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第八十一章

第四部樓塔第八十一章 無雲的晴天和無情的燠熱又回來了而且是持續不去。《愛爾蘭時報》頭版刊登的全是天氣報導和預測二版、三版登的則是日益增多的破壞地主地產、偷襲管理人的事件。

斯佳麗每天只約略翻翻報紙隨即擱在一邊。至少她無需擔心她的佃戶謝天謝地!他們都知道她很照顧他們。

但是事情並不像想象中那麼容易。她經常在到了一個應該有麵粉等食品屯糧的城鎮后才現根本沒有屯糧或是已被搶購一空。剛開始她還會跟漫天要價的賣主討價還價到後來供應品越來越短缺只要一見到東西往往不同價格就趕緊搶買了下來而且通常買下的都是些劣質品。

情況和戰後的喬治亞一樣糟斯佳麗心想。不!還要更糟。因為當年我們對抗的是燒殺劫掠的北佬。在塔拉靠我養活的人也遠比現在少許多而此刻我連敵人是誰都不知道呢!我不相信老天爺真會詛咒愛爾蘭。

但是斯佳麗仍然買下了一百元的蠟燭分給巴利哈拉鎮民讓他們「7在禮拜堂祈禱時用。她騎馬或駕馬車時也不再像以前那麼暢行無阻她必須小心翼翼繞過堆放在路邊或田野中的石頭。她不知道那些石頭是供奉給哪些神祗的但是只要它們能降下甘霖她願意供給他們米斯郡里的每一塊石頭甚至她會親自雙手奉上。

斯佳麗感到很無奈這是一種嶄新且可怕的經驗。她本以為自己在農場長大應該懂得耕作。巴利哈拉前幾年的豐收事實上並不如她所預期的因為她付出了艱巨的勞動也要求別人付出同樣艱巨的勞動。但現在連辛勤工作都無法換得三餐溫飽她又能怎麼辦?

她仍然情緒高漲地參加已接受邀請的聚會但是她不是去尋歡而是去向別的地主打探消息。

一天斯佳麗趕到基爾保尼寺參加吉福德家的聚會時已經遲到了。「很抱歉弗洛倫斯」她對吉福德夫人說「如果我懂禮數應該先一封電報來才對但是我最近一直急著四處尋覓麵粉和其他食糧早就忘了時間。」

吉福德夫人見斯佳麗終於來了高興都來不及怎麼還會生氣呢!

其他客人之所以接受她的邀請完全是看在斯佳麗也會出席的份上。

「我一直在盼望著跟你握手的機會年輕女士。」一個穿著燈籠短褲的男士用力猛搖著斯佳麗的手。特里文尼侯爵是個精力充沛的老先生蓄著未加修剪的白鬍子有個驚人的紫色鼻子。

「謝謝你閣下。」斯佳麗說。謝他什麼?她暗暗納悶。

侯爵像聾子那樣大聲地對她說話。對所有客人說話不管人家願不願意聽。他的大嗓門一路傳到了槌球場的草坪上。

他大吼著恭喜她拯救了巴利哈拉。他早告訴過亞瑟要他別當傻子不論那些土匪如何吹噓都不可以花錢買下那兩艘船。但是亞瑟不聽他已經下定決心要毀滅自己了。他所支付的八萬英鎊遠出祖產總值的一半足夠買下米斯郡的所有土地。亞瑟是個傻子一直都是個缺乏判斷力的傻子他們從小一起長大他太了解他了。可是天殺的雖然亞瑟是個傻子他還是當他是弟弟一般地疼愛大底下再也找不出第二對像他和亞瑟一樣知心的朋友。當亞瑟上吊自殺時他哭了是的小姐確實哭了。他一向都知道亞瑟是個傻子可是誰能想到他竟然會傻到那種程度呢?亞瑟愛那塊土地他把他的心、最後連他的生命都給了它。康斯但斯卻輕易放棄了它實在可恥她應該好好保留住它作為對亞瑟的紀念。

侯爵對斯佳麗完成了亞瑟的遺孀所做不到的事衷心表示佩服與感激。

「我很想再一次與你握手奧哈拉女士。」

斯佳麗向他伸出手。這個老頭子在胡扯些什麼?科拉姆告訴她巴利哈拉的年輕領主不是上吊自殺的而是被鎮上某個人給拖入樓塔內弔死的。侯爵一定是弄錯了老年人的記憶總是顛三倒四……或者是科拉姆弄錯了?那時候他只是個小孩子只知道人們是怎麼說的那時他甚至不在巴利哈拉他們一家人都住在亞當斯城……侯爵也不在巴利哈拉他也是聽別人說的。這事大複雜了。

「哈羅斯佳麗。」是約翰·莫蘭。斯佳麗對侯爵嫣然一笑縮回了手挽住莫蘭的胳膊時。

「巴特真高興見到你我在城堡社交季節的每一次聚會上都找你你卻從沒出現過。」

「今年我沒去兩匹待產的馬比總督重要多了。你這一向可好?」

自上次見面到現在彷彿已經相隔了一個世紀生的事情大多了。斯佳麗不知該從何說起。「我知道你的興趣所在巴特」她說。

「你幫我買的獵馬當中有一匹跳得比半月還高我給它取名叫彗星。

好像是有一天它忽然抬起頭斷定跳越障礙比幹活兒有趣……」他們走向僻靜的角落繼續聊了一會兒斯佳麗最後終於問出了巴特並沒有瑞特的消息而到了這個時候她對馬仔在母馬的子宮內如何翻轉及出生的過程也已經聽了不少。不過那無關緊要巴特仍然是她喜歡的朋友永遠是。

大家的話題都圍繞著天氣打轉。有史以來愛爾蘭從不曾生過乾旱連續大晴天沒下雨不叫乾旱叫什麼?整個國家幾乎沒有一個角落不需要雨水。等九月的收租期一到必然會有很多問題產生。

她怎麼沒有想到這一點?斯佳麗的心像灌了鉛一樣沉重。屆時農夫們自然繳不出租金而如果不向他們收租她又如何能期望鎮上的房客會付房租呢?商店、酒館乃至醫生無不仰賴農夫的光顧營生。這麼一來她連一點收入都沒有了。

強顏歡笑實在是一件極困難的事但是她不得不這樣做。哦!她巴不得這個周末快點結束。

聚會的最後一夜是七月十四日也是巴士底日客人們都收到了化裝舞會的通知。斯佳麗穿上最好最亮眼的高爾韋服裝在紅色裙子裡面有四件不同顏色的襯裙。條紋長襪在大熱天穿來雖然挺癢的不過為了搶眼奪目仍然值得。

「我作夢也沒想到種田人滿身泥巴下的穿著竟然如此迷人」吉福德夫人驚嘆道「明年我每樣都要買一點帶去倫敦屆時人們一定會央求我把裁縫師的姓名告訴他們。」

多愚蠢的女人斯佳麗暗忖。還好這是最後一夜了謝天謝地。

查爾斯·拉格蘭在吃過晚飯後趕來參加舞會。他參加的那個聚會已在早上結束。「我一聽說你在這附近無論如何都要趕過來的。」他對斯佳麗說。

「附近?你的駐地在五十英裡外呢!」

「一百英里也一樣。」

斯佳麗讓查爾斯在大橡樹下的陰暗處吻她。她已經太久太久沒被親吻過太久太久沒感覺到被男人強壯的臂膀緊緊摟抱的滋味了她彷彿已經溶化在他的懷抱里多美妙啊!

「親愛的。」查爾斯的聲音變得粗啞。

「噓!只管吻我直到我頭暈目眩為止查爾斯。」

她果真開始頭暈目眩了。她緊緊抱著他寬闊結實的肩膀不讓自己倒下來。可是當他一提出要去她的房間時斯佳麗立即躲開了他頭腦也清醒了。親吻是一回事想上她的床絕對不行。

她燒掉了夜裡他從房門底下塞進來的懺悔字條而且一大清早就不辭而別。

斯佳麗一回到家立刻去找貓咪。當她得知貓咪和比利去了樓塔后一點都不覺得驚訝。那裡是巴利哈拉唯一陰涼的地方。令她驚訝的是科拉姆和費茨帕特里克太太在屋后一棵大樹下等她樹蔭下的桌子上擺滿了豐富的茶點。

斯佳麗覺得很開心。科拉姆有好一陣子像個陌生人一樣不曾踏進大公館一步。現在幾乎像她的親哥哥一樣的堂哥又回來了真好。

「我有件最最古怪的事要告訴你」她說。「我剛聽說的時候心裡納悶得幾乎快瘋了。你怎麼想啊科拉姆?那個年輕領主有沒有可能真的是在塔里上吊自殺的呢?」斯佳麗笑嘻嘻地描述著特里文尼侯爵所說的話俏皮而唯妙唯肖地模仿侯爵說話的聲氣。

科拉姆謹慎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緒輕輕放下茶杯。「我不知道斯佳麗親愛的」他的聲音和斯佳麗記憶中的一樣輕快略帶笑意。「在愛爾蘭任何事都有可能否則我們就會像世界上的其他地方一樣飽受蛇害之苦。」他微笑著站起身。「我得走了為了來看美麗的你我把白天的工作都耽擱了。如果這個女人告訴你我有多喜歡這些茶點千萬別相信。」

他走得太急斯佳麗想用餐巾包幾塊糕餅讓他帶回去都來不及。

「我很快就回來。」費茨太太丟下一句話便匆忙追科拉姆去了。

「好吧!」斯佳麗答應了一句忽然瞥見站在遠處枯黃草坪盡頭的哈麗雅特·凱利便朝她招招手。「過來喝茶。」斯佳麗喊道。茶點還剩下很多。

羅莎琳·費茨帕特里克不得不提著裙擺快跑才在車道半途趕上了科拉姆。她默默在他身邊走了一會幾等喘過氣來才開口。「現在又怎麼了?」她問。「你是匆匆趕回去捧酒瓶實情是不是這樣?」·科拉姆停下腳步轉身面對她。「任何事情都沒有什麼實情可言這使我的心裡亮堂了。你剛剛有沒有聽到她說的話?竟然引用了英國人的謊言。而且還深信不疑。就像約翰·德沃伊和其他人相信帕內爾的謊言一樣。我再也待不下去了羅莎琳只怕會控制不住情緒砸碎6刀她的英國茶杯像條上了鏈子的狗對她狂吠抗議。」

羅莎琳看著科拉姆眼中的痛苦表情不覺變得冷峻起來。長久以來她為他受傷的心靈所投注的同情、關懷全部白費了他仍然深受被出賣、受挫敗的折磨。在為愛爾蘭的自由奔走奮鬥了二十餘年曆盡艱辛完成了分派的任務填滿了巴利哈拉新教教堂內的軍火庫之後科拉姆卻接到了通知說他所做的事一無價值。帕內爾所採取的政治行動才有意義。科拉姆一直都有為祖國犧牲的打算他無法忍受他的所作所為竟然對祖國一點幫助也沒有的說法。

羅莎琳·費茨帕特里克和科拉姆一樣不信任帕內爾也都對兩人的工作成果遭到芬尼亞領導人的棄置而深感沮喪但是她可以將個人的感受擱在一旁服從上級命令。她像科拉姆一樣忠誠或許更加忠誠因為其中個人報復的因素甚至過伸張正義公理。

可是現在羅莎琳把她對芬尼亞的忠誠暫擱一旁。看科拉姆受苦比看愛爾蘭受苦還令她心疼因為她對他的愛不同於一般女人對神父的感情她無法坐視他因為懷疑和憤怒而毀掉自己。

「你究竟是什麼樣的愛爾蘭人呢科拉姆·奧哈拉?」她厲聲問道「你要讓德沃伊和其他人獨行其是將組織引向歧途?你沒聽說過各地的突襲事件嗎?他們憑自己的力量反抗因為缺乏領導而付出慘痛代價。不僅你厭惡帕內爾他們也不要他。你計劃組織軍隊何不現在就去徹底執行計劃而不是成天把自己灌得爛醉像個小酒館中只會說大話的無賴?」

科拉姆看著她目光移向她身後的遠處慢慢地他的眼睛里又充滿了希望。

羅莎琳則把目光垂向地面她不能讓他看到她眼中熾熱的情感。

「真不明白你怎能忍受這麼熱的天氣。」哈麗雅特·凱利說。陽傘下她那張漂亮的臉蛋上掛著晶亮的汗珠。

「我喜歡」斯佳麗說。「這才有家的感覺。我告訴過你美國南方的情形嗎哈麗雅特?」

哈麗雅特答沒有。

「夏天是我最喜歡的季節」斯佳麗說。「炎熱和乾燥正是人們所需要的。夏天美極了棉田從綠苗長出枝芽再暴出白棉球一畦接著一畦一望無邊。田地工人邊鋤草邊唱歌歌聲宛如懸在空中一般遠遠就可以聽得到。」斯佳麗聽到自己的這一番活甚為驚駭。她說什麼來著?「家?」這裡才是她的家呀愛爾蘭。

哈麗雅特的眼神恍惚如夢。「多美呀!」她讚歎道。

斯佳麗不屑地看她一眼再將不屑丟回給自己。不符合實際的浪漫幻想已經讓哈麗雅特·凱利吃盡苦頭她卻依然還沒吸取教訓。

可是我倒吸取了。我不必刻意去忘記南方謝爾曼將軍替我做到了而且我的年紀也大得無法佯裝什麼都沒生過。

我也不知道自己哪裡不對勁只覺得心慌意亂。也許和溫度有關吧!可能我已經失去適應炎熱氣候的能力了。

「我要進去算帳了哈麗雅特。」斯佳麗說。那排列得整整齊齊的數目總能使她心平氣和而且每次查帳時她都覺得自己會喜出望外。

但是這回帳簿反而使她的心情更沮喪。目前她唯一的收入就剩出售亞特蘭大市郊房屋的利潤了。唉!至少現在不必再捐錢給科拉姆以前所屬的革命組織了這筆錢不無小補——其實還能幫上大忙。但仍然不夠。她在大公館和鎮上投注了大多金錢;還有都柏林雖然一排排數字準確無誤她仍無法相信在都柏林時竟是如此揮霍。

如果喬·科爾頓能夠削減一些建屋成本一樣能賣得很好而利潤卻可以增加很多。不過她不能讓他買便宜的木材蓋那些房子主要就是想幫助阿希禮的木材生意何況還有很多削減成本的方法像地基……煙囪……磚頭也不需要用最高級的材料。

斯佳麗馬上又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喬·科爾頓絕不會做這種事。

他和阿希禮一個樣忠厚老實滿腦子不實際的理想。她記起他們在工地交頭接耳的情形。如果天底下真有志趣相投者的話那就非他倆莫屬了。如果他們在討論木材價格時突然把話題轉向某本他們讀過的書她也一點都不會感到驚訝。

斯佳麗陷入沉思。

她應該把哈麗雅特·凱利送去亞特蘭大。

哈麗雅特將成為阿希禮十全十美的妻子!他們又是一對志趣相投者靠書本生活在真實世界里束手無策。在許多方面哈麗雅特就像個一無所知的白痴但是她可以跟一個不盡責的丈夫相依為命十年就表示她有責任感而從某個角度來看她也有過人的勇氣。穿著破鞋去求指揮官饒她丈夫一命。的確需要很大的勇氣。阿希禮需要那種堅強勇氣支撐他也需要有個人讓他照顧。一輩子受制於印第亞和佩蒂姑媽對他不僅沒好處對小博的影響更不堪想象。比利·凱利至少可以教他一兩樣東西。斯佳麗咧開嘴她最好托比利·凱利帶一盒嗅鹽去送給佩蒂姑媽。

斯佳麗收起笑容。不!那不行比利走了貓咪一定會心碎。奧克拉斯失蹤她整整傷心了一個星期而大黃貓在她心中的份量還不及比刊的十分之一呢!

何況哈麗雅特受不了熱天氣。

不!不行萬萬行不得。

斯佳麗又把頭埋入帳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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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佳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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