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回過神。」他扳過了柳子容的下頷,晃動著她的肩。

「不過是個盒子碎了嘛。」蘇瓊瓊有些幸災樂禍地走下平榻,用腳尖踢著那些碎片。

「你,滾出去。」李伯瞵冰冷地說著,在他發現柳子容的異樣后,甚至不留抬眼看蘇瓊瓊一眼。

「將軍,柳子容是個男人啊。」蘇瓊瓊不依地朝他靠了一步。「況且我不是故意的……」

「再讓我見到你,你就滾去高昌,當個一輩子回不了長安的營妓。」

他在意的只有柳子容全無反應的模樣,對於那個啜泣離去的女人,沒有任何的憐惜之情。

柳子容張著眼,失魂落魄地想轉過頭看著地上的碎片,然則箝住下頷的那雙大掌,卻一徑將她的臉孔迎向二道深黑的瞳——那深得幾乎可以讓人眩目的眸。

東西碎了、染料沒了、她不能再留在他的身邊!他不會容許欺騙,而她也承擔不起當真相被揭露后,她即將會淪落的地位——他的女人。

除了偽裝男兒身之外,她沒有任何籌碼可以和他抗衡;然而在臉上胎記的謊言即將拆穿之際,焉知其它的謊話會不會一個接著一個被刺破呢?他太敏銳,不會放過任何蛛絲馬跡。

「一盒胭脂,對你意義如此重大……」柳子容過度的反應不免讓人如此聯想。李伯瞵拭去柳子容臉頰上的一滴淚珠,愛憐懷中弱質的人兒,卻更猜疑地上那一片紅得刺目的粉末。

「那不是一盒胭脂。」李伯瞵下了定論,懷中一凜的身子只是證實了他的定論。

放開了柳子容,他起身欲往平榻下走去,卻被柳子容忽爾立起的身子阻擋了去路。

不能讓李伯瞵碰到那些粉末!那些留在肌膚上洗不掉的紅粉,只會揭開她的偽裝。於是,柳子容伸手拉過了他的手臂,在他的掌心寫下:

「毒藥」。

「毒藥!」李伯瞵怒吼一聲,反扯住那纖細的掌,臉孔緊逼在柳子容的上方。「你隨身攜帶毒藥,用意為何?說!」

柳子容一咬牙,發現自己只能放手一博。贏了,就是全身而退;輸了……就是賠上她的身與心。

她抽回手,危顫顫地拉住他的手走到桌几前,曲膝坐下后,她蘸著水酒寫下:

「毒藥,為了不讓我被男子侵害。母親說我的容顏易使人有混淆之感,必要時以死保住清白」。

寫完,柳子容幽幽地吐了口氣,凄迷地對他一笑,有些感傷地起身走下平榻那片刺目的紅色粉末。當她彎下身,指尖尚未碰到任何一滴粉末時,一聲怒氣十足的大吼伴隨著一壼酒香灑了一地。

李伯瞵火爆地將桌上的酒壺一把全摔向地面,讓那些紅色粉末伴隨著白色碎片衝散成一道道紅色水流。

而在柳子容仍怔仲地站在原地時,李伯瞵攬腰抱起了那輕盈似柳的身子。

「一定要惹怒我,你才滿意嗎!不許你有任何輕生的念頭。你若輕生,你就在陰間等著瞧看高民一門因為你而被毀滅。」

他勒住柳子容的腰身,語帶威脅地瞪視著那雙讓他挂念的一江秋水。

柳子容睜大了眼,萬萬猜想不到李伯瞵的反應會如此激烈,連說話時的口氣都狠惡得不留餘地;那帶著暴狂怒意的氣息,更是不容忽視地拂滿了她一身。

被他擁在身上的身子,因著足尖碰不著地,她的手只能扯住李伯瞵的衣袖。她想推開他卻又被他此時的戾氣驚愕得不敢有任何叛逆的行為;只覺得他身上的熱氣隨著他的絲杉盡數都傳入了她的體內。

他如此發火為什麼?柳子容抖動了下身子,在他霸氣的傲狂雙眼中,發現了那幾可名之為「關心」的火花。

會嗎?是她所想象的嗎?她垂眸看見他青筋盡現的脖頸。會嗎?

像李伯瞵這樣一個在戰爭中呼風喚雨的堅毅男子,對輕生的人必是不恥的吧。這才是他生氣的主因,若真的是……喜愛,怎會在她面前火熱地撫摸蘇瓊瓊,一如那日在池穴邊撫摸她一般。

他最不缺乏的就是女子了吧?

邱萬威告訴過她,李伯瞵在長安雖無妻室,卻不曾留情於任何女子。

柳子容念及此而蒼白了顏。不能讓自己陷進去,不能讓他發現她的女兒身,否則此後就是無止盡的苦難煎熬。她沒有獨立謀生的本領,所以她只敢要一個不讓她心碎的良人。

「豆#豆^小說%提,供。」

曲步瀛會守候著她;而李伯瞵,不會將她當成永遠的唯一啊。

「聽到我的話了嗎?」李伯瞵扳起柳子容微微掙扎的下頷,要求一個回答。他不願去細想何以會因為柳子容的輕生念頭,而抽痛了心扉。

——放了我。——她張口無聲地說著。

她的心只有一顆,而她正感受到那種逐漸失去的可怕感受。突如其來的心酸讓她濕了眸子。

——放了我吧!——她重複地說著。

「要我放了你,怎樣算是放了你?讓你離開?」指尖挑去柳子容眼角的濕意,他沙啞地說著。

柳子容閉上了眼點點頭,不敢看他咄咄逼人的視線。

「那你們打算如何前往長安?」

李伯瞵的話讓她驚訝地張開了眼。她不能只是留在軍隊中,而不待在他身旁嗎?

「當時收容你們,就說過了你們必頂分擔工作,而你該知道你們一伙人的工作實際都是可有可無的。軍隊中或有閑話,但也礙在你是我跟前的人而不說些什麼;但若今日你不再是我的小廝,那麼你們沒有什麼立場留在軍隊中——軍隊不是救難之所。」他正視著柳子容黯然的眼光,明了自己抱著柳子容的姿態過於曖昧,卻不願放開手。「當初留你下來,一來不想薛萬均報復你,二來也是因為身邊缺個打理的小廝。若你真要離去,那我不強迫,除非你被毀了容貌,否則你這一路上怕是難以平安前進。這胎記……」

李伯瞵輕撫著柳子容的右頰,剋制著自己身體上的不合宜慾念。「這胎記沒礙去你的美幾分。」

柳子容偏著臉頰,讓臉頰依著他溫厚令人安心的大掌,淚卻溜溜地滑出眼眶。

她厭惡這個無用的自己!出了家門,不得不承認什麼詩書、綉技、煮烹等任何她曾自以為傲的一切完全無用;過分交好的容貌更成了一種阻險。因為太在乎他,所以必須離開他,卻悲哀地發現她沒有一絲獨自生存的本能。

她是個無用的廢人!

柳子容的淚水就這麼如斷線珠串一般的滾下,一整天的勞累加上心靈的疲累,讓她的腦中此時只有一片空白。無聲的哭泣顯得凄惻,而單薄的身子在哭泣間早不自主地攬住了他的頸項,將那些心酸流在他的肩上。

必須離去啊,否則這臉上疤記,在逐漸褪色后,所有的謊言都將不攻自破。感受著屬於李伯瞵的男性氣息時,柳子容離去的心意卻是越發堅定,即使心頭的酸楚莫名。

李伯瞵呵護地環住柳子容,完全明白自己方才說的什麼軍隊需要有用人之論都是借口,都是他不願柳子容離去的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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綺羅香里留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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