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異教徒
見我鄭重點了點頭,便把求診的信和護身符一同塞進我手中。看來他雖然瞧不起我這個不情願之下收的乾兒子,畢竟相處久了,有一點點感情。
「還有什麼其他問題嗎?」他見虯髯漢子辦完手續,迴轉過來,又問了我一句︰「沒事了你之後就跟著這位大哥,趕緊出吧。」
「還有一件事情……」我赧道︰「乾爹我不識字……」
「喔!」他敲了下手掌,轉向大漢說︰「這是小事了。這小鬼頭不識字,我給了他一本修練法術的初級教材,他竟看不懂,你在旅程上橫豎無事,能否幫忙解釋給他聽,最好順帶教會他認幾個常見的字。」虯髯大漢滿口答應下來,乾爹又隨口問了大漢幾句路程大概幾天、會怎麼走用哪些交通工具之類的,其實不甚關心期間詳情,只是看大漢應答如流,便十分放心,隨便交代幾句,就跟我們告別。
乾爹離去后,大漢笑著跟我握一握手,說︰「我叫歐維哈,要相處一段時日囉,小兄弟。你怎麼稱呼呢?」
這個問題讓我聽了就想笑,那個便宜乾爹始終沒問我的姓名,也沒打算告訴我他的名字。我回答道︰「我叫浮世得。」
他怔了怔︰「很……罕見很特別的名字。」大概是認為這名字不詳,他依舊這樣稱呼我︰「那,小兄弟,雖然你得了怪病難愈,越早得到救治越好,我們依然還不能馬上出,得先準備幾樣東西,你猜猜我最先要帶你去哪裡?」
「嗯……」我自作聰明地說︰「當然是要準備旅途中的必需品啦!」
「哈哈,這個答案不能說是錯的;但是也不用準備太多──我是吃這行飯的,如果沒有這些傢伙經常準備著,臨時有狀況怎麼接得下任務?倒是要為你換件衣服,你這身衣服出不了遠們吧。」我聞言低頭看看,嘿,我還穿著住院時的衛生衣呢!他們既然把我原來的衣服隨便扔了,也只好睜隻眼閉隻眼讓我穿著診所提供的衣服出門,誰教爭論起來還是他們理虧呢?
只是乾爹住的法師塔里,竟誰也不在意我穿什麼……或者是他們習慣了,主人不在意的事情,他們也都假裝沒看見。這時歐維哈繼續說︰「那個排第二。第一嘛,我得要先去一趟錢莊,把這筆酬金換成零錢和銀票。」
「喔,原來如此!」我笑著說︰「的確,帶著一整袋金幣上路的話,可累死人了。」
話雖如此。去這幾個地方轉一轉也不用花上一個時辰。我們租了三匹騾子。兩人各騎一頭。另一頭用來馱行李。行了幾里路便出得城門。在我來到這個世界地一個多月。漸漸感覺到。這裡地魔法道具雖然還不是十分普及、便利一般人使用。至少在一些重要地細節上。比方說訊息傳遞。已經不用飛鴿傳輸之類地古典方法。所以像這種大區域營運地連鎖馱獸行已經很普及。或者說至少在繁華地夫艾瑞境內地幾個大城中都有分店。你在這邊租了。在另一間分行歸還了。就可以馬上根據交易紀錄取回一部分地押金。而減少了買了又賣價差地損失。
雖然蹄聲剛聽地時候不習慣。總覺得有點吵。路上無聊。仍然忍不住要偶而交談兩句。其中歐維哈大哥最關心地就是我地病情。我便挑了他需要知道地事情說說。包括了平時吃睡坐卧能與一般人無異。只是不定期偶然會作感到痛苦。城中治療師診察地結果是說五臟六腑會日益衰竭。約還可以有兩年壽命等等。他聽了才比較放心。其實我如果像是一個普通重病患一樣需要特別地照料。乾爹哪有不吩咐地道理。他這樣詳細地打聽。也許是因怕惹上什麼麻煩。
嘿嘿。這也不能怪他。實際上我惹上地麻煩。說真地。他還真惹不起咧。
因為旅費還算充裕。他說託了我地福。路邊還有客店地時候。可以睡在乾淨地床上。否則。以一般旅者地預算。只能睡在馬廄地乾草堆上。點地粗茶淡飯也殷勤問我吃不吃得怪。其實這些點上我根本無所謂。畢竟一個多月以前。我還每天睡在夏暖冬涼地破草蓆上。更不像現在餐餐都有得裹腹。只是我偶而也會想。那袋金幣大概是一筆不小地財富。早知道乾爹出手這麼慷慨。我就自己摸去找那什麼神醫好了。把錢給自己收下。沿路地辛苦跟我以前地日子比起來也不算什麼。最多是要擔心有人偷搶拐騙這筆錢走。另一個要擔心地。就是那不輕易為人診治地大有名頭治療師。住處好不好找。想到這裡。我便摸著飽脹地肚皮問道︰
「歐哈維大哥。那九指狐大夫是何等樣人?我能求得他地醫治。有多少希望?」
「你之前沒聽說過他地名頭吧?」
「沒有。」「呵,那麼你猜猜看,他為啥被稱為九指狐。」
我露出不屑的冷笑,這種疑問未免太瞧得起我的智商︰「自然是因為曾經在某個著名的事情上斷了一指,難道不是?」不過我想接著歐維哈大哥是想藉此引出什麼話題,跟他一醫成名有關的故事。
「完~全不是!」他笑著答道︰「這位名醫從小就有天生異象,你以為他是兩手加起來有九支手指嗎?不,他單單一隻右手就有九支手指;左手則是六支。不過成年後他嫌手指太多不好使,就自己施術摘掉了兩支。我們現在自然知道這是天生異象,他小時候可為此被當成怪胎而吃了不少苦頭,所以一直最同情外表異障的弱勢。你這病沒有毀損及外貌形象,不然的話,依我看,得到名醫治療的可能性會大得多。」
「那麼那個狐字……」「他姓狐,久而久之名字被遺忘,連尊敬他的人也稱他為九指狐大夫了。」「……怎麼是姓狐,不是姓胡呢?」「胡?世界上哪有這麼怪的姓。」有啊……我還覺得狐才是怪姓呢。
我又好奇地問道︰「大哥你有什麼特別的本領呢,為啥我乾爹一聽『就決定是你了!』」
「我哪有什麼特別的本領。」他淡淡地說︰「我只向那位大人說了一句『我也是異教徒』。」
大量沉重、欣慰、驕傲、抑鬱的各種情緒在這「異教徒」三個字脫口而出時瞬間湧出,幾乎過我的負荷。我在驚愕中結結巴巴地問︰「誰?誰『也』是異教徒?難道我乾爹他……」
「你乾爹怎麼會是異教徒……呃,我也不清楚,大概不是。」他瞠目結舌地說。
「不然大哥所說的『也』,是指……噢,是那位名醫九指狐大夫。」
「是的,雖然天教……哦,我們異教徒稱教廷與其下的組織微天教。天教的教皇已經明令禁止教眾『殺害』沒有明顯違反其他九戒的異教徒,可是像你大哥我這種連第一戒都不曾違反的在人群中混口飯吃討生活的人,卻不敢公開自己是異教徒的身分,和公然與教廷唱反調的那位前輩高人比起來,真是過得太窩囊了。」歐維哈苦笑幾聲,繼續說道︰「不過,異教徒也有很多各式各樣的信仰,我自然不敢隨便以異教徒自居哄騙法師大人,再多幾條命也不敢!我跟九尾狐大夫的信仰,剛好是一樣的,我們的信仰,被天教徒稱為新贖教。」
「第一戒是什麼。」我好奇地追問。
「第一戒是說,我們必須信仰的是至高無上的唯一最初的造物主。」大哥簡單解道︰「也就是說,五百年前,我們新贖教本來是天教的一個宗派。因為我們對經典的解釋有歧異,挑戰了教皇的無上權威,當時的教皇親自下令將新贖教派是為邪教,並大加殺戮;從此紛爭不斷,不知平白無辜留了多少鮮血,到兩百多年前才有緩和的趨勢。好了!這些話跟你這不懂事的孩子說太多也於你無異,你乾爹對你期望很深,你吃飽休息夠了,就該用功了。」
我想也是,一天就聽他說完了,以後面面相覷的日子還不知如何打,笑著回答︰「那麼,冊子在此,請大哥教我讀書認字吧。」「……我先把它大致的意思講給你聽,練習魔法的根基功夫不能耽擱了,然後你就加緊練習;至於認字這是仔細功夫,一下子也急不來,我每天教你十來個,你就先記十來個,如果你學習順利,以後慢慢再加多。」
經過歐維哈大哥的解釋,果然我把圗面的意思完全給想錯了。那字裡行間的意思是說要熟悉、親近乃至於掌握水、火、土、風四大基本元素,並慢慢延伸到其他更複雜的元素,比方說擁有霹靂撕天之威的雷元素,支配各種植物甚至動物的複雜生命元素,甚至還有抽象元素,語言邏輯之類的。這個世界在法術的學習上,似乎沒有成了火法就不能學水系法術之類的奇怪限制,唯一的限制是人壽有限,通常會挑跟自己向性最好、學習起來進展最快的一、兩項元素專門深入,才能有像樣的成就。所以人類數量雖然非常眾多,不世奇才也經年輩出,甚至強到利用魔法延年益壽進而達到更高成就的也有不少,但在法術上的最高成就那個層級,始終都比不上天生就能活兩千歲的純種精靈,原因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