在心中悄然呼喚著他的良心,再這麼拖延下去,不僅歐楚琳的腳傷不會轉好,反而會使他們之間的關係變得益加緊繃,而他深覺自己有必要出面來緩和這場火爆的爭執。
「你們兩個,全給我住嘴!」耿少銘擺出百年難得一見的黑臉,大聲制止,「我不管你們二個之間有著什麼樣的深仇大恨,既然現在讓我知道她有傷在身,我更不會輕而易舉放過,所以不管你們有什麼不滿,等我把她的腳傷醫好,再繼續拌嘴,現在你把腳,給我抬起來。」
「我沒事,況且我根本沒時間了。」低頭一看腕中的表,歐楚琳不由自主地叫出聲來。天!原本才遲了半個鐘頭,而今轉眼已過了一個多鐘頭。
「該死的!你沒有時間?難道你想讓自己的腳變成殘廢嗎?」沈彥廷伸手壓住她急欲起身的身子,力道重得讓她忍不住喊疼。
「是你把事情看得太嚴重了。」歐楚琳不怎麼滿意地反駁。「況且比起等會我要見的人,這點腳傷又算得了什麼?」
談及待會兒她欲見面之人,歐楚琳眼裡的眸光,很快地閃過一道黯淡,若不是心思向來縝密的沈彥廷的視線從頭到尾沒離開過她,他相信他是不會注意到她突如其來黯然失色的光芒。
思及此,沈彥廷也跟著皺起眉峰來,怎麼也想不透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讓她如此牽腸掛肚。突然間他有些嫉妒,酸酸楚楚的感覺油然而生,卻不明白這樣的態度所為何來。
「我看得太嚴重?」沈彥廷眯起眼,嘴角微微上揚,看似無害,然而其心裡卻閃過一個邪惡念頭。「還是你覺得只有喪失聽覺仍顯不夠,須要再雙腳殘廢才能榮登天下殘障寶座?」
兩人相處數分鐘下來,他已摸清,什麼才是她最大的致命傷,而今為了讓她心甘情願醫治腳傷,和悅的笑容下,竟狠心地道出她最不願讓人窺知的秘密。她的臉倏然刷白,久久道不出隻字半語。她不懂素昧平生的他,為何頻頻以言語侮辱她。
「為什麼你老是要傷害我?」她低下頭輕輕啜泣,試圖以長發掩住耳後的秘密。
「我只是希望你能在為別人擔心前,先把自己顧好。」沈彥廷自知把她傷得太深,但為了達到目的,他一向是不擇手段,就連這一次,也不會是個例外。只是他再也搞不清心裡頻頻湧來的奇異感受,究竟是怎麼的來的。於是為了掩飾對她投入過多的關心,他再次以言語傷害她。「況且我這麼做,也是為杜絕後患,怕你屆時為此纏著我不放。」
他的身邊是有很多女人巴不得以此做為纏住他的方法,但他卻直覺得她不會,因為不會,反而湧起一股極大的失落感。
歐楚琳聞言忍不住呵呵大笑,他是挺好看的沒錯,渾身上下充斥著王者般不可一世的氣息,冷峻的臉孔、挺拔的身材、銳利的黑眸和抿緊的薄唇的確是人人欽羨的條件。她不否認他自以為是的論調,只因他真的有此資格,但有資格又如何?這樣完美的條件並不是每一個女人都會沉溺在其中,而她不就是那個例外?受過的傷,一次就顯得太多,她怎能任自己一而再地重蹈覆轍?
像他這種自以為是,高傲的人是不懂得放下身段妥協的,他的堅持更是她無法違逆的事實,情非得已下,她只有舉高雙手投降的份,畢竟再爭論下去結果永遠只有一個——不論是來軟的或是硬的,最後的結果,定是她被架上治療受傷的腳。
放棄與沈彥廷爭論,她把臉輕輕轉向耿少銘。「醫生,能請你治療動作快一點嗎?我真的趕時間。」
耿少銘點點頭,「我盡量,不過相對的,可能會有些痛。」
「謝謝!」她沒再多說什麼,安靜的神情和方才大聲吼叫簡直判若兩人,讓人捉摸不住她的心思。
然而當耿少銘的手,才觸碰到她的腳踝,才輕輕地一碰,就讓她忍不住呼喊出來。為了不讓沈彥廷再看到她柔弱的一面,更為了轉移注意力,她更是用力絞緊雪白柔荑。
見她感到不適,耿少銘撒手道:「我想還是讓你先緩和一下,否則你會忍不的。」
「別停手!我很好,真的,請你繼續。」既然早痛晚痛都是要痛,那她就不該再浪費偷空的寶貴時間,反正忍一忍就過去了,更何況這樣的痛楚怎能和住在加護病房的葉惠珊比擬呢?
歐楚琳會一路以百米速度跑來,是由於不久前她好友葉惠珊的主治醫生打電話告訴她,惠珊的情況不樂觀,因此才希望她能來醫院一趟,商討接下來該怎麼做。想起在最困苦時幫助過她的葉惠珊,她總覺得她愧對她的實在太多了。當年在她最絕望與無助,甚至一度在死亡邊緣徘徊時,若沒有葉惠珊及時出援手,今天她又怎麼能站在這兒?沒能報答她的救命之恩,她已經十分難過,而今她有病,她卻又束手無策,甚至連為她籌措醫藥費都倍覺困難。
盯著歐楚琳由疼痛轉為黯淡,再由黯淡神色轉為堅定,沈彥廷不禁眯起眼仔細審視她,是怎的一種決心,讓她有著毅然決然的堅定眼神?
「是嗎,你真的覺得不痛了?」耿少銘不當面點破她的謊話,憑他行醫這麼多年,這種傷痛,他還會不知它所傳來的痛楚有多麼巨大嗎?很顯然的她只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痛,當然會痛,但一想到在病房裡與死神掙扎的惠珊,這點痛又算得了什麼?若病痛也能代替的話,她倒寧願今天躺在病床上與死神搏鬥的是她,而不是好心的葉惠珊。「真的不痛!請你快點。」
耿少銘無奈地搖頭,心中卻佩服起她的勇氣。「好吧!那我就繼續,如果你感到不適,就告訴我一聲,好嗎?」
「謝謝!」
當耿少銘再度握住她的腳,那股無法言喻的痛楚再次侵襲她的感官,為了不讓他看到她柔弱一面而停下治療,本能的咬緊牙關,就連唇角緩緩地滲出血絲也渾然不覺。
她的痛苦,沈彥廷全看在眼裡、揪在心裡,他不懂自己怎會因見她痛苦難耐,心裡也快樂不起來。別人的死活對他而言,向來是無關緊要,而今他竟不忍心看她受盡疼痛折磨的樣子。
情不自禁地遞出口袋裡的手帕給她,當她不明所以地望著手帕后看向他時,他竟會感到難為情。撇開灼熱的目光,清清喉嚨道:「拿去用吧!我想你會需要它的。」
「難得他會對人發揮他早被狗咬走的同情心,你就拿來用吧!」耿少銘見歐楚琳遲遲不肯伸手去拿,才以開玩笑的口吻說。
不過事實也差不多了,凡是認識沈彥廷的人,無一不曉得他是無血無淚,甚至鐵石心腸的人。
「謝謝你的好意,我不覺得我需要它。」她冷聲拒絕他的一番好意。這一生中,她最不需要的就是他人的同情心,那會讓她覺得難受,並且時時刻刻提醒她她是個有殘疾在身的人。只是她不懂,既然他無時無刻都在傷害她脆弱的自尊心,現在對她的關心又代表著什麼?「也謝謝你發揮你那僅有的同情心,我心領了。」
原本祥和的氣氛,因她的一句話在瞬間變得緊窒迫人,沈彥廷寧靜的眼神再度掀起一陣風暴。同情?她竟然說他對她的一番好意是同情?天曉得,他渾身上下所有氣質全加總起來,唯獨缺少的就是同情心這一項,而今他難得發揮,她竟不領情?真是不知好歹的女人。
沈彥廷再也隱忍不住地咒罵起來,全身上下迸發出來的兇狠,令歐楚琳感到懼怕,她知道她徹底惹火了他,但她卻不覺得自己有錯。
「你自己殘障了,就想要全世界的人陪你一同殘障嗎?當大家都跟你一樣后,你才不會感到自卑嗎?」若之前他還會顧及她心裡的自卑感,這一刻,他再也忍不住一傾而出,什麼難聽的、會傷害到她的全都不在乎了。
「你胡說!我沒有。」他怎能誣賴她?
「沒有?你若沒有,你就不會把別人的一番好意視為蛇蠍,一逕認為他人的好意全是同情心。」他憤怒大吼,「施捨同情心,也是要看對象的。」
他的話重重地刺痛她心坎,她只是不想由他人眼中,看到對她的憐憫與同情罷了,而他竟因此顛倒是非,說她想拖所有的人下水。欲加之罪,又何患無詞呢?
二話不說,在所有人還沒料到她下一步舉動前,忍著腳上和臀部傳來的疼痛由床上往下跳。她這麼一跳,腳因為疼痛和支撐不了的情況下,反而跌了個四腳朝天,狼狽地趴倒在地上。
「小心!」耿少銘出聲制止時早已來不及,只能眼睜睜看她再一次受創。如此剛烈且柔弱的性子,老天實在不該給她這麼坎坷的際遇。
當耿少銘欲伸手扶起她,更快的,另一雙有力的鐵臂已將她攬身抱起。「你是找死,還是嫌醫院的死人不夠多?要死也別在我眼前。」明明心裡所呈現的全是她跌倒后的不舍,然而誰知一旦脫口而出的關心全成了怒不可遏的口不擇言?他從沒這麼生氣和關心過蘭個人,而她卻以最激烈的方式讓他做到了。
才不過重度聽障而已,而她竟因此表現出一副受盡委屈,所有人都對不起她的樣子。難道她不曉得比她還嚴重,且不幸的大有人在,和他們相較下來,她這點殘疾,又算得了什麼?
歐楚琳以雙手掩住耳朵,激動地大喊:「不要誣衊我!你根本就不懂得我心裡的苦,既然不懂,就不要是非不分地替我下定奪。」
他一定以為她耳朵的殘疾是與生俱來的吧?若是如此,她反而會高興快樂些;但它不是啊!就是因為不是,她才會感到苦不堪言,甚至有苦無處訴。
完美的他,又怎料想得到她目前所處的困窘,全是來自一名與他旗鼓相當的男人。
當年若不是因為那個拋棄她的男人,她也不會與父母翻臉決裂,只為與他遠走高飛。若不是他拋棄她,投向另一個女人的懷抱,她也不會因絕望而自殺,更不會因為傷心過度而生病,繼而發燒而幾近喪失聽覺。若不是「他」,她今天又怎會過得苦不堪言……而沈彥廷竟不明事理的一味怪罪於她。
他為何不問她的苦?她為何像只刺蝟般不時張開身上的刺,究竟是為了什麼?為的就是保護好自己,不要讓自己再從傷害中憶起昔日的那名負心漢。
頓時,沈彥廷彷彿由她激動不已的神態中瞧出端倪來,他不再咄咄逼人,在把她重新輕輕置放在回床上后,默不作聲地給予她一股精神支柱。他以自己的大掌,霸道地覆住她,並將她受傷的神情、柔弱的姿態一併包裹在他溫暖的手中。
「我很抱歉!」向來目中無人的沈彥廷竟難能可貴地向她道歉。
歐楚琳不語,微顫的瘦弱肩膀因激慟而抖個不停。對她而言,就算再多的道歉,都彌補不了方才言語的傷害,他怎能殘忍的劃開結疤的傷口后,任鮮紅的血液汩汩而流,然後再說一句道歉,就想把整個傷害過程當作從未發生過?
兩人之間因此沉默下來,誰也不敢再開口說些什麼。
她腳上的傷也在此時得到完善的治療,在這治療過程,沈彥廷溫暖有力的雙手自始至終從沒離開過她,在給予她無形的保護的同時,也帶給她另一種莫名的情愫,那是怎樣的感受,恐怕連她這個當事人也厘不清了。
待腳上的傷治療完后,歐楚琳立即掙開他的手,忙不迭地想下床離開。她不顧自身安危的舉動,再度惹來他好不容易才平復的怒火。
「該死的!你以為你的腳才剛治療后,就能走路了嗎?」他剋制不住地朝她大吼,氣她不懂得愛惜自己,更氣自己對她不由自主流露出來的關心。
老實說,她根本沒想過這個問題,現今她所有的心思全擱在葉惠珊的病情上,因為一心三思只想快速飛到好友身邊,所以才會一時之間忘了自己身上也帶著傷。
「對不起!我忘了。」歐楚琳囁嚅道:「醫生,能請你給我張輪椅嗎?」
輪椅有是有,但難得看到沈彥廷如此重視過一個女人的安危,為了讓日後的生活不再寂寥無趣,他只好讓她失望了。
於是耿少銘緩緩搖頭,抱歉地露出尷尬的笑容,不好意思的說:「真是抱歉!輪椅正好全被借用了。」
「那麼就給我一副拐杖吧。」雖然因此會行動慢了些,但至少還能走,就算不錯了。
豈知——
「我說,我真的很抱歉!因為……」
他話都還沒來得及說完,歐楚琳大概也曉得他要說些什麼,看來這一次,她得靠自己了。
「沒關係!反正我的腳不過是稍微扭到,看情況應該還能勉強走,才是。」
她看向包的像肉粽似的腳踝,試摸一下,確定它沒一開始的疼痛后,二話不說,就準備慢慢地爬下床。不過她都還沒來得及移動身子,沈彥廷早已神出鬼沒的擋在她面前。由他陰霾的面容,她不難看出他正極盡地忍著心裡波濤洶湧的怒火。她不懂,她都已經照他的話做了,現在他又想幹什麼?
「我已經看過腳了,你也盡了你該盡的義務,所以你不必擔心我會再纏著你,現在你可以放我離開了吧?」她悄聲試問,不過由他瞬間轉黯的眸光卻沒絲毫把握他會好心地放她離去。
「你以為在沒有輪椅和拐杖的協助下,我還會放你自行離開嗎?」這小妮子未免太不愛護自己了吧!然而更令他感到意外的,卻是他時時刻刻不自覺對她流露的關切和擔憂。
「不然你要我怎樣?在輪椅和拐杖都沒有的情況下,我唯一能靠的就是這雙腳啊!」
「誰說的?你還有人可以靠。」冷不防的,耿少銘的聲音突然響起。她看向他不懷好意的笑臉,思忖他葫蘆里究竟賣著什麼膏藥?
「誰?」她渾身充滿防備地問,腦海中卻湧起最壞的念頭。她思忖,不會是眼在天邊、近在眼前的沈彥廷吧?
果真——
「除了他,還會有誰?你不會以為那人是我吧?喔!我也很想幫你,但我實在太忙了,不過彥廷他可就清閑多了。」他落井下石,一併陷害他們二人。
「他……」一時間她倒也詞窮,找不到一句可以反駁耿少銘的話來。
「彥廷會是個好人選,有他陪在你身旁,至少我這個當醫生的不用去擔心你的安危。」
「我不想麻煩他,況且我還能走。」一想到又要被他攬身抱起,就算腳疼到無法踏出一步,她也非要忍下劇疼走完所有的路。
「一點也不麻煩,況且我很高興能有這個榮幸為你服務。」沈彥廷皮笑肉不笑的答道,他倒要看看究竟是誰在七樓病房裡讓她牽腸掛肚。不讓她再有反駁的機會,沈彥廷往前一挪身,打橫抱起她便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