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可君輕敲昱偉辦公室的門,不等他回應,逕自走進開敞的總經理室。只見昱偉專註地閱讀手上的傳真紙,工作抬上更是鋪滿報表紙。

昱偉稍抬頭:「正好!我正要找你。」

什麼指教呢?真是傷腦筋,意識型態廣告搞久了,連說話都只講「重點」,但也未免太精簡了吧!可君頗不以為然。

「請杜敏幫我沖杯泣ackcoffee吧!你要不要也來一杯?」昱偉仍將注意力放在手中的傳真紙上。

昱偉步出辦公室,門外辦公室內的員工們各司其職,一切循序而進,都在掌握中,昱偉不自覺地步近可君的工作抬。並不是不信任她的工作能力,而是本能地想靠近她、接近她。

昱偉見可君一頭霧水似地敲著鍵盤,似乎大敵當前的模樣;昱偉瞥見電腦螢幕游標下出現:wrong。

「怎麼了?」他意識到事態的嚴重了。

「找不到檔案!」可君據實以答。

「怎麼會這樣呢?你不是也save存起來了嗎?」看樣子昱偉比可君緊張尤甚。

「有呀!我是存起來了!不曉得怎麼會不見了,好像被洗掉了。」可君的氣勢頓時少了不少。

「這電腦是你專用的,誰會來動呢?」昱偉不解地責備著可君,可君只感到百口莫辯。拿什麼解釋?有何證據?抬頭即見昱偉露出不常見的緊張與憤怒,心中著實涼意十足。

「之前有沒有先列印一份留底?」昱偉希望能絕處逢生,只要曾留書面,即使只是蛛絲馬跡仍能即席完工。所謂「柳暗花明」,昱偉對可君是深具信心。

只見可君淡淡一句:

「沒有!」

真是青天霹靂,他不能相信可君竟會如此大意!她一向膽大心細,實事求是,怎會出此紕漏?他真是失望透了!

「怎麼連留底都省了呢?」昱偉又露出一貫的霸氣,甫出口馬上就後悔了!

他見到可君無辜的表情,頓時覺得於心不忍。

「那天,我們在原稿上胡亂塗鴨,我想……已存入電腦了,便把原稿作廢。」

是呀!真是有恃無恐!難道你不了解此案的重要性及意義嗎?昱偉不言,並盡量令自己怒不形於色。

他的沉默反而教可君開始寒慄,而周遭的同事也已略知端倪,同情與看笑話的表情不約而同地投射過來。

可君桌上的電話突然陣陣作響f可君看了昱偉一眼,便接起話筒,隨即冷冷地說:「杜敏找你!」

杜敏一向聰明伶俐,今天怎麼也加人混戰?昱偉強忍不住,接起話筒。

「Alex!對不起,您的外線電話!」

「幫我擋一下,我正在忙!」昱偉深呼吸道,試圖冷靜自己的心情。

「他說有急事,請馭務必接聽。」杜敏滿是抱歉的口吻。

「好吧!接過來。」昱偉心中暗自咒罵:什麼事都要我處理,全部都找我,

哪天我掛了,大夥都別混了!

「喂!我是程昱偉。」昱偉再度深呼吸,屏住氣。

「昱偉,我是趙伯伯!」是德敏的父親,趙伯伯帶著前所未有、略帶哭泣的聲音由話筒傳來。「昱偉!德敏出事了!」

昱偉尚未回過神來,又聽見趙伯伯強抑哭聲道:「我需要你的幫忙,請你過來趟好嗎?」

出了什麼事呢?為何現在不說?當然好,當然要去!人不親土亦親,何況是德敏。

昱偉答稱:「我立即趕過去。」

掛斷電話后,昱偉注意手邊棘手的問題仍待解決,真是禍不單行!今天是什麼怪日子?倒楣的事全給撞上了!

昱偉定定神,恢復和顏悅色對可君說:「你還記得大綱嗎?」他由衷希望可君能自助而後天助。

「我試試看!」可君亦燃起一股希望。

「好吧!現在考你,默寫企劃案大綱!考試時間:現在開始!」昱偉苦中作樂道,旋即飛快走回他的辦公室,準備處理另一件棘手事件。

離開辦公室前,他仍不放心地走近可君工作抬旁。

「隨時保持連繁!」昱偉指著手上的行動電話輕聲道。

昱偉將車子停妥,理理儀容,輕按趙家門鈐。

趙伯伯顯然一夜沒睡,憔悴萬分,令昱偉納悶不已。

「昱偉!」趙伯伯努力讓自己平靜:「小敏她,她昨天魄上自殺,她割腕自嘛救……」

昱偉未及準備的一顆心差點自胸口迸出--

趙伯伯雙眼無神:「她的血一直流……叫她吃飯都不理,她不要我們了……

」趙伯伯老淚縱橫,令昱偉心有不忍。

「德敏現在在哪裡?她還好吧?」昱偉終於理出頭緒,迸出一句。

「昱偉!求求你……求求你……」趙伯伯還是崩潰了,昱偉極力安撫他,老人仍久久不能自已。

終於,趙伯伯穩定下來,並娓娓地告訢昱偉關於德敏過去的戀情,並一再要求昱偉務必保密。

「昱偉,我求求你!答應我,照顧德敏!」

昱偉實不忍心看著趙伯伯痛苦欲死,但內心的衝擊也令他難以下決策。

並非在意、嫌棄德敏過去的戀情,但是共鳴才是感情的決定因素!沒有共嗚、共識,如何共享人生呢?原來德敏的若即若離是心中無法對過去的一段深情釋然!昱偉明白了。

「德敏是我們唯一的小孩,我們愛她更甚於我們的生命!只有你才能救她。昱偉,你忍心讓我們兩個快進棺材的老人含恨而終嗎?」趙伯伯一字一嘆息,而昱偉善良的個性也教他不忍拒絕?尤其面對眼前這位長者的苦苦哀求。他那麼強烈地渴望自己伸出援手,昱偉怎能棄之不顧?於理、於情、於心都無法割棄呀!

「趙伯伯,我答應你。」昱偉掙扎許久終於迸出話來。

老人臉上終出綻出些許笑容。

「我想,我會盡我所能照顧德敏!」昱偉補充道,只是此時不知為什麼,他卻又想起可君--

昱偉原車駛住台安醫院。行至八德路口時,驀然想起什麼似地,急速迴轉「夢工花坊」的店員依然笑容可掬地試圖替昱偉打主意。昱偉卻二話不說:

「玫瑰花,紅色、盛開的。」

「送女朋友嗎?」店員邊理花邊道。

昱偉感興趣地望著這位﹁星星王子二世﹂,不知他還有何高見?

「上次送百合,果然百年好合;馬上轉成玫瑰花,果然勁力十足。老兄,你很行哦!」店員稱羨道。

昱偉苦笑不語。我是才下眉頭,卻上心頭;何福可羨呀!

病房內寧靜、沉悶;病床上的德敏,蒼白亦安適,點滴無聲無息地流瀉著。

昱偉靜立傾刻,將鮮紅的玫瑰花輕擺案頭。

「原來情是這般脆弱的!」昱偉輕嘆。德敏的嬌柔、為愛犧牲、掙扎,在在令人疼惜。雖然難兔激起些微妒嫉,但對德敏的堅貞、憐惜之情油然而升。

昱偉道別了德敏和趙伯伯夫婦,又飛快趕回公司。他訝異自己已無先前對可君的大意所生之不滿,取代而來的是對可君的歉意。

辦公室內,可君果然是挑燈夜戰。

「他們都下班了?」昱偉略具歉意的口氣,並期盼將氣氛緩和,但一時間又找不到適當話題,只好望著空蕩蕩的辦公室開口。

「我已經完成了基礎、美白、彩妝三個系列的行銷企劃案大綱……」

昱偉知道,他是可以信得過她的,一如從前。

「可是……」

「怎麼了?」

「重新修正過的大綱是你負責撰文的,我恐怕無法完成;還有參考數據統計表、市調需求分析表、成本預估都要再找資料。」可君據實以報。並非推卸責任,而是希望昱偉能伸出緩手;借用他的神來之筆,並延長時間讓她能完成報表。

「沒關係,我們是天生羸家,我有信心能完成它!你也可以的,是不是?」

昱偉滿懷信心,而且因腹中已有方案,顯得蓄勢待發,下午的怒氣早已一掃而空。

「對!」

可君感激昱偉的及時伸出援手,而他也一反平常的霸氣,投入工作。參與、被尊重,是工作趨前的原動力。可君對昱偉重新定位了,原來他也有柔情的一面。

天近黎明,曙光乍現。整個「詠荷」行銷企劃案亦在兩人協商、爭辯、思考、妥協下一次又一次修正下,終告順利完成。

「好了,列印出來吧!」昱偉鬆口氣道。

不一會兒,印表機嘰嘰作響,像是解除警報的佳音。

「好了!終於結束了!」

「對了!待會兒記得拿給杜敏製作投影片。」昱偉心想:忙了一夜了,該先休息吧!但可君卻拿眼睛瞪著昱偉,昱偉一臉不解。

「你放心嗎?」可君調侃。

「有什麼不放心?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呀!」昱偉收拾桌面上的紙張、參考文件、書籍。

「你程大老關總算說句人話了!」可君挖苦道。

昱偉苦笑,終於明白可君的用意了:「你也恢復正常了!感覺挺好的。」

「什麼話?好像我這人天生愛找人拌嘴,唯恐天下不亂似的。」

「那還不至於,不過,得理不饒人倒是不假!」昱偉喜歡她說話豪爽的神態,不拘小節,落落大方。

可君不予置評,昱偉見狀又道:「不過,我欣賞你的做事態度:一人做事,一人當。值得嘉許!」

可君心中暖徉洋,嘴上卻道:「誰希罕!」

「好吧,算我賠罪!請你吃早餐。」

餐廳內的早餐時間本應門庭若市;但因來得早,倒換得幾許寧靜。

「火腿蛋、熱牛奶,謝謝。」可君向侍著點了餐,昱偉卻向侍者說:「給她兩顆蛋,再多加一杯冰開水。」

侍者離去,可君怒不可抑:「多事!」

「你這麼累,要多吃蛋白質才能補充體力呀!」昱偉無辜地道,隨即又促狹:「沒有體力,又怎麼能辯贏我呢!」

「沙文豬!」可君口是心非,但始終暖在心坎。

「給我那麼多冰開水幹嘛?又不是水桶!」

「大小姐火氣太大了,給點冰開水降溫呀!」

可君大眼瞪小眼,昱偉卻微笑不語。

「來!為我們的『結晶』干一杯白開水吧!」昱偉試圖令可君「降溫去火」。

「什麼『結晶』?」可君驚呼,昱偉卻穩如泰山。「我可是清白的呀!跟你哪有什麼『結晶』!」可君一副不吃虧樣。

「你說愛情結晶呀?」昱偉若有所思,可君差點將刀又往昱偉臉上丟去!

昱偉笑道:「小砠!我是指我們努力一整夜的智慧結晶,你怎麼可引誘我思想犯罪,而且還惡人先告狀!唯小人與女人難養哦……」昱偉對自己開的玩笑沾沾自喜。

「俗!」可君發現被開了玩笑,嘴上仍不饒人。

「謝謝!」昱偉似乎衷心接受。

可君卻笑不可遏:「真是服了你!被你打敗了。」

一場唇槍舌戰,終於定下來靜靜享受早餐!

才靜沒多久,可君卻不顧滿口食物搶著道:「罔顧員工安危,拋下員工,獨自逃難!」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請問,罪從何來?」昱偉喝了一口牛奶。

「還辯。」

昱偉故作無辜狀。

「昨天下午一片混亂,你還能乘亂逃跑,罪證十足!你還有什麼可解釋的?

」可君理直氣壯。昱偉喜歡她有話直說,直言不講的模樣。

「我一個朋友發生意外……」昱偉艱澀地說。

「真是?對不起!我……」可君的善良、惻隱之心頓時可見。

昱偉卻道:「原來你是在爭寵?」

「誰理你!」可君故作瀟洒態。

「我不介意呀,假如你願意,我可以封你為妃,而且絕不會深藏冷宮……」

「沙文豬!你繼續作你的白日夢吧!」

可君語畢,逕自離開座位,昱偉心中升起一股暖流。他知道她在想什麼了。

昱偉先送可君回家沐浴、稍作休憩,再全力準備下午的關鍵會議,「詠荷株式會社」的代理權是勢在必得。昱偉堅定、充滿信心地握著方向盤。

「你的羅丹瑞最近好嗎?」昱偉故意注視路面,不看可君的表情。

「為什麼每次都要問這個呢?」可君實在不願再度觸摸那個不欲人知的傷口,隨即又感不妥:「是不是和女人寒暄就一定要問到老公啦、男朋友啦、新衣啦這類的陳腔濫調?」

昱偉聳聳肩:「不盡然吧!因人而易;因為愛屋及烏,所以順道問候你的另一半呀!」

言之有理,是自己心虛、老羞成怒。坦然些吧!

「昨天下午你朋友發生意外?」可君關懷地問,這次卻觸動昱偉內心的弦,

「是什麼事?」

「意外傷害。」昱偉冷冷地說。

每次都這樣!才對你開始產生好感、關懷,你便忽冷忽熱!人家說女人心海底針,我看男人更甚!

「都處理好了?」可君強忍不悅。

「嗯!」

又是同一種語調,自以為是!

「你是怎麼搞的?忽冷忽熱的,莫名其妙!懶得理你。」可君不平地喊道。

見可君的不滿臉色,昱偉終於收起思緒,坦然表示歉意。「對不起……昨天,一連串發生很多事,我一時應忖不來……有點累了。」

可君仍嘟著嘴:你天王老子呀!收起你那張自以為是的臉吧!

「昨天,處理了一些感情的事……」昱偉有一句沒一句。

感情的事?天呀!難道,台北最後貴族淪陷了!獨身貴族即將成為過去式了?可君屏住氣,希望昱偉不要太殘忍……

「感情的事,很難講……對不起!」昱偉誠懇地說:「我想,我是累了!」

「紅燈!」可君提醒昱偉。

昱偉在等候紅綠燈的空檔,深情款款地望著可君,可君只覺得不尋常。

「我有些閃神了!換你來開車好嗎?」

十字路口下兩人換手,換可君駕駛著車子。她實在不習慣沉默,便伸手扭開汽車音響,收音機博來一陣歌聲--

【情深處無怨尤,要如何才能天長地久?

我只是浪漫的傳說、過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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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的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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