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生存,是人的最低需求,更何況還背著八萬塊錢的欠賬。方勝男最終還是走進了這家公司。
海順大廈巍峨挺立,正前方敦敦實實佇立著的「海順電子有限責任公司」幾個金色的大字,在陽光的照射下灼灼閃亮。這行字的下方是相應的英文名稱,一溜舒展、自由的圓形體顯得豪爽而且奔放。抬眼望去,整個大廈宛如一艘遠航的巨輪正破浪前行。
幾年前田芬剛到這裡上班時,方勝男跟著來過一次。初次見到這座大樓時,曾禁不住為如此獨特的建築造型拍手叫絕,今天看到它則添加了一份自豪,同時從內心深處對郝董湧出了油然而生的崇敬。踏上漢白玉台階,跨進高大的自動玻璃門,置身於寬敞明亮而且富麗高雅的公司大堂,方勝男頓覺心舒神爽。在這裡必將才華盡展,前途無量。
第一天上班,白秘書接待了她。先是給她安排了寫字間,接著領她到各個部門逐個做了介紹,然後乘電梯到四樓以上看了看。
偌大的生產車間,到處都是埋頭組裝電子產品的繁忙景象。白秘書非常自豪地介紹說,這是無煙工廠,低耗能、無污染,備受當地政府青睞,海順公司已經是上級部門認定的本市乃至本省未來工業發展的標誌。
午餐後方勝男急忙返回寫字間,以便儘快開始頭一天的工作。這是一個獨間,初來乍到的她既感到興奮又多少有些不安:如此地受人抬舉,也不知接手的頭一份工作能否幹得漂亮,真怕辜負了公司的一片厚望。然而,她興沖沖地在裡面獨坐了整整一個下午,竟沒有任何人與她照面,桌上的電話也死氣沉沉,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這個空蕩蕩的只有她一人存在的空間是用玻璃鋼圍隔而成的,透過百葉簾的縫隙可以清楚地看到其他人忙碌的身影。整理單據的、核對賬本的、寫寫劃劃的,反正找不出一個人像她這樣專門壓在椅子上的,即便是打電話,也都好像有時間限制似的幾句話便放下了聽筒。快到下班的時候她終於忍耐不住,要通了秘書辦公室的電話。心想,是不是白秘書把給她安排工作的事忘記了,或是因為太忙沒顧得上。但是電話里傳來的卻是一腔的不緊不慢:「不著急、不著急,先到各處看看,對公司有個直觀的了解也好。再不,可以把公司的介紹材料仔細地看看嘛。喲,快下班了,先說到這兒好嗎,方小姐?」
這滿含笑意的客氣話讓方勝男不得要領。要知道,那份薄薄的材料在這百無聊賴的四個小時之內她已經翻過了不知多少遍。不過,方勝男還是盡量尋找出一種合理的解釋。聽說有的企業招進新人之後,第一件事就是磨練新職員的性格,以期達到祛除浮躁定神靜心的目的,備不住海順公司就恰恰喜歡這種育人的新方法,也許幾天之後就能挨過這段寂寞期,正式工作了吧。但是她怎麼也沒有想到,這個寂寞期竟一挨就是一個星期。
在這幾天里,除了看看書就是轉轉生產車間,再不就是打打股市諮詢電話。本想能聽到股市上漲的信息,在精神上會多少得到些調劑,可該死的股票價格只是偶有反彈,絕大多數時間依然處在弱勢整理之中。來海順公司上班的前一天,她還特意到證券營業部看了看,見著了梅姐,正好也告了個別。梅姐一聽她要到本地知名的企業工作,直誇她時順運佳年輕有為,之後還給她留了家裡的電話號碼,說替她把股票盯著,要想知道漲了還是跌了可以隨時打個電話。股民之間的交往非常單純,僅限於股票,除此之外別無他顧。想起來真是一個既無是非又無人際間煩惱的世外桃源,值得留戀。
白秘書有時會過來坐坐,但同她談起的卻是工作以外的一些家常話,說哪到哪,信嘴閑聊。逐漸地,方勝男對她的看似雜亂無章的話題覺察到了一個清晰的脈絡,那就是田芬,以及與田芬有關的一切事情。
白秘書的談笑之中隱蔽著不易察覺的專註,這種專註讓方勝男明顯地感覺到對方正在摸探著什麼而且很急迫,還有由此而產生的神秘。聯想到自走進海順大廈以來一直坐著冷板凳,方勝男隱隱約約地覺察到了自己在這位白秘書以及她的上司郝董事長的眼裡並不是他們口頭所稱的非招納不可的人才,之所以能坐在這漂亮的寫字間里閑拿著薪水,完全是另有原因。田芬才是他們真正的興趣所在。那麼,田芬本人或者田芬與他們之間到底存在著怎樣的如此緊要的秘密?
田芬生前的收入不可謂不高,包括年終獎金,這些年在二十萬塊錢左右,但除去各種開銷,她的積蓄最多不應超過十五萬。白秘書拿出一份存款證明給她看,是海順公司通過合法手段從銀行得到的,上面標明的金額為四萬五千元。
當她看著蓋有銀行確認章的證明書時,自然而然地想起了那隻旅行包,想起了包里的十萬元現金,還有一直未敢拆開的那個更大的塑料袋。存款加包里的她所看到的現金基本與田芬平日的節餘相投,可那個塑料袋呢?莫非田芬生前與貪慾有染?但是不知為什麼,當白秘書問到田芬有沒有什麼東西放在她家裡時,她毫不猶豫地說了聲「沒有」,而且口氣出奇的平靜,連她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旅行包,被方勝男打開了!這一次不是為了再拿些錢,而是想看看裡面的那個厚厚的塑料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