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一部迷失在黑暗中第三章 斯佳麗站在那裡搖晃。往日她一定曾像現在這樣疲憊只是不記得罷了。她實在累得什麼都記不起來了。
我厭倦葬禮厭倦死亡厭倦我的命根子一一離我而去留下我孑然一身。
塔拉的墓園不算大黑媽媽的墳卻十分可觀看起來比玫荔的大許多斯佳麗心緒紛亂地思忖可是黑媽媽臨終時已被病魔消磨得只剩一身瘦骨根本不需要這麼大的墓穴。
今天天空湛藍陽光燦爛風卻冷得刺骨。黃葉隨風飄掠過墓地。
她想如果秋天還沒來也不遠了。我過去就喜歡田野秋天。策馬奔過鋪灑著金黃落葉的林地空氣有股蘋果酒香味兒!唉!那是陳年往事了。爸去世后她就沒能再安安妥妥地在塔拉騎過一次馬。
斯佳麗凝神看著墓碑。傑拉爾德·奧哈拉出生於愛爾蘭米斯郡;埃倫·羅比亞爾·奧哈拉出生於喬治亞州薩凡納;另外三個小墳則屬於她從未謀面的弟弟的。至少黑媽媽還葬在她最愛的「埃倫小姐」旁邊而不是在奴僕的墓園。儘管蘇埃倫叫得震天價響但是我的堅持終究贏得勝利因為威爾也站在我這邊。當他一站穩立場後事情就成了。遺憾的是他生就那副倔脾氣就是不肯接受我的錢。這房子看起來委實糟糕透頂。
墓園也好不到哪裡去雜草橫生已到了破舊寒傖的地步。整個葬禮也是寒酸得很黑媽媽若地下有知準會不高興。那位黑人牧師嘴裡不停念念有詞我敢打賭他連認也認不得她。黑媽媽才沒這份閑工夫和這種人交往呢。除外祖父外她和羅比亞爾家的每位成員都是羅馬天主教徒據黑媽媽說他也從不過問。我們是該找個神父來不過距離最近的一個神父在亞特蘭大要化幾天工夫才有空趕來。可憐的黑媽媽可憐的母親她們下葬時都沒請神父到場。爸也沒有不過這對他可能沒多大意義。他在母親每晚主持的祈禱儀式中通常都一直在打瞌睡。
斯佳麗打量著雜亂的墓園再將視線轉向大宅前邋遢的景象。霎時憤怒和痛苦排山倒海地湧上心頭她忿忿自忖:幸好母親不在這裡若讓她看到這般破敗殘象必然連心都碎了。斯佳麗在一瞬間彷彿看到母親修長、優雅的倩影仁立在送喪人行列中。總是打扮得乾乾淨淨一雙白哲的手不是忙著做針線活兒就是戴上手套準備出門從事她的慈善工作;她的聲音總是那麼輕柔總是沒完沒了地忙著把她指導下的塔拉莊園生活弄得盡善盡美有條不紊。她是如何辦到的呢?斯佳麗默默想著她是如何在有生之年營造出那麼美好和諧的世界?那時候的我們是多麼快樂啊!不論生什麼事總有母親頂著把事情弄得妥妥帖帖。我多希望她仍然健在埃有她緊緊抱住我所有的麻煩自然會迎刃而解。
不不我不要她在這裡。她若看到塔拉今天的這副模樣一定會傷心透頂她若知道我今天的遭遇必將對我失望至極這是我萬萬不能忍受的不要再想了我千萬不能再想了。想些其他的吧!不知迪利拉有沒有頭腦想到為參加葬禮的人準備食物。蘇埃倫是連想都不會想到的她這麼窮酸的人不會把錢花在供應茶點上面。
其實這裡也沒什麼人吃一頓也不會花她多少錢。話雖如此那位黑人牧師看起來像是可以吞下二十個人的食量他如果再不停止絮叨個什麼橫過約旦河在天國中長眠之類的話我馬上就要尖叫了。他所謂的唱詩班是三個枯瘦如柴的女人是這裡唯一沒有因難過而抽噎的人。鈴鼓加上靈歌!好個了不起的唱詩班!悼念黑媽媽應該用莊嚴一點的拉丁祈禱文而不僅是《爬上雅各的天梯》。哦!真是夠寒酸的。
虧得這裡沒幾個人只有蘇埃倫、威爾、我、孩子們和幾個下人。至少我們全都是真心愛黑媽媽真心為她的死感到難過的。大個子山姆的眼睛都哭紅了。瞧可憐的老波克眼泡兒也哭腫了。唉他的頭幾乎全變白了;想不到他已經這麼老。迪爾西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年輕事實上自她第一回來到塔拉后她的模樣便一絲兒都沒改變過……斯佳麗疲憊、紛亂的心一下子敏銳了起來。波克和迪爾西怎麼會在這裡?自波克升格為瑞特的貼身僕人他的妻子迫爾西去玫荔家作小博的保姆後有好幾年他們都不在塔拉幹活這會兒怎會跑回塔拉來?除非瑞特告訴他們否則他們決不可能知道黑媽媽去世的消息。
佳斯麗回頭看看。瑞特也回來了嗎?沒看到他的人啊!葬禮一結束她就直接去找波克。把羅里羅嗦的牧師留給威爾和蘇埃倫去應付。
「真是悲哀的一天斯佳麗小姐。」波克還是眼淚汪汪。
「的確是波克。」她說。她知道急不得否則她休想打聽出自己想知道的事。
斯佳麗慢條斯理地走到這位老黑僕人身邊聆聽他對傑拉爾德老爺、黑媽媽和塔拉莊園初期生活的點滴回憶。她忘了波克已跟了父親那麼久。他跟傑拉爾德到塔拉來開墾時此地只有一棟燒成廢墟的老房子和光禿禿的田地。哎呀波克一定有七十好幾了吧!
一點一滴的她套取到所要的消息。瑞特已經回到查爾斯頓住。是波克將瑞特所有衣物打好包送到車站託運的。那是他身為瑞特貼身僕人的最後一件工作他現在退休了臨走領到了一筆退休金多得足以讓他在任何中意的地方買下自己的窩。「也養得起我的家人。」波克得意地說。迪爾西不需要替人工作普莉西只需服侍願意娶她的人。
「斯佳麗小姐普莉西雖不是什麼美人胚子年紀還不到二十五但也老大不小了不過如果附帶份財產就能像窮人家的漂亮女孩一樣容易找到丈夫。」
斯佳麗強裝出微笑表面上同意波克「瑞特先生是個正人君子」的說法心裡卻早已冒著火。那位正人君子的慷慨為她帶來了真正的大麻煩:普莉西嫁人後誰來照顧韋德和埃拉?叫她究竟上哪裡去替小博找一位盡責的保姆?他剛剛失去母親父親又因傷心過度而陷入半痴半癲狀態而家裡唯一頭腦正常的男人現在也離開了。她也想丟下一切收拾包袱一走了之。聖母啊!我回塔拉來是要尋求慰藉消除生活中煩惱的卻反倒為自己招攬廠更多麻煩。到哪一天我才能得到完全的平靜?
威爾沉著而堅定地讓斯佳麗安頓了下來他送斯佳麗回房上床吩咐任何人不準打擾她。她倒頭一睡便是八個鐘頭醒來時已對從何著手胸有成竹。
「但願你昨晚一夜睡得安穩。」斯佳麗下樓用餐時蘇埃倫說。她的嗓音甜得令人作嘔。「你熬過了種種打擊一定是累慘了!」現在黑媽媽已死免戰牌也該摘下來了。
斯佳麗的綠眼珠閃爍著刺人光芒知道蘇埃倫心裡正在想著她苦苦哀求瑞特別離開她的那一幕丟臉事。她也甜膩膩地回說:「我的頭還沒碰到枕頭就已睡得不省人事鄉村的空氣真新鮮!真舒爽!」你這討厭鬼!她在心裡啐了一句。斯佳麗原來的那間卧房現已換了主人變成蘇埃倫大女兒蘇西的卧室使斯佳麗感覺自己像個陌生人。她確信蘇埃倫心裡也有數。不過無所謂若想要實現計劃就得勉為其難地與蘇埃倫友好相處。她沖著妹妹一笑。
「什麼事這麼好笑難道我的鼻子上有臟啊什麼的?」
蘇埃倫的聲調真叫斯佳麗恨得牙痒痒的但她還是賠著笑臉。「對不起蘇埃倫我剛想起昨晚做的一個愚蠢的夢。我夢到我們全回到童年時期黑媽媽用桃枝鞭打我的腿。你記不記得那種枝條抽人有多痛?」
蘇埃倫格格笑出聲。「當然記得。露蒂也用它來鞭打我女兒每次她打她們就像打在我腿上一樣疼。」
斯佳麗留神看她妹妹的臉色。「想不到今天我身上竟沒疤痕累累。
那時候的我是那樣一個令人憎惡的小姑娘真不明白你和卡麗恩怎能容忍得了我。」她在硬麵包上抹奶油宛如只有這件事值得她關心。
蘇埃淪面露懷疑神色。「你確實把我們折磨得好苦斯佳麗。而且你總是有辦法把吵架的責任栽到我們頭上。」
「我知道。我實在真討人厭。甚至到我們長大了仍然本性難改。
北佬來這裡搶掠一空后我把你和卡麗恩當成騾子一般使喚逼你們去田裡采棉花。」
「你差點沒把我們整死。我們兩個得了傷寒病得奄奄一息你卻硬拖我們下床逼我們下田到毒太陽里……」蘇埃倫愈說愈帶勁泄出內心積壓多年的牢騷。
斯佳麗小聲仟侮點頭鼓勵她繼續說下去。蘇埃倫多愛牢騷啊!
她心想。這對她來說是個無上樂趣。好不容易抓住空檔插嘴道:「我覺得自己好卑鄙沒能給你任何補償。威爾也真是不接受我一毛錢畢竟錢是給塔拉的塔拉也算是我的家呀。」
「這件事我對他說過不下一百次了。」蘇埃倫說。
我相信你准對他說過了斯佳麗自忖。「男人都是這副牛脾性。」她頓了頓「哦!我剛想到一個主意蘇埃倫。無論如何你一定要答應我你答應了就是對我做了件大好事。而且不會給威爾添麻煩。我想把埃拉和韋德留在這裡寄養定期寄錢給你好不好?他們住在城區全養得瘦皮猴兒似的多吸一點鄉村空氣對他們大有好處。」
「這我不敢隨便答應!斯佳麗。等我肚裡的孩子出世這裡會更擁擠。」蘇埃倫雖面露貪婪之色不過仍很小心。
「那我來說好了」斯佳麗同情地低聲說「韋德的食量也十分驚人。
不過這裡對這些城裡的小可憐蟲有極大的幫助。我估計光是填飽他們的肚子替他們買鞋的花費每個月就要一百塊錢左右。」
斯佳麗不知威爾在塔拉做牛做馬一年所得有沒有一百塊現金。
蘇埃倫未作聲只是滿意地牢記斯佳麗的話。斯佳麗拿準她妹妹到時候總會答應。吃完早餐后就給她一張大面額的匯票。「我從沒吃過這麼可口的麵包」斯佳麗說「我可以再吃一塊嗎?」
睡足了喝飽了孩子們有人照料她的心情也大為好轉。知道該回亞特蘭大了她還得為小博和阿希禮作一些安排這是她答應玫蘭妮的。不過這問題留待以後再想。她回塔拉就是要好好享受一番家鄉的安詳和恬靜生活她決定臨走前再好好享受享受。
餐畢蘇埃倫到廚房去了大概是去什麼牢騷吧!斯佳麗刻薄地自忖。無所謂。她倒樂得有一個耳根清靜的獨處機會……屋子裡好靜。孩子們一定全待在廚房吃早餐威爾也早已帶著韋德下田去了。自他第一次到塔拉來韋德就老跟在他屁股後面轉。韋德在這裡比在亞特蘭大快樂多了尤其是在瑞特走了——不!此時此地我不要想起他再想下去就會瘋。我是為了享受安詳與恬靜的生活才回來的呢。
斯佳麗又倒了一杯咖啡也不顧咖啡只是半溫不熱的。陽光從身後的窗口灑進照著對面牆上的肖像下方是斑痕累累的餐具架。威爾花了不少功夫去修復被北佬士兵摔壞的傢具但連他也無法完全除去刀劍留下的鑿痕或外祖母肖像上被刺刀亂捅的傷痕。
那個捅壞肖像的士兵一定是喝醉了斯佳麗猜想著因為外祖母那張高傲近乎譏誚、鼻子瘦削的臉蛋以及擠出低胸禮眼外的渾圓胸脯全逃過一劫。只有左耳環被削掉了。現在少了那枚耳環看起來更具趣味。
外祖母是唯一使斯佳麗感興趣的祖先但是沒人對她講過外祖母的傳奇軼事真是掃興。她只從母親口中得知外祖母結過三次婚但細節不知道。每次她們一提起薩凡納的故事剛聽得來了勁兒黑媽媽總是出來打斷話頭。她們談的有不少男人為了外祖母而決鬥的故事有她那個年代丟人現眼的時尚例如年輕小姐喜歡故意把薄棉長外衣打濕讓雙腿曲線畢露以及從肖像景物中瞧出端倪的其他種種話題……我竟想起那種事來真該害臊!斯佳麗告誡自己。然而當她走出飯廳時仍忍不住回頭看看。不知外祖母的真實面目到底是何模樣?
起居室內處處可見年輕人家濫用和貧困的跡象斯佳麗曾坐在上面搔弄姿聽取公子哥兒求婚的那張天鵝絨長椅幾乎已無法辨認。
一切都重新整理過了雖然不能否認蘇埃倫有權利將房子裝修得合自己品味斯佳麗還是感到痛心不已。它已完全失去了塔拉原有的風貌。
她一間接著一間地巡視越看越感到喪氣。沒有一樣東西是和原來相同的。每次回家就會現又改變了許多更加破敗。唉!威爾為什麼硬要如此固執!每一件傢具都需要修補帘子簡直已變成一塊塊碎布地毯也磨穿了。假使威爾不反對她就可以為塔拉添置新行頭。
那就不會因看見記憶中事物落得這副破敗相而痛心了。
塔拉本該是我的!我要妥善照顧它才行。爸常把要將塔拉留給我的話掛在嘴邊卻不曾立下遺囑。這就是爸從不計劃未來。斯佳麗皺起眉頭她實在無法生父親的氣誰也不會生傑拉爾德·奧哈拉的氣雖然是六十好幾的老頭兒了他仍像個淘氣小孩一樣惹人憐愛。
我氣的就是卡麗恩就算是小妹妹也不能如此我行我素我決不會原諒她的。決不!當初她決定進修道院固執得活像只騾子最後我同意也就罷了。她卻從來沒向我提起要把她在塔拉莊園那份三分之一的遺產作她的奉獻金。
她好歹也該告訴我一聲!多少我也能籌出那筆錢給她。那麼我就能擁有三分之二的產權。雖然不是想當然耳的全部至少有較多的控制權。說話也較有份量。相反的現在我卻得閉緊嘴眼巴巴地看著蘇埃倫坐大把一切事情搞砸。這不公平!從北佬和提包客手中搶回塔拉拯救塔拉的人是我。不管法律如何規定塔拉是我的不論花多少代價終有一天我要讓它完完全全屬於韋德。
在昔日埃倫·奧哈拉坐鎮指揮整座莊園的小房間里斯佳麗將頭靠在舊沙破裂的皮套上。經過這麼多年依稀聞得出她母親擦抹的檸檬馬鞭草化妝水的香味。這就是她前來尋找的平靜。別管面目改變一片破敗。塔拉終究是塔拉還是她的家。埃倫的房間正是塔拉的心臟。
「砰!」的一下關門聲打破寧靜的氣氛。
斯佳麗聽到埃拉和蘇西走過穿堂嘰嘰喳喳地爭吵著。她不想再面對爭吵和衝突的場面必須逃離這裡。斯佳麗快步走出屋子想要看看外面那片田那片田仍如以往一樣肥沃而紅潤。
斯佳麗匆匆走過野草叢生的草地經過牛棚。她依舊對奶牛相當厭惡縱使活到一百歲也一樣對那些長尖角的東西沒好感。在第一畦田旁她靠在柵欄上呼吸著新翻紅土與糞肥濃烈的氨臭味。真是好笑!在城裡人人視糞水為污穢、惡臭之物避之猶恐不及在鄉間卻是庄稼人的香料。
無可諱言威爾是個好莊稼漢塔拉莊園從來沒碰到這麼一把好手過。要不是他當初決定留下來放棄回佛羅里達老家的念頭那麼無論我如何努力也不可能有今天的局面。他愛這塊土地就像男人愛慕一個女人那樣專情。他甚至不是愛爾蘭人!威爾未出現之前我一直以為只有像爸這種土腔土調的愛爾蘭人才會對這塊土地這般熱愛呢。
斯佳麗看到田地遠端韋德正在幫威爾和大個子山姆修補一片倒塌的柵欄。讓他多學學也好她心想這裡是他得的遺產。斯佳麗觀察他們好一會兒才想到:忘了要給蘇埃淪開張支票我得馬上趕回屋裡。
支票上的簽字恰如斯佳麗其人清晰而不拖泥帶水毫無瑕疵線條平穩不抖仿如正在練書法的人字跡筆直而一絲不苟。她端詳了好一會兒才吹乾墨跡然後又細觀一遍。
斯佳麗·奧哈拉·巴特勒。
當她簽署私人票據或請柬時也學著時髦在每個大寫字母上加些複雜的環狀曲線末了畫上渦狀形拋物線。這才在一張棕色封套上再次簽下姓名然後再回頭看方才簽的那張支票。上面的日期是她向蘇埃倫問來的—1873年1o月11日。頓時想起玫荔去世已三個多星期。她來塔拉照顧黑媽媽也已有二十二天了。
這個日期還有另一個意思。美藍過世已六個多月了。斯佳麗終於可以脫下黑色喪服的束縛接受社交圈的邀約也可邀請人們到她家。
她可以重新進入社交界了!
我要回亞特蘭大她想。我要快活一下。過去六個月來太悲傷了死神頻奪我的至親。我需要生活。
她折起那張要給蘇埃倫的支票。我也想念那間店鋪帳目一定弄得亂七八糟。
而且瑞特偶爾會回亞特蘭大「不讓別人說閑話」我非回那兒不可。
此時所能聽到的是緊閉的房門外穿堂上時鐘的滴答聲。剎那間這股她最渴望的寧靜氣氛卻令她狂。斯佳麗倏地站起來。
等威爾從田裡回來吃過晚餐后我就馬上把支票交給蘇埃倫。然後乘馬車去費爾希爾和含羞草莊園作短暫的拜訪。如果不專程去打聲招呼那裡的人是不會原諒我的。回來后就整理行裝明天搭早班火車回亞特蘭大。
回亞特蘭大的家。不論我多愛塔拉塔拉都不再是我的家該是道別的時候了。
往費爾希爾的路上遍地雜草車轍累累。斯佳麗還記得這條路往常每周都要平整一次灑上水防止塵土漫天飛揚。歲月真是不饒人啊!
她凄然自忖昔日這段路上至少有十座莊園人馬熙來攘往現在卻僅剩塔拉、塔爾頓家和方丹家其餘的不是燒得連根煙囪都不剩就是四壁傾圮。我真的得回城裡去了。目睹縣裡一切景物樣樣都令人心酸。
唉!老馬拖慢車。她真懷念伊萊亞斯駕駛的那輛配備優良的豪華馬車埃她必須回亞特蘭大。
費爾希爾的喧鬧氣氛暫解了她的哀愁。貝特麗絲·塔爾頓如往昔一樣只對唯一感興趣的話題——養馬經蝶蝶不休。斯佳麗注意到他們的馬廄換了新棚屋頂也翻新了。吉姆·塔爾頓的頭已花白看起來更蒼老幸虧有他的獨臂女婿——貝特西的丈夫協助棉田的收成還不錯。其他三個姑娘都成了老處*女。「當然我們時時都為這個問題困擾著。」赫蒂這麼說時大家全都笑了。斯佳麗對她們一點兒都不了解塔爾頓家的人似乎都有笑開天下古今愁的樂天個性也許跟她們天生紅多少有點關連吧!
斯佳麗不是第一次羨慕他們了。她一直盼望能成為塔爾頓家這樣親切、詼諧的家庭里的一份子但是又把這份羨慕之情壓了下去。因為那是對她母親的不忠。雖然跟他們相處總是那麼快樂不過明天還得去拜訪方丹家不好停留太久。回塔拉時已暮色朦朧。還沒打開門就聽見蘇埃倫小女兒的嚎哭聲。確實是該回亞特蘭大的時候了。
但是一個消息立刻改變她的決定。斯佳麗一走進門蘇埃倫立即抱起哇哇哭鬧的小孩噓聲喝止。儘管披頭散身材走樣蘇埃倫看起來倒比少女時代漂亮多了。
「啊呀斯佳麗」她尖嚷著「有個令人興奮的好消息你一定猜不到……噓寶貝兒不哭等晚餐時會給你一大塊骨頭啃你可以啃個夠啃到那顆壞牙不痛為止。」
如果說長了一顆乳牙是令人興奮的好消息我連猜都懶得猜斯佳麗真想這麼說。但蘇埃倫沒給她機會說話。
「湯尼回家了!」蘇埃倫說「莎莉·方丹剛才騎馬過來通知我們你回來之前才走的。湯尼安然無恙回來了!明天晚上等威爾照料好奶牛我們就去方丹家吃晚飯。哦!真是太好了!你說是不是斯佳麗?」
蘇埃倫滿面春風「縣裡又恢復原來的生氣了。」
斯佳麗不禁想擁抱她的妹妹這股衝動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的。蘇埃倫說得沒錯。湯尼能安然無恙回來真是太好了!她原以為今生不會再看見他了現在終於可將最後一次見到他的可怕回憶永遠拋開。
那時候的他心力交瘁渾身濕透直打顫。他因殺死侮辱莎莉的黑人而先後被北佬和慫恿黑人追白種女人的叛賊所追殺碰上這種事誰不心寒?誰不害怕?
湯尼回家了!她簡直等不及到明天下午。縣裡就要恢復蓬勃生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