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柳子容是該遠離他,因為他的確屬於那些對柳子容有非分之想的人之一。若同為男兒身的他真侵犯了柳子容,柳子容會因羞恥而結束那年輕的生命吧?
然而……柳子容依賴著他的感覺,卻像天生該在他懷中的自然啊。
明知心頭那些無以名之的愛憐感受,不該是對一個男子而發,他卻不能制止自己的身心不對柳子容產生反應。
他粗聲地嘆了口氣,本該推開柳子容的雙手卻更是擁緊了「他」。
為了彼此,他會試著把柳子容當成一個可以疼愛的稚弟。
然而,這一刻——就讓他貪戀幾分吧……
【第六章】
「小姐,這兒還待得下去嗎?」高嫂拉著柳子容的手,在夜間的樹下低低私語著。
染料被摔破后又是數天。軍隊火速前行,而柳子容臉上的疤記也呈現著逐日淡去的痕迹。
「曲少爺怎麼一點消息都沒有,他要我們到這軍中又是何用意呢?」高本福滄桑的臉有著不解。
「曲少爺也許是顧及到我們兩個中年人前進不易,才要我們到這來。否則曲少爺一定會帶著小姐一塊走。」高嫂摸著柳子容的發,百般不舍。一個玉般的人兒,被焦慮折磨成這般憔悴,小姐已許久不曾開心地笑過了。
「若真是如此,那是我們連累小姐了。」高本福停下走動的腳步,風沙折騰過的臉上有著深刻的歉意。
「高叔……」柳子容慢慢地說著。長時間沒開口,總讓她在乍然說話時,顯得不大自在,彷若少去喉間的掩飾藥草,她亦不習慣說講。「千萬別這樣說。曲大哥不也說如果我跟著他走,反倒會引起更大的注意嗎?況且,我怎能棄你們不顧呢?你們就等於是我的家人,而這一路上如果沒有你們,我絕計沒有法子支撐到現在。我沒有什麼本領,都是你們為我打理一切啊,你們這樣說是要折煞我嗎?」她傾身抱了抱高嫂有著爐灶味道的略胖身軀。
「老爺生前為我高家所做的,我們報恩都來不及了。」高嫂回抱著柳子容,眼睛酸澀地想流淚。當年若不是柳子容的雙親在瘟疫中救了她那口子,她現在只是一個孤零的老婦。
「別說這些了。我臉上的疤記又淡了些,對嗎?只靠高嫂給我的胭脂來掩飾總不是法子,或許我們該離開……」柳子容眉清目秀的臉孔上至是猶豫。
「若真的離開,沒有胎記做掩飾的路上會更危險;而且我想曲少爺隨時會跟我們聯絡的。」高本福說。
「可我問過中即將,尚有十數天才可抵達長安;但是,我手邊的胭脂也僅剩下多的分量,用盡后又該是如何呢?前段路途雖乾燥不雨,胭脂少會脫落,然而天氣一寒,若下了雪……」
她怎能不擔心!
雖則李伯瞵對她的態度自那日染料毀壞后大有更改——他親切地對待她,一如照顧小輩般——但她能清楚地感受到他偶爾逗留在她身上的注視。每當如此,她便不免擔心是否今日胭脂調得過濃或過淡,又或擔心胭脂沾上了衣,引起他的懷疑。內心的自我煎熬,最是讓人真是不安。
「也許尚未進入關中,曲少爺就會接回我們了。或許小姐可以稱病不能服侍將軍,如此胭脂用量便可少用些,也可以再涯一段時日。」高本福建議道。
「一個月……有些太長。」柳子容咬了下唇。
「我有法子了。」高嫂興高采烈地對著柳子容說著,「前些日子我替營妓姑娘縫補衣衫時,聽得姑娘們說這些個天在甘州那有市集,將軍會按例前去挑選馬匹。那些姑娘原是要拜託你替她們帶水粉、胭脂的東西,因為想你可以要求跟著將軍去。原本那時我拒絕了,因為不想勉強小姐,也沒料想到染料會被那個壞心女人弄壞。不過,現在想起這倒是一個法子,小姐可以請求將軍讓你一塊同行。」
高嫂說得眉飛色舞,尤其是看到丈夫點頭時,更是愈說愈激昂。
「你小聲些。在外頭談話就是怕在營中讓別人聽見了,你這一嚷嚷是怕人不知道嗎?」高本福壓低了音量喝阻。
「我可以試試要求與將軍前去,但不知將軍是否會同意?」因為這容貌惹人注目,已許久不曾去過市集了;那些熱鬧的景象,只是兒時的回憶。
柳子容說著,小臉蛋著實有些興奮。「就說你不曾去過市集吧,將軍會答應的。」看出小姐的眼又閃著光芒,高嫂也跟著笑。雖有些擔心將軍對小姐的過度關心——秦大夫說將軍給小姐的那些藥膏,全是入貢珍品;但她相信將軍不會拒絕小姐如此一個簡單的要求。
「坐穩了。」李伯瞵將柳子容的身子在馬上調整了下姿勢,讓那仍發著抖的身子盡量地依著自己。
柳子容根本沒騎過馬,感到——十分害怕。
李伯瞵輕拉起韁繩,讓身下的馬匹開始緩慢地前進。原不該將柳子容置於他身前,可是那雙顫動的雙手看來是無法自身後抱著他。
「你以為上市集是坐馬車去?」李伯瞵揚了揚疆繩,讓馬匹加快速度。瞧著柳子容即刻死命抱住馬頸彷若赴刑場一般,他不免有些好笑。
柳於容胡亂地點頭,心緒根本還處在不穩定之中,她沒有騎過馬,完全不知道坐在馬上是這麼高。
「張開眼看看四周。」他傾身向前,將柳子容的腰向後一攬,貼住他的胸膛。
他怎麼知道她閉著眼睛?忘了抗拒自己貼在他胸前的安全感受,她回過頭好奇地看看他,小巧的鼻尖削撞上了他堅硬的下顎。
痛!柳子容忘了方才上馬的恐懼,收回馬頸上的手且捂住了鼻子。
放下手時,卻意外聽見他的低笑聲。柳子容直覺地又遮住了鼻子——一定紅得很難看。
李伯瞵拉下柳子容的手,溫柔地以指尖劃過那道秀氣的鼻樑。
柳子容抬起了眸,與他臉孔過分地靠近時,才發現了二人之間的親密姿勢。
他有力的心跳透過衣裳熨貼在背後,讓人整個身子都熬了起來。她隔過頭,努力坐正身子,突然想起臉上那幾近褪去、完全是脂粉印染而上的疤記,因而不敢與他過分偎近。
「放心吧,這段路程很短,你無需忍受我過久。」李伯瞵口氣一轉為冷淡。
她無力反駁,心情因為李伯瞵的話而變得陰暗。
一路上就只是沉默。
待到達的馬蹄即將進入市集邊緣之後﹐柳子容悄悄地偏側了頰,注視著他——不愛搭理人的表情,和周遭鬧烘烘的情景顯得極度不協調。
是她壞了他的好心情。
無聲地任李伯瞵抱下了馬,她紅著臉拉住了他的手掌,寫下:
「對不起」。
「沒什麼好對不起的。」他沒有看她,一徑往前走。
她拉住李伯瞵的衣裳,讓他停住了腳步。她的手撫上了他的唇邊,執意地想讓他的唇色上揚。
「放手。」他甩開柳子容的碰觸,卻發現那張小臉難過地咬破了唇。「你到底想怎樣?」
柳子容聞言迅速地抬起,對他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