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等人群散去後,蓮兒才發覺相公的臉色悶悶的,於是試探性地問道:「相公,是不是嫌蓮兒多管閑事,生氣了?」
「沒有。」邢汝霖抑鬱地抹一把臉。「我怎麼敢生你的氣呢?」
蓮兒沒有聽出他輕微的諷刺,安心地拍拍胸脯。「那就好,蓮兒還有一件事想請求相公。」
本來她是不想在相公情緒不穩定的時候提出來,可是錯過這一次,她不曉得什麼時候還有機會提了。
「你說看看。」他的口吻有些無奈。他的小妻子真的遲鈍到看不出他在生悶氣嗎?
「我在想既然已經來到鎮上,我可不可以順便回娘家看看,我好想念娘和弟得儲妹妹喔!」像是怕邢汝霖不答應一樣,她又急忙地道:「如果相公很忙的話,可以不用陪蓮兒去,叫喜鈴或耿大娘陪我就行了。」蓮兒盡量體貼他繁忙的工作。
邢汝霖不喜歡小妻子急著撇開他的陪伴。「我不忙,我陪你回娘家。」他深沉銳利的目光在她俏臉上游移,顯然不太高興她的體貼。
「沒關係,相公儘管去忙你的事,連兒不會在意的,過一個時辰,相公再隨便派一個人來接蓮兒就成了。」她不想讓相公以為自己像個長不大的娃兒,什麼時候都要人照顧,她想表現得獨立一點——即使她內心真的很渴望相公的陪伴。
「我說過我一點都不忙。」他的眼眸立刻蒙上一層清晰分明的慍惱。「走吧!」
他那悍強的鐵腕霸道地圈住她的纖腰,直直往鎮上的另一個方向走去。
蓮兒被他突然的慍火給搞糊塗了,她體貼相公每天有忙不完的生意,及早放他抽身離開,難道她這樣做錯了嗎?
相公在惱些什麼?
蓮兒一臉納悶地回頭望向耿大娘,見她與喜鈴兩人笑得神經兮兮的,心裡不禁更加狐疑。
他們一行人走出熱鬧的集,往鎮上最貧困落後的地區行去,愈往裡頭走,環境愈是髒亂。
除了蓮兒,其餘的人全對這惡劣的環境皺起眉頭,他們不敢相信她以前是生活在這種環境中。
「就是這裡。」蓮兒雙眼一亮,率先跑進其中一棟最破敗的屋子內。「娘,蓮兒回來了。」
由於房子過小,邢汝霖把所有的人留在外頭,只帶耿大娘相和喜鈴進屋。
「姊姊——」兩個年幼的孩子激動地抱住蓮兒,哇哇大大起來。
「姊姊好想念你們喔!」蓮兒摟抱著弟弟與妹妹,淚水奪眶而出。她從未離開家人這麼久的時間。
邢汝霖早就料到蓮兒的眼淚是鎖不住的,也不敢奢望她會招呼自己,他發出既心疼又心醯奶鞠⑸
他環視一下屋內的擺設,發覺裡頭異常的凌亂,像是很久沒有人收拾一樣,同時傳來陣陣的臭味。
蓮兒從前真的住在這種地方嗎?他的心突然產生一股劇痛。
一個從未有過物質享受的女子,在嫁進富裕人家後,理應貪求一些美食華服,甚至金怠珠寶的保,但是蓮兒從來沒有主動要求過這些,這樣一個女子怎麼能不叫人心生憐惜呢?
「你們在家有沒有聽娘的話?」蓮兒拭去淚水,含笑問道。
「有。」正皓與芙兒乖巧地點頭。「可是娘生病了,好久沒有起床了。」
蓮兒驚喘一擊,倉皇地起身,要往娘的房間跑去
「別急。」邢汝霖半路攔住她。「慢慢來。」
「可是娘——」
「我知道,我會派人去請大夫。」邢汝霖見她面無血色,一副心焦如焚的模樣,只好先穩定一下她的情緒。
蓮兒想到一切有相公在打點,內心不再那麼恐懼,她感激地看了相公一眼,才掀開布簾走進娘的房間。
※※※
不久——
「我娘是得了什麼病?盧大夫。」蓮兒著急地發問。
盧大夫慢吞吞地走了出來,坐在破舊的木椅上。「病人長期營養不良,又積勞成疾,身體很虛弱。」
「那該怎麼辦?」蓮兒又問。
「姊姊,抱抱。」芙兒忽然跑過來要蓮兒抱她,而年方十歲的正皓則一臉戒慎地看著一屋子的陌生人。
蓮兒費力地抱起小芙兒,嬌軀晃了好大一下,看得邢汝霖眉頭攏聚起來,那小丫頭雖然小不隆咚的,但是對蓮兒來講依然是一個很重的負擔。
「我來抱她。」他不著痕迹地接過蓮兒的妹妹,通常小孩子都怕他怕得半死,但是這個小女孩似乎例外,只見她瘦小的手臂緊緊環住他的頸項,小臉上露出開心的笑容。
盧大夫在搖搖欲墜的木桌上寫下藥方。「首先病人三餐都要吃得飽,那兩個孩子也是一樣,然後每天別忘了喂她吃藥,不出一年半載,身體就可以調養好了。」
「要這麼久啊!」蓮兒的語氣中有掩不住的擔憂,她根本無法每天回家照顧娘,相公不可能答應的。她該怎麼辦呢?
她下意識地望向相公,卻看見芙兒正啃著他的發尾玩。
「芙兒。」她驚喊一聲,連忙跑過去拉出她嘴中的發尾。「不可以這樣。」
芙兒小臉一皺,就要哭了起來。
「沒關係,她喜歡就給她玩吧!」邢汝霖無奈地擠出言不由衷的話來,他覺得自己愈來愈像「奶爸」了。
「噢!」蓮兒抿著好笑的唇瓣,將他的發尾又塞回芙兒的嘴中。
耿大娘與喜鈴也偷偷發出竊笑聲。
邢汝霖瞪了她們兩個一眼,才轉向大夫問道:「病人現在可以移動嗎?這裡的生活環境太差,我想把病人帶回牧場養玻」
以前他不知道蓮兒的家人生活那麼艱苦,現在他曉得了,絕不可能插手不管,畢竟他們全都是蓮兒最親密的家人,他不想讓蓮兒多操心。
「相公。」蓮兒驚喜地流下眼淚,顧不得其他人的取笑,將小臉埋進相公的肩窩,小聲地道:「謝謝你。」
邢汝霖摸摸她的秀髮,眼底不自覺地湧起一抹柔情。
盧大夫的老臉上全是古怪的笑意。「距離不遠,應該對病人沒什麼影響。」
什麼時候邢家主子變得如此心軟了?不但願意把一個要長時間照料的病人移進他的牧場,而且還任由那個小女孩在他身上玩耍,真是不可思議!
如果不是他親眼目睹,打死他,他也不相信。
蓮兒悄悄抹掉淚痕,重新抬起頭來見人。
「夫人的氣色不錯,身體想必康復了吧?」盧大夫沒想到她身體復元得那麼快,根本看不出來十天前她曾經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
「對呀!我的身體現在很健康。」她笑眯了眼。她之所以那麼高興,主要是因為前陣子喝怕了他的葯。
「大夫既然提起,就順便檢查一下蓮兒的身子好了。」邢汝霖對小妻子的健康向來放心不下,他假裝沒看見蓮兒震驚的表情,一手抱著小女孩,一手壓著蓮兒在大夫身旁坐下。
蓮兒哀怨地瞄了相公一眼,才轉向盧大夫慎重地聲明,「我沒有生玻」
盧大夫仔細替她把診,隨即神秘地笑了。
「恭喜你,邢少爺,蓮兒夫人已經有身孕了,而且身體狀況良好。」
「身孕?」蓮兒難以置信地摸著自己平坦的腹部,她這身子里正孕育著邢家的後代……
邢汝霖欣喜若狂得說不出話來,一對黑黝黝的眼眸直盯著她的腹部不放。
蓮兒懷孕了,這原本是他娶她進門的目的,但是蓮兒的身子那麼嬌小,她承受得了生育的痛苦嗎?狂喜,緊接而來的是矛盾的心情。
他把懷裡的芙兒交給耿大娘,衝到蓮兒的身前,關心地詢問:「你覺得怎麼樣?」
蓮兒想了一下,老實地回答:「沒什麼特別的感覺。」
盧大夫捻著鬍鬚笑著。「夫人目前是懷孕最初期,自然是沒什麼感覺,從今天起夫人要多休息,不要做粗重的工作,包管夫人生下白白胖胖的娃兒。」
「好,我全記下了。」邢汝霖一聽到大夫的保證,像傻瓜一樣咧出大大的笑容。「我會立刻送蓮兒回牧場休息。」
「相公,我沒那麼柔弱。」蓮兒嘴裡雖是這樣抗議,但內心卻是喜孜孜的。「不然今早我就被那匹大花馬震下去了。」
原本她的用意只是要證明自己的強健,誰知卻嚇著了相公。
只見邢汝霖的面色一白,聲調因壓抑恐懼而顯得有點粗暴。「不行。你不能再坐馬回牧常耿大娘,你去派人找張轎子來。」如此一來,蓮兒和她娘都能乘轎子回去。
耿大娘把芙兒交給喜鈴,匆匆走到門外下命令。
小芙兒被陌生人這樣抱來抱去,突然哇哇大哭起來。「哇……姊姊……」
「芙兒,怎麼哭了?」蓮兒開心地蹙起月牙眉,走向正哄著芙兒的喜鈴。
「芙兒,不準哭。」正皓搶先一步抱回芙兒,兇巴巴地斥責她。
那個高大的大男人看起來很溫和,對待姊姊也很好,但難保他被惹火了,不會一拳打倒他和芙兒,搞不好連姊姊也會受牽連。
哭哭啼啼的小孩是最令人討厭的!
芙兒被凶得小嘴一扁,不敢再哭出來了,這委屈的模樣格外令人心疼。
「正皓,怎麼可以對妹妹那麼凶呢?」蓮兒溫柔地摸摸正皓的頭,不懂一向乖巧的弟弟怎麼會罵芙兒?
正皓斜眼瞄見那◇梧的男人正送大夫走出去,趕緊小聲地道:「姊姊,你放心,我會好好照顧芙兒的,你儘管把娘帶去牧場養病,不用擔心我們,只要娘的身體能夠康復就好了。」
他緊抱著芙兒,不敢講得太大聲,深怕那男人會反悔,不把娘帶去牧場養病
在姊姊嫁給那男人後,他就聽說牧場內有多豪華,有多富麗,他希望娘能在那裡享享福,但他也同時聽說那個男人有多麼冷繪無情,心狠毒辣,那麼翻臉不認帳也是可以想像的。
「你這腦袋瓜子里在亂想些什麼?」蓮兒被他那一番堅強的話語感動得淚眼汪汪,她知道弟弟早就被環境磨得異常早熟,但她沒想到他竟如此懂事。
邢汝霖走了過來,見她又開始掉眼淚了,不悅地低吼著:「誰惹你哭了?」
他的小妻子真是個標準的哭罈子。唉!偏偏她隨便一哭,就令他亂了方寸。
「相公,你快聽聽正皓怎麼說。」她迅速湮滅哭痕,露出疼愛的笑容。「他竟然以為我們要丟下他和芙兒,不帶他們回牧場了。」
「姊——」正皓下意識縮了縮脖子,稚氣的臉孔上充滿擔憂。
「你別責備我姊姊,要打要罵全出氣在我身上沒關係。」
彷佛他說了什麼笑話一樣,邢汝霖與蓮兒相視一笑,連屋內的耿大娘與喜鈴也咯咯笑出聲。
「我不會打小孩子的。」由於他是蓮兒的弟弟,邢汝霖待他格外有耐心。「你跟芙兒從此就住在牧場,不要再惹你姊姊哭了。」
正皓仰著脖子,不無幾分懷疑地望著他,怎麼這個人跟阿民哥哥說得一點都不像?
他想著、想著,不小心把芙兒抱得太緊,害芙兒又哭了出聲。
「哇……」
「芙兒怎麼動不動就哭?她以前不是這樣的。」蓮兒作勢要抱起芙兒,使邢汝霖大為緊張地搶先抱走芙兒。
正皓皺著黑眉,聳聳肩道:「她大概是肚子餓了。」
芙兒年紀小,當然不曉得如何忍耐。
「你們今天還沒吃東西嗎?」蓮兒婉約的秀顏上儘是關懷。
正皓試著輕描淡寫地道:「娘生病了,把所有的錢花光,幸好有阿民哥哥幫助我們。」他把他們經常餓肚子的事隱瞞下來,他們已經有兩天沒有吃任何東西了,把阿民哥哥送來的食物全留給娘吃。
邢汝霖這時才發現兩個孩子都面黃肌瘦,一定很久沒吃一頓好的,而蓮兒的弟弟卻沒有提半個字,想必是不要讓蓮兒難過吧!
他是個好孩子。
「釋民!」蓮兒雙眼發亮,高興地接下去道:「他一定是不生姊姊的氣了,才會來幫助你們。正皓,是不是這樣?」
當時,她不顧釋民的反對,堅持賣身葬父,讓釋民發了好大的脾氣喔!
邢汝霖的眼睛眯起一絲危險的細縫。「釋民這小子是誰?怎麼沒聽你提起過?」
看到她那亮晶晶的黑眸溢滿笑意,讓他非常、非常的不高與。
「釋民是我們大家的好朋友,自從我們搬來關外後,他就非常照顧我們全家人。」
蓮兒笑意盈盈,毫不掩飾地介紹釋民,一點都沒有看出汝霖那吃味的表情。
邢汝霖稍稍放下對那個人的敵意。
倏然——
「蓮兒,你果然回來了。」一個俊臉上飽含欣喜的年輕男子衝進屋子,執起蓮兒的玉手,細細打量她的全身。「你過得好嗎?」
「這臭小子竟敢摸蓮兒的手!八成不要命了。」
邢汝霖咬牙切齒地咒罵一聲,正要走上前給那臭小子一頓好打。
「他就是阿民哥哥。」正皓的解釋讓他停下腳步,止住他要打斷那小子雙手的衝動。
好吧!看在那臭小子照顧水家的份上,他勉強原諒他這一回,況且蓮兒不喜歡其他男人的觸摸,一定會很快甩開對方的手,邢汝霖忖道。
「我很好,你呢?」可惜蓮兒辜負了他的期盼,雙手一直任釋民握著,她與釋民的友誼好到像親兄妹一樣,而蓮兒是把他當作親哥哥看待。
「我也很好。」游釋民的神情不復剛才的激動,反而顯有點落寞。「都怪我不好,沒有能力籌出怠兩,替伯父下葬,害得你……」
「哼!你這是什麼意思?好像蓮兒嫁給我是委屈了她一樣?」
邢汝霖橫眉豎目地「接收」回屬於自己的玉手,從牙縫中迸出嚴苛的問話來。
「難道不是嗎?」釋民說得嘲謔諷刺。在關外惡名遠播的邢汝霖,他可一點也不怕——反正他是孤家寡人一個。
蓮兒溫婉柔美、心地善良,嫁給這惡人簡直是糟蹋了她。
蓮兒來回看了他們兩個大男人幾眼,被他們之間鋒利的言辭、明顯的敵意給弄糊塗了。
釋民平時溫文儒雅,從未見過他對人這麼沒禮貌;而相公更奇怪了,通常他都是冷冷的,不愛說話,今天竟然火氣那麼大,朝她的朋友說出這麼莫名其妙的話來。好怪喔!
蓮兒決定化解他們之間的針鋒相對,忙不迭地道:「相公,這位是游釋民,一直在幫助我們水家的朋友。」
她轉向釋民。「釋民,他是我相公邢汝霖,待蓮兒很好。」
接著,她一臉期待地瞅著相公,希望他主動伸出友誼之手。但是令人尷尬的沉默懸在三人之間……
「相公,你說說話啊!」蓮兒撒嬌地扯扯他的衣袖。
邢汝霖不忍他的小妻子難堪,勉為其難地擠出兩句話。「蓮兒已經是我的人了,你別痴心妄想。」
語畢,他臭著臉走離他們,看到那小子的眼神一直在蓮兒身上打轉,他哪會不知道他在「哮想」什麼,但他本人在這裡,諒那小子也不敢胡言亂語,他索性大方一點,讓他們敘敘舊。
基於某種理由,他不想在那小子面前表現出太在意蓮兒的模樣。
又是這種莫名其妙的話!
蓮兒納悶地微微蹙起柳眉,望著他硬的背影,隨後回頭朝釋民抱歉地笑笑。「對不起,我家相公說的話太深奧了,你別理他。」
「沒關係。」釋民貪戀地看著她臉上每一分表情,恨不得將它們全烙印在腦海中,讓他回味一輩子。
釋民那麼明理,使蓮兒更加不好意思了。「對了,我要謝謝你那麼照顧正皓和兒,你真是夠朋友,以後有機會我一定會報答你的。」
「這沒什麼,照顧你的家人是我應該做的,我從未想過要你報答,我要的是——」
釋民痛苦地別過臉,呼之欲出的感情出現在他掙扎的語調中。他心丁的女子已經是別人的妻子,他能用什麼身分去跟她表白?
現在他只怨恨自己沒有早一點向她表明情意,更痛恨自己的無用,沒有足夠的怠兩替水伯父下葬,逼得蓮兒跪在大街旁賣身葬父。
「你要什麼?」蓮兒的秀顏上是全然的無知,對他的欲言又止相當好奇。
「蓮兒。」邢汝霖忽然出聲。「天色不早了,我們該回牧場了。」
那臭小子還真是厚臉皮,竟敢當著他的面,想向蓮兒訴說情意,幸好他及時阻止了。太可惡了!
他不會再讓他們見面了。
「好。」蓮兒離情依依地道:「釋民,你要多保重,有你和阿梅的好消息,務必要通知我。」
阿梅是隔壁鄰居的女兒,長久以來一直對釋民有好感.而且勇於表現在行動上,所以蓮兒覺得他們的好事快要近了。
「走吧!」邢汝霖堅決地扶著她的嬌軀走,不讓她有多說話的機會。
釋民衝動地追到門口,深情款款地低語:「難道你真的不知道我喜歡的是誰嗎?」
蓮兒被小心翼翼地扶進轎子,她掀開小窗戶的布簾,笑吟吟地答道:「不就是阿梅嗎?」
釋民拚命地搖頭否認,但是轎子內的蓮兒已經被人抬走,看不見他的搖頭了。
「不——」他不甘心!蓮兒明明是他的,姓邢的憑什麼橫刀奪愛?
他一定要想辦法再見蓮兒一面,奪不回她的人,至少也要讓她明白他的心——他整整愛她三年了。
※※※
蓮兒的娘親單梅湘在第二天就轉醒了。
「咳咳咳……蓮兒,這是什麼地方……好漂亮喔……」單梅湘一邊咳嗽,一邊虛弱地問。
她這一生還未蓋過這麼輕柔溫暖的被子呢!
「娘,這裡就是邢家牧場的大宅,你可以安心養好身子,不用再擔心了。」蓮兒把娘扶坐起來,輕輕拍著她的背部,幫她順順氣。
「邢家牧場?」單梅湘被嚇得不輕,突然劇咳起來。「咳咳咳……你怎麼把娘帶回牧場,咳……萬一邢大爺生氣了……怎麼辦,咳……」
她愈是擔心,咳得愈是厲害。
「娘,你先別著急。」蓮兒的小臉皺成一團。「是相公陪女兒回娘家時,見你生了病,作主把你老人家帶回牧場養病的,他沒有理由生氣啊!」
單梅湘的咳嗽漸漸停止了。
「那娘就放心了,正皓和芙兒呢……怎麼沒看見他們的人?」天下的父母親沒有一個是不擔心自己兒女的,單梅湘自然不例外。
「他們正在外頭玩呢!要不要女兒喚他們進來?」蓮兒端起桌几上的葯,一湯匙、一湯匙地餵給娘喝。
「讓他們玩吧!」單梅湘靜靜喝了幾口葯,將手放在蓮兒那持湯匙的手上。
「蓮兒,你老實告訴娘,邢家主子待你好嗎?」
她那曾經美麗的面孔覆上一層濃濃的憂慮,她在家裡的時候,一直擔心邢家主子的名聲不好,會虧待蓮兒。
「咦?怎麼娘跟釋民問的問題都一樣?」蓮兒漾著幸福的笑容。
「相公對蓮兒很好,從來沒有人像他對蓮兒那麼好,不只這樣,連耿大娘、喜鈴……」
她拉拉雜雜地說了一堆待她很好的下人名字。
見蓮兒在大宅內混得那麼開,單梅湘久懸的心總算放下來了。
「那娘心裡的愧疚就不會那麼重了。」
「娘,女兒覺得嫁給相公這麼好的人,是女兒上輩子修來的福分。」一抹酡紅霞彩瞬間染上她的倩顏。「而且女兒已經懷有身孕了。」
「懷孕了?」單梅湘驚喜地笑了,但是笑容在一半——
只見邢汝霖以嚇人的神情走進房裡。
「你應該躺在床上休息的,怎麼跑來這裡了?」先前他到「晴園」突擊檢查她有沒有躺在床上,依照他的吩咐休息,卻見不到她的人,所以他懷著滿腔的惱怒來到這裡找尋蓮兒,果不其然讓他找到了。
蓮兒小碎步地跑向他,興高采烈地拉著他的大手。「相公,你看我娘醒了。」
當場被相公逮到她不聽話,實在很不光彩,她只好盡量轉移話題。
邢汝霖淡淡地向蓮兒的娘點個頭,就要牽著蓮兒的纖纖玉手回「晴園」。
「等一下嘛,人家還沒有跟娘好好聊聊。」蓮兒不依地搖搖他的手。「況且人家已經躺了一個上午,開始腰背疼了。」
從昨天回牧場後,她的相公就寸步不離地跟在她身邊,什麼事都不讓她做,連更衣都由他笨手笨腳地代勞了,簡直比老母雞還要誇張。
今早若不是她聰明地答應了他的要求,把相公騙出門去,恐怕她一個早上都得接受他的緊迫盯人,進而毀了她美好的上午。唉!相公的呵護固然很甜蜜,但也累人得好矗
「懷孕的人就是要多多休息。」邢汝霖執拗地道。「將來生孩子才不會太辛苦。」
單梅湘觀察了他們的對話好一陣子,發覺自己不再害怕這個女婿,因為他是真心在關心蓮兒,於是她挺身說了句公道話。
「咳咳咳……邢大爺,你別怪我多嘴,水家的女人沒有那麼柔弱……像我不也生了三個健康的孩子,蓮兒只適當的休息就夠了,否則懷胎共十個月,任誰也受不了在床上躺到骨頭生鏽。」
「對嘛!」蓮兒可憐兮兮地瞅著相公,企圖打動他。
邢汝霖沉思了一會兒,不得不承認蓮兒她娘所說的話有道理,畢竟她是生過孩子的人。
「好吧!我不逼蓮兒休息了。」他不情願地鬆開蓮兒的手。「還有,你用不著稱我邢大爺,叫我汝霖就可以了。」
語畢,他踏出房門,留下那對相視而笑的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