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落葉滿地誰來掃 羽扇綸巾我自知
第二回:落葉滿地誰來掃羽扇綸巾我自知
混亂終結的時候,眼前又是那群忙碌著整理屍體的人,他來到我身邊,問:「你見過打仗?」我搖搖頭,他說:「可是你一點都不害怕我說:「有時候,並不是你害怕,就能免卻。有的人運氣好,遇到的都是喜歡的,有的人運氣不好,遇到自己不想遇到的事情,更不好的是,根本無法逃避。」
他爽朗的一笑,說:「姑娘真是字字珠璣,鏗鏘有聲啊!」我也一笑,「這些都是能從書上看到的,將軍的神勇,卻是學不來的。」正說著,有人來報,說整理完畢,並不曾見到貂嬋。他笑說:「難道見到貂嬋,你要娶她不成?這個女人命苦,不曾遇到好男人,始終沒有歸宿,她的美貌,反而是她的痛苦。連普通的山賊,也都覬覦她的美色。就讓她去吧,說不定,到了一個平常的地方,做一個平常的人。」
那人問:「天下都傳言此女美貌,到底不曾得見,不知究竟有多厲害!」周瑜笑說:「人不過尋常之美,只不過站在風頭浪尖,為天下讚歎而已。我看,姑娘的美貌,也不下於貂嬋啊。」我搖搖頭,忽然間覺得他也是一個平常的人,也有平常人的感情,甚至幽默。於是我說:「我卻聽說大喬小喬二位天仙,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世人難以相提並論。」周瑜大笑說:「姑娘所知甚多,她兩位足不出戶,我還以為只有江東有人知曉,不過這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可有出處?」
我怔了一怔,說:「何必一定要有出處呢?自古英雄不問出身,況乎幾句話,倘若一味要引經據典,那豈不累煞人了!民間傳說,沉魚者,西子也,於浣沙時,魚見之驚為天人,沉入水底;落雁者,昭君也,昭君出塞,望天而嘆,雁見之忘行,竟至墜地;這閉月……」我本來想說貂嬋,但是轉念一想,當世之中便有貂嬋,這樣說豈非不太給他面子,況且,貂嬋這麼出名,還不是因為她是風月場上的名流,大家給個面子捧出來的罷了,自然羞花的貴妃,也不能說。於是說:「這閉月的命運,可能有些不堪,說的乃是紂王之妲己,妲己被送進宮之前,其實也是良家女子,極度不願入宮,路上因而傷心,一日到院中散步,月亮驚見其容色,竟鑽入雲中,覺得妲己的光芒無可替代,也難怪紂王一見妲己,怒氣頓銷,不過我不認為妲己是一個禍國殃民的人,作為女人她只不過是君王的一枚棋子,她無法主宰自己的命運,倘若她是一個野心勃勃的人,那麼,她的家人應當顯赫一時,就像當年的呂后一樣,可惜她不是,她只是一個可憐的女人,因為美麗,遭受了人間最不公平的待遇,和千秋萬代的罵名;羞花的典故,其實也不好,不過這個人的確很美,在歷史上,幽王為博其一笑,因而烽火戲諸侯,她的美,美到綻放的花朵都要慚愧,她的憂鬱,和她的美一樣,雖然清澈、單純,但是卻為她帶來了同樣可怕的命運,使得她在史冊上,成為一個紅顏禍水,紅顏自古命薄,在一個男人的世界里,她們因為懦弱而無足輕重,因此承擔了許多不該承擔的東西,而真正野心勃勃的男人們,因為他們製造歷史的同時,也在偽造歷史,他們不懂女人,卻偏要刻畫女人,評價女人甚至決定女人的命運,我想聽了這樣的話,你一定覺得很奇怪,但是,當孫伯符已經死去多年的時候,誰在關心一個嫣然美人,大喬的幸福悲傷?如果你們認為大喬是快樂的,那我寧可認為她是麻木的,她是身不由己的,她因為這個世界的病態,而不得不自己喝下毒藥,去適應惡毒的環境。」
他有些驚訝的看著我,然後說:「你不知道大喬,你永遠不會知道。那種感覺不是麻木,而相反是清醒,一個人看透了人間一切的清醒,沒有人要大喬悲傷,也沒有人能讓她幸福。一個女人的一生,不只有她的男人,還有她的家庭,她的孩子,甚至她的回憶。不過,我同意你的看法,同意女人的弱小,女人的身不由己,也同意男人的殘暴,男人的自以為是。這個世界連戰爭和殺戮都是尋常的事情,人們關心的在乎的幸福,或許已經完全脫離了千百年來萬千哲人所思考的安居樂業的幸福,只要能看到明天的太陽,那就是幸福。」
我再次審視他,我知道在這個時代其實沒有太多貞節的觀念,但是我還是欣賞他的大度,我笑了笑,說:「風度優雅,虛懷若谷,此言謂之。」他問:「你知道我是誰?」我說:「我才剛知道你是誰,不過我還是不知道我自己是誰,我為何前來這裡。」
他說:「那,在你想起來之前,可以去和她們作個伴,反正,你也沒有地方去。」我笑說:「大都督願意不吝收留,小女子怎敢抗命,算起來,我運氣也很好,說不定,我有一個悲慘的過去,忘記,或許是我的幸福,重新開始吧。」
這一刻我忽然覺得自己是快樂的,風迎面撲來,似乎已經飄動了落葉,然而身上,卻是暖和的,心頭也是快慰的。
過了天明,看著眼前這自然的山水,頗有靈氣,當時江南已經比較達,我所見的地方也沒有那種白骨葬於野,千里無雞鳴的凄涼慘狀。而且在野外安營扎帳是一件很愜意的事情,看著忙碌的人群,我知道我不能問太多,況且這一切細節我雖然並不知曉,但是我卻知道所有事情的結果,眼前這幫人都是生龍活虎的年輕人,他們不但強悍,活躍,而且都是謙謙君子,強將手下無弱兵啊,要不,他也不會隨身帶著,一路掃平賊寇。
吃飯的時候,我很關注他們喝的酒,他看了我一眼,問:「喝嗎?」我很好奇古人喝的什麼酒,我接了過酒壺來,喝了一口,有點類似苗族地區的米酒,說實話,這樣的酒,就是喝十壇都不會醉,我喝了幾大口,只聽他笑說:「想不到你也是一個女中豪傑,豪爽。」我放下酒壺,說:「何以解憂,惟有杜康。當你有憂愁的時候,就把它都灑在酒中,酒中乾坤大,謂之能忘憂。」他問:「何以解憂,惟有杜康?」我說:「哦,曹操寫的,曹孟德其人,矛盾得很啊,他能看到饑民受災,開倉放糧,也能因為父親之死,遷怒百姓,屠殺數十萬之眾;他能夠仿效周公吐哺,天下歸心,也能夠因為自己的懷疑,屠殺親信。不過他的確有文采,有豪情,要不,也當不了一時梟雄啊。」
他似乎在認真聽著我說話,繼而喝了一大口酒,吃了點菜,嘆說:「姑娘應該不是尋常人,很多事情,我們這些常年在外的人,也沒那麼清楚啊。」我想我總不能說這僅僅是我的一個夢,我想我還是少說一點,因為有些東西說出來別人也不會相信,何必費時間去解釋呢?只是那一刻我有點惋惜他的命運,諸葛亮的完美更多的在於他走完了一生的歷程,而他,僅僅是絢麗的煙火,一個鴻篇巨製的開端,就這麼恍然離世,但是他畢竟影響了三國的開端,他是這一時代最傑出的人才,儘管他不是挾天子令諸侯的北方正統,也不是大漢皇室後代絕對的根正苗紅,但是,在江東這片美麗的土地上,他做到了一個開拓者應該有的一切,甚至以一種近乎完美,完美到了驚人的方式展現。
他更多的是一塊玉,一塊美玉,或者這塊玉不是精雕細琢,但是絕對驚世駭俗。
千尋鐵索沉江底,一片降幡出石頭。歲月若與周郎便,萬里江山壯志酬。
他不知道我的感嘆,我也不知道他的思緒,我大口的喝了那壺酒,又要了一壺,喝了一口,我忽然感覺肚子有些疼痛不舒服起來,我茫然的站了起來,這在以前,我喝十瓶啤酒的量,怎麼可能這麼快……我的身體,我的身體,難道我現在的身體……
在那一刻我忽然惶恐起來,我不是在夢裡,這決不是夢,但是這是什麼原因呢?我已經只能在這個**里,不再如同從前那樣騰挪自如,不再具有力量,不再強健?
他起身問:「怎麼了,沒事吧?」我搖頭說:「沒事,只是我似乎想到什麼,我……」我使勁搖搖頭,問道:「這一切,好真實,好讓人激動,也好殘酷。」
他問:「你真的沒事?」我轉過身去,希望涼風撫平我狂亂的心,拿著酒壺,我感到臉上在燙,身上在難受,我努力的堅持支撐著,但是我不知道,我能不能一如既往,面不改色的說話。
他跟著我,走了一段,我忽然說:「或許在你的命運里,本來就不該遇到我。對了,今年是建安多少年?」他說:「建安十三年。」我問:「建安十三年?看看天色,天已經入秋,難道現在已經快到了十月?」我又問:「你從鄱陽湖趕回江東?」
他點頭說:「不錯,正好在路上遇到流寇,難道這使你想起了什麼?」我想起了赤壁,這年冬天的赤壁之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