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九章 血解恨結
金鳳幫主語調突地一變,道:「願意化干戈為玉帛嗎?」
方石堅心念一轉,道:「可以,但有條件!」
金鳳幫主道:「什麼條件!」
方石堅提高了聲調道:「第一,放出佟幫主,第二,解散金鳳幫。」
不用說,這是無法答應的條件,金鳳幫主陰陰一笑道:「第一個條件可以考慮,何不進令廳開誠布公地談談?」
方石堅當然明白對方的居心,冷漠地道:「在此地談也是一樣!」
金鳳幫主道:「冷麵修羅,你似乎有所畏懼……」
方石堅口角一撇,道:「就算是吧!」
金鳳幫主哈哈一笑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放心,本幫主保證你平安無事。」
方石堅心有成算,絕不受激,劍眉一挑,道:「本人不須任何保證,腰間劍便是極佳保證。」頓了頓,又道:「貴幫總護法似乎只會暗箭傷人,不敢明裡出頭。」
金鳳幫主一窒,道:「什麼總護法?」
方石堅故意大聲道:「坦白一句話,本人今晚來此的主要目的,便是取孔其祥的項上人頭。」
這句話生了效,孔其祥果然現了身,彈射進入廣場。金鳳幫主與護衛的高手,也跟著進入場中。
空氣驟然緊張起來。
方石堅帶煞的目芒,直照孔其祥面上。
既已被點破身分,孔其祥沒有蒙面,陰側惻地開口道:「方石堅,你少張狂,今晚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什麼也不必說!」
方石堅冰寒至極地應道:「好極了!」
「嗆!嗆」兩支黑黝的怪劍齊出。
烏芒暴閃,雙方搭上了手,一場驚心怵目的劇頭疊了出來,孔其祥的「神目奇功」已被方石堅所破,現在必須憑真功實力。
這是一場搏命之爭,一個為了報仇,一個為了求生,雙方都以全力搏擊,每一招第一式都指向要害。
寶刃對寶刃誰也沾不到便宜,論功力,方石堅高了半籌,論劍術,各有千秋,而孔其祥在搏命的情況下,狠打狠殺,彌補了功力差距。
劍氣破空生嘯,那聲音似要刺進入心臟。
靠近圈了的,不自覺地向後退開。
不世出的劍手,無儔的劍術,瘋狂的打鬥,交織成驚心動魄的場面,使人鼻息皆窒,血行滯止,像置身在驚濤駭浪之中,忘了自我的存在。
瘋狂的場面持續著,撤扭著空間。
時間也似乎停止了,場面攫住每一個人的心思意念。
何時終止?
鹿死誰手?
誰也無法預料,也沒人去猜相,只是隨著瘋狂的節奏在顫慄。
暴喝挾慘哼以俱發,像巨大的浪頭卷到極限而跌落的剎那,震撼了在場的每一個人,孔其祥踉蹌退了三步,胸前見了紅。
但這景象極短暫。乍分又合。
場面仍然瘋狂。
「毀了他!」金鳳幫主下令。
許多幫中好手,被噩夢中喚醒,紛紛亮劍欺身。
人影在轉動,劍刃在燈光下閃爍,尋覓乘虛蹈隙的機會。
又是一聲慘哼,孔其祥暴嚙了出去,場面立起變化,眾高手乘機出擊,像一陣突然傾落的暴雨。
烏芒暴攪,慘號聲連成一片。
曇花一現的高潮,沒有人統計倒下了幾個,不倒的波分浪裂。
方石堅雙目盡赤,撲向目的物。
困獸猶鬥,求生的動物本能,孔其祥作垂死的掙扎。
又一波高手衝上,慘號再傳,地上又增加了屍體。
金鳳幫主退得更遠,這毒辣的女人又她有的打算,如果事不可為,她是保命第一,決不犧牲的。
「哇!」孔其祥發出了最後一聲狂喊,栽了下去。
烏芒雷霆之威,旋卷一周,撲近了被迫了回去。
方石堅揚劍兀立,雙腳分成八字,兩膝微曲,樣子像尊殺神。
暴雨乍暴,場面靜止,但殺機未退。
方石堅俯身抓起孔其祥的黑劍,取下劍鞘,歸鞘,然後捏在左手。
金鳳幫主徐徐後退……
方石堅大喝一聲:「不許動!」一個彈步,迫到她身前。
那些倖免的幫徒,人人失魂落魄,沒半個上前,知道上前的也是白搭,而且,以殘暴陰謀維持的基業,是經不住考驗的,沒有人肯在這種情況下賣命。
金鳳幫主臉孔已變了形,栗叫道:「冷麵修羅,你想怎麼樣?」
方石堅斬釘截鐵地道:「現在你親口宣布,解散金鳳幫!」
「辦不到!」
「本人不惜再多殺些人……」
「你還想要佟威活口嗎?」
方石堅略略一窒,道:「先死的是你!」
金鳳幫主打了一個哆嗦。
驀在此刻,一條人影出現在金鳳幫主身後,但她懵然未覺。
全場起了驚呼。
出現的人影赫然是老幫主佟威,方石堅的心完全放落,他知道灰衣老人師徒已經得手了。
金鳳幫主惶然放目,她還不知道這一陣驚呼因何而發。
佟威開了口:「賤人,你已經走到了盡頭了。」
金鳳幫主如見蛇蠍似的猛然一震,側閃,轉身,窒住了。
死灰的臉孔,連連抽搐,張口無聲。
佟威沉痛地又道:「你還有什麼話要說嗎?」
金鳳幫主再退一步,口裡發出一陣凄厲而瘋狂的笑聲道:「佟威……我還是栽了,你準備把我怎麼樣?」
佟威老臉一陣扭曲,咬牙道:「你……還想活嗎?」
金鳳幫主身軀晃了兩晃,喘著氣道:「你把……大業怎麼樣?」
佟威痛苦地道:「你毒,他狠,母子同類,但我佟威是人,還有人性,我不會殺他。」
就在此刻,「毒心公子」自內奔出,站在金鳳幫主身前,顫抖,不發一語,臉上的表情,無法形容。
金鳳幫主凝視了「毒心公子」半晌,迸出一句話道:「孩子,我……錯了!」
全身陡然起了劇震,口鼻溢血,栽倒當場,這惡毒的女人,自斷了心脈,她覺悟了,但太晚了。
「毒心公子」大叫一聲,撲跪屍前。
佟威僵住,像一尊石像。
方石堅不願再看下去,緩緩轉身,離開。
總壇外的曠野里,一條身影像幽靈似的蠕動。
他,正是方石堅,經過這瘋狂的一幕之後,腦海里呈現空白,他什麼也不去想,只是盲目地,緩慢地拖動著腳步。
仇已了,恨已消,展現在眼前的,是一片空虛。
自古英雄皆寂寞,現在,方石堅感到寂寞了,這是過度激動之後的空虛。
「方少俠!」
喊話聲中,灰衣老人師徒走近身前。
方石堅停腳步,臉上一漠然。
灰衣老人倏倏地道:「小哥,恭喜你怨了仇消!」
方石堅凄清地一笑,道:「敬謝賢師徒鼎力!」
灰衣老人道:「彼此效勞,不必言謝,對了,那玉劍……」
方石堅從腰間抽出黑劍,遞了過去。
灰衣老人接在手中,仔細揣摸觀察了一陣,道:「孔其祥這斯實在夠機伶。」
方石堅心中一動,道:「怎麼說?」
灰衣老人道:「他把此劍用黑漆成了黑色……」
方石堅一震,道:「他為什麼要這樣做?」
灰衣老人道:「淆亂人的耳目,便認不出這是四奇兵之冠的『乾坤玉劍』!」
方石堅激動地道:「這麼說,玉劍應該是白的。」
灰衣老人道:「你颳去黑漆,便可明白了!」說完,遞還方石堅。
汪無畏沉聲道:「方少俠,你珍重了,願將來能有機會再見。」
方石堅一怔神道:「怎麼?……賢師徒……」
灰衣老人打了個哈哈,接話道:「江湖擾攘,無了無休,老夫忽然感覺厭倦了,打算平靜地打發日子,享享林泉之樂,息處睏倦之身……」
方石堅悵然道:「老前輩的意思是……要息影江湖?」
灰衣老人頷首道:「不錯,是這個意思!」
方石堅想了想道:「老前輩,前此贈代的這襲護身甲……」
灰衣老人搖手道:「那是贈送的,你留著吧!」
方石堅訕訕地道:「晚輩怎能接受這重贈?」
汪無畏介面道:「留著當紀念吧?」
灰衣老人抬頭望了望天上的星頭,道:「小哥,珍重了!」
方石堅突然想了件事,期期道:「晚輩有個不情之請。」
灰衣老人目芒一閃,道:「什麼?」
方石堅道:「請老前輩見示名號!」
灰衣老人哈哈一笑道:「小哥,名與號,只是代表某一個人,便於區分,其實本身毫無意義,知道人,就可以了,何必再知道記號……」
方石堅愕然。
灰衣老人略一沉吟道:「也罷,你既然要知道,去問『傷心客』,他會告訴你。」說完,晃身而去。
汪無畏再道了一聲:「珍重!」跟著掠去。
才只一轉眼,師徒倆已消失在濃濃的夜色中。
方石堅悵惘莫名地呆立著,心頭說不出是一股什麼滋味。
久久,他抬起玉劍,仔細鑒賞,說起來,這是不祥之物,但也是父母唯一的遺物——染滿血腥的遺物。
撫摩著,他忽地發現劍柄端有個鑲嵌的缺口,立即取出揀自「神目尊者」洞府的那塊血玉,一合,完全無訛。
他跪了下去,把玉劍高舉過頂,喃喃祝禱著道:「爹娘在天之靈有知,不孝孩兒為您倆報了仇了!」
兩串淚珠,滾下他的臉頰。
他同時也想到了恩重如山的「芒山老人」,又默祝了一番才起身。
時辰已過了午夜,曠野里一片冷清寂寞。
看上去,他是多麼的孤單。
沒有家,沒有親人,在世上,他一樣是孤單的。
灰衣老人師徒這一走,也勾起了他退出江湖的心意。
灰衣老人到底是什麼來歷?他說可以問化身的「傷心客」的歐陽仿,不錯,歐陽仿是知道,但實在說起來,也沒什麼意思,何必要知道呢?
一個意念浮上腦海。
「無回玉女」蔣蘭心,還有她所生的兒子。
她母子現在何處?
強烈的責任感,使他消沉的意志抬了頭,這是最後一件大事了,無論如何,要找到她母子,路是人走出來的,家是人建立的。
「誰說我沒有家!」他自語了一聲,舉步而行。
金龍幫主佟威的事,他不再去想了,反正,事情已經算是結束了。
飽經風塵,方石堅又回到了許州,他懷著一顆忐忑但熾熱的心,去拜「辣手無鹽」希望能有「無回玉女」的消息。但上門一問,使他頹然神傷,雜糧店已易了主人,「辣手無鹽」母女已不知去了何方。
現在,他又成了無主的孤魂,飄浮無依。
浮遊,飄泊,這一天,到了開封附近。
正行之間,忽聽一個熟悉的聲音道:「方兄,小弟正四處找你!」
方石堅止步一看,是牟庭光,上次他救了余瑩,雙方分手之後。就沒再見面,當下忙拱手道:「兄台,你好,上次小弟為了急於追兇,所以不告而別,余瑩姑娘後來怎麼樣?」
牟庭光笑笑道:「還好,小弟用馬車送她回家,算沒什麼大礙,那姓孔的追到了嗎?」
方石堅點點頭,道:「他已經付出了代價!」他不願說出索仇的事實。
牟庭光道:「方兄……殺了他?」
「嗯!是的!」
「好,余瑩姑娘母女可以少擔心事了。」
「對了,余姑娘她們到底搬到什麼地方?」
「一個很僻靜的地方,以後再說,現在先談正事……」
方石堅心中一動,道:「對了,兄台剛剛說要找小弟,什麼事?」
牟庭光正色道:「大事一件,只有方兄或許能為力……」
方石堅敏感地想到了「無回玉女」,迫不及待道:「什麼事?」
牟庭光道:「小弟昨天碰見了灰衣老人,伴著他的還有個駝叟……」
方石堅劍眉一蹙,道:「怎樣?」
「他要我立即設法找到方兄……」
「怎麼說?」
「去救人!」
「救人……誰?」
「傷心客!」
方石堅大感意外,驚聲道:「『傷心客』怎麼了!」
牟庭光沉聲道:「他不知為了什麼,自行投到了一統會。」
聞言之下,方石堅不由心頭劇震,歐陽仿被視為一統會的叛徒,他這一投去,准無生理,他為什麼要這樣做呢?心念之中,栗聲道:「是灰衣老人說的。」
牟庭點頭道:「是的,他說你也許能救他,旁人辦不到。」
方石堅緊鎖雙眉道:「沒提及原因?」
牟庭光道:「沒有,他說是路過此地,湊巧聽到的消息。」
方石堅深深一想,道:「好,小弟到藏龍堡走一趟。」
牟庭光義形於色道:「小弟當附驥尾。」
搖搖頭,方石堅道:「還是小弟一人前去比較妥當……」
牟庭光道:「方兄認為小弟功力不足以濟事嗎?」
方石堅正色道:「你我道義之交,牟兄這句話免言重了,目前情況不明,小弟此去,首先要究明原因,然後相機行事,並非去打架,坦白說一句,小弟與對方多少有那麼一點淵源,辦得好,可以免動干戈,如果兄台同行,很可能就要動武,一統會主,向例不見生人,這點……希望能予曲諒。」
牟庭光爽朗地一笑道:「對不起,算小弟失言,方兄,請吧,回頭時請到五虎嶺北麓的小鎮一唔,還有另一件事重要事相商……」
方石堅頷首道:「小弟准到,暫時別過了!」
藏龍堡——一統會總壇所在地。
方石堅是舊地重臨,所不同的,上次是硬闖,這一次是明來。
到了堡前,只見堡門緊閉,沒有人影,他仰首堡樓,揚聲道:「煩通報一聲『冷麵修羅』方石堅專程拜訪會主。」
堡樓頭出現人影,向下張望了一陣,大聲應道:「請稍候!」
方石堅心頭多少有些忐忑,情況不明,只是憑牟庭光轉達的一句話,見了一統會主,將如何措詞呢?如果情況逆轉,又演變成上次的場面,殺人流血,勢所難免,在龍潭虎穴之內,後果實在難料……
約莫盞茶工夫,堡門開啟,一句老者現身出來,擺手道:「有請!」
方石堅定定心神,從容昂首進堡,在那老者的引導下,來到一間偏廳之內,接見的,卻是「五嶽神魔」童一貫,引導的老者退了下去。
「五嶽神魔」在原座起相迎,抬手道:「請坐!」
「謝坐!」方石堅在客位落座。
「五嶽神魔」沉聲道:「少俠不速而至,有什麼貴事?」
方石堅想了想,開門見山地道:「聽說『傷心客』自動向貴堡投到?」
「五嶽神魔」老臉微微一變,道:「少俠知道他是誰?」
「歐陽仿!」
「不錯,可是少俠前來一再否認……」
「在下最近才知道他的真正來歷。」
「嗯!請道來意!」
方石堅沉吟了片刻,道:「請問歐陽仿為何自動投到?」
「五嶽神魔」道:「他是本會叛徒,當然應該回來接受會規制裁。」
方石堅心頭一寒,道:「在下是請問他何以會自己投到。」
「五嶽神魔」道:「他自己知道逃避不了!」
這句話,顯然不是真話,其中必另有原因,但對方不肯說明,也是沒辦法的事,方石堅心念連轉之後,道:「貴會準備如何處置他?」
「五嶽神魔」含糊道:「江湖任何幫派,對於叛逆者的處置都是一樣的。」
方石堅星目一瞪,脫口道:「極刑!」
「五嶽神魔」點頭道:「大概是如此!」
方石堅登時激動起來,栗聲道:「已經執行了!」
「還沒有!」
「在下可以見他嗎?」
「恐怕辦不到!」
「太上護法見了他的真面目嗎?」
「見過了!」
「如此,在下斗膽說一句,他是被迫離會,而且無法回頭,不能視叛逆。」
「五嶽神魔」作色道:「方少俠,你不能干預本會的家務事。」
這是江湖規矩,方石堅並非不知道,但他不能坐視,因為歐陽仿對他有恩,而且,他十分同情蕭美玲的遭遇,當下硬起頭皮道:「凡事得探情察理,希望閣下能向會主進言,予以特赦。」
「五嶽神魔」斷然道:「這是辦不到的事!」
方石堅把心一橫,道:「在下曾欠他人情,不能坐視。」
「五嶽神魔」嘿嘿一笑道:「聽你的口報,是準備破壞江湖規矩……你準備怎麼辦?」
方石堅除了橫到底,別無他途,輕輕一咬牙,道:「救人!」
「五嶽神魔」哈哈一陣狂笑道:「冷麵修羅,你狂妄得天下少有,你視本會為何物?」
方石堅寒聲道:「事已如此,不得不然。」
「你準備為歐陽仿犧牲。」
「義無反顧!」
「你可想到犧牲是白饒?」
方石堅霍地站起身來,俊面一片冰森,字字如鋼道:「這是武道,不管是白饒還是黑饒,在下犧牲了,貴會同樣要付出可觀的代價!」
「五嶽神魔」動容道:「你已經決意如此做了!」
方石堅毫不遲疑地道:「是下了決心了!」
驀在此刻,屏風後傳出一統會主的聲音道:「方石堅你方才義無反顧。」
方石堅陡然一震,止注屏風,道:「不錯!」
一統會主的聲音又道:「你也說過,這是武士之道?」
方石堅咬牙道:「是的。」
「你甘願為歐陽仿犧牲?」
「一點不假!」
「值得嗎?」
「在義字之下,沒什麼值得不值得,為所當為而已。」
「你要本座破例!」
「那在於芳駕!」
「你恃強妄為,有機會嗎?」
「在下只求心安,不計生死成敗。」
一統會主發出一長串冷笑,道:「方石堅,再告訴你一件事,蕭美玲也在此地。」
一句話,猶如五雷擊頂,方石堅身形晃了兩晃,血行驟然加速,他明白歐陽仿自動投到的原因了,原來蕭美玲又一次落入對方手中,歐陽仿只有犧牲自己以救所愛,當下激聲道:「會主用這種手段,不嫌令人齒冷嗎?」
一統會主冷冰冰地道:「本會主為了維護會規的尊嚴,方石堅,本會主決定破例特赦歐陽仿,以成全你武士精神,你是否願意代他死?」
方石堅猛打了一個冷噤,用自己的命,換歐陽仿與蕭美玲的命,想不到一統會主使出這一絕招,現在生死取決於自己了,生與死的抉擇,整座武林中,有幾個人能辦得到?慨慷赴死易,從容就義難……
一統會主冷笑一聲道:「方石堅,你後悔口不擇言表現武士精神了嗎?」
勢成騎虎,方石堅突地下了決心,一死酬知己,又何撼之有,如果用強,對方固然是付出代價,但不方可喻,絕對救不了一對哀艷千古的愛侶,當下猛一挫牙,以荊軻易水的壯懷應道:「可以!」
「五嶽神魔」老臉為之變色,栗聲道:「你真的願意這麼做。」
方石堅圓睜著星目道:「決定了!」
「不後悔?」
「笑話!」
「好,好,老夫實在有幸,能看到武林史上空前的壯舉,見識到武林中堪作風標的武士。」
一統會主沉聲道:「方石堅,如果你要改變主意,現在還來得及。」
方石堅腦海浮起了「無回玉女」的倩影,還有那未曾見過沒有印象的孩子,心頭一陣針扎,但他能出爾反爾嗎?心一橫,道:「一言九鼎,決不改變!」
一統會主大聲狂笑道:「好,你實在令本座折服,你有什麼話要說嗎?」
方石堅咬著牙道:「在下要眼看歐陽仿與蕭美玲安全離開。」
一統會主道:「可以,你有這種風標足式的精神,難道本座會食言?太上護法,請帶他到刑殿。」說完,聲音頓杳。
「五嶽神魔」起身擺手道:「隨老夫來!」
方石堅隨在「五嶽神魔」身後,出廳行去,現在,他什麼也不去想了,腦海呈現一片空白,為了償恩酬情,他勇敢地步向死亡。
「刑殿」兩個巨大的黑字呈現眼帘,方石堅苦苦一笑,這裡是他生命的終站,而他是心甘情願的。
八名紅衣武士,分立殿門兩側,一見「五嶽神魔」來到,齊齊躬身。
刑殿殿主側立門邊,照樣躬身為禮,口裡道:「卑座刑司殿主黃立軍,參見太上護法。」
「五嶽神魔」擺手道:「免禮!」
進入殿中,停步卓立。
「五嶽神魔」到了長案的右側落坐,殿主黃立軍站在左側,長案后的椅子是空的,椅后是塊紅色大布幔。
布幔后突地傳出一統會主的聲音道:「方石堅退身觀刑室,不許出聲。」
殿主黃立軍立即轉到側面壁間,開啟了一道附壁暗門,裡面是一席在原空間,還設了把座椅。
方石堅現在是什麼也無所謂了,什麼也不願去深想,不待招呼,自動走進去,暗門關上,座椅方門扇上有個小孔,可以向外望。
一統會主冷聲發令道:「帶歐陽仿!」
殿主黃立軍向外做了個手勢,不久,歐陽仿被帶了進來。
方石堅在窺視孔里,再一次看到那張不成人形的臉。他的心臟收縮,眼睛離開小孔,他實在不忍心看。
歐陽仿面對紅幔。
一統會主的聲音道:「歐陽仿,你知罪嗎?」
歐陽仿聲音出奇地平靜,應道:「知罪!」
「你知道罪在不赦嗎?」
「知道!」
「有何話說!」
「請會主開恩,釋放蕭美玲。」
一統會主大聲道:「帶蕭美玲!」
殿主黃立軍又向外做個手勢。
歐陽仿凄厲地叫道:「求會主恩典,弟子不要見她……」
一統會主道:「不行,這是照規定程序發落。」
歐陽仿連退數步,厲叫道:「會主,這太殘忍了……這……好弟子自作了斷……」
方石堅暗中心頭一震,如果歐陽模擬的自決,與一統會主的約言便告取消,那就放手的殺……
一統會主冷沉地道:「歐陽仿,自決不同於領受制裁,如你自決,本座會處決蕭美玲。」
歐陽仿連連後退,直到壁邊,身軀劇烈地顫抖,哀叫道:「會主,這……實在太殘忍了。」
蕭美玲被帶入殿中,美賽天仙的玉靨,憔悴得像一朵行將凋謝的花,她站在殿地中央,面對長案。
歐陽仿背轉身,把臉貼在壁上。
一統會主發聲道:「蕭美玲,你要見歐陽仿最後一面嗎?」
蕭美玲窒了片刻,才栗聲道:「願意!」
一統會主道:「好,本座特准,你向右看,他在壁前。」
蕭美玲轉過嬌軀,眸中迸出異樣的光焰,好半晌,才大叫一聲「仿哥哥!」踉蹌撲了過去。
的確是最殘忍的一幕,方石堅不敢看,又不能不看。
歐陽仿伸一雙手向後,厲叫道:「不要過來,不要走近我……」
蕭美玲在距他三步之間愣住,激越無比地道:「仿哥哥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