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晨光熹微,霞泛天邊,一輪紅日徐徐地在遠處的山頭出現了。

仇恨站在山腳下的歧路口,默默地聽著晨鐘的細訴,心頭漸漸地抹上了一層哀傷,在這裡,他曾經度過了黃金般的十年,一切,即使是一草一木,對他都是那麼的熟悉……

初次體會到離別滋味的他,現在已是雙淚盈眶了,臉上很自然地流露出依戀的神色,不知不覺中,喃喃地自言自語道:「現在該是起床作早課的時候了,等他們發覺我不在觀內,一定會出來尋找的,但是……但是那時我已經遠離了,是的,遠離了!直到有一天報了仇,我才願意帶著一切榮譽回來……」

仇恨異質天秉,別看他年齡尚不及十五,但是在他那早熟的頭腦里,卻充滿著成人般的智慧。

昨夜,他細心思量的結果,深知道單憑他現時的武功,報仇是根本談不上的,又何況殺父毀家的仇人還不知到誰?

自從他聽了尊住大師的話后,腦海中始終以為那位名震遐邇,蜚聲字內的了塵師太,就是他殺師的仇人,一度他曾衝動地想拼了命到華山一行,但是後來回心一想,理智清楚地警告他,那無異是自不量力,以卵擊石,白白地犧牲罷了。

於是,他心中有了個決定,決定等到武功練臻化境了時,再來談這目前還談不上的一切,暫時——他摒除了報仇的念頭。

仇恨下山的目的也就在此,他希望在他流歷江湖的時候,能夠從一些草莽英傑中,學得一身驚世駭俗的武功,即使是偷,是騙,是……他也都不在乎,為的是報仇——報他那慘絕人寰、祖孫三代一百多口生命的不共戴天之仇——報他那殺師的血海深仇。

仇恨幼時的遭遇,是極盡悲慘的。十年來,仇與恨就好象是條血色的火蛇,一直不斷地噬咬著他的心房,因此使他忘了一切,只曉得報仇,報仇……

嚴冬的早晨,並不象朝陽那樣的令人看來有溫暖感,一股刺骨沁心的寒風,穿過了他身上單薄的衣服,於是他的沉思與哀傷全被逐走了。

仇恨不由自主地縮了縮頭,同時也把衣襟掩拉得更緊些。惆悵的心情,早已一掃而空,悲傷,好似被他鎖在衣外,不再屬於他了。

這時,他很輕鬆地哼著平時由農夫、樵子那裡所學來的小歌、小調,開始邁步踏進大道,向東疾奔而去——

被蝮蛇咬傷的左腿,並未能在一夜之間痊癒。起初,他還不覺得怎樣,可是到了現在,他那深鎖的劍眉,告訴我們他是有點痛了。

不過,他並不在乎這一些,因為痛苦是暫時的,而雄心卻是永遠的,所以每當他目光瞥及左腿的傷處時,心中不覺會升起一種高傲的意識,暗道:「這算得了什麼?吃不得苦,受不住痛,又怎會變成一個偉大的劍客呢?……」

一路上,他流盼四顧,英姿勃勃,望著那些朝後倒馳的景物,以為是在向他揮手送行,不由滿懷高興,憧憬著他似錦似繡的未來,興奮超過了一切。

看他那種雄赳赳,氣昂昂,不可逼視的樣子,使人覺得雖然他還未成為名聞宇內的武林高手,但卻已先具有高人所不可缺少的威嚴氣質。

江南早春,當草長鶯飛的時候,仇恨輾轉來到了浙江境內的新昌——

經過三個多月來的奔跋,失望象一支無情的箭,穿透了他的心,也粉碎了他滿懷的希望。

現在,除了他原有的武功,仍是毫無所得,他深深感覺到異人奇士的難訪,更體會了凡事可遇而不可求的這句千古名言。

有時候,也就是說當沮喪降臨到他身上的時候,好幾次,他想要折道西行,重回武當山,再去過著山中呆而乏味的生活學著恩師曾經告訴過他的那些不足以報仇的武功。

但是,也許是由於自尊心的作祟吧,使他放棄了這種極不光榮的念頭。他覺得這樣將會成為無意義的出走,同時也會變成同門恥笑的對象,他要等到將來名滿天下之後,才載譽歸返,那時同門就會以羨慕的目光看他,那是他多麼高興得到的呢!

他——一個十五歲還不到的小孩竟然會忍受成人都還不能忍受的痛苦,跋山涉水……毫不回顧地咬牙挺胸前進,這到底是為什麼?

關於這一點,他自己是知道的,那是由於自尊心與仇恨的驅使,為了這種決心能夠永久存在起見,每當他午夜入眠前,他總要回憶一下自己血淋淋的往事,同時也不斷的撫摸那柄藏有自己仇人與自己身世的長劍。

仇恨在新昌停留了有旬日之久,他原以為這個極為繁華熱鬧的大城縣,一定也是個卧虎藏龍的地方。

其實,他想錯了!除了一些走江湖賣藝的不凡武夫粗漢外,他沒有見到一個是他所要尋找的奇人異士,十日之中,失望如附骨之蛆,還是跟隨著他。

這些日子,失望雖是綿延了他整個的雄心,但卻未能息滅他胸中熊熊燃燒的仇恨火焰,他——並不灰心。

這一日將近中午,他決定前往附近佛教聖地的天台山一游。一來,他想藉此解除一下他心中那苦悶,二來……他主要的目的,還是想看看有沒有什麼機遇。

於是,他帶著一顆沉重的心,離開了此地最小的客店,陪伴他的只有他自己孤獨的影子,和那柄有他人高,不知被他撫摸過多少遍的「金龍赤火劍」,再不,就是懷中的一點碎銀了。

他費力地拖著腳步,蹣跚獨行,一種說不出來的莫名滋味,在他心頭蕩漾繚繞,薄薄的嘴唇,緊閉成一條弧線,臉上不時地掠過一種嘲弄、厭惡的笑意。

他低頭輕輕地嘆息著,目光變得憂鬱而空寂,心想:「難道上蒼真的把我遺忘了嗎?如果老是象現在一樣,那我該怎麼辦呢!」

驀地,對面街頭突然傳來了一陣清越的鈴聲,配合著緩慢的「嘀嗒嘀嗒」蹄聲,聽來雖是不太悅耳,但卻好似有著節奏。

仇恨的頭,仍然是低垂著,但聽到了這種聲音,卻本能地閃身讓開道路。

這時,他忽然感覺到行人起了一陣噪動,似遇到什麼驚訝的事情所引起的竊竊私語,接著蹄聲、鈴聲到了他的跟前竟然停止了。

仇恨劍眉微皺了皺,徐徐地抬著頭,目光由下向上打量著,首先他看見了一匹潔白勝雪、體魄雄駿的健驢,接著看到了驢子項端所系掛的鈴鐺,於是他有點吃驚了。因為那些鈴子都是用上好的白玉所琢成的,每枚至少也有胡桃那麼大,價值連城。

他見狀心中不由暗忖道:「驢上騎客,不是王孫公子,就一定是什麼富商大賈了。但是卻不知他為何要把驢子停在我的面前呢?」

為了速求答案,他的目光迅速向上掠去,眼中所見,大出意外,不禁使他倒抽一口冷氣,差點兒沒驚呼出聲。

現在,仇恨明白了為什麼行人會起噪動的原因,一時連他自己也不由呆怔住了。

只見,驢背上居然和成仙的張果老一般,盤腳倒著跌坐一須、發、眉俱白,身材瘦長,目光如劍,精神抖擻的古稀老人,一襲白緞子大褂,襯托著老人那張白慘慘,毫無血色冷酷的臉,現出不怒而威的尊嚴,不由令人望而生畏,感覺他象閻王一樣,操縱著人類生死的大權。

當仇恨眼神接觸到他的時候,竟不寒而慄,機伶伶的連打了兩個冷顫,只覺那老人白多於黑的一雙怪目中,突然噴射出寒電般的光芒,逼得他不由自主的急忙低下了頭,避開老人那雙幾乎使他體內血液為之凍結的眼神,心想:「看他太陽穴隆凸的程度,一定是位身懷絕技的武林罕見高人,但他卻是如此般的冷峻,我是否能夠如願以償,從他身上學到點武功呢?」

此刻,驢上老人忽然輕蔑地冷哼一聲,似乎在笑仇恨連他的眼神都怕,又怎能在武林中一爭雄雌呢?徒有一表人材,但卻是膽小如鼠的庸人。

仇恨聞聲,彷彿自尊心受到嚴重的損害一樣,急忙勇敢地抬起了頭,定晴望去,那死板的象殭屍的老人,早已閉上了眼睛,蹄聲、鈴聲又再度響起……

那驢緩慢地走著,仇恨好似中了邪似的,茫然地跟在驢后,來到一處規模宏大,幽雅富貴酒樓旁,那驢不用老人招呼就自動地停了下來。

這時,老人才睜開眼睛,似乎早已知道仇恨跟著他一樣,因此毫不感到驚奇,但在有意無意間,卻多看了仇恨幾眼。

這次,仇恨也不畏縮的和他對視著,同時臉上綻開笑容,是友善的笑容希望爭得老人對他的好感。

但老人見狀,卻置若無睹,仍然不帶一點表情,徑自緩緩地步入酒樓,旁若無人地來到一處對面的雅座坐了下來。

仇恨望著老人的背影直出神,原來剛才當老人從驢背上下來時,仇恨不由為他那高得出奇的身材,竟又呆愣住了,若為兩人相較起來,仇恨還不及老人一半高,只到腰間。

片刻,仇恨才如夢初醒,在門外微微猶豫了一會,然後抬頭挺胸,也裝老人的樣子,大搖大擺地走了進去。

他邊走,邊想:「這老人高得簡直叫人不敢相信,活象無常鬼一樣,嗯!應該是白無常才對……」

心念至此,不禁聯想到一人,渾身不自主的一顫,衝口驚呼出:「啊!」的一聲,當下急忙停下了腳步,臉色頓變,布滿了恐懼,駭然望著那一全白的瘦長老人,心中不禁詫異道:「難道他就是數十年前傲坐黑道第一把交椅,武林聞風喪膽的萬盛莊主白無常向修嗎?」

他腦海一閃,忽然想到了恩師生前對他所說的一些武林軼事,不由立即又推翻了心中原有的想法,忖道:「那白無常為人冷傲已極,武功蓋世,三十年前在『天池』武林大會中,所向無敵,出盡風頭,但後來因和『九州八奇』中的老大儒俠孔達比武輸了半招,結果一氣之下,從此就息隱不出,武林中盛傳他業已去世多年,這老人恐怕不會是他吧?」

「喂!小孩子,你有什麼事嗎?要知道這裡可是此地第一大的『翠鳳酒樓』啊!」

這串含著鄙夷的口吻的聲音,打斷了仇恨的沉思,他下意識地伸手摸了摸懷中所剩的少許碎銀,心想:「管他是什什最大酒樓,吃頓飯總還不成問題。」

當下膽子一壯,轉首一看,只見一個年輕夥計站在自己的身側,正用著一種蔑視的眼神盯著他。

仇恨見狀,心中不免有氣,頭一揚,手指那狗眼看人低的夥計,傲然說道:「喂!跑堂的,隨便給你家小爺來點什麼吃的都行。」

忽然,他覺得這樣說有點不太妥當,因為他恐怕那夥計故意找他麻煩,等下一拚命上菜,到時錢萬一不夠,豈不是當場丟醜嗎?

仇恨雖是小孩,但卻也極要面子,於是剛把話說完,又急忙在底下加上了一句;「喂……不用太多,小爺已經吃過了飯。」

那儀計聞言眉頭緊皺,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心中暗罵道:「他媽的,活見鬼,哪有一頓飯吃兩次的道理,又不是有錢沒地方花……好啊!小子,你若是打算白吃,那你算盤可就打錯了,等一下如果沒錢付帳,看老子不剝了你的皮才怪呢!」

但是,當他瞥友仇恨身後的那柄長劍時,不禁又沮喪起來,暗嘆道:「唉!這小子還有寶劍可做抵押,看樣子老子是剝不到他的皮了。」

原來,仇恨經過三個多月的江湖流浪,此時早已變成十足小叫花子的模樣,破爛不堪的衣服,散亂的頭髮,除了還保有他那天生高貴的氣質外,一切給人的印象就是貧窮,從那夥計不凡的眼睛中看來,難怪會對仇恨有這種吃白食的壞想法。

這時,正值午飯時刻,酒樓早已高朋滿坐,夥計舉目四下打量,只見那白衣老人邊還有空位子,於是也不管仇恨願意不願意,就招呼他過去坐下,這一來倒正中仇恨的下懷。

仇恨自從剛才在街上和老人一見之後,心中就把他當作是一座神秘的寶藏,因此才會一直跟著他,連天台山之行他也暫時放棄了。

他偷窺了老人一眼,心想:「不管他是不是那個心黑手辣,武功絕世的魔頭,我都要達到目的,不過,那卻要等到時機成熟的時候才能辦到,不然,真沒一定會引來殺身之禍哩!」

老人吃得很慢,似乎在想著事情,又好象在等候著人,對於同桌坐在身旁的仇恨,恍如無睹,看也不看一下,那種冷漠的樣子,就好象是除了他,世界上沒有第二個人存在似的,使人一望即可直覺地感到他是一個性情冷傲而孤僻的老人。

過了一會,仇恨猛聞兩聲使人發僵的冷哼,忽由老人鼻中傳了出來,仇恨轉首一看,不由嚇了一跳,只見老人兩道冷電般的眼神,一瞬不眨的凝注在門口不動,他那一直呆板的臉上,很快地掠過了一絲冷酷的笑意,臉色變得更加蒼白可怕。

聰明絕頂的仇恨,一見之下,即知老人必有所聞,預感到這裡將會有一場風雨發生,急忙也向門口望去,但是卻看不出一點蛛絲馬跡,一時不由如墜雲里霧中,正在莫名其妙的當兒。突然間,兩匹急如電掣的快馬,疾奔而往,滾滾塵霧中,門口並排出現了兩個人,只見左邊一個是頭禿須長,慈眉善目,滿面紅光,手持長壽鐵杖的老叟。右邊一個卻是手搖大蒲扇,胖面大耳,人胖肚大,一臉多福相的老人。

這兩人雖已年近花甲,但精神卻極飽滿,一舉一動,輕靈異常,目中精光四射,毫無老年人那種龍鍾之態,內行人,一望即知他們並非常人,俱是身懷絕世武技的高人。

仇恨這一定睛打量,不由心如鹿撞,暗駭道:「看裝束這不正是威鎮遠近的『天南三星』中的壽星公賽南山和福星公勝東海嗎?他們一向都在天南一帶,怎會跑到浙東來呢?……哎呀!這莫非和老人有什麼關係嗎?果真如此,老人武功再高,也敵不過他們的啊!」

仇恨連他自己都不知為何會替身旁這位素昧平生的老人擔起心來。

原來,這兩個老人的來歷,竟被仇恨猜個正中,竟是飲謄武林的「天南三星」中,以「蟠龍杖法」馳名九州的壽星公賽南山,和以「大蒲神扇」冠絕天下的福星公勝東海,還有一位尚未出現的就是以「玉如意」當兵器,威名四播的祿星公富三江。

他們等人俱呈正義感,頗為武林同道所敬仰,早年三人各據天南,互不相識,后因彼此慕名,始才八拜結為異姓兄弟,並曾獨創一「三星伴月陣」。數十年來,武林高手敗在此陣,不知凡幾,厲害無比,被列為當今天下七大名陣之一,與少林寺「一0八羅漢陣」、武當派「六子連房陣」、百毒門「迷天漫地百毒陣」、華山「九陰滅陽陣」、崑崙派「北斗七星陣」和九州八奇所練「混元一氣陣」,並駕齊驅,同負盛名。

且說,這時壽福雙星賽南山與勝東海二人,一邊在門口拂著身上的塵土,一邊運目向樓內打量,當他們看到仇恨身旁的那位白衣老人時,忽然一起驚訝道「咦!那不是向修向兄嗎?」

仇恨一聽,渾身不由一顫,心中又駭道:「這老人果然竟是白無常向修,真是想不到……」

此刻,那胖面大耳,衣敞肚露的福星公勝東海急搖一陣手中的大蒲扇,佯裝誠恐迪惶道:「哎呀!咱們兄弟可真是瞎了眼啦!在門外看到那匹『退風奔月神驢』,居然會沒想到向兄在此,還在暗地裡打這驢子的主意呢!真是該死,老大,趕快過去拜見請罪吧!別惹得向兄發脾氣結咱們一抓,到那時可就不好辦了。」

他象是自言自語,又象是對壽星公賽南山所言,但說話的聲音卻遠達白無常向修那邊。

仇恨毫不費力的就聽入耳中,他不知他們的關係,當然聽不出福星公話內的含意對白無常有絕大的諷刺,因此心中不禁又想道:「這白無常向修果然不同凡響,竟連蜚聲八方的『天南三星』,都要憚他幾分……」

這時,壽福雙星早已箭步上前,躬身彎腰,樣子倒是滿虔誠的,笑道:「向兄,別來無恙,可還認得昔日舊友嗎?三十年未見,向兄更加丰神秀逸了,想來『白骨神功』必已練臻化境了吧!」

白無常向修聞言並不起身還禮,冷哼一聲,傲然說道:「想不到昔年名重一時的『天南三星』,現在居然變成『天南三丑』了!哈哈!哈哈……兩位難道不以如此裝作太過肉麻嗎?哼!還有一位跑哪裡去了?大概不是去找娘家吧!前幾天我還看到他和你們一道鬼鬼祟祟地跟蹤我,怎麼一下子今天又不見了呢?我想總不會是為了以前那件事而不好意思見我吧?其實,那倒用不著的,再怎樣咱們到底還是老朋友的啊!哈哈……」

他嘴中雖然在說著話,但嘴唇卻不啟動,而是用鼻音把字一個一個地哼出來的,聲音尖銳刺耳,難聽極了,好象是夜烏泣啼,尤其是最後幾聲皮笑肉不笑的哈哈聲音,使人聽來更不由毛骨悚然。

仇恨正是第一次聽他說話,聞言渾身極不舒服,大有血液倒流的感覺,而且白無常向修不開口則已,一開口竟然一口氣哼出這麼多的話,使得仇恨身上所起的雞皮疙瘩,一直等他說完了話才始消去掉。

這時,福壽雙星被損得臉紅脖子粗,顯然的,他們數月來的跟蹤,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其實沒想到卻早已被白無常向修所發覺了。

也許是事情被拆穿而下不了台,也許是向修講話太難聽了一點,總之,福星公勝東海聞言之後,不由勃然大怒,滿面怒容地仇視著白無常,看這時的情形,大有弩張矢上之勢。

壽星公賽南山比較老謀深算,見狀急忙向他丟了個眼色,然後避重就輕,不談跟蹤之事,哈哈大笑道:「勝敗乃是兵家常事,別要說是像我們這些微懷螢火薄技的。『天南三星』,就是像你向兄這位名震遐邇的武林罕有高人,又何嘗總是有戰必捷呢?我們老三雖嘗飲『一尺』之恨,臣服於你,但向兄你乃胸羅萬象之輩,豈不聞士隔三日,刮目相看之名言嗎!何況此事已過三數十年,今年再見,鹿死誰手還尚未可知呢!」

一語方畢福星公勝東海忽然開口接道:「向兄,這位小友想來必是令高足了?」說罷,側身舉掌,佯裝毅然狀,左手疾朝仇恨右肩拍下,這一掌,他實在是別有用心,並非蓄意要把仇恨傷在掌下。

原來,凡是武林中人,俱知白無常向修素來冷傲孤僻之行徑,只要和他本身沒有什麼關係存在,就是婦孺殘弱,眼巴巴的,活生生地死在他眼前,他也坐視不救,絕不會伸手援救的,任你自生自滅。而且數十年如一日,永遠如此,從夫破例過。剛才是福星公勝東海眼見有個象叫花子模樣的小孩,居然坐在家財萬貫,富堪敵國的黑道第一高手的身邊,他不知他們有何淵源,試想怎會不驚訝呢?

為了解除心中的疑團,於是福星公掌上只用了半成內力,而且還是含蓄待發,因為他乃正道前輩高人,自然不能不顧慮到自己的身份與名譽,心想:「如果這後生不是白無常的徒弟,當然白無常不會為他伸手援救的,那他豈不是冤枉地傷在自己的掌下?」

但是仇恨他當然不知他心中有這麼多的思想,這時忽見他舉掌拍來,不由大吃一驚,暗駭道:「我就是再練上幾十年,也敵不過他這一掌。」

心念及此,不由氣提丹田,剛想縱身躲避,忽地腦海一閃,另一種相反的念頭,油然升起,立時意志頓變,意欲以肉身硬接他一掌做為睹注,心想,「我倒要看著他到底會不會見死不救?」

於是,仇恨仍然端坐不動,對於福星公勝東海迎面拍來之掌恍如無睹,毫不理會,但卻運功行氣,力凝肩頭,說來這也是他聰明之處,因為假若白無常不伸援手,這樣一來,他也可以受傷較輕,不致斃命。

且說,福星公勝東海功力高卓,雖然掌上僅用了半成內力而已,但仍然是不同凡響,掌下如風,剎那間,左掌已臨仇恨的肩頭。

這時,仇恨斜眼一看,白無常向修還是無關痛癢地坐著,似乎沒有為他出手的跡象,不由嚇得汗流夾背,想躲也無法躲了。

眼看他即將傷亡之際,忽然,白無常向修全身一顫,接著心中下了個很大的決定只見他右臂一伸其快逾電倏地抓向對面桌前站著的壽星公賽南山胸部而去。

這一招捨近求遠,不攻福星公勝東海,反攻壽星公賽南山,實在大出眾人意外。

壽星公賽南山做夢都未曾想到白無常向修竟會突然向自己下手,變起倉猝,不禁大吃一驚。

他素知白無常向修不但雙手十指含有百毒,而且體內氣血亦因練臻「白骨神功」之故,而附有隨心收發的萬年寒冰毒液,只要被他稍微抓傷一點皮膚,或是略中他一掌,立即當場暴斃,無藥可救,歹毒無比。

當下,他怎敢怠慢,急忙撤身倒退數步,雖已避開此招但卻也嚇得冷汗一身。

再說,那邊的福星公勝東海忽見白無常伸掌出招,不由心想道:「看樣子,這小叫花子一定是白無常向修的徒弟無異了。」

他可未曾想到白無常向修竟會打破數十年的慣例,為自己沒有關係的人出頭。

且說,福星公勝東海心念至此,疑團已去,他索性高傲,又是武林前輩高人,自己不會向一個後生晚輩下毒手的了。

當下剛想撤招收勢,忽然,白無常向修轉首朝他譏諷道:「勝兄,你不只幾十歲吧!難道那張老臉皮真的不要了嗎?」

聲音未了,未等福星公勝東海收招,業已施展出武林各道畏之如虎,言及色變的蓋世絕技「白骨神功掌」,左臂骨骼「格格」下陣暴響聲中,居然伸長半尺之多,「刷」的一聲,奇迹出現。

只見,白無常向修的那條手臂,軟若無骨,好象在肩,肘、腕、指等處脫了節一樣,竟然能夠隨心所欲,任意迴轉,竟不受關節所限。

這時,白無常向修整個右臂早已倒扭過來,五指俱張,雪白的指甲,如劍如戟,呼嘯聲響,挾著一股刺骨冰心的寒風,似掃似抓,猛向福星公勝東海的左腕疾襲而去。

福星公勝東海雖知「白骨神功」厲害無比,但卻沒料到居然會有這等神鬼莫測的功用,見狀心頭一震,急忙施展「移形換影」的絕世輕功,雙腳微滑,身軀一閃,業已斜身避開了。

他避招不忘攻敵,百忙中,右手一施,立展「大蒲無故扇法」,一招「斷金切玉」,蒲扇端尖銳,當作劍用,斜擋白無常襲來之右手腕。

白無常向修見狀競不理會,既不撤招,亦不避躲,僅僅冷哼一聲,接著嘴角上浮現出一層奇異的笑容,姿態真是倔傲至極,似乎根本就末把大名鼎鼎的福星公勝東海看在眼內一般似的。

這一來,不由氣得福星公勝東海怒吼一聲,扇出半途,忽然又行功運氣,右臂再加上幾成內力,招式賽電,挾著一股風嘯,轉眼巳碰到白無常向修右手之衣袖。

就在這時,猛聞白無常向修哈哈一聲大笑,右臂猶如弱柳遇風,格的又是一聲,竟然迎著蒲扇旋轉開去,輕而易舉地躲過了福星公勝東海挾怒的一招。然後,探臂出手,勢如電閃,絕快難言,一招「困龍五指」,憤然抓向他的喉頭要害而去。

福星公勝東海久逢大敵,經驗豐富,剛才一見招式走空、即知不妙、急忙把大肚子一挺,上半截身子應勢向後倒仰,心想:「縱使你『白骨神功』奧妙無窮,但手臂總不致於能任意無限制地伸長吧!」

他心念未了,哪知白無常向修一聲冷笑中,耳畔但聞一聲輕響,白無常向修右手倏地居然又伸長數寸之多,如影附形般的五指電掣而來。

白無常向修關節三次暴響聲中,總共伸長有近尺之多,若非親目所見,實在叫人不敢相信,這時福星公勝東海眼前只覺一花,白無常向修雪白的指甲己臨喉頭,不由嚇得他亡魂離體,當下不再遲疑,立即施出「鐵板橋」的功夫,氣沉雙足,用力一頓,身體猶如脫弓之矢,猛的向後倒竄而去。

接著但聞「嘶」的一聲,形如破帛裂絹,福星公勝東海雖避過了白無常向修致命一抓,但胸襟卻已被撕下了一大段,連他肥胖白嫩的胸膛也露了出來,面有餘懼,怔怔地呆站在一旁。

仇恨在一旁看得又驚又喜,對於白無常向修的武功,佩服得五體投地,暗忖道:「如果他真能傳我幾手絕學該多好!看來他心目中已有我的存在,這個大約不難辦到……」

這時,壽星公賽南山見拜弟業已脫險,不由長噓了一口氣,轉首朝福星公勝東海說道:「老二,向兄武功出神入化,非我等可比,看來老三以前敗在他手下,並不太冤呢!」

「我說二位,咱們可都是明眼人,眼睛里是掉不進沙子的,有什麼話不妨直說,何苦拖泥帶水,裝著女兒家姿態呢?」

福星公勝東海這時心神已定,聞言一搖手中蒲扇,上前幾步,哈哈笑道:「好!就憑向兄這幾句話,我們兄弟就沒白跑,嗯……聽說向兄身懷福壽祿三尊玉星,這正好應上我們兄弟的綽號,因此……」

白無常中修未等他把話說完,已盡知他的心意,那張白慘慘的臉,霍然變了顏色,白髮也無風飄蕩起來,似乎心情很是激動,半晌過後,鼻子里冷哼一聲,才接道:「你們兄弟不遠千里追蹤而來,原來竟是為了這個?」停了停,忽然仰首哈哈大笑起來,笑聲中隱隱可聽出他是異常的憤怒。

笑聲戛然而止,白無常向修仍是冷冷地說道:「不錯,福壽祿三尊玉星就在我這裡!」說罷,從懷中取了出來。

這時,眾人但黨眼前一亮,只見桌上整整齊齊地擺著五寸多高的三尊玉星,俱是用羊脂白玉雕成,鬼斧神工,須面發衣,逼真欲活,通體瑩潤透澈,光彩奪目,絕無絲毫瑤疵,真是連城之寶。

壽福雙星,見多識廣,但有生以來卻還沒見過這等貴重東西,心中暗道:「果是稀世之寶,今天算是開了眼界,但願此行不是徒勞……」兩人不約而同地上前一步。

白無常向修見狀,冷冷的看了他們一眼,伸手又把三尊玉星收入懷內,徐徐說道:「這玉三星本是我二弟之遺物,後來不知怎會流落北京皇宮中,數月前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冒著九死一生之險,方才又把它們取了回來。」停了一停,雙目寒光電閃,掃了他們一眼,又接道:「這物極為不祥,早年我二弟得手未滿三月,就莫名其妙地死去,如果你們不怕這物不祥,倒不妨……哈哈……哈哈……反正大家都不是用什麼正大光明手段得來的,哈哈!哈哈……」

福壽雙星,老經如故,聞言怎會聽不出他話內含意,雖知他武功高絕,但自恃「三星伴月陣」功用無敵,自然不願徒勞往返。

當下,壽星公賽南山略一沉吟,然後,伸手抓過桌上酒壺,平舉當胸,暗中凝神運力,「嗤」的一聲,只見壺口噴泉般地射出一條白線來,隔著半丈多遠,忽然桌上兩隻酒懷傾倒而去。

仇恨一看,不由大驚,心知這是以體內真力硬逼壺中之酒成線的絕世功力,暗駭道:「看來壽星公賽南山要比福星公勝東海的本領還要高出許多,這種功力若非經幾十年的苦練,怎能到達這等超凡人聖的地步,這『天南三星』果然名不虛傳……」

這時,桌上兩隻酒壞業已傾滿了酒,壽星公賽南山舉起一懷,說道:「來!向兄,小弟借酒獻佛,代表我們兄弟敬你一懷。」

白無常向修聞言冷笑一聲,也不站起身來,徐徐地舉起酒杯迎去,嘴中說道:「不敢當,不敢當!哈哈,哈哈!賽兄的酒,可不太好喝啊!」

仇恨聰明萬分,聞言即知道裡面大有文章,果然不出所料,只見兩人酒杯在空中一觸,非但末聞有響聲,而且居然黏在一起,竟不分開。

仇恨知道他們是在暗較內功,不由緊張萬分,心想:「剛才白無常向修是仗著他詭異絕倫的武功,適才能夠稍佔上風,但現在卻不同了,彼此是憑真功夫硬較內力,不知他是否還能勝利……」

他思念未了之際,勝負已分,只見白無常向修面色如故,還是安若泰山地端坐著,竟已施展「白骨神功」,把杯中之酒凍結成冰來。

再看壽星公賽南山卻是滿頭汗珠,漸漸有點不勝負荷的樣子,腳下石磚,不時的「吱吱」作響,本來他以內家真力所煮沸的酒,此刻竟已恢復原來的樣子,水平無泡,而且慢慢地冷了起來,看情形不久就會被白無常向修所施展的「白合神功」傳浸過去而凍結成冰。

又過了一會,忽然壽星公賽南山懷中之沼又沸騰了起來,似乎剛才並未出全力,而此刻才是。

白無常向修身體顫抖了一會,徐徐地閉上眼睛,看樣子是正在凝聚全部真力抵抗著呢!

仇恨旁觀者明,定睛一瞧,原來福星公勝東海競站在壽星公賽南山的身後,左手手掌按著他背後的「命門穴」,正施展「借物傳力」的絕技,把自己體內真力源源不斷的傳入結壽星公賽南山,這樣一來,無異是福壽雙星兩人合力與白無常向修相較內家真力。

仇恨本對白無常向修好感非常,何況剛才他還為自己破例伸出援手,於是見狀大為不平,眼珠一轉,忽生詭計,雙於掩嘴,裝著要打噴嚏的樣子,「哈啾」一聲,右手肘很自然地撞向福星公勝東海肋下的「麻穴」。

福星公勝東海似乎沒料到仇恨會有這一手,等到他發覺時,已經太晚了,只覺全身一麻,功力頓失。

這當兒,但聞「啪」的一聲響,酒懷合而復分,壽星公賽南山臉色蒼白,身體連晃了幾晃,才站穩了下來,然後引頸把酒喝完,勉強笑道:「向兄功力果然不凡,我等甘拜下風。如果向兄有意思的話,咱們明晚黃山赤雲峰關帝古廟前見,屆時我們兄弟再以『三星伴月陣』向向兄討教討教,如何?」

白無常向修聞言看了仇恨一眼,沒答話,但卻一口把酒喝光。

仇恨絕頂聰明,見狀即知是白無常向修叫自己替他回話,心中雖然感到很奇怪,不過嘴上仍替他答應了下來,說聲:「好!」

由於剛才白無常向修出手為仇恨解了一掌之危,所以大家都認為仇恨是他的徒弟,壽福雙星聞言說道:「那麼我們就到時再見啦!」說罷,轉身離開。

白無常向修一直等他們走出了大門,這才長長地噓了口氣,直身站起來,只見他所坐的椅子,業已粉碎,木屑散了一地。

這時仇恨才恍然大悟,暗道:「原來他剛才是怕因為開口說話而散了功力,這才叫自己答話!」轉首一看,桌前地面上,赫然現出四個深淺不一的足印,前面兩個較深,陷入約有半寸左右,後面的較淺,只能隱隱約約的發現。

仇恨凜然朝白無常向修看了一眼,心中不禁暗駭道:「好厲害!鼎鼎大名的『天南三星』,居然合兩人之力,都未能稍勝於他。」

此刻,白無常向修早已換了個椅子坐了下來,流盼四顧,月見樓中食客已無一人,老闆夥計十餘人都站得遠遠的直發抖,臉帶駭色,眼中露出哀求的光芒看著他。

白無常向修雖然生性怪僻,但也略通人情,心知這必是因剛才比武之事,而把食客全嚇跑了,心中感到很過意不去,從懷中取出一錠花白銀子,手一揚,「啪」的一聲,銀子已深深地嵌在櫃檯的大柱內,說道:「這個算是賠償你們今天的損失。」說罷,又自傾酒而飲了起來,對誰都不理會。

片刻,白無常向修轉首仔細地打量了仇恨一會,才又開口冷冷問道:「小子,我問你,你怎麼知道我剛才會伸手助你呢?」

「小子」這兩個字,聽來雖很刺耳,但仇恨對這並未苛求,聞言很恭敬地回答道:「這個我也不知道,不過我深信你不會見死不救罷了。」

白無常向修聞言,那張死板板的臉上,忽然露出一絲純粹的笑容,但在仇恨沒有發覺前,卻很快的又收斂起來,心想:「這孩子倒是怪有趣的,居然拿自己的傷亡與自信心來打睹啊!」

於是,他又開口問道:「喂!你大約已知道我是誰了,但你知不知道我這一生的行徑呢?」

仇恨,點點頭,看著他說道:「這些我全知道,不過……不過我卻不知道你為什麼會破例幫助我?」

白無常向修「嘿」了一聲,暗地裡皺著眉頭,他感覺到他是輸了,而仇恨卻是勝了。

他無語好回答,因為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他會在緊要關頭時,忽然為仇恨出手。於是他低頭深思了片刻,才又問道:「小子,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仇恨眉宇微動了一下,這是他第二次聽到小子的稱呼,而且白無常向修那老氣橫秋的語調中,還帶著他不願意聽到的命令口吻。

他聞言有點不太高興,但是為了要從白無常向修身上學到點武功起見,他終於忍耐了下來,說道:「我叫仇恨。」停了停,又看了白無常向修一眼,然後把頭偏過去,望著門外高傲地說道:「你最好不要再叫我小子,從來就沒有人這樣稱呼我!不過,你剛才不知我名字,所以我原諒你。」

白無常向修聽了他這怨毒的名字之後,饒他是身居黑道魁首,殺人無數,也不由為之不寒而慄,暗道:「這孩子一定懷有什麼深仇大恨。」

他性情真箇是乖僻萬分,聞言不但不以為件,反而心中對仇恨更加喜歡起來,暗贊道:「但憑他這魄氣,將來不難成為天下奇人。」

當下點頭說道:「好!我以後絕不再叫你小子,嗯……我說恨兒,你知不知道由於我剛才伸手解你一掌之危,今後武林中一定會傳出去說你是我的徒弟?」

仇恨聞言沒說話,僅只點點頭,他明白白無常向修話中的暗示,不過他心想:「單憑由你傳授給我的武功,我還是無能報仇,恩師曾說過我的仇人,當今天下無一人能敵,只有收取各家之長,方才還有希望報仇。」不過他不知道為什麼恩師不肯把他一身絕世功夫傳授給他,僅只教他武當師門的武功,每次相求,師父總說,等你知道血海仇人是誰時,你就己得到我的衣缽,也可以去報仇了。但是如今自己的身世雖盡在劍中,無奈卻拔不出來。

白無常向修見狀,會錯了意,以為他已有師父,不便再拜在自己門下,因此又開口問道:「對了,我看你兩眼有神,又是佩著長劍,一定也練過武功,不知道你師父是誰啊?」

仇恨聞言想起了浩浩師恩,不由目中淚光隱現,但卻始終未曾奪眶流下,聲音有些哽泣:「我師父早巳……早巳離開了這個世界,我們還是不談這個吧!」

白無常向修很表同情地嘆道:「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既然事情業已過去,恨兒,你就不必太過悲傷了。」停了停,又道:「不過,你這樣流落江湖上,也不是終久的辦法,你可有什麼打算嗎?如果沒有,等我明晚把事情了結之後,和我一道走好了。」

仇恨聞言很感激,也知道他話中之意;是要收他為徒,於是猶豫了一會,然後說道:「我非常謝謝你的好意,但我卻有難言之隱,實在無法拜你為師,不過我卻希望你能夠傳授我一點武功……」

白無常向修聞言一怔,片刻才怒道:「好啊!我向修哪一點不配做你這小子的師父,要知道這正是你的福氣,別人就是想拜在我門下,我還不答應呢!你說,你說!我哪一點不配?小子,你既然不願意我也不勉強,難道誰還希罕你不成!你趕快給我滾!」

仇恨天生傲骨,見他出言不遜,感覺自尊心受到損害,不管他是殺人不眨眼的黑道魔頭,亦針鋒相對道:「笑話!難道誰又希罕你不成?走就走!」說罷,拂袖而起,轉身離去。

白無常向修縱橫武林數十年,一直是頤指氣使,何曾遭到如此難堪,一時不由氣得說不出話來,半晌才顫聲說道:「好小子,竟敢出言頂撞老夫,想是你嫌活得命長!」舉起枯瘦的右掌,骨骼一陣輕響,想要施展歹毒無比的「白骨神功」,把他斃死掌下。

仇恨聞言一聲不響,背著他對門站著,白無常向修見他似乎未把生死看在眼內,不由心又軟了下來,始終下不了毒手,連他自己都有點奇怪。暗忖道:「我向修自從懂事以來,從未有過象今天一樣的猶豫硬不下心腸來,想來這孩子必是和我特別有緣的關係。」

他望著仇恨的背影,嘆了口氣,手掌又徐徐地放了下來,冷聲說道:「你去吧!下次再碰到我的時候,也就是你小命嗚呼的時候。」

仇恨連頭也不回,從從容容的離開,但是心中卻多了個死結:「為什麼這位冷傲怪僻、被武林稱為第一魔頭的老人,會一直如此好的對待我?」

事實上,白無常向修等他走後,也在想著這個連他自己都想不通的問題,同時也懷疑他剛才自己所說的話,是否下次再見到仇恨時,他真的會忍心向他下毒手?

白無常向修站起來想要離開,當他剛走到門口,忽然迎面走來一人,腳步踉蹌,正和他撞了個滿懷。

白無常向修心細如髮,見狀恐遭暗算,急忙右手駢指如戟,力聚指尖,疾奔那人左肋而去,指端觸處,只覺對方肉軟無力,不似懷有武功之人,再低頭一看,只見那人眉短鼻小,嘴大身長,年約四旬左右,雙目無光昏黯,嘴中酒氣衝天,心知是個酒鬼,也未在意,當下收斂起含蓄待發的內家真力,閃身走開。

這時,門外那「追風奔月神驢」眼見主人走來,很親熱地把頭貼在白無常向修的胸前擦摸著。

白無常向修只覺驢嘴中吐出來的熱氣,毫無阻礙的直透胸部,這一下啟動他的靈感,腦海一閃,不由暗道:「不好!」下意識地伸手向懷中一摸,果然不出所料,本來放在杯中的三尊玉星,早已不翼而飛。

當下,他取出獨門兵器,只見竟是一柄尺余長的翡翠長尺「量天尺」,上面寫著八個刺目寒心的小字:「無常一到,萬事全休。」咬牙切齒,恨聲道:「好個九指神偷,想不到老夫竟被你騙過了。」說罷,縱身又回到酒樓內,只見剛才和他在門口相接的酒鬼早巳不見,心知問老闆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不由暗罵道:「小子,你敢惹你大爺,此生你就休想安逸地活下去,等老於今夜把事辦完,天南地北,海角天涯,也要把你刀碎百斷,才甘心罷休……」跨上驢背,鈴聲、蹄聲又再響起,不過這次聲音卻急如警鐘。轉眼之間,聲音再也聞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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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當爭雄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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