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媽咪、媽咪！」

原本杵在客廳里發獃的趙心雅，突然聽見一陣孩子稚嫩的叫喊聲，不由得愣住了。

回過頭，只見一個小小的身影朝她奔了過來。

「小傑……」她原本還以為是自己思念兒子過度以致眼前出現幻影，直到一個軟軟小小的身體撲進她的懷中，她才如大夢初醒般地擁緊他。

「媽咪、媽咪，我好想你哦！」小傑一邊在她懷中磨蹭，一邊撒嬌道。

「媽咪也好想你！」她心疼地對他又親又抱，「你怎麼會來這裡？呂阿姨呢？」

興奮過後，趙心雅心中的不安漸漸升起，她明白才五歲大的小傑絕對不可能自己找到這裡來，除非有人帶著他。

想到這裡，她的臉色不禁泛白。

就算呂麗婷帶著小傑來到泰國，也不可能找到這個地方，就算讓她找到了，也應該進不了這裡。

只有雷宇綸有這種能力。

只是他怎麼會知道小傑的事？她一直隱瞞得很好啊！

「是爸爸帶我坐飛機來的！」小傑笑嘻嘻地說道：「爸爸到幼稚園接我，說要帶我來找媽咪。」

他開心地張開雙手，「飛機好大好大，呼——一下子就飛得好高！」

從未坐過飛機的他，興奮地學著飛機張手奔跑。

爸爸？

聽到小傑的話，趙心雅險些昏過去。

顯然雷宇綸已經知道小傑就是他的兒子！

「小傑，喜不喜歡爸爸的房子？」

雷宇綸倚著門柱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們。

趙心雅臉色慘白，說不出一句話來。

絲毫沒有感受到母親的焦急，小傑高興地跑到父親身前，「喜歡，這裡好漂亮，我喜歡這裡。」

雷宇綸一把抱起他，在他臉上親了親，「那麼以後小傑就跟爸爸住在這裡好不好？」

「這個……」小傑的語氣有著一絲不確定，他轉過頭看了看母親，「媽咪也住這裡嗎？我要跟媽咪在一起。」

「當然羅！」雷宇綸點點頭，算是給他的回答，「想不想去游泳？這裡有一座好大好大的游泳池可以玩水。」

他明白懵懂無知的孩子很容易被富裕的物質生活吸引，所以就算他在父親這個職位上缺席了五年，還是有辦法收回孩子的心。

「好啊！」小傑快樂地拍著小手同意道。

在飛機上雷宇綸已經跟他說過游泳池的事，再加上泰國天氣炎熱，小傑早就迫不及待地想快點下去玩水。

「那你先去玩，待會兒爸爸再去看你。」雷宇綸瞥了趙心雅一眼，「爸爸還有話要對媽媽說。」

他伸手招來一名女傭，用泰語交代了幾句，便把小傑交給她。

「那你們也要趕快來哦！」小傑高興地又蹦又跳，在女傭的帶領下跑了開去。

看著小傑離去的背影，趙心雅只覺得一陣暈眩，想不到她所擔憂的事情竟然成真了！

「原來小傑就是你養的寵物。」雷宇綸開口譏諷道。

她低下頭無言以對。

「幸好我只是失蹤不是死掉，否則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自圓其說。」想起趙心雅對小傑解釋沒有父親的理由，他忍不住冷笑了起來。

「你是怎麼知道的？」她感覺到自己的聲音在顫抖。

「要追蹤你打出去的電話並不難。」將她的沮喪看在眼底，雷宇綸冷冷地道：「如果不是我無意中發現，你打算瞞我一輩子？」

「當時你頭也不回就走了，你還希望我怎麼做？」是他不相信她、撇下她的，現在竟然還敢指責她？

「至少你該說一聲。」

「說什麼？」她憤怒地道：「你不相信我，始終認定我和別人有染，就算我把孩子抱到你面前，你也不會相信那是你的孩子。」

「這你就不必擔心了，我自己會想辦法證明。」現在科學這麼發達，要證明是不是自己的孩子非常容易。

「看得出來你已經得到了證明。」她心痛地道。

她很清楚若不是已經確定血緣關係，雷宇綸絕對不會讓小傑叫他爸爸。一想到他們之間的結晶要靠這麼冰冷的方式獲得證明，她就覺得倍受侮辱。

「對你這樣的女人，我不得不小心。」他悶哼了一聲。

第一眼瞥見小傑和自己極為相似的容貌時，他就已經確定小傑是他的兒子，但為求慎重起見，他還是請人做了DNA比對。

「我這樣的女人？」她的心揪成一團，「既然我是這樣的女人，你就讓我走，何必留我在你面前礙眼？」

「看在孩子的份上，我可以既往不咎。」

「你是什麼意思？」她愣了一下，不太了解。

「我會負起養育孩子的責任，當然也會照顧你，給你一個名分。」他理所當然地說道。

他要給她一個名分？趙心雅呆住了。

名分代表了婚姻，代表了一生廝守，也是她當年心心念念的想望。

然而過了這麼久，所有的一切全都不同了，他早已不愛她，甚至唾棄她，現在願意娶她只是因為孩子。

「我不需要你的照顧，更不需要什麼名分。」她拒絕了，拒絕他不帶情意的求婚，如果這也算是求婚的話……

「這些年來我過得很好，根本不需要你。」她咬牙道：「現在我只想帶著小傑回台灣過我們自己的日子，請你不要阻止我。」

聞言，雷宇綸臉色大變，「要回去可以，留下孩子你自己離開。」

「你不能這麼做！當初在你拋下我的時候，所有的一切就都已經結束了，這些年來我一個人辛苦帶大孩子，你有什麼資格說要就要？」

「那是因為我不知道有這個孩子的存在，現在既然讓我知道了，我就絕不會袖手旁觀。」

「如果你只是想補償他就不必了。」趙心雅企圖說服他放棄，「小傑已經適應單親家庭的生活，他什麼也不缺，請你不要再來打擾我們。」

「如果你要把父親對孩子的照顧說成打擾，我也沒有辦法。」他又冷笑了聲，「只可惜我心意已決，小傑是我們雷家的子孫，他必須留在雷家，我絕對不會讓他流落在外。」

「你不可以這麼霸道，小傑是我的孩子！」看他非留下孩子不可，她氣得都快哭了。

「他也是我的孩子。」

「你既然不相信我、討厭我，為什麼還要留下我，留下我生的孩子？」她的眼眶蓄滿了淚水，「以你的條件，有很多女人願意嫁給你、替你生孩子，甚至你要三妻四妾也沒人管你，為什麼你還要這樣為難我跟小傑？你就放過我們，讓我們回家好嗎？」

為什麼？

雷宇綸咬著牙瞪著她。

真正的原因只有他自己知道，雖然這個女人背叛他和別人搞七捻三，他還是放不下她。

這麼多年了，她的身影依然盤旋在他的心頭不曾遠去，即使在他抱著其他女人溫柔纏綿之時，腦海中也儘是她的嬌媚。

不過他絕對不會在她面前承認這個惱人的事實。

「現在你們已經回家了，這裡就是你們的家。」從再次見面的那刻起，他便打算將她永遠留下，無意中發現小傑的存在，著實讓他驚喜，除了身為人父的喜悅外，他知道這個孩子將是他留下她最好的藉口。

不管她願不願意，為了孩子她只能留下！

「這裡不是……」趙心雅的眼淚終於掉了下來。

她怎麼能夠留下來和這個男人在一起？

說什麼她都忘不了他那些羞辱她的言語和手段，她怎麼能跟一個不愛她、只想侮辱她的男人過一輩子？

「我還是那句話。」他瞥了眼她帶淚的小臉，語氣里沒有半點同情，「要走你自己走，把孩子留下。」

含淚看著他，她什麼話也說不出口，因為所有的言語都已成了多餘。

她明白他的固執和霸氣，一旦他決定的事誰也無法改變，所以除了乖乖留下來以外，她根本沒有第二條路可以走。

除非她忍心放棄自己的兒子。

這點或許有人做得到，但絕對不是她趙心雅。

看著她暗自垂淚的模樣，雷宇綸知道自己的策略奏效了。

「我要去看看小傑，喜歡的話你也一起過來。」他皺起眉頭抹去她臉上的淚痕，「別哭哭啼啼的，除非你希望小傑為你擔心。」

聽見他的提醒，趙心雅只得勉強忍住淚，說什麼她都不能增加小傑的不安。

她不要小傑活在陰影下，她要他快快樂樂地長大。

第二天一早，在小傑起床用過早餐后，雷宇綸便迫不及待地將小傑帶到他父母的住處去獻寶。

這些年來他父母為了抱孫子，不斷催促他結婚生子，甚至不惜勞師動眾地為他找尋對象，但都被他拒絕了，現在多了小傑這個孫子，他們兩位老人家一定會非常高興。

望著花園裡漂亮的奇珍異草，小傑開心地東張西望，「爸爸，這是什麼公園？好漂亮耶！」

「這裡不是公園，是爺爺奶奶家。」雷宇綸笑了起來。

「爺爺奶奶家？」小傑瞪大了眼。

這個地方比媽媽家附近的小公園還大還漂亮，居然會是爺爺奶奶家？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你喜歡的話以後可以常來玩。」

「我可以常來這裡嗎？」小傑的眼睛閃閃發亮，「爺爺奶奶會不會生氣？」

他年紀雖小，卻也知道外公不喜歡媽媽，更不喜歡自己。

「他們高興都來不及，怎麼會生氣？」雷宇綸完全可以想像自己的父母樂不可支的模樣。

「那太好了！」小傑開心地道：「媽媽為什麼不一起來？這裡好漂亮，她一定會喜歡的。」

「下次吧！」雷宇綸心頭一黯，卻依然笑容滿面地和自己的兒子東拉西扯。

他不會忘記當年他父母是怎麼反對他和趙心雅交往、是怎麼告誡他人不可貌相的，雖然他不惜和父母決裂，堅持和她交往，但事後卻證明他父母是對的，當他從他父母手中接過那一疊不堪入目的照片時，他就知道自己錯了。

口口聲聲說愛他的女人居然背著他和別的男人上床，最令他難堪的是，這樣丟人的事實竟是由他父母所發現，這讓一向自尊心強的他喪盡尊嚴、倍感屈辱。

過去的不愉快一定會讓他的父母無法接受趙心雅的存在，即使她已為雷家添了一個可愛的孫子。所以他打算先讓父母喜歡上小傑，再慢慢地讓他們接受孩子的母親。

當他帶著小傑走近屋子時，就看見母親迎了出來。

「宇綸啊！怎麼好久沒見著你？這些日子你到哪裡鬼混了？」突然，雷母像發現新大陸似的瞪著雷宇綸身邊的小傑，「這個是……」

這個小孩莫非是什麼特技童星，是兒子特地請回來取悅她跟老頭子的？

為了給父母一個驚喜，雷宇綸並未告知父母小傑的事。

「小傑，叫奶奶。」他推了推小傑。

「奶奶。」看著眼前美麗高貴的婦人，小傑怯生生地喊了聲。

奶奶？

雷母呆了呆，過了一會兒臉上洋溢著不敢置信與驚喜，「這真的是你兒子？不是那個……」

她也不知道自己要表達什麼，只是事情太過突然，讓她有些難以接受。

「如假包換。」雷宇綸笑道。

「他跟你簡直是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端詳了小傑一會兒，雷母眉開眼笑地向小傑招手，「來，過來給奶奶抱抱，讓奶奶疼疼你！」

待小傑走過去，她忍不住對他又親又摟，再也捨不得放開，跟著拉著小傑的手衝進客廳。

「聿鳴，你還不快出來，你有孫子了！」她拉開嗓門大聲叫著，再也顧不得高雅的形象。

聽見妻子的叫喊，一向穩重的雷聿鳴立刻從沙發上跳起身。

「這真的是你兒子？」瞪著小傑可愛的模樣，雷聿鳴忍不住問道。

「沒錯。」雷宇綸點了點頭。

「這真的是我孫子？」他不確定地又問了一次。

「當然。」雷宇綸又點了下頭。

「天哪，我做爺爺了！」他興奮得抱住小傑。

雷宇綸滿意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到目前為止所有的發展都如他所料，他早就知道小傑絕對會教他的父母興奮不已。

雷聿鳴親了親小傑的臉，「你叫什麼名字，跟爺爺說好不好？」

「我叫小傑。」

「小傑啊！」他笑眯眯地道：「今年幾歲了？」

「我五歲。」

「你搞什麼鬼？孩子都這麼大了才帶回來！」雷聿鳴轉頭向雷宇綸抱怨。

「沒辦法，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雷宇綸聳聳肩。

「你也真是的，在外頭有了孩子自己居然不知道？」雷母搖頭嘆氣，「要不要再去找找，說不定還有漏網之魚……」

「你放心，這是唯一的一個。」對於這一點他相當有自信，因為除了趙心雅，他從不在女人身上留種。

「對了，孩子的母親呢？怎麼沒有跟來？」瞥了雷宇綸身後一眼，心思縝密的雷母立刻想起這件事。

「醜媳婦總要見公婆，你就把她帶來讓我們看看。」雷聿鳴一面說一面高興地抱著小傑。

「她是哪戶人家的小姐？」雷母心中早已有了盤算，只要對方家世不錯，足以和雷家匹配，她就會立刻登門求親；萬一對方只是普通人家的女兒，就給她一點錢打發她走。

至於孫子，當然得留在雷家。

「小傑是我跟心雅的孩子。」雷宇綸毫不遲疑地道出事實。

「心雅？你是說趙心雅？」雷母愣住了。

「不錯。」他點點頭。

又是那個女人！

「她人呢？」雷聿鳴和妻子交換了一個眼神，立即開口質問，臉上已不見方才的喜悅。

「她在我那裡。」雷宇綸淡淡地道：「我知道你們不喜歡她，所以就沒有帶她過來，如果你們想見她，我會隨時配合。」

「是她帶著孩子來找你的？」雷母的語氣有說不出的尖銳。

「不是。」他搖了搖頭，「我們無意中相遇，我才知道小傑的存在。」

話題漸趨敏感，他們立即轉用泰語交談，小傑只能傻傻地瞪著眼前不知所云的三個大人。

「你打算怎麼做？」雷聿鳴試探地問。

「我會留下他們母子，既然孩子都生了，我就得負起責任。」

「難道你還在意那個賤人？」雷聿鳴放下小傑不滿地瞪著他。

「我當然不會在意那個女人，但她是孩子的母親，孩子需要她。」他早就已經把答案想好了。

「你要留下她也行。」雷母想到了一個辦法，「那就讓她住遠一點，別影響到你以後的婚姻生活。」

反正這裡的有錢人三妻四妾是常有的事，看在孫子的份上，這已經是她能忍受的最大限度。

「我會娶她，給她一個名分，我不希望小傑變成私生子。」這件事他已經決定了。

「你要娶她？」雷聿鳴氣憤不已，「你怎麼能娶像她那樣的女人？沒有家世背景不說，還四處拈花惹草，我們雷家不可能接受這樣的媳婦。」

「不管你接不接受，這是我的決定。」雷宇綸的態度冷靜，但語氣卻十分強硬。

「你這個孽子是想氣死我是不是？」雷聿鳴咆哮道：「當年你也是為了那個女人跟我翻臉，現在又為了那個女人跟我杠上，那個女人到底哪裡值得你這麼做？怎麼，全天下的女人是都死光了不成？」

「那個女人沒什麼好，但她是我兒子的母親。」雷宇綸死咬著這一點不放，說什麼也不肯屈服。

「我就不相信沒有女人可以取代她的地位！」雷聿鳴氣得漲紅了臉。

發生什麼事了？為什麼大家都這麼凶？初到陌生環境就看見大人吵得臉紅脖子粗，小傑嚇得抓住雷宇綸的褲管不放。

「好了、好了，你別這麼大聲，孩子都被你嚇壞了。」知道兒子心意已決，說什麼都是白搭，再吵下去也吵不出個所以然，雷母索性出面制止自己的丈夫，「這件事情以後再說，當心嚇壞你孫子，以後他再也不想看見你了！」

她的話立刻讓客廳里劍拔弩張的氣氛冷卻了下來。

「小傑，跟奶奶過來，我們去吃點心好不好？」雷母笑眯眯地拉著小傑，越過兩個橫眉豎目的大男人，直往餐廳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