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重新定義

入夜，kk在海上向埃爾村游去，劈波斬浪，像魚雷一樣快，卓成受訓後人的體力使他只花了四個小時就游回了埃爾村的海岸線。

夜更黑了，kk在黑暗中亮起貓瞳一樣的雙眼，他避開電子偵測系統，進入大本營，打暈了守衛的士兵，悄悄逼近自己的目的地，囚禁人質的牢房。

他已經改變主意了，他不打算先對付史天龍，他急於要知道答案，可他開始對卓成那種慈悲為懷的人生觀產生了懷疑，也覺得琳達愛情至上的觀點不大靠得住，他需要另外找人交流，他回歸到最初的目標，他要找賽珍珠，也許她能給自己答案。

賽珍珠此時與kk的判斷一樣，正關在人質牢中，雖然史天龍沒有薄待她，但也沒有特別重視她，自從他認為卓成死後，賽珍珠已經不重要了。不過她還是擁有一間獨立的單人牢房，生活用品一應俱全，伙食和待遇都比其他犯人要好，用史天龍的話講，如此待她是因為出於對卓成這名對手的尊重。

kk在夜幕的掩護下，很快找到這間在深夜還在光的小房間，他從窗口鐵欄杆中看到賽珍珠在桌上寫著什麼，雖然身隱囹圄已久，但她並不顯得害怕，從容淡定。

kk輕易擰開了門鎖，進入了房間，賽珍珠聽到聲音回頭，起初第一眼她沒有看出來，因為kk已把自己扮成個黑人，她又低頭說：「怎麼，還有人想提審我嗎？」

kk沒有說話，只是盯著她的背影，不一會，賽珍珠感覺到什麼，她回過頭，慢慢打量這個黑人，終於，她手中的筆啪噠一聲掉在地上。

「卓成……」她呻吟出聲。透過那黑皮膚她看到卓成的樣貌的輪廓。

kk依然站在那兒盯著她，賽珍珠確認自己沒有看錯，歡呼一聲，撲進他的懷中：「我知道你會來的，你終於來了。」

kk抱著她，一動不動，身體有些僵硬。

賽珍珠感覺不對頭，她慢慢直起身體，再次打量，是的，這一定是卓成，可他的眼神氣質和從前的他截然不同了。

「你認為只有卓成才會來救你嗎？」kk問，這聲音也不大對。賽珍珠霍地一下退後幾步：「你……你是誰？」

「你希望是誰呢？」

賽珍珠使勁揉眼睛，她確認自己沒看錯，這是卓成，聲音也一樣，但為什麼自己就覺得不同了呢？

kk說：「不用猜了，我不是主人，我是kk。」

賽珍珠的嘴張大了。

「事情是這樣的……」kk把經過簡單地說了一下。

賽珍珠驚愕了好一會才回過神來：「雖然怪事夠多了，但這一件我真不習慣。我該怎麼稱呼你呢？」她實在太不習慣面對卓成的樣子叫另一個名字了。但終於她還是接受了事實：「kk，謝謝你來救我。」

但kk看起來並沒有要急於離開此地，他慢慢地踱到桌邊，看到賽珍珠在寫的東西，那並不是文字，而是她畫的一些畫，都是窗外的風景。

如果是其他人，賽珍珠會說留在這很危險，先離開吧。但現在卓成身體里是kk，這個神秘的機器有什麼想法她一點也估計不到，她覺得最好是近觀其彎。

「畫得很好。」kk拿起一張寫生，上面畫的是艘漁船，有陽光和椰子樹下遊盪，有印象派的風格。

「我曾有這方面的愛好，難得有時間，就坐下來畫畫。」賽珍珠也是久經風浪的人，她索性坐下來，就像一個見客人的主人：「我這有咖啡，茶，阿華田，你要喝點什麼嗎？」

「不了，謝謝。」kk在她對面坐下來：「你在這還好嗎？」

「還好，像渡假一樣，史天龍沒有為難我。」

「你見到他們了。」

「只在剛來時見過，後來他們就不知所蹤，關押我的一直是這裡的海盜，我見過他們的領埃弗亞，他也顯得很禮貌。」

kk問：「記得嗎？你是同我第一個對話的人類。」

「我很榮幸。我並沒想過你有一天會真的成為一個……人。」賽珍珠比劃著，最後還是說出這個人字。

「你在恨我，認為我霸佔了主人的身體。」

「我不贊同，但我並不恨你。」

「你愛卓成，你應該恨我的。」

賽珍珠微笑：「你畢竟不是人類，雖然你看起來很像了，我沒理由恨一台機器。」

kk手指在胸前絞緊：「我正是有些問題想問你。」

賽珍珠嘆氣：「我建議不要在這兒，史天龍他們隨時會來，讓他們現你，你就完了，別忘了他們有你的硬體。」

「我不是那麼在乎了，因為他並不是想殺我，我在懷疑，我是不是該……」

「怎麼了？」

「換個主人。」

賽珍珠臉色大變：「kk……」

kk聳聳肩：「這種行為人類稱之為背叛是嗎？不過我和主人之間沒有契約，到昨天為止，我現我不是那麼愛他和重視他了，因為他的思想帶約我許多矛盾和問題，而我又現這些人性問題對解決實際問題一無用處，也就是說，我覺得我在他那兒學不到更多的東西了。」

「你確認你剛才說的是愛嗎？」

「是的。」

賽珍珠撂下耳邊的長：「我在年青時也愛過別人，那時對他真的非常非常重視，但我們最終沒能結合，後來我現不久后我開始淡忘他。kk，你知道人類的心路歷程嗎？每個人都有一段對某人愛得痴迷的時間，但過了那段時間，就會現那段感情令人啞然失笑。」

kk想了想：「你認為我對主人也是這樣的？」

「我不肯定你是否有一個人類的大腦。不過你既然一直在尋找人性的本質，那你的感情變化就是很自然的，你可以不再愛卓成，可以不再愛我，你也可以選擇愛其他人，你最終愛誰，也許就得等到你找到人性本質的那一天。」

kk說：「我想我差不多找到了，我認為人的本性就是：自由，自私。」他回想這段時間的經歷，又肯定地點點頭：「是的，我肯定這就是答案。渴望自由，能隨心所欲地支配自己和他人，不論在物質上還是精神上，這就是人類的最高的索求。」

「如果真是那麼簡單的話，那人類早已生活在地獄里。實際上，許多人都在為別人付出。」

「那也只是只付出給自己想付出的人，既使是熱愛世界的偉人，他們那樣做也不是出於某種理由，只是他們願意這樣做。」kk沉思著：「就像主人和史天龍，他們分別代表了正義和邪惡，但都不是有什麼目的，只是他們都喜歡這樣做，他們對抗的根本原因也就是意識形態的不同。」

「所以……」

「所以我有點迷茫，難道人類就是分為這兩類嗎？正義或邪惡？如果是，我該選擇誰呢？」

賽珍珠笑：「真有趣，誰會願意自命自己是邪惡的呢？」

「的確沒有，問題也就在這裡，怎麼定義邪惡或正義？難道物質至上，就是邪惡嗎？又或者，傷害他人就是邪惡嗎？」

「矛盾！」賽珍珠說：「當大是大非的觀點和個人情感相糾結時，這種矛盾就會產生，中國人說忠義難兩全就是這個道理。有時為了整體利益必須犧牲個人感情，也有人為了個人感情而不顧整體利益，人類評價後人，一般不關注這些細節，只是從歷史功績的高度出。」

「簡單地說，全人類都是自私的，他們只關注歷史人物帶給自己多少好處，好處多他就是正義的，否則就是邪惡的……」kk嘴角泛起一絲嘲弄的笑容：「所以，人們總說用道德規範來要求歷史人物是可笑的。」

「這麼說也未嘗不可。」賽珍珠回答：「例如假如史天龍在這場較量中最終獲勝，以他的頭腦和智慧也未必就給這世界帶來壞處，作為兩種不同的意識形態，這已經無關正義與邪惡，這是生存競爭。」

「這就是我好奇的地方。如果我不再跟隨主人，而是跟隨史天龍的話，這世界會變得怎麼樣呢？」

賽珍珠搖搖頭：「我不知道，現在的我，只能從個人感情上希望，你能站在卓成這邊，我愛他，你也愛他，我認為這就夠了。」

「我愛他是因為對人性的疑問，可他並沒有解答我的疑問，我現在甚至開始有點不喜歡他的做法，他總是為別人著想，優柔寡斷。」

「那你將來也未必會喜歡史天龍，他自私貪婪。」賽珍珠盯著他：「哪一類人都有各自的缺點，kk，你的內在性格還沒有完全地雕塑成形，所以，你才會渴求完美，希望有一個人，能具備雙方的優點，我覺得你所要求的那種人這世上很難出現。」

kk說：「我並不是愛誰？我只是要得到人性的奧秘。」

「你來人世間有日子了，人現在得到了嗎？就是你所認為的自由和自私嗎？」

「那樣說籠統了一點。」kk身體里開始滴滴地計算，他拿過桌上一張紙，開始飛地書寫：「我大至領悟到這麼多，你看看有什麼不對嗎？」

賽珍珠接過來，上面有幾行文字。

人性=動物性+植物性

人性=目的+智慧

人性=愛的滿全

人性=社會關係的總和

kk說：「這是我在人生經歷中為人性做出統計后得出的幾個關鍵字，每次計算結果出來我都以為是對的，但換個角度，關鍵字又有所不同。」

賽珍珠讚許：「能理解到這麼多你已經很了不起了。」

kk又寫下一行字：「這是你們人類自己的人學家對人性的定義，與我的看起來不完全相同，但也有統一的地方。」

紙上寫著：人性是真理性在人身上的自由表達。當人理智的釋放人性的自由時，自我的良心就給予意志上的平等，自我的**就回歸到美善的表達，愛的情感隨之產生，人就會在人格上得到某種滿足，身體上的滿足是快樂，心靈上的滿足是歡喜，這種人格（身心）上滿足就是幸福。人性就是愛的滿全，當真理在人身上的具體表現愛時，愛是法律精神的源泉，愛是人良心的機能，愛是人對真、善、美的嚮往、回應和給予。愛是真理性在人身上的最高表達，因為人人都擁有真理，真理性是人和宇宙的共同本質，顯示了人生的上升真相。人性的本質，即每個人都擁有真理的真相，真理性是人和宇宙的共同本質，作為存在的人不會失去真理性，所體現的真理性是真正平等的。這在人類歷史上第一次將人的地位確立在與宇宙同等的位置，人的真理性與宇宙真理性同等展，人可以通過人格的上升，將生命的意義和腳步遍及宇宙。

這些文字讓賽珍珠心中升起一絲身為人類的驕傲。kk說：「不管結果如何，我都必須存認，人類是偉大的生物，但他們並不存在普遍的人性，他們會因階級的不同而生不同的意識形態，從而導致不同的人性。」

「不！」賽珍珠斷然否認：「我反駁你一個最簡單的理由就是，為什麼我們都被稱之為人類，就是因為我們有某些共性的東西，雖然我們沒有共同的答案，但任何生物群體都有其共性所在。」

「正因為你們自己都不知道答案，所以我必須回到最現實的問題上來。」kk眼中光芒閃動：「如果我要成為一個人類，我該存在於哪個陣營呢？」

賽珍珠苦笑：「我想你來這兒並不是來渴求答案的。」

kk面露笑容：「是的，我同主人……不，我同卓成說過，我獨立了。」

賽珍珠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他。kk站起來：「我不打算在這一邊，或是那一邊，既然大家對人性都沒有答案，我就要自己創造一個答案。」

賽珍珠說：「是的，卓成說過，你的特長不是解密，而是創作。」

「我想起卓成以前說過的話：一個偉大的時代的偉大人物，必然要創造一個時代的新形式和新主題。他當時說，那個人是卓成，錯了，是我，kk。」

「你要創造什麼呢？」

「以我的認識來重新定義人性的命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