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回到菲諾斯領地城堡里的隔天,幾個重要的成員討論起昨日的挑釁成果,該藉由這一次的人心鬆動,做出什麼樣的反應動作,他們的目標,是越能減少殺伐越好,畢竟若真的打起仗來,損失的還是諾頓自己。
前任國王的密詔並不是傳言,真的有這東西,這東西還曾經掌握在凱恩父親的手中,只是陰錯陽差下被人給盜走,以致於他們必須花費更多的精力心血去奪回一切。
奪回一切,這個字眼用得一點都沒錯。
凱恩坐在主位上聽見部下喊出這四個字時,心裏面有感慨也有嘲弄,若不是為了這東西,他的一生怎麼會如此辛苦。其實當年該繼承王位的應該是他父親,也就是前任國王的私生子,這件事只有五根手指頭數得出來的人知道,為了能讓父親順利繼承王位,他的祖父也就是前任國王寫了這麼一份密詔給父親保存,預備在他死之後可以公布全國,沒料到祖父最小的弟弟,也就是現任國王知道了這件事,用計殺死了知情的幾人,並在祖父去世後父親拿著密詔前往皇宮時,被人阻擋。
父親知道這份密詔的重要,因此當初和他一起前往皇宮的人每一個都擁有絕佳的實力。
他們確實是阻擋了現任國王的搶奪,沒讓他有機會到手,可在搶奪中這一份密詔也遺失了。
這一次的遺失導致父親到死都只能是個公爵。
順著當年的路線一一去探查,直到最近才獲得正確性比較高的消息,而現任國王恰巧也在這時病危,若是他們能成功在國王病逝前獲得這份遺失的密詔,那麼過去的辛苦就不會白費。若不能得到這份密詔,他們就必須用強烈的方式去奪回這份權力。
一直以來他們想盡辦法去獲得人力與財力就是為了這一刻,為了這一刻他必須承認自己的人生似乎有了什麼缺撼,以前還不覺得,和安淇認識之後才一點一滴找回那種感覺。
他沒忘記昨天離開舞會時,安淇對迦得烈露出的那一抹笑容。
儘管安淇的眼中對王子並沒有愛情,可他介意了,介意那抹笑所帶來的意義。
他一直覺得安淇的心中似乎有個難言的枷鎖,相處這麼久的日子來,他得到安淇完整的心卻破不開那個鎖,而迦得烈一下子便做到了,他沒去詢問兩人說了些什麼,他只是有點恨那個打開安淇枷鎖的人不是自己。
不想從安淇的口中得到答案,他希望的是自己有一天也可以和迦得烈一樣去解開安淇心中的憂愁。
「公爵大人.您認為呢?」一邊討論的人並沒有發現他的失神,在一陣討論過後,回頭看向一直沒有發言的主子,確認剛剛所得到的結論是否可以執行。
「我想這和我們之前的決定並沒有什麼出入,若是大家覺得這樣可以執行,我們就這麼決定,但是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獲得的是正統的繼承權,請查訪密詔的幾位要多多努力,我想我們都是諾頓的人,並不希望見到自己的子民有任何損傷,尤其我們今天所站的立場是希望除了貴族依然可以享有特權之外,但必須給人民獲得自由的生存方式,我想沒有一個人喜歡離開自己的家園上戰場。」剛剛他們討論的話,他都有聽見,無非是在國王去世之後若是沒有得到密詔,我們這一方該怎麼去號召人民響應,並且如何部署之前獲得的人馬,一口氣殺進皇城。
從雷諾特許帶來的森族人,亞深已經部署好位置與任務,倚仗他們神出鬼沒的身手,讓他們從事暗殺的動作是最適合不過,若是無法得到密詔,他們將會是第一步進行的計畫,直接暗殺掉有權力繼承的皇室成員,這樣一來少了龍頭,下面的人想反抗也沒有多大的力量。
「這是當然……只是公爵大人,你心如果還記得……」
「我對自己所說過的承諾不會輕易忘記,亞深,我既然說說過要讓你解決自己仇人的話,就算可以和平獲得政權,我也會讓你私下達成願望。」表面上的和平,其實都是在暗地裡殘殺所獲得的假象,貴族可以擁有特權並非沒有理由,因為他們為了這權力,失去了太多的東西。
因此他所主張的並非讓人民完全的自主,也許有一天那會是必然,可不是現在。現在他所能做到的,就是讓人民只是人民而非奴隸,過去貴族所採用的制度,他不願看見。
「是小的多言。」亞深漠然退下,他相信自己主子所說的話,他跟著公爵如此長久的時間,公爵大人從未對他失信過,若不是報仇心切的話,他不會提出這個問題來污辱大人。
「若沒有其他的事,我們就此散會吧!」
一旁的安娜看了凱恩一眼,沒有再多說什麼,那天在海神號,剛回來時,在馬車上凱恩已經解釋了安淇的身份,可也只表明了安淇的真實性別與無危險性,卻沒有解釋為什麼從回來至今,那個叫安淇的少年始終和他共用一間寢室。
這件事不是她刻意打聽的,而是她在這個菲諾斯的公爵城堡里已經經營了太多年的時間,所有的僕人都認為她將會是未來的公爵夫人,因此就算她不問,他們也會對她說明。
海上生活的男子常常會有同性之間的結合,這件事她早已經知曉,可她更清楚凱恩並沒有這一方面的癖好,如果兩個人毫無關係,那麼安淇對他們來說不過是個重要的客人或是朋友,不管是哪一種身份,就算是當成兄弟,兩個人睡在同一間寢室都是一件奇怪的事。
她再如何大方,也不能把這種事問出口。
答案若是錯的,那不過是令凱恩覺得自己小心眼且無理取鬧,這樣荒唐的事都想像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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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她又該如何自處?
「大人,您接著要去哪?」現在已經到菲諾斯這一塊領地上,衛德對凱恩的稱呼也多了敬語。
「我想帶安淇好好看一下菲諾斯,我們認識以來很少有機會可以輕鬆地四處看看。」今天早上晨起時,他幾乎有點捨不得離開床鋪,不為了多睡那麼一刻,而是想多看天使的臉幾分。
回到陸地之後,想要做什麼事情都方便許多,每天晚上他和安淇兩人好好享受了熱水澡,兩人還一起窩在卧室火爐邊的地毯上玩棋,直到安淇累得在地毯上閉上雙眼,手中還拿著準備移動的棋子,他才小心翼翼地不吵醒他抱著他一起躺在柔軟的床鋪上。
『海神號』上的床鋪是木板做的,不像城堡里的那麼柔軟,於是當早上起床瞧見一個幸福的小臉沉在雪白的床鋪之中時,那種滿足不知該如何去形容,他沒有想過看著自己心愛的人過得安安穩穩竟是如此快樂的一件事,因此他將城堡中最好的東西都拿給了小天使用,就算他不曉得那些東西的珍貴也沒關係,看他露出舒服的笑容時,那便是這些物品盡到該有的責任了。
「他還在睡嗎?」
「嗯!昨天累壞他了,他在海神號上傷了身體,至今都還沒完全痊癒,還讓他穿了一整天不習慣的女裝,真是難為他了。」
當安娜聽見穿著不習慣的女裝,看到凱恩臉上疼惜的笑容時,剛剛的疑問瞬間有了答案。
事關己則亂,她怎麼忘記了這麼重要的一件事,凱恩為什麼要那個男孩子穿女裝,為的是怕有人說出閑言閑語,但若兩個人之間清清白白,那又何必如此隱瞞?也只有讓那孩子在人前換上女裝,這樣若是兩人有什麼親密的舉動被發現時,才不會引來議論。
肩頭一個大掌輕輕拍了她一下,父親看著她什麼也沒說,可她和父親之間的默契,怎麼會不懂他的意思。
這麼多年都忍受下來了,不差這一刻。
之前凱恩也有過女伴不是嗎?女人都不足以令她感到威脅了,更何況是不能生孩子的男子?
但,這次不一樣。
心裡有個聲音這麼告訴她,告訴她這個像天使一樣純潔美麗的男孩子跟過去那些女人不一樣,她多年來經營的一切,有可能就毀在這麼一剎那間,父親不懂女人的直覺,對父親來說,一個男孩子不可能帶來任何的威脅,不管凱恩心是不是在安淇身上,都不會動搖她成為公爵夫人的根本。
「安娜,你要留下來嗎?」出會議室前,凱思突然想到,之前安娜可以說是曼紐跟菲諾斯兩地住,不過現在時機不同,需要做的事情很多,不曉得她是不是會依照過往的習慣。
「是啊!曼紐那邊父親會負責,我則是在這裡幫忙,不歡迎嗎?」
「怎麼會?」凱恩一笑,不打算詢問她是否跟著一起去,那隻會增加安娜的難堪,因為接下來的活動,他的眼裡除了安淇之外,恐怕照顧不到其他的人。
疑問解開之後,現在凱恩的一切想法她便可以清楚明白,就像現在。
她會想到辦法的,從小到大她從不讓問題困擾自己太久,在這紛亂的時刻,她會迅速地解決這問題。
安娜眼中的閃爍,只有亞深注意到,不過這不關他的事,他並不想管,他現在最重要的,不過「報仇」兩字而已。
菲諾斯不但擁有海港,還有壯麗的高山、乎坦的農地。
茂密的森林及大得看不到邊際的湖泊,可以說整個諾頓可以有的美麗景象,菲諾斯全包含在內。然而凱恩最想帶安淇看的不是這些景色,這些景色什麼時候都有,可領地里的生活每一天都不同。
「凱!凱!你看,你看,那棟小屋子好特別,那也是你們規劃內的嗎?」安淇和凱恩一起騎著馬,瞧見村莊口處一楝矮矮的像小磨菇一樣的房子時,訝異地睜大雙眼,那東西好像是故事書裡面才會出現的房子吧?難不成這個世界也有小矮人?
「呵呵!那不是,那是諾頓的生活習慣之一,因為這裡盛產小脆瓜類的蔬菜,所以每次豐收后賣剩下吃不完的瓜類蔬果,村民就會收集起來,製作成腌漬物存放,那個小屋子就是大家存放醬菜的地方,冬天的時候大家想吃都可以自己過去取,因為收集了許多人家的手藝,裡面每一個小桶子的口感都不同,等一下你可以試試,雖然稱不上絕頂美味,跟你做的更沒辦法比,不過有一種村莊特有的風味,有些人甚至一餐少了它都不行,我們在這裡下馬吧!」
凱恩在村莊前停下馬,扶了安淇下來后將馬韁繩系在村莊外的欄杆上,然後牽著安淇的手,很習慣地快步走到小磨菇屋前。
接著安淇被他的動作給弄得雙眼圓睜,原來磨菇前的那個小門不是真正的門,而是裝飾用的而已,真正的門必須挪開沉重的磨菇蓋,當磨菇蓋露出一條縫隙時,濃重的酸甜味也跟著散發出來。
「啊,好多!」安淇取過村民放在一邊的小梯子爬上,看著凱恩將壓在上頭的石頭一個一個移開,驚訝地看著滿滿被壓得扁扁的深色醬瓜,總共有五壇,每一壇醬汁的顏色深淺都不太相同。
「要吃吃看嗎?」
「嗯!」安淇小腦袋猛點,學凱恩伸手小心取出最小的一條小醬瓜,放在眼前瞧清它模樣時,村莊里已經有人發現他們的存在,歡呼了一聲,一下子一大群人全趕了過來。
拿著醬瓜,安淇臉紅了一下,雖然凱恩說每一個人都可以取這裡的醬瓜,可是像現在這樣手裡拿著醬瓜,被村民給圍起來的感覺,就好像小貓偷吃魚被人給發現一樣。
「公爵大人您來了怎麼不跟我們說一聲,今天正好是嘉嘉要嫁人的日子,本來還以為來不及邀請您參加,現在,可好了!喂!巴老頭,你家女兒這次嫁人有公爵大人證婚喔!」
「真的假的?公爵大人回來了嗎?」
「唉呀!真的是太好了!我們還以為沒機會了,老伴,倉庫里的杯子快拿出來,大人來參加我們的婚禮,怎麼可以用那些粗糙的東西!」
「什麼啊!巴老頭,你的意思是今天你給我們大家準備的杯子都是粗糙的東西啰!」
「說那甚麼話!大人跟我們這群粗俗的人可不同,我那杯子可是存了好些年才買到的,還準備給我家小鬼當傳家之寶傳下去,怎麼可能夠所有人用!」
整個村莊一下子像煮沸了一樣喧鬧起來,安淇看看村民再看看凱恩,兩人無奈地相視一笑只好先放下手中的醬瓜,把眼前這些事給處理掉。
「好了!好了!再弄下去我看嘉嘉可要生氣了,今天不是她結婚的日子嗎?可別讓她等太久,新郎是安達,是吧?」凱恩取出手帕,將兩人沾到醬汁的手給擦乾,村民這才注意到他身邊嬌小的安淇,然後如同每一個安淇出現的景象,一下子原本吵得像市集一樣的氣氛,一瞬間安靜下來。
凱恩揚眉,彎身湊向安淇的耳邊小聲地說。「你覺得這是因為我剛剛說的話的作用?還是你的樣子比較有震撼力?」
圓圓的眼珠子瞪了他一眼讓凱恩直想把人給抱起來猛親。
「公爵大人,這位是?」
「我最喜愛的寶貝,大家叫『她』安淇就可以了。」
村民楞了一下,因為他們記得大人的情人之前明明不是安娜小姐嗎?
不過這位可比安娜小姐還要更加美麗討人喜歡,天知道公爵大人到底是從哪裡招來這些美人的,不管是安娜小姐還是這位安淇小姐,那漂亮的模樣,他們想都不敢想。
「安淇小姐您好,有這個榮幸請您參加小女的婚禮嗎?」
「千萬別這麼說,能參加你們的婚禮,我很高興,我從來沒參加過婚禮,這是我第一次看到。」
「唉呀!那真的是太好了,我們一定不會讓您失望了,雖然不是很豪華,不過我們這小村子的婚禮可是有名的熱鬧,將來若是小姐您的婚禮,想必一定會更加美好的。」一邊說,雙眼一邊偷瞄了凱恩一眼。
凱恩竊笑,很配合地在安淇的臉頰上輕輕一吻,惹得白晰的臉蛋火紅。
他跟凱恩的婚禮……聽起來真棒……
「謝謝你。」
「別這麼說,快來吧!我們已經替兩位準備好了位置……」
「等等!等等!」一個婦人手裡捧了兩朵白色帶紫色邊緣的小花,在上頭別了針和發簪,一個遞給了凱恩,另一朵遞給了安淇。「來!把這個給戴上,這是習俗,這種花叫做花顏,在婚禮上戴上它代表祝福新娘的美好,與新郎的珍惜。」
安淇接過花朵,發現自己手中的這個是別著針,凱恩的則是別著發簪,看了婦人笑得曖昧的臉龐,臉上的紅暈遲遲無法降下。
凱恩溫柔地抬起他的臉,細心地將發簪給簪在安淇的發上,簪好后滿足地看著他低著頭的發旋,微微露出的耳根也是紅的,一雙有點顫抖的小手,為他在胸前別上花朵。
「希望有一天,我們也可以讓別人戴上它。」☆☆小說吧獨家製作☆☆
低著的頭猛然抬起,帶著水氣的大眼充滿著驚喜。
「我是真的這麼希望,我的小天使,此時此刻我是真的這麼希望。」
他已經不曉得這是第幾次被凱恩這樣深深地感動,尤其是從快要回到諾頓的那一天開始,不管何時何地凱恩都會說出這樣像是承諾般的話語,是因為他在他心中的地位一天比一天更加重要了嗎?是不是只要是對重要的人,這就是凱恩最真實的一面,溫柔得叫人無法抗拒。
「可別哭呀!在新娘的面前哭可丟臉得很,我們一起走吧!嘉嘉是個漂亮的女孩子,從小我就認識,沒想到時間會過得這麼快,她竟然已經要嫁人了。」想當年他們認識的時候,嘉嘉還只是個老留著鼻涕跟在媽媽身後的膽小鬼,沒想到越長大越出落得亭亭玉立,惹來村中不少的小夥子追求。
在眾村民的歡迎下,他們兩個坐上了婚禮場地最重要公證人的位置上,安淇可以清楚地看見穿著簡單禮服的新娘走向新郎,莊重的神父對凱恩的到來一點也不訝異,還對他們笑了一下,一旁的村中樂隊奏起輕快的樂曲。
「你像是和他們生活了一輩子一樣。」他發現不管村中的男女老幼都認識凱恩,甚至凱恩也能一個一個叫出大家的名字,在交換定情物的時候,新娘甚至拋下新郎跑了過來,跟凱恩要求了一個祝福之吻,當凱恩將吻輕輕點在額頭上時,新娘嘉嘉淘氣地對他眨眨眼請他別吃醋。
「是一輩子,我從小到大都是在這個地方長大,這裡是離城堡最近的村莊,衛德以前就是在這裡出生的,要是衛德也一起來了那更熱鬧,他可是這裡最正統的居民。」
「你們這樣,真好……」台上的新郎似乎對剛剛凱恩的那一個吻感到吃醋,抓起新娘,兩人就在神父面前熱吻起來,一點都不在乎一旁的鼓鬧,甚至有幾對情侶及夫婦在眾人的叫喊中,一起親了起來。
這些是在研究所里一輩子也看不到的歡愉。
「你也可以,將來你會和我一起住在這裡,我們可以常常過來……」
鼓鬧聲突然聚集到兩個悄聲說話的人身上,每一個人嘴裡都大聲叫喊著親她!親她!
凱恩大笑,抱起安淇在原地轉了一圈,輕盈的身子在空中轉了起來,然後停下的那一刻四唇交接。
一邊的花童尖叫起來,用力將花籃里的花辦灑向半空,新娘也跟著大笑,用力地將捧花丟到高高的空中。不管是花辦還是捧花,都是來自叫做「花顏」的白色紫邊小花,它代表著新娘的美好,與彼此的互相珍惜,那是最真切的祝福。若是真有上帝,那麼他此刻衷心地感謝並祈禱,多麼希望這樣的日子可以永永遠遠,偷偷到磨菇小屋取醬菜,親密地在耳邊私語,快樂地和眾人一起分享幸福。
一旁的餐桌上,已經有人開始偷偷地倒香檳先喝為快,幾個人看到了一起搶了上去,白色的泡沫在斑駁的大木桌上蔓延,看來今天是個不醉不歸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