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出殯
白色的人臉懸空掛著,如十五夜的月亮一樣。在白臉的周圍,出淡淡的光暈。雨墨忘記一切,獃獃的看著白臉,白臉面部表情非常詭異,好像沖雨墨在微笑,繼而,那冰冷的瞳孔中閃出淡淡的哀愁,然後白臉向四周看了一下后,雙眼慢慢的閉上,詭異的面部變得異常恬靜,如月亮女神一樣,令人神往。雨墨深深的被吸引住,一種奇怪的感覺湧上雨墨的心頭,好像那白臉在向雨墨訴說心中的哀愁,希望雨墨能幫助他一樣。雨墨被暗夜中的白臉憂傷的表情打動了,雨墨忘記了所有害怕,只想過去幫助他。就在這時,一個女人走上河堤,那女人見雨墨獃獃的樣子,忙沖雨墨喊:「雨兒,是你么,你在那麼?」
空中的白臉猛的睜開眼睛,雙眼中燃燒出熊熊火焰,面目開始變得獰猙起來,雨墨啊的一聲叫了起來,隨著雨墨的喊叫,那白臉突地消失了,整個蘆葦塘變得黑乎乎的,一陣風吹過後,蘆葦如搖動的手臂一樣,擺動規則的姿勢在風中搖曳著。
女人跑了過來,一把抓住雨墨說:「雨兒,你咋啦,怎麼不回家,在這地方什麼呆。」
雨墨知道是他娘來了,雨墨自己也很奇怪,心中沒有半點害怕的影子,只有那白色的臉,恬靜的表情是那麼的迷人,雨墨覺得那白臉很美。雨墨不得不終止自己的想法,因為他母親已經抓的自己胳膊生疼,雨墨看著他母親笑道:「媽,你怎麼來了」。
雨墨娘仔細看看雨墨,沒有現問題才說:「娘還不是擔心,看你這麼晚還沒有回來,怕你一個人不敢走這蘆葦塘,所以才來看看。」
雨墨心裡一暖,小聲說:「娘,以後你不要來接我,我都18了,我不怕。」
雨墨娘嘿嘿一笑,拽著雨墨回去了,兩人一邊走一邊說著家裡的事,雨墨娘現雨墨笑的很開心,心頭擔心也慢慢的放下來,她那裡知道,雨墨在和她說話時,一直在惦記那剛剛出現的白臉。
三洋爸也是當晚回來的,蒼老的三洋爸看到躺在床上的三洋,滿眼含淚。三洋爸用手緊緊抓住三洋的小手放在自己嘴上,咧著嘴,雙目無光,只是不停的叨叨,三洋娘處境傷情在旁邊撕心裂肺的哭著,幾個本家在白色的布幔后也小聲的低泣著。村裡幾個男人不停的勸著三洋爸,但是根本沒有作用。三洋爸一雙老繭的雙手死活抓住單薄的床身,不停的喊著兒呀。。。。。。爸爸回來了,你睜開眼睛看看啊。。。。。。。。爸爸給你買了你要的玩具啦。。。。兒呀。。。。。你就起來看看。。。。爸最後一眼吧。。。。。。。。爸對不起你。。。。。。是爸對不起啊。。。。。周圍的男人也落下淚水,書記也在旁邊,實在看不下去了,才走過去對三洋爸說:「路民啊,讓孩子入殮吧,人走不能留,你。。。你就看開吧。。。。。快讓幾個本家給三洋換衣服吧,你們兩口子看看都給孩子拿點什麼,讓他路上別缺啥。」
三洋爸悲吼一聲:「兒子,是你爸沒有本事啊,你走了,我和你娘怎麼辦啊!」
書記瞪了一眼三洋爸說:「你不能這樣一直哭下去吧,你忍心讓孩子一直留在地上啊!」
三洋爸被書記一聲罵,慢慢止住哭泣,然後從懷裡掏出一個玩具和一疊錢仍在床上。書記看到也沒有阻止,只是嘆口氣,又招呼幾個本家把三洋的新做的衣服拿出來,讓三洋父母給三洋換上。
幾個本家先在棺材底部鋪席(註:只有夭折的孩子才在身下放席子),再在席上鋪布帶(註:用以紮緊屍體所穿衣的寬布帶);放上鋪衾(覆屍的被蓋),衾上鋪衣,再把三洋喜歡的玩具和家人陪葬的東西放進去,做完這一切,三洋本家老大孫路有對三樣爸說:「二弟,是不是讓三洋入殮(註:入棺)」。
三洋父親看了一眼床上穿戴一新的三洋,又看了一眼被幾個人架著的三洋娘,還沒有張口,悲傷的淚水嘩嘩的落下。
孫路有嘆口氣,轉身對旁邊人說:「請瑛姑,入殮!」
瑛姑是三里村的神婆,三里庄的白事都是由瑛姑主持的,瑛姑穿著暗青色的道姑服,手拿八仙禪,手帶一個大大的玉鐲,來到三洋床前,讓其女人們走出裡屋,然後從懷裡掏出幾張黃表紙,放到床前的瓦罐中,開始焚燒,燒完后,瑛姑開始低吟,像唱歌又像在念經,不一會,滿臉是汗的瑛姑站了起來,把三洋的生肖和死亡的月份干支,放在她面前的八仙禪上,還是不停的在顫抖,就看見寫著三洋的生辰八字和死亡的時間的黃表紙慢慢的漂浮起來,最後那黃表紙冉冉落在三洋的腳下。這時瑛姑猛的睜開眼,注視那張黃表紙,看了一會,瑛姑轉身對周圍的人說:「你們當中有沒有屬雞的」。
其中一個本家接話到:「我是,咋啦。」
「你出去,待會進來」。瑛姑冷聲道。
那人忙走了出去,瑛姑又閉上眼,開始低吟起來,不一會就看見三洋腳下的黃表紙緩慢的飛起來,黃表紙在昏暗的燈光下,圍繞三洋轉了三圈又落到神婆瑛姑的面前。瑛姑睜開眼,拿過黃表紙,看了下,對孫路有說:「明天中午出殯。」三洋說他想把自己的書包帶上,你讓人把三洋的書包一會燒掉。然後把三洋隨身衣服扔在堂屋的屋頂上,等下午出完棺時在取下來。
孫路有點點頭,先吩咐幾個本家去做了,然後虔誠的對瑛姑說:「現在是不是可以入殮。」
瑛姑看樣很虛脫,她靠在後面的牆上說:「可以,讓他父母在看看孩子一眼吧。」
孫路有出來對門外嗩吶班喊了聲:「入殮,請各親友來靈堂,送三洋!」
隨後,院外嗩吶班開始吹起喇叭來,喇叭如同人在呻吟,聲音低沉而悲傷。院內的女人開始哭起喪來。靈堂內也哭聲一片,三洋娘凄厲的喊叫聲讓人毛孔寒。
幾個本家上前點上香,呈文紙,將棺內四壁布上金碧輝煌的壁紙,棺頭貼上用金銀紙剪成的太陽、月亮。然後幾個人把三洋頭頂用紅布圍上,腋部兜上紅綢巾,棺材裡面兩頭分置「元寶枕」,供三洋擱頭和腳。然後把三洋拖起來,在一片哭聲中,三洋被放進棺中,三洋父母和其他親戚圍棺痛哭。
本家們走上前,把圍哭的人勸開,然後開始鉚釘(註:用釘子把棺蓋合上)。隨著孫路有喊聲:「落主釘!」三洋的舅舅及表兄弟開始上前楔釘。這時,三洋父母親屬在靈前,大聲哭泣,三洋舅舅一邊楔左面釘,一邊禽著淚喊:「三洋啊,你向右閃,躲躲釘子,舅舅送你走啦。」
三洋一個本家同時拿上「倒頭飯」、「引魂燈」(註:一種小燈,燒煤油。)、「喪盆」(註:燒紙盆)放在漆黑的棺頭前,靈堂內的小輩份的人全部伏地磕頭。
書記在靈堂外面看完三洋安全的進入棺木,吐了口氣才把孫路有叫過來,商量起明日出殯的事。
第二天早上,雨墨在郝秀才和書記的帶領下,來到三洋家的小院,小院已經被黑色和白色的布幔撐起一個四角的大棚子,在小院的門口是嗩吶班人圍著八仙桌在不停的吹著悲傷的曲子,靠著院牆是用紙糊的大幡、高幡、引魂幡,還有白色的馬、汽車、房子、轎子、以及其他紙糊的生活用品,佔據著整個院外。
雨墨到的時候,整個村子里人都來哭喪了。
中午時分,就聽孫路有大聲喊:「各位親家、好友、鄰里,請到靈堂外,準備奠儀」。
所有人都像被繩子牽住一樣,向小院走去,嗩吶手也到院子里,在離棺木不遠的地方開始用力的吹起來。雨墨是第一次看別人出殯,當雨墨看到那漆黑的棺木被村裡勞動力抬起來的時候,心中不由一酸,又一個人早早的離開三里村了。
隨著弔祭者公奠之後,在眾人的協助下把棺木移出靈堂,三洋的父親一身白衣,走到棺木後頭打碎三洋生前用過的一個飯碗,隨後三洋的棺木開始離開地面,向外移動起來。一霎那間,雨墨現所有的女人都互相扶著肩膀開始拉開嗓門大聲的哭了起來,棺木抬出靈堂后,便放到預先綁好的架子上,三洋本家扛著引魂幡,在鼓樂聲中繞棺木左轉三圈,右轉三圈,每轉一圈,就要澆奠一次。繞棺完畢后,孫路有大喊一聲升棺起靈,十六個勞動力走上去,抬起棺木開始向墳地走去,整個隊伍分三個部分,最前面是開路的,沿途插放用白紙糊成的小幡,指引三洋亡魂;同時拋撒引路紙錢。緊跟著是為儀仗、各種紙糊花圈、和嗩吶樂班、然後是抬著棺木的勞動力,棺木後跟著的是穿著白色喪服的親友,一路走、一路哭,前呼後擁,延展幾十米。雨墨手裡舉著一個紙幔,走在中間,不時的回頭看,由於棺木太沉,又不能停(註:棺在沒有到墳地的時候是不能停的。),抬棺者為緩解肩膀上的壓力走的很快,導致雨墨也快步向前跑。
當隊伍走到村外后,棺木後送葬的親朋不能再送了,由三洋的父親帶著棺隊繼續前行,雨墨雖然隔著嗩吶聲也能清楚的聽到三洋娘哭喊聲,那聲音早就出一個正常人感情能夠承載的範疇,雨墨也落起淚來。棺隊很快來到墳地,早有人在等待,由於三洋是橫死,不能土埋,只能立丘,所以並沒有挖坑,大家把三洋棺木放在選定的位置上后,隨著瑛姑一身脆喊:「時辰一到,即刻下葬」。
漆黑的棺木被請來的瓦匠開始封墓了。三洋的父親無言的看著眼前的一切,只有那嗩吶哇哇的吹著,一頓飯的功夫,墳丘堆成了,大家把所持的「哭杖」和「引魂幡」要插在丘頭,接著燒化所有紙紮,人群傳來幾聲痛哭聲,部分人開始悄然退出,以讓讓三洋永遠安息於此。
雨墨也把花圈扔往熊熊的火堆中,雨墨看著一人高的丘,在心中暗自道:「三洋,你走好啊」,就在雨墨剛嘀咕完,一股旋風從丘旁颳起,旋風很是兇猛,沒有走和正在走的人都停住腳步,只見那旋風筆直的刮到雨墨面前,突然停止,雨墨大駭,感覺一股冷氣從腳底升起,不由打了顫。同時,雨墨也感覺到掛在自己胸口上的護身符也跳出衣服,懸浮在雨墨面前,出一股比自己腳下的冷氣還有冷的冷氣,死死壓住那要上來的冷氣。雨墨被兩股氣夾在中間,感覺小腹一股燥熱難受,那腳下冷氣嘗試幾次,現沖不上來,就突然消失了,雨墨正感覺舒服點的時候,卻看見三洋在旋風中雙眼流著紅色的淚水,張開手掌不斷在掙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