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金磚傳奇
鐘聲聽了一夜風的話,決定去試一試拿那塊金磚。他不想再推測一夜風說的話是真是假,反正他打定主意一切事情由自己作主,不怕一夜風搗鬼。一夜風看來確實沒敢再弄手腳,還生怕惹反了鐘聲,他的一切圖謀就不成了。兩人一路進城,住店、吃飯、睡覺,直到次日清早,街上人喧馬嘶,吵得睡不著了,兩人才起床吃早飯。
一夜風經過一夜的深思熟慮,好象已經打好了主意,表現得更加自然隨便,絕沒有任何不該有的動作,好象兩人已經是老朋友了。鐘聲看一夜風的表現就不相信他真的一無所求,至於所求的是什麼,他雖然不明白,也不用花太多心思去想,他相信一夜風再是如何搞,絕對翻不起大浪。吃過早飯,鐘聲讓一夜風帶路,先去那一家送金子的人家看一看,再說玩的事。這正合一夜風的心思,不用鐘聲多說,他已經招來一輛馬車,讓車夫直馳江邊衡岳金鋪。
趕車的是一個中年瘦漢子,長像普通,四十多歲,頭上已有一些白髮了。他聽了一夜風的話,不由偏頭打量一夜風和鐘聲,沒有看出兩人有什麼過人的地方,僅是一個錦衣美書生,一個平常漢子,大概又是去湊熱鬧的,但為了多掙銀子,他又有話說了。
「客官,你們是去拿那塊金子的?要是去拿金子,我就把馬車趕快一些,走巷子,路近一些,不然去遲了可是夠等了。」
「多話,我們去衡岳金鋪自然是看一看熱鬧,就便試一試,說不定運氣好,給我們拿出來了呢。」
「客官要試還可以,這位讀書公子可不行了。」車夫即使為了銀子,還是把他心中所想說出來了。
「噢,又有了新規定?」一夜風聽出車夫話中有話,還是不以為然地問。
「就是想要那塊金子的人太多了,杜員外在大門外設了十多個石鎖,凡是提不起來的人,就不準再進門去了。」
「石鎖很平常嘛。」
「平常,客官真會說笑!那些石鎖都有三四百斤重,能夠提起來的人已全是會武技的人了。」
「這樣還人多?」一夜風聽車夫這樣一說,也不由奇怪地問。
「當然人多了。自從杜員外設了這個局,我們南楚的人已經是人人習武,個個練氣了,全都想要那塊金子呢。」
「官府沒有反對?」鐘聲也來了興趣,隨口問一句。
「最初還聽說反對過,怕人聚多了出亂子,後來好象有人向皇上說杜員外設局有利於南楚的人習武,官府也就不管了,還派人幫忙維持秩序。所以,我說要快點去,也好排在前面。」
「那就照你的意思走巷子,快一些,銀子我多給你加三成。」一夜風大方起來了。
「好勒!駕。」
馬車從大街上轉進一條小巷,七彎八拐地直向南去。盞茶時間,馬車從一條巷子里衝上大街,險些衝倒一片人。這條街上的人似乎訓練有素,如此狂急的馬車也讓他們躲開了,只丟給馬車幾句臭罵。鐘聲見了,心中不由苦笑,卻也注意到那些人全是一些年青的漢子,即使有老人,也是一些胳膊上可以跑馬的老人,其餘如婦人女子、嬰幼兒一個都沒有看到。馬車衝到一座大門樓前,緊急停下來,將一夜風抖了出去,丈著一身輕功穩穩落地,沒有出醜。
「媽的,老小子,你還真不是蓋的,行!這是二兩銀子,應該足夠這一段路的車資了。」一夜風有些生氣,又不好發作,還是從懷裡摸出一塊碎銀丟給車夫。
「多謝客官!客官看見了,每個石鎖前面都有人在排隊了。」
「多話,走吧。」
車夫沒有動,轉身注視鐘聲,見他沒事人一樣從車裡出來,不由自主地心裡嘀咕:「這個讀書人真是讀書人嗎?」
鐘聲沒有理會車夫,自顧去馬車旁邊一個石鎖旁排隊。那裡已經有三個人,最前面一個矮壯墩實,頭與脖子一樣粗,而且是只有頭沒有脖子;第二個人高大雄壯,看去如一座山,**的上身其黑如鐵,腋毛更長及手肘;第三個人是一個精瘦漢子,上身的肌肉非一般人可比。精瘦漢子注意到馬車,回頭時正與鐘聲的目光相接,見鐘聲是一個美書生,便冷冷地、不屑一顧地瞟鐘聲一眼,又轉回頭去了。那些石鎖邊上都有人了,每一個石鎖邊上有三四個人,總計不下五十個人,加上旁觀的人,這一家大門樓外面就有上百人。石鎖邊上沒有人看守,鐘聲正奇怪,目光已掃到大門口一個瘦小老頭坐在凳子上,正看著十二個石鎖,凡是舉起者都從他身邊進門去。
就這時候,鐘聲面前石鎖已有一個身材中等的漢子舉起來,只是僅此一舉,他身上的衣服已給漢水濕透了,頭上更加如蒸籠一樣冒熱氣。而且,他在一舉之後,一時間動不了,站在那裡久久沒有讓開位置,讓第一個矮壯漢子很不耐煩。
「這傢伙好象受傷了。」一夜風在鐘聲身後說。
「他不僅是受了傷,也許這一輩子都別想再使力氣了。」
「真的,我怎麼沒有看出來?」
「他傷了腰,所以一時間難以行動,必須等精力恢復以後才能行動。」
矮壯漢子沒有給中等身材的漢子機會,猛地伸手推去。
「住手。」鐘聲看見矮壯漢子的動作,急叱一聲,人已衝上去扶著中年漢子,沒有讓矮壯漢子動到中年漢子。
「咋的,你小子也想試一試?」矮壯漢子不屑地吼起來。
「媽的,你是啥東西,敢向少俠吼。」一夜風飛身上前,提起矮壯漢子就向街上拋。
矮壯漢子只有一身蠻力,結結實實地摔在地上,半天沒有爬起來。鐘聲掃了一夜風一眼,沒有多說,將中年漢子扶到後面去。
「多謝公子!」中年漢子面形方正,長得還算清秀,略微好一些就拱手致謝。
「不用客氣。兄台在此走動一下,不要坐下去。」
「何某明白,多謝兄台。」
鐘聲看他的樣子沒有體會到剛才的兇險,也不多話,僅是搖了搖頭,又回去排隊。
此時,那個壯漢已在舉石鎖,卻沒能舉起來,還差一點砸傷了他。精瘦漢子接著去舉,似乎沒有費多大的力氣就舉起來了。鐘聲看精瘦漢子修習過內功,能夠舉進石鎖也不為奇。然後該鐘聲舉石鎖,這點重量難不了他,卻因為他這一身打扮和長像引起在場所有人的注意,有人議論起來,有人打聽他是誰了。
鐘聲走向大門,守在門口的小老頭攔住,先拱手一禮,再注視鐘聲問:「小朋友,你可要留一個名號?」
鐘聲回了一禮,有些不明白:「為什麼,他們似乎沒有人留下名號?」
「他們級別不夠。」
「老丈認為我又是何等級別呢?」鐘聲聽說級別,非但沒有高興,反而有些不悅地問。
「老夫估計不出來,所以請小朋友留下名號,以便接待。」
「不用了,我此來只是試一試,如能拿走金磚,我也轉身就走。」
「如此請。」
鐘聲進門,一夜風也跟上來了,悄聲問:「少俠,那個老傢伙說什麼?」
「要我留個名號,我拒絕了。」
「要你留名號,為啥?」
鐘聲不理一夜風。進門是一個大院,用青磚鋪地,檐下是花壇,種了不少名貴花草;院子里已經有不少人,幾乎全是壯漢,僅有幾個身穿下人衣服的小斯,在向院子中央的一張長案上放糕點,給需要茶水的人斟茶水;對面是大廳,也有不少人,左邊一排壯漢背向外面,慢慢向裡面走,右邊正有壯漢從屋裡走出來,一個個都有些無精打彩的樣子;從門口望進去,正好看見一張無比結實的矮桌,上面正有一塊黃澄澄的、閃射著耀眼金光的長條狀物,其長足有一尺,高有五六寸,厚實就不清楚了。此時從左邊閃出一個壯實漢子,拿樁作勢地伸出粗壯的右手,曲起中指、無名指、小指,僅以母指、食指向金光閃閃的長條鉗去,結果他似乎沒有鉗動那東西,試了幾次,直到一聲鑼響,他才閃向右邊去了。鐘聲也在這時看見右邊一把椅子上坐著一個瘦高老人,拿著一根鑼槌,掌握時間,給每個人相同的機會。
鐘聲看所有人把這事當成了一回事,表情嚴肅,進出有序,他也不敢輕視了,暗中皺了皺眉,走向左邊排隊的人,照規矩排隊進廳。
「這位公子,我家主人想請公子一見。」一個二十四五的小斯走到鐘聲身邊,躬身施禮說。
鐘聲掃了小斯一眼,不回答小斯,轉身以目尋問一夜風。
「為什麼,我們也只是來試一試?」一夜風試探著問。
「小的不清楚,主人只說請這位公子去後院一會。如果壯士是和這位公子一路的,也請同去與家主人一見。」
「沒必要,沒必要,不去。」一夜風不等鐘聲回答,已急忙回絕了。
「如此,小的就說公子和壯士自己放棄了機會。」
「機會?」一夜風目光一亮,急聲問。
「好啦,你去回話吧。」鐘聲語氣平淡地攔著小斯再說。
小斯走了,一夜風立即說:「少俠,也許杜家主人會告訴我們一些什麼,我們應該去看一看。」
「沒有必要。」
一夜風聽說,做了個無奈的表情,不了了之。
輪到鐘聲了。他早已看清楚那塊黃澄澄的東西確實是金磚,長有一尺二寸,高六寸五分,下底厚足有**寸,上面厚只有一寸;中央部位拿的人多了,已經磨得十分光亮,完全露出了金子的光澤。鐘聲正在仔細觀察,旁邊老頭眼睛已放光了,將鐘聲上下打量,還是沒有忍著好奇。
「這位公子,每個人只有盞茶時間。」
「老丈是說無論是否提起來?」
「不是,只是為了給所有來碰運氣的壯士機會均等。」
「如此我就不好耽誤時間了。」
鐘聲說著話,暗運一元氣功,伸出右手,曲起中指、無名指和小指,僅以母指、食指去鉗那塊金磚。因為看得多了,早已防到滑落,那塊金磚就如同粘在鐘聲手指上一樣,任鐘聲提著往門外走,形同無物一般。
廳里有四五個壯漢,一夜風和老者見了,沒有人發出一聲驚訝、驚奇、驚嘆,好象鐘聲拿走那塊金磚是天經地義的事,只是那些目光把他們心中所想完全暴露出來了。其實,他們心裡根本就沒有任何想法,腦子裡只有一個字「驚」,因為鐘聲提起金磚這件事根本就在他們的意料之外。
「啊!」
「站住。」
「金磚呀!」
「誰?」
廳門外的人聽到屋裡的聲音不對,第一件事就想到金磚頭上,幾乎齊聲大叫起來。不過,已經不用誰來專門介紹了,鐘聲已經提著金磚走出門,將磚丟在廳外的檐階上了。
「一夜風,問一問主人,這塊金磚我們是不是可以抱著走了。」
「壯士不用懷疑本宅主人的誠意,金磚已經是壯士的了。不過,敝主人想與壯士一談,還請壯士撥冗一見。」老者跟著出來,搶過話去說。
「不了,不了,要見以後再見。」一夜風似乎大喜過望,滿面驚喜地搶過話去。那塊金磚已經給他抱進懷裡,如同自己的孩子,生怕給人搶去了。
「壯士——」
「老丈,我們確實有事,請代為向貴主人致謝。」鐘聲拱手一禮,又轉向其餘壯漢說:「如果有誰不服氣,可以找我們。他是一夜風,你們略微打聽一下,應該認識他。」
「老子就不服氣,我們還沒有試過。」
「各位壯士,你們都還有機會,明天拿磚之會照樣舉行。」老者急忙出頭,為鐘聲擋下了以後的麻煩。
「這不就是了。這塊磚放了十年,今天歸我們了。明天杜員外再拿一塊出來,你們有的是機會。」
眾壯漢聽了一夜風的話,這才沒有阻止鐘聲和一夜風的意思,並且讓出一條路,放二人走。鐘聲不想多耽誤時間,以免發生意外,領先拱手一禮向門外走去。
兩人出了杜府大門,那個趕車的漢子還沒有走,兩人又坐上他的馬車回客店。車夫這一次所獲更豐,一夜風給他的車資足有十兩銀子,讓他著實高興了好長一段時間,也到處亂說了個夠。也因為經他這樣一說,鐘聲和一夜風所住的湖家客棧,很快就成了有心人的目標。
鐘聲身上的金銀珠寶不少,對那塊金子不甚在意,讓一夜風抱進他的房裡,他自己回房清靜。只是鐘聲想清靜都不行,剛才入靜就聽到一夜風的喝叱聲,接著就是拳掌兵器交擊聲,似乎還打得十分激烈。鐘聲有些無奈,收功下床,開門去隔壁屋裡查看。
一夜風的房門大開,家什亂飛,兩個蒙面漢子正在攻擊一夜風,將一夜風打得還手無力,胸上、腹上、臂上還受了傷。兩個蒙面漢子的武功看在鐘聲眼裡,根本就算不上什麼,一夜風接著就有些吃不消,如果再不出手相助,一夜風必定給兩個蒙面漢子要了一條小命。鐘聲想起一夜風的結果,心裡就想笑,這傢伙居心不良,抱著一塊金子就有難了,這可不是現成的「懷壁其罪」,自不量力。不過,鐘聲也沒有高興多長時間,他心裡很快就覺得自己有些過分了,即使一夜風有不良的期圖,至少現在還沒有表現出來,他有難自己不出手還罷了,反道站在一邊看笑話,相比起來,自己也不比一夜風好多少。
「兩位,好啦,再打下去可就有些過分了。」
「風緊,扯呼。」
兩個蒙面漢子真是好漢,一發現鐘聲,二話沒說,招呼一聲,幾乎同時從窗口逃走了,讓鐘聲也覺得有些措手不及,一時間不知道是追好不還是不追好。
「金子——他、他們搶走了金子。」
「他們搶去了金子,他們不是還沒有得手嗎,怎麼又搶去了金子?」鐘聲對一夜風的話大為不信,口氣里已滿是懷疑了,非但沒有去追兩個蒙面人,反而走進房間,游目四顧,尋找那塊金子。
「是真的。他們分成了兩撥,一撥在明處,一撥在暗處,剛才與我對打的一撥是明的一路,暗的一路早把金子偷走了。」一夜風喘過一口氣來,語氣又快又急地把他要說的意思說清楚。
「真有這回事?」鐘聲腦中回想一下,確信自從他們回來,他就沒有發現有人接近過兩個人的房間,以他的功力,如果有人接近,他不會一點沒有察覺。
「真的,我說的是真的。」
「他們是誰,我想你應該認識?」鐘聲心中念轉,盯著一夜風問。
一夜風似乎看出了鐘聲的懷疑,面上浮現三分苦笑說:「少俠,我一夜風確實認識他們,但沒有想到以他們的富有會看上這一塊金子。」
「唔,他們是誰?」鐘聲面上表情略緩,仍然盯著一夜風問。
「就是這城裡的沙丘三盜,是三個親兄弟,姓羅。大盜羅飛,是一個獨行盜,作案無數,從來就沒有人發現過他,明知道他是一個強盜,也沒有人敢找上他,沒有證據,打又打不過他;老二是個騙子,叫羅誠,匪號誠實君子,他要騙你時先告訴你,然後再來找你,讓你上當受騙,心甘情願地把銀子給他,即使知道受騙,還沒有面子去找他;老三是一個小偷,但他這個小偷名為小偷,可他有三不偷:一是非萬兩銀子以上的珠寶不偷,二是非不能偷到的不偷,三是好人的東西不偷。」
「這三個人還真有些意思,我可沒有聽說過,還真想見識一下。」鐘聲盯著一夜風審視著說。
一夜風不是一個笨人,已看出鐘聲還是不相信自己,面上苦笑著說:「他們的武功不是很好,與少俠比起來更是差得天遠,但他們的輕功與少俠相比,恐怕差不了多少。」
「他們的武功確實差了一些,輕功也不算什麼,剛才走的時候,如果我想抓他們,他們是無論如何也走不了,這一點你該相信我還做得到。」
「所以我讓少俠攔著他們嘛,別讓他們走了。」
「也不算什麼,既然你認識他們,我們這就去找他們,相信他們那一點修為還不敢不把金子還給我們。」
「有少俠這一句話,我就放心了。但少俠還是要當心,千萬不可與他們打賭,他們是我們這一行的頂尖人物,花樣可是真的不少。我知道少俠沒有把我放在眼裡,對他們可要當心一些,他們確實不是一般的盜匪小偷可比,比我一夜風更是高明百倍,這一點自知之明,少俠該相信我一夜風還有。」
「你也不用客氣,我們已認識了不少時間,雖然還不了解,你一夜風總還算是一個不錯的人物。」
「多謝少俠誇獎!我一夜風還有自知之明,不敢妄自尊大,更不敢在少俠面前稱英雄。」
「哈哈,一夜風,我們是不是該去找羅家三兄弟了。」
「這——」一夜風聽說要去找羅家兄弟,面上不由浮現為難之色。
「怎麼了,一夜風,難道羅家兄弟偷去我們的金子就算了?」鐘聲見一夜風的表情不對,心中又不由浮現三分疑雲。
「不、不、不,我是說現在去找他們可能不是時候,沒有地方找他們。」
「依你說啥子時候去找他們才是最好的時候呢?」鐘聲面上不動聲色地問,但盯著一夜風的目光更加讓一夜風受不了。
「他們住在桔子州,只要我們進入江里,他們就會發現我們,所以我們最好晚上才去,以好把他們堵在家裡。」
「你相信他們還會在家裡嗎?」
「噢,對、對,他們明知不敵,必定躲起來了。」
「如此說來他們做盜匪也夠可憐的了!」
「少俠的意思——」一夜風真的不明白鐘聲這句話的意思,試探著問。
「他們做了多年盜匪,應該不是太窮,東西也一定不少,如果隨便偷一點東西就要躲起來,他們的日子也太難過了一些,他們偷來的財寶也沒有地方放了,更不要說使用,那他們還偷的什麼,搶的什麼,做一個好人算了。」
「原來少俠說的是這個,那就無怪少俠了。少俠乾的不是這一行,自然不清楚這一行,正如蛇有蛇路,鼠有鼠道,一行有一行的看家本領。」
「說得有理,不過,我們還是快一些找他們是正理。」鐘聲沒有興趣和一夜風磨嘴皮子,又把話題轉到正題上來了。
一夜風沒有辦法,面上神色一正說:「少俠既然現在就要去找羅家兄弟,我們就去好了,但我可不敢保證他們在,以許他們已經躲出門去了呢。」
「好啦,不用廢話了,我們先去了再說。」
一夜風帶著鐘聲出城,在江邊上找了一艘小船,直放桔子州。這個桔子州雖是江中沙州,可不是無人的荒島,而是一處遊玩的好去處。鐘聲一踏上島就發現不對,停下來注視一夜風。
「少俠,有哪裡不對嗎?」
「你也知道不對,這是羅家兄弟的產業?」
「對呀,他們可是一方富豪,這桔子州全是他們兄弟的產業。」
「你不是說常有人來找他們嗎?」
「沒有呀,誰敢來找他們?今天是少俠,別人可不敢公然找上他們。」
「如此就好。」鐘聲不再說什麼,又向前走,邊走邊欣賞風景。
其實島上也沒有什麼好的風景,這裡只是不過一個花園,與別的地方沒有不同,鐘聲雖然在小地方長大,但在江陵玉府住了一個多月以後,他已經不把這一點花園看在眼裡了。因此,當他確信這裡沒有什麼好看的時,就不再耽誤時間,沿路直向前走。不久,鐘聲和一夜風走到一座大樓前,看見樓前站滿了人,就明白已經找到地頭了。鐘聲為了避免找錯地方,回身尋問一夜風,卻十分意外地發現一夜風不見了。鐘聲心念一轉,已經明白是怎麼回事,心中不由苦笑,自己自認為高人一籌,沒有想到結果還是給一個自己看不起眼的小偷擺了一道。但是,他眼前三個人中,還是有兩個人可以說是他的熟人,至少憑他的眼光相信不會認錯人。
這三個人都是小個子,看去短小精幹,又是一身的綾羅綢緞,五個手指上戴滿了玉斑寶石戒指,珠光寶氣,耀人眼目。站在中間的人年過五旬,一付長須將他表述成一個有德士坤;左邊一個面目平常,誠實可信,看去就是一個身價不低的中年人;右邊一個身上有些靈氣,給人的感覺就是一個字:動。好象一個不注意,他就會從你眼前消失了。而鐘聲認識的,或者說是身材眼熟的就是左右兩個人。
「三位,你們之中的兩位,不久之前我們似乎還見過一面,可還認識我這個後生小子?」鐘聲覺得即使不見了一夜風,金子可能給他藏起來了,他也應該問一問面前的三個人,以好證實一下自己的想法。
「好說。少俠雖然還是一個無名之輩,我兄弟可不敢託大,至少那塊杜家的金子放在那裡十多年了,從來就沒有人能夠拿走,少俠辦到了,那就說明少俠已經不是無名之輩了。少俠此來當非無事,請說明來意,我兄弟也好接待。」站在中間的長須人語氣平淡地說。
「是這樣我就就便問一問了。」鐘聲停了停,不等三人有所表示,接著說:「剛才三位去了一趟我們住的客棧,可有什麼收穫?」
「沒有。少俠來早了一步,一夜風那小子又是我兄弟的同道,想從他小子手裡取東西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但一夜風說是三位把那東西取來了。」
「唔,我明白了。」長須人面上浮現三分惱意,還是以平淡的語氣說:「我兄弟確實想取少俠之物,只是不想為了一件蠢物與少俠發生衝突,少俠一現身,我兄弟就退走了。老朽在暗中尋找,也沒有收穫,說來真是有點兒汗顏,更是我兄弟出道以來最丟臉的一次。」
「閣下說的以許沒有錯,一夜風說的也不無道理,我一時間還真的不知道相信你們哪一方。」鐘聲望著三人,目光在三人面上掃來掃去,表情很難讓人原諒。
「少俠既然不相信,那又如何?」為首的的語氣一變,面上雖然沒有變色,意思已經十分明顯了。
「總是三位先於我不利的吧?」鐘聲一時間不好逼得太近,語氣也緩和一些,會聽話的人可以明顯聽出以退為進之意。
「如此請少俠劃下道來吧。」
鐘聲聽了這話,心中不由為難起來,他心裡已經確定是一夜風監守自盜了,話說到這裡,他又不好收蓬了。他的江湖經驗確實不足,不知道見好就收,更不知道退後一步自然寬的道理,終於在無意中將三人逼得退無可退了。他自己面對這種情況,他也不想退,更不想示弱於三個強盜小偷,如果退後了,也許可以避過今天的事,但是那樣一來,他的江湖已不用走了。
「三位以為我們之間的事如何解決呢?」
「少俠真以為我們兄弟說假話?」長須人不上當,將鐘聲的問題又拋給鐘聲,似乎也不想惹上鐘聲。
「我一時間也難以相信一夜風和你們三兄弟說的話,誰的話真誰的話假,閣下請為我設想一下,我該相信誰,是你們兄弟還是一夜風?」
「那就是說少俠還是不相信我們兄弟了?」
「一夜風也不可信,至少他本該在此出現,卻沒有出現。再有,我認識一夜風還只是昨天的事,是他讓我去拿那一塊金磚的,我本來沒有興趣,讓他說動了,這才走了一趟杜家。」
「如此請容我們兄弟商議一下。」
這三兄弟真是古怪,說商議還真的商議起來了。三顆頭湊在一起,嘰哩咕嚕地小聲交談起來,真不知道他們在搞什麼鬼!鐘聲看得有些莫明其妙,一時間也不知道怎麼辦,只能讓他們商議,看他們能夠搞出什麼來。他相信憑他的功力,他還不至於怕了這三個什麼沙丘三盜,看他們的功力還不及七派弟子,就更不用把他們放在心上了。
「少俠的意思是想讓我們三兄弟幫助少俠把那塊金子找回來?」長須人再次面對鐘聲,直接了當地問。
「我可不清楚我這個決定是不是對的,也許正是肉包子打狗,說不好就是一個有去無回的結局。」
「少俠,我兄弟還不想與少俠為難,更不想為一夜風那小子背黑鍋,所以希望少俠說話客氣一點兒。我兄弟不是狗,只是三個偷兒,名聲雖然不好聽,但比起做狗來,我們更願意做小偷。」
「我只是打一個比方。如果是你們處在我的立場上,相信你們也會有我一樣的想法。」
「少俠出生聖劍門,應該不會有這種想法。」
「在此我要說清楚,我不是聖劍門弟子,希望你們以後不要誤會。」
「少俠不是聖劍門弟子?」
「我不是。」鐘聲表情很不高興地說。
「那少俠是——」
「這一點你們不必知道。對了,我在此的時間不多,最多兩三天時間,希望你們兄弟能夠在兩三天的時間內把事情辦好。」鐘聲不想多說,已吃定他們不敢不去找一夜風,或是自己拿出金磚來。至於自己是不是聖劍門弟子,也許有一些影響,但只要他們想一想那塊金磚是如何到了自己手中的,他們就不敢不去找一夜風,否則他們就只能面對自己,讓一夜風得了便宜還賣乖。如果金子真不是他們拿了,他們一定受不了;如果金子是他們拿了,他們為免直接面對自己,先使一招緩兵之計,先把自己應付過去,但看他們這一片產業,恐怕不止值那塊金子的價,他們不拿出來,甚至一走了之,白白放棄這一片產業,他們的生意就做得有點兒不值了。
鐘聲回到客店,正想進餐,有人就不客氣地上桌,與鐘聲對面而坐,注視鐘聲的目光更讓鐘聲有些受不了。此人不是別人,正是杜家那個把門的老頭,其人身材雖然瘦小,目光可有些刺人。
「少俠不用管老朽,儘管請用。」
鐘聲無奈,拿了人家的金子,總要客氣一點,拱手一禮說:「老丈太客氣了。這樣吧,老丈也一同用些酒飯,算是晚生答謝老丈厚贈,我們也好邊吃邊說話。」
「好,老朽是早有此心,就是怕少俠對老朽不能諒解。」
鐘聲也不多說,要了酒菜,兩人就對飲起來。三杯酒下肚,鐘聲就不好不問話了:「老丈追到客店裡來,可知不是為了找我一個後生晚輩喝酒,更不是為了探我的底,大概是真如一夜風所說,可是真有百金相贈?」
「少俠既然說起,老朽就不客氣了。其實老朽就是杜天雨,設此局確實是有目的的。」
「失敬了!原來老丈就是杜員外,拿了你的金磚還不識老丈真顏。」
「那是少俠應得的,更是老朽誠意給武林中有能力的朋友的敬意。」
「是這樣我就不客氣了。老丈說設此局另有目的,可否略示一二?」
「少俠不是聖劍門弟子無疑,可否略示一二師門?」
「杜老丈是衡山派弟子?」
「哈哈,看來老朽是無所遁形了,少俠對老朽則是一片迷霧。」
「那是因為我對衡山派武學南火神罡、衝天八式比較了解。」
「噢,少俠認識杜玉煙吧?」杜天雨老臉有些變色地問。
鐘聲點了點頭,也不多說。
「看來老朽此行一定不空!」
「如有需要我當儘力而為。」
「好!鍾小兄弟,來,我們干一杯,為我們意思外相逢。」
兩人一飲而盡,杜員外才想起一夜風,笑問:「小兄弟,看你的樣子,好象財氣不足,一塊金磚落在你手裡一轉眼就花光了,我看這世上就是富可敵國的人,怕也沒有你這種花錢的。」
鐘聲不以為意,笑說:「我也請城外什麼沙丘三盜幫忙找去了,不怕那塊金磚掉了。」
「你找上他們算是找對人了,用他們去對付一夜風,可是貓抓老鼠,手到擒來。不過,那三兄弟也不是好東西,相信他們還不如相信一夜風,你對他們可要當心一些。」
「我不怕他們。他們是坐地鼠,我可是飛天龍,量他們還逃不出我的手心。他們也明白這一點,看樣子很會做人,大概還沒有多大的問題。」
「這我相信,但這只是一般時候,當你真正遇到問題時,他們就有問題了。」杜天雨還是認認真真地說。
「這也不奇怪,凡是有一點兒本事的人都不想服人,當我不行了時,他們自然不會服我,我也用不著怪他們。」
杜天雨聽說,目光不由註定鐘聲的俊臉,面上神色變幻不定,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鐘聲看見杜天雨的表情,也不奇怪,自顧吃飯。
吃過飯後,鐘聲立即跟杜天雨走,也不問一問杜天雨要帶他去哪裡。城外江邊上早等著一艘快船,外表十分平常,裡面則布置華麗,坐卧都十分舒服。船上只有一個三十多歲的壯漢,船夫打扮,使起船來也表現出一流高手的氣度。鐘聲看出這艘船不是一般的客船,可能是杜家自備自用的遊船,也不多問,任那船夫掛帆開船,沿江上行。
兩天後,船到衡山山下碼頭,杜天雨吩咐船夫將船開到一個避靜處,這才帶鐘聲上衡山去。
衡山是南楚第一名山,有南嶽之稱。相傳舜帝南巡,曾在此大會諸候,安撫南方各部,成就不世之功。因此,衡山在歷史上已是五嶽之一,山中奇峰盛景自不必說,比之五嶽中其餘四岳一點也不遜色,只能說是各有奇處,各有各的妙法。衡山廣有八百里,奇峰十二座,以回雁峰為頭,嶽麓山收尾,一字排開,氣勢如虹,風景如畫,至最高峰祝融峰,更是集衡山之大成於一體。登山一觀,莫不使人忘憂開懷,頓忘塵世一切煩惱。自南北朝以來,南方流行佛教,衡山就漸為佛教佔領,成為與江陵齊名的佛教聖地。山下岳廟規模宏大,建築雄偉,是故唐數得上的佛教名山寶剎;再向上還有鐵佛奄、丹霞寺等眾多廟宇,引來過無數的文人墨客,留下無數極其珍貴的墨寶,其中就有鐘聲的師父齊己的《登祝融峰》、《舟中晚望祝融峰》,象「終將躡孤頂,坐看白雲生。」「宇宙知何極?華夷見細流。」等,成為衡山留詩中的一絕。
衡山派作為一個道門,已是千年流傳下來的古老門派,並非一般俗流,未與凡俗佛教相爭,根基也不在山上,而是從祝融峰下,向南繞峰而過,直到祝融峰后的一個山彎里。衡山派建派上千年,規模確實不小,除了根本重地無塵觀,還有遍布山彎的大小奄觀一二十處,可以說衡山後山完全是衡山一派的產業。
鐘聲在杜天雨帶領下,沒有走錯路,直接繞山而過,去後山半山腰。那裡有一座半在山外,半在山裡的隱秘小觀。這座觀僅從它建在這裡,少有人跡,已可猜想是一座用來修行,而不是用來接待世俗愚民的道觀。
觀里清清靜靜的,不見一個道士,直到深處洞里一間靜室,才看見一個白髮瘦道人。道人一身藍袍穿在身上,形同套在木石上;老道當門而坐,雙目微閉,面容枯瘦,沒有一點兒生氣。靜室里空無長物,除了香燭氣味,還有一股醒人腦子的東西。
杜天雨向老道略微行禮,示意鐘聲在旁邊坐下,這才坐到對面椅子上,收腿盤坐,並不准備說話。
「師弟,你似乎有些收穫了?」老道總算說話了,語氣雖然冷,總比悶著好。
「幸不辱命!不過,也不算是我有收穫,還是大師兄的功勞。」
「噢,他是啞鍾?」老道直視鐘聲問。
「弟子確實是啞鍾,只是已經不治而愈了。」鐘聲站起來拱手說。
「天雨師弟。」老道面無表情地輕呼。
「啞鍾變化是很大,但是小弟可以用人頭擔保是他本人。」
「啞鍾,你可有證明自己的地方?」
鐘聲想了想,搖了搖頭說:「我只對貴派南火神罡和衝天八式有所認識,才認出了杜老丈的來歷。再則,我與杜玉煙杜姐姐比較熟,對杜老丈就沒有以陌生人視之,道長要我拿出證據來,說真話我還真沒有。」
「無量天尊,老道已相信你了。」
「多謝道長!但我還是不知道杜老丈要我上衡山來為了何事,尚請道長明言?」
「只是請施主參悟一冊武學秘藉。」老道以平靜的語氣說。
「這恐怕不好,一者我身份未明,最好是請天行道長——噢,天行道長不在,沒有人能夠證明我的身份;二者前在巫山聖泉峰,各派就因為秘藉鬧得不和,我不想犯同樣的錯誤;三者貴派現在拿出來讓我參悟的必是鎮派之學,我也不想接觸這種悠關各派生死存亡的秘密。」
「啞鍾,老夫帶你來——不,即使不是你,而是別的人,只要不是聖劍門的人,都可以參悟秘藉。因為那一冊秘藉已經成為絕響,本派無人能解,所以老夫才想出那一招,請天下奇才異能之士幫忙。當然,這事也有條件:一是對付聖劍門;二是留下參悟之學給本派;三是事後最好不外傳,或是加入本派,做本派的長老。」
「天雨師弟所言確是事實。」
鐘聲聽兩人這樣一說,知道難以推脫,只好點頭說:「我可以看一看,也許我一樣無能為力,尚請諒解。」
老道士沒有再多話耽誤時間,立刻從身上掏出一柄銅質燭台拋給鐘聲。鐘聲接過燭台,沒有感覺到老道士的體溫,不由掃了老道士一眼,發現他又閉上眼睛了。鐘聲收回目光,僅掃了燭台一眼,已發現這個爬滿銅銹的燭台柄上有刻痕,其餘地方僅是一些雕花。鐘聲沒有細看,已經皺起眉頭,知道又是一件費神的事情。
「啞鍾,上面確有至高之學,因為燭台是五百年前本派一個修為絕高的師祖留下來的。」
「噢,確是至高之學!」鐘聲給杜天雨的話提醒,真是一通百通,頓時悟解其中之秘。
「你真看出來了?」杜天雨一閃衝到鐘聲面前,急聲問。
鐘聲點了點頭,又發現老道也睜開眼睛望著自己,只好簡單地說:「這上面是比馭劍術高一層的祭劍之術,是用劍的精華之學,但是它又比靈劍、無劍之術差多了。當初刻此祭劍之術的貴派祖師也許太重馭劍,未及靈性,所以上面的線條看上去有些獃滯,沒能發揮祭劍之術的靈活性,以此對付聖劍門的武學可能要差一些。」
「老道未曾聽說靈劍、無劍之術為何?」老道語氣不變,但如果細心一些,應該聽得出他已經生氣了。
「靈劍是心靈之劍,無須祭、馭,只要心之所及,劍當到位;無劍是劍已無形,取人首級可達百里。」鐘聲沒有發現老道士生氣了,還是高興地說。
「無量天尊,少俠可否一試?」老道士總算是一個修道之士,再是氣得差一點兒吐血,他還是忍著了。
鐘聲還是沒有發覺老道的氣憤,面上泛笑,沒有任何動作。靜室里的氣氛則大為緊張,非是老道士生氣,而是靜室里開始閃現劍影,縱橫如電,搞得一間靜室如歷九天寒煞。稍時,寒氣退去,杜天雨身後那一把高掛的連鞘劍才傳來一聲輕響。
「說真話,此是祭劍之術,我因為功力不足,沒有修成靈劍和無劍之術,僅是對靈劍之術有些認識,所以能夠呼出任何兵器。」
「無量天尊,少俠曠代奇才,前途無量!老道真是井蛙窺天,錯怪少俠了。」老道看了鐘聲的演示,又聽了鐘聲的話,慎了好一會兒,這才心悅誠服地說。
「老道長世外高人,果然心胸如海,晚輩無禮了。不過,這上面的祭劍之術,道長最好不要強自修習,因為老道長功力不足,強自修習有害無益。我因為身具少林寺碩果僅存的長老悟戒大師一生氣血,功力比較深厚,才有今天的成就。」
「少俠不用客氣。老道還有自知之明,不會妄動祖師遺學,遺害自身,又為後世弟子開一個不好的頭。不過,希望少俠看在武林一脈的份上,救一救武林各派,老道必定日夕為少俠祈福。」
「老道長放心,我當竭盡全力不辜負悟戒大師和各派的希望。」
「如此很好,很好!天雨師弟,你帶少俠去北山碰一碰運氣,也許對少俠儘早修成神功絕學有所幫助。」
「正該如此。為對付聖劍門,我衡山一派能夠出一點力,正是我們衡山派的榮幸。」
「老丈。」鐘聲已經聽出兩人話中之意,急忙出言拒絕。
「少俠,老道此一決定是為了武林。」
鐘聲聽老道人這樣說,真是有點無言以對,恭敬地將手中燭台送到老道手裡。老道接在手中,身體似乎一振,口中念一句道號「無量天尊」,再不說什麼,立即閉目調息。
杜天雨看出鐘聲在一送之時,已經幫了師兄大忙,不由輕拍鐘聲肩頭笑說:「少俠,我們走,馬上去北山,碰一碰運氣。」
「老丈。」
「老夫不是說碰運氣嗎,也許你運氣不好,白跑一趟,那也說不一定。」
「是這樣我就跟老丈走一趟。」
「這就對了。總之,小女不差,大力推崇少俠,她老子我也不會差到哪裡去,否則人家就要說她丫頭不是我杜天雨的寶貝女兒了。」
「老丈一身修為已經有一甲子半了,自然不差,當之無愧。」
「好!我們走。」杜天雨大為高興地說。
兩人從西山轉到北山山腰,站在一條峽谷邊上,遙望對岸,久久沒有說話。他們面前的峽谷陰氣森森、惡浪滾滾,霧汽的顏色又是粉紅色,其中夾雜著幾分綠色,不用誰說明白,兩人已經知道其中有問題,而且是大問題。如果有誰膽敢深入其中,恐怕很難留得一命回來,不死也必定脫一層皮。
許久,杜天雨轉向鐘聲,面色凝重地說:「少夾可看出什麼來了?」
「峽谷中惡浪翻滾,對面山頭上又靈氣湧現,不知老丈說的運氣是不是指對面山頭?」
「少夾果然少年英雄,一眼就看出來了,可知是何種靈物才有如此聲勢?」
鐘聲搖了搖頭說:「是什麼靈物我不清楚,我對此沒有多少學問,但看這情景,可能是一些草果之類,不足為奇。真說起來,我認為峽谷中的東西還有些可取之處,看氣色是不怎麼好看,其中則隱有靈光,可能不是一般的東西。」
「峽谷里的東西——那裡面只是一些毒物,沒有什麼可取之處,也沒有什麼靈氣,少俠又從何處看出來的呢?」
「在那些毒氣之下,老丈要集中精力才能夠看清楚。」
「這可有些為難老朽了。老朽有自知之明,我可沒有少俠的一身功力。少俠說有,那就不會錯了,但又如何下去看一看呢?」
「老丈要我來此碰運氣,可就是指對面山頭上的草果之類?」
「正是。據本派多年查看的結果,對面的東西似乎是芝草之類成形精靈,它們常在衡山諸峰遊盪,頻現蹤跡,根基則肯定在對面。」
「這座峽谷好象不是死谷,為什麼裡面的東西沒有躥出去,盤踞在這座深谷里?」
「好象就是為了山上的靈物才沒有出去。」
「如此,我們就不該取對面山上的靈物了。」
「這確實是一個難題!」杜天雨明白了鐘聲的意思,點了點頭鄭重地說,但接著又說:「如果少俠先除去谷中的毒物呢?也許對這一帶有益無害,更是大功一件,這對少俠積修善功也有好處。」
「恐怕有些困難。主要是數量不少,能為也不低,想除去它們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如果搞不好,會遺禍這一帶,那可就罪大了。再者,天生萬物,物物相剋,山上山下靈物與毒物相生相剋,去其一必損其一,我真不願意破壞它們的平衡,遺禍這一帶鄉民。」
「但些毒物與靈物的存在總有消失的一天。」
「這也是事實。」鐘聲答應一句,想了想說:「這樣吧,老丈在此等我,我一個人下谷去探一探,再作萬全的處理。」
「也只好這樣了。但是,少俠下去可不要大意了,更不要輕身涉險,心須謀定而後動。」
「我理會得,老丈放心。」
鐘聲答應一句,身體飛射半空,再如飛鳥一般展開四肢向谷里劃去,看去猶如山鷹展翅滑翔,真的會飛了。
「果然英雄出少年!此等修為,恐怕除了聖劍門,天下將無出其右了!他又是如何修成這等功夫的呢,真是從七派絕學中悟出來的嗎?七派絕學如果真有如此高明,七派又何至於落到今天如此不堪的境地?唉,七派中確實出現過有大能為的前輩高人,如我衡山派祖師一葦道人、青城派的張道陵、少林寺的壇宗、達摩老祖等等,但是,具往矣,七派已經不復當時盛況了!此子年不足二十,修為又如此高絕,將來前途不可限量,真是一個不凡的人物!但願他此去沒有危險,安全回來,否則我杜天雨的罪過就大了。不過,話又說回來,武林中人,無論修道還是不修道,一生都少不了危險;少了危險,那就不是武林中人,沒有大能力,而是一般的、平凡的人。看來,一個人要有所成就,要做人上之人,必須要經歷苦難、劫波,磨勵自身,才有可能成功。天上不掉餡餅,地上不長銀子,這是千古不變的道理!——」杜天雨好象一下子通了,一個人在峽谷上推想人生真諦,一時間忘了身處的環境,忘了鐘聲飛身下谷歷險去了。
鐘聲落身峽谷,頓時覺得自己不該來,沒有必要來。谷里全是蛇,樹上、石頭上、岩洞里、草叢裡,無處不見,無處不有,幾乎就沒有一個落足之處;最可怕的還是什麼蛇都有,大有一人合抱,小的如指頭粗細,相互糾纏在一起,搞出一地的黃色泡沫,看去要有多噁心就有多噁心;更讓人驚心的還是這些蛇大的吃小的,小的又吃大的,其惡形惡狀真讓人看了有些受不了,總之,這個山谷就是一個蛇的社會,一個蛇的世界。鐘聲對蛇蟲一類從不害怕,小時候在巫山城裡就常和那些學童玩蛇,此時看見如此眾多的蛇,他也不由自主地心頭髮虛,急忙使出十二梯,躍身飛起,直向崖壁落去。沒想到崖上早有東西在等著他,迫使他翻身一滾,以掌為足,向崖壁虛空一掌,再借力飛起。這樣連續幾掌,直上半山腰,鐘聲才找到一個安身之處。
正在這時,鐘聲的目光落在一株奇異的大白花上,本來以為它白得純潔可愛,沒有想到它還會變,一瞬間就變成了一個四五寸高的**美女。美女身材矮小,妙相具全,一頭精亮白髮如瀑布披在身上,幾乎與她潔白的身體融為一體,分辨不出來了;小美女手上沒有東西,平伸著一雙美妙絕倫的縴手,輕柔地波動,說是跳舞又不象,總之讓鐘聲感覺到很美。她的纖足輕點花柄,跳到一根樹枝上,似乎沒有重量,靜靜地,平和地注視鐘聲,眼中綠光也似乎沒有閃動一下,又好象從來就沒有見過鐘聲這樣的人,對鐘聲的到來感到奇怪。
「姑娘是人嗎?」鐘聲對姑娘的赤身**沒有異樣的感覺,只是覺得美,在經過一陣驚奇之後,忍不著放低聲音問。
美女聽了鐘聲的話,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然後做了一個尋問的手式。
對這一套,鐘聲可是熟悉得很,心裡不由生出幾分同類的感覺,乾脆不再開口,以手式回答:「我是人,不是你一樣由花變來的。我下谷來是看一看谷里是一些什麼東西,沒有想到是蛇。谷里的蛇太多了,我沒法立足,準備上崖去了。」
「你不抓我們?」
「抓你們,為什麼?有人抓你們嗎?」
「沒有。抓不著我們。谷里的火雲龍吃我們。」
「火雲龍吃你們,火雲龍是啥子東西?」
美女比不出來,只能又跳又蹦地比給鐘聲看。鬧了許久,鐘聲總算明白火雲龍是一條會飛的、長著翅膀的紅蛇,長有三尺,頭上有金角。
「它既然吃你們,你們可以走呀!」
美女搖頭,打手式說:「我們不能走,走了就會消失。」
「是這樣我就幫你打死火雲龍。」
美女更加堅決搖頭說:「我們要吃它的口液,幫助修鍊。」
「那我就幫不上你們了。」鐘聲有些失望地說。
兩個一大一小,一靈一人交談一陣,美女已到了鐘聲面前。說到這裡,美女飛身向崖上跳去,讓鐘聲跟上去。鐘聲也沒有多想,跟著美女上去,直到靠近山腰部的地方。那裡有一條一尺大小的裂縫,長足有一丈;向裡面望去,只能看見各種各樣的奇花異草,無法看見更深的地方。美女到了洞口,沒有向鐘聲打招呼,一閃就進去了,身影掩沒在花叢之中不見了。鐘聲最初不明白美女為什麼突然走了,又不想就走開,便在洞外找一個地方停下來,靜靜地等待美女,希望她還會出來。
稍時,美女真的出來了。她手裡捧著一片不知名的大葉片,乳白晶亮,大小如掌,也如手掌一般有五個角,看去就象白玉雕成的精美玉葉。美女將葉片放在洞口一塊岩石了,再退進洞去,並示意鐘聲喝東西。
鐘聲一時間不明白美女的意思,認為一片玉葉何用喝的手式,待落身放葉片的岩石上,看見葉片中央有一滴如小指大小的水珠,晶瑩透徹,如同水晶,他才明白美女的意思。鐘聲再注視美女,又看見她讓自己喝下去,沒有別的動作,他才相信美女確實是讓他把玉葉上的水珠喝下去。鐘聲也沒有想美女是不是會害他,只是本能地略微遲疑,還是將樹葉招進手心,將葉片上的水珠吸進嘴裡。那一滴水沒有任何不同於別的水的味道,只是涼了一些,甘冽如冬月冰雪,吸進肚子里去后,那一股涼意直透心底,剎時傳遍全身。
手中那一片葉片,如玉一般,不用細觀,也知道必非凡物。鐘聲想到就問,沒有經過大腦多想,打著手式問美女這是什麼葉片。
美女看了鐘聲的手式,表情一慎,沒有回答鐘聲,反而打手式讓鐘聲快走。鐘聲見美女焦急的樣子,只好放下葉片,飛身上崖去了。沒想到美女看見鐘聲走了就急了,如電閃出洞口,帶起那一片玉葉,撲進鐘聲懷裡,將玉葉塞給鐘聲,再如電光石火一般退回去。
鐘聲注意到美女的動作,腦中靈光一閃,想都不想,腳下已經使出美女的動作,也如電一般射上崖去。
鐘聲落身崖頂,看了看手中葉片,腦中還在回想剛才美女使出的動作,很快就體會到要旨:氣灌掌心,以掌為首。舉一反三,那就是以氣為首,身體各部都可以為先,氣到意到,意動而氣動。
「果然是仙家絕學!如此一來,無論進退,功力總是集於一點,放在鋒上,自然可以無堅不摧。但是,這身形,這步法如果配合不好,總是要產生阻力,達不到如魚得水的效果,那就要使這一無上心法起不到應有的作用。嗯,我應該找時間好好想一想,一定要用好小仙女教我的仙法。」
鐘聲收好葉片,望了望對岸,足有四五里,沒有任何借力之處,想飛渡過去確實有點困難。「哎呀,我也太笨了!何不把小仙女教我的辦法融合在我的十二飛、十二梯、十二翻之中,試上一試,也許能夠飛越這四五里寬的峽谷。」
鐘聲想到就做,剛才做出來就嚇了一跳,差點失力跌到峽谷里去了。原來鐘聲沒有體會到此技的作用,他又全力施展十二翻,身體就失去自主之能,如風火輪一般轉起來,嚇得他急忙收功,身體就向深谷裡面落去。鐘聲在一驚之下,強忍著已經給剛才收功震傷的內腑,再次將功力集於手上,將身體化為一條魚,如魚游水,衝天而起,再劃一大弧直向對岸射去。這一射的速度真是驚人,四五里的距離,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鐘聲看見了杜天雨,可這時候鐘聲不敢收功停下來,感覺上更加有一些無法控制自己,一射就衝過杜天雨所在的山頭,向南射出去了。鐘聲心中無奈,放下杜天雨,細心體會小仙女所授仙法,任憑身體向南射去。很快,鐘聲體會出一點:緩收緩放,否則自傷是小事,如果運足功力,收勢過猛,很可能要引起自身炸開,死於非命。鐘聲在無可奈何的情況下,只有慢慢收束功力,當發現沒有危害時,再作進一步的動作。這樣不知道過了多少時間,鐘聲終於降落在一座山上。
這是一座看去有些陰森恐怖的山林,山勢十分險峻,樹木高低不齊,大的小的參差生長,使人一看就覺得不是一個好地方。鐘聲雖然發現這座山上的環境對自己十分不利,也沒有時間查一查,必須抓緊時間調息,否則後果將難以預料。
鐘聲從靜寂中清醒,正想高興一下,感覺就告訴他身後有人,不由驚得他心頭一震,暗中提聚功力,準備應變。可惜,鐘聲想是這樣想,事實上沒有辦到,身上的軟麻穴已經受制,動不了啦!鐘聲一驚之後,心裡反而稍覺安靜,又暗中開始運功解穴。沒有想到,這一次他的功力是提聚起來了,可沒有一點用處,那幾處被制的軟麻穴似乎不是他的了。
「誰,何方高人?」
鐘聲不用問了,他面前已經出現一個一頭亂篷篷的、髒得嚇死人的頭,那頭髮雖然說是白的,莫若說是黃的,再顯現一張又黑又皺的老臉,一個白髮矮小道人的樣子就十分清楚了。說他是道人,也僅是他手中有一柄銅質金毛拂塵,單手立在胸前,自顧坐到鐘聲面前,表明他似乎沒有惡意。
白髮道人坐定,放下手,打手式說:「老道有事清仙俠相助,得罪之處必有一報。」
鐘聲見白髮老道又是啞巴,心裡的驚慌放下許多,也以手式回答:「我不是仙俠,只是一個武林人物。」
老道看了鐘聲的手式,大搖其頭,又打手式說:「仙俠馭空而來,定然非仙即神。」
鐘聲不由苦笑,估計辯解也沒有作用,心念一轉,打手式問:「老道長要我幫什麼忙,先說來聽一聽?」
「解開一座洞里仙人所留迷跡。」
「看來我只有答應了!好吧,我跟道長去。」
老道士點了點頭,沒有給鐘聲解穴,反而一把抓起鐘聲反背在背上,踏枝向一座深谷落去。鐘聲到了這時候,只有認命,任由老道士把自己帶到哪裡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