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回
鏢頭貪重利九陰蛇母是紅貨
芳心常善感一意憐儂在素心
「虯髯神判」笑道:「說來這事倒還是虧了琬兒,如若不是她,我也不會若有所思,魂不守舍的給陸老前輩發覺可疑之處,那陸老前輩自然也無法猜測別的了……」
琬兒低頭,輕盈的笑了笑。
「虯髯神判」望著琬兒,停了半晌,才開口問她有關「玉蜂娘子」當年分手以後之事,琬兒睜著雙秋水似的秀目,惘惘地搖搖頭,又訥訥的道:「娘什麼也沒有告訴我,只對我說殺了『東嶽散人』之後,打開她老人家遺體所在的石洞,就知道了……」
貞兒插嘴道:「這些事她真的不清楚,眼下只有一個人……不,三個人最清楚。」說到此處,倏地住口,神秘地微微一笑。
「虯髯神判」目光一轉,笑道:「想是師妹必定知道的了!」
貞兒一呶嘴道:「我可不知道,要想知道,就趕快去找酒去。」
貞兒這一說,把在場的人都說笑了。
「江南醉儒」一晃腦袋,嚷道:「好哇,你這娃兒,怎麼無緣無故,把我也賺上了……
好,你嘴快,就嚷你說罷,免得你悶得難過……」
貞兒一嘟嘴,嗔道:「我說,就我說。」接著便把當日在岳陽如何遇「獨臂丐王」董天臣,客旅夜宵如何由「九陰蛇母」復出江湖談到「千愚書生」的三部寶-,再談到「東嶽散人」唐一民心想寶-,談到「玉蜂娘子」。
又把「病鍾離」嚴百川所言之事說了一遍,貞兒生性極是聰明,說來有條不紊。
「江南醉儒」聽貞兒說的竟是頭頭是道,不由拍掌笑道:「能,能,能,你這娃兒可真不得了,就是讓我老人家來說,也未見得會說得比你好。」
靜心道姑聽「江南醉儒」誇讚貞兒,內心自是高興,望著幾人笑了笑。
「虯髯神判」睜著兩眼,一陣木然,似在思索什麼事情,想了片刻,才困惑地向靜心道姑、「江南醉儒」問道:「如此一說,弟子倒有一件事想不明白,請二位師叔示明,以開弟子茅塞。」
靜心道姑道:「你莫非是念著你師父跟那什麼三部書嗎?」
「虯髯神判」唯謹的應道:「弟子愚昧,正是為此事有不明之處,那時弟子身中奇毒,雖然未至全殘,但思維卻無法使用,只是混混沌沌的,記得上次恩師派我隨護琪弟,去武昌截奪『靈蛇』寶-,這事前後經過,以及恩師如何知道『九陰蛇母』門下在那時會到武昌取書……這些事,我竟百思不解。」
「金翅大鵬」方雲飛,臉色一動,插嘴道:「說起此事,在下也有許多不明之處,存在心中數年,雖是千思百慮,也想不出道理來,……」
「聖手醫隱」陸天霖道:「三弟所慮,莫非是『神武鏢局』子母梭張子斌之事嗎?」
「金翅大鵬」接道:「正是此事,小弟始終想不通,何以『子母梭』張子斌忽然得病逝世,何以竟知七年後有姊妹二人前來鏢局,又何以把自己辛勤建創的鏢局,拱手讓與二女,尤其不明白這二女竟是與『九陰蛇母』有著關係……」
「聖手醫隱」行道江湖數十年,交遊廣闊,閱歷豐富,當時他在武昌「神武鏢局」初見二女之時,就覺奇怪,但憑他的經驗,依然無法想通此中的因果,這樁事一直悶在心中,但他在武林道上,聲譽雖沒有「瞎仙鐵笛」「江南醉儒」、靜心道姑、「獨臂丐王」……這幾位的崇高,但也是名滿江湖的人物,而且他為人沉著達練,胸中雖是疑雲重重,但卻只是悶在心裡,不便貿然開口,這時聽義弟如此一說,不覺勾起了好奇之念,也插嘴接道:「從『子母梭』的去逝,二女竟如遺言,準時來到,看來此事,似是早有默契,二女固然必是『九陰蛇母』的門下的重要人物,就是『子母梭』張子斌的生前也必與『九陰蛇母』有所牽葛,而這件事,也必是江湖上一件驚人的秘辛軼事……」
「聖手醫隱」陸天霖話尚未完「江南醉儒」忽然晃著腦袋,朗朗笑道:「閣下盛名,果不虛傳,見識確實高人一等,這件事也真可算得武林秘辛了……」話至此處,竟是哈哈朗笑,彷佛心中甚是得意。
「聖手醫隱」看「江南醉儒」這種神情,心中不由一動,雙眉軒抬,笑道:「-中情節,莫非高大俠全皆知曉嗎?」
「江南醉儒」醉眼一眯,笑而未答。
靜心道姑忽的說道:「你這窮鬼,就是這一身酸氣,令人作嘔,這件事雖可算是近世武林中的一大隱秘,但也值不得你這般地故作玄虛。」
貞兒望著師父,一雙秀目眨了眨,暗自忖道:「看樣子,你們所談的什麼秘辛,隱秘的這些把戲,師父定然知情,而這件事連『聖手醫隱』這等老江湖全不知道,那麼這事也必然是件稀奇之事,倒不如吵著要他們兩位老人家說出聽聽。」
她心眼最多,主意一定,小黑眼珠一轉,掉過臉問傅玉琪道:「琪師哥,這件事你知不知道?」
傅玉琪正是此事的主角,自己就曾為此事,遠走武昌,就在那晚,遇見自己大伯、三叔,自己身受「金翅蜈蚣」的奇毒……這些往事,同時又泛現腦際,再聽幾人這一說,不覺思索前情,怔怔的在出神,卻不料貞兒突然問了這麼一句,一時之間,被問的一楞,嗯了一聲,茫茫的應道:「啊!我不知道……」
貞兒逼道:「你去武昌之時,難道大師伯沒有告訴你清楚嗎?」
傅玉琪道:「恩師確未對我說明,只要大師兄陪我前去就是。」
貞兒這時卻又不問傅玉琪,轉臉向靜心道姑,道:「師父,大師伯為什麼不把這事告訴琪師哥呢?我猜他老人家也是不太清楚內情。」
靜心道姑道:「小孩子家,滿口胡言,你大師伯名重武林,哪裡是你可胡亂猜得的?」
貞兒道:「不是貞兒胡言亂猜,我想大師伯既是派琪師哥和大師兄前去,自當把事情交代明白,也可方便行事,再說這事縱然是江湖秘辛,也該向晚輩解說,好多增些閱歷見聞……」
「江南醉儒」忽的在一旁鼓掌道:「好,說得有理,我看這寶貝師父還好不好意思藏私……」說著對靜心道姑笑道:「我看你還是說了吧,免得往日落得被孩子們抱怨,說師父們藏私……」
靜心道姑白了「江南醉儒」一眼,道:「你這窮鬼天生得幸災樂禍,自己知道不說,卻等別人說……」
「金翅大鵬」方雲飛在旁急道:「二位老前輩,此事實是令人納悶,如果無甚大礙,望二位老人家說出來,也好讓晚輩們多長一些見聞,更可免內心懸懸不安了。」
靜心道姑望著「江南醉儒」「江南醉儒」卻渾如未見一般,解下酒葫蘆,仰著脖子,-嘟-嘟地在飲著酒。
靜心道姑心中暗罵了一聲:好呀!你這酒鬼倒裝起糊塗來了。她沉忖了片刻,突然向方雲飛道:「方兄你在『神武鏢局』一待十年,你可知道『子母梭』張子斌究竟是誰嗎?」
靜心道姑這一問,不僅「金翅大鵬」驚怔得不知所以,就是陸天霖、「虯髯神判」也都大覺驚異,一個個張目望著靜心道姑,說不出一句話來。
楞了半晌,方雲飛訥訥地應道:「老前輩此話,使晚輩如墮雲霧,實不知如何回答是好,不過……難道這『子母梭』張子斌還會有假的不成嗎?」
靜心道姑正待開口「江南醉儒」哼哼笑了兩聲:「這可是你說的,將來可不能拖上我一筆,」
靜心道姑道:「禍是你引起的,你想不認賬可不行……」
「江南醉儒」笑道:「好,我認賬好了,你說吧!」
靜心道姑,道:「反正事已過去,人也死了,說來也沒有關係。」頓了頓才道:「十五年前,張子斌主持的『神武鏢局』在江湖上已是遠近知名的一家鏢局,一天深夜,來了個年約半百的庄稼人,此人一到鏢局,就要親見局主,那『子母梭』張子斌,平素為人倒也稱得上和氣生財四字,是以對來人雖是個庄稼人,還是很客氣的接待,那庄稼人見了『子母梭』張子斌,只說受人之託,有一檔鏢,要『子母梭』張局主親自走鏢,至於報酬絕不計較。」
貞兒在旁插嘴道:「看來這檔鏢,必定是很貴重的了?」
靜心道姑白了貞兒一眼,道:「鏢局的規矩,自然是要先講明押送的是什麼貨色,然後再講傭金,張子斌自然不是外行,但是來人無論如何也不肯先說,必要『子母梭』答應親自保送之後,才答應講明,並且一出手就送了十顆龍眼大小,圓透晶瑩的珍珠『子母梭』雖然見過不少場面,但對這十顆希世的珍珠,自然也是眼紅心熱,一口便答應親自走鏢……」
「金翅大鵬」詫異的問道:「難道這會與『九陰蛇母』有什麼關係嗎?」
「江南醉儒」道:「你且不要急,好戲在後面,讓她慢慢的說罷。」
靜心道姑也不理「江南醉儒」接道:「這人見『子母梭』答應親自走鏢,這才說明,此番請他親自出馬,是請他保護一名帶病的官眷去雲南,但卻又不願說出這位官眷老爺的任所,和官諱,只說送到雲南境內就是,如平安抵達目的地,當再以十粒明珠相酬……」
「聖手醫隱」在旁嗯了一聲,靜心道姑道:「陸兄莫非以為保送一位官眷,何需如此重厚的酬金嗎?」
陸天霖訕訕笑道:「晚輩正是為此事不明……」
靜心道姑,道:「『子母梭』是何等人物,當時何嘗不起疑心?這是傭金太厚,使他捨不得放下罷了,再者來人說的也很合情理,他說這位老爺平日鐵面無私,作事又是大刀闊斧,不論是在官場,或是黑白道上的人物,都樹了很多狠的仇敵,這次太太帶著千金小姐,去雲南任所,生怕半路為仇家所害,所以要請『子母梭』張子斌,親自出馬,走這趟暗鏢,張子斌聽他如此一說,也就不疑其他,當下雙方約定,次日絕早在東門城外官道見面,來人再三關照,要『子母梭』千萬不要驚師動眾,帶一兩個師傅便行了。」
貞兒一向被靜心道姑寵溺慣了的,這時便又忍不住似的問道:「保鏢哪裡有這等保法,怕對方是存什麼陰謀,耍賺『子母梭』吧?」
靜心道姑,道:「你猜得雖也有道理,但這次卻不靈了,人家可不是想賺『子母梭』在重酬之下,張子斌答應親暗鏢,當下便交代了鏢,只說因有一好友,忽遭急難,自己必前去相助,第三天絕早挑了三個得力的人手,依約趕到東門外,這時對方已在官道相候,張子斌一看對方已套好一輛大騾車,便先見過那莊稼老者,那老者先在騾車前稟說了一聲,道:
『張局主已到。』那車子內停了一會,才回出話來,准許『子母梭』挑簾查驗,這原是鏢行規矩,任你是誰,既委託人家鏢局,就必得尊重人家的行規『子母梭』由那老者挑簾一看,見裡面果是一位擁衾而卧的官太太,另外一名女僕抱著一個三五個月的孩子『子母梭』看罷一點頭,對那老者道:『咱們這就啟程吧!』那老者又向車內稟說了一聲,一揮手,車便啟動。
這『子母梭』張子斌,乃是湖南雪峰山人氏,家中也並不富有,只有一弟名叫張子誠,在家株守,這張氏兄弟年齡只差一兩歲,面貌生得萬分酷肖,如若遇上生人,根本就無法分辨,這張子誠雖是株守家園,可是武功並不比『子母梭』差,而且為人尤其狠毒。張子斌護鏢往雲南,正好路經雪峰山,這一晚便到老家,也是合當有事,一歇腳,便碰上傾盆大雨,接連兩天,都不曾停過。兄弟倆閑中竟談到這趟生意,張子誠一推想,覺著縱然是護送官眷,也絕不能一開口就答應這等厚重的酬金,其中必定另有更為貴重的寶物,張子斌一聽,也覺得他弟弟所說極有道理,於是二人貪疑之心頓起,一商議,決定見機行事,表面上一點不動聲色,真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這弟兄二人竟用下五門的迷藥,把她們迷了過去,經他們翻箱倒籠的一查,竟發現這女人並不是什麼官府的內眷,而是江湖聞名喪膽的『九陰蛇母』莫幽香……」
「虯髯神判」道:「莫幽香不是在始信峰被恩師擊落絕岩了嗎?怎的事隔幾年,又在此時出現了呢?」
靜心道姑答道:「莫幽香當確被你師父擊傷落岩,此後經過,卻無人知道,至於何以又在此時此地出現,到如今也還是個謎,不過,此一冒稱官眷的女人是莫幽香,卻是千真萬確之事。」
「金翅大鵬」道:「想不到『九陰蛇母』竟會落到『子母梭』兄弟手中,但不知他們怎的處置她了?」
靜心道姑道:「就是因為發現她竟是這女魔頭,他弟兄二人倒反而一時驚惶失措的沒了主張,又想殺,卻不敢動,想留,又怕將來不能善自了結,二人就不免躊躇起來,無意中卻不知怎麼被他們翻出來一部奇書。」
傅玉琪忽道:「想來定是那『靈蛇寶-』了?」
靜心道姑道:「正是『千愚書生』那貽害武林的鬼書,這時武林中許多人都醉心尋找他那三本鬼書,這『子母梭』兄弟二人,自然也深知此事,一見此書,二人便喜極欲狂,一時利慾薰心,把什麼利害都忘得乾乾凈凈,只顧爭執此書了……」
靜心道姑說到此處,深深一嘆,道:「人到了利害衝突之際,也就是最見性情之時,有的人能犧牲自我,而成全他人,有的人則是利字當前,六親不認,甚至父子、手足也一樣翻臉成仇,這時二人一見這名傳武林的奇書,竟然也就不顧同胞手足,各自存了獨佔的私心,二人一陣爭奪,張子誠竟手刃乃兄『子母梭』……」
「虯髯神判」為人最是義烈,一聽張子誠手刃乃兄,不由怒道:「這二個禽獸不如的東西,有朝一日碰到我手上,必碎剮凌割,方泄吾恨……」話出口,怕打斷靜心話頭,倏然而住。
靜心道姑,道:「張子誠殺了『子母梭』自知犯了不可赦免之罪,索性心一橫,又將『子母梭』由『神武鏢局』帶來的三位助手點斃,然後又與『子母梭』互換了衣履……」
「聖手醫隱」陸天霖,問道:「此獠用心險惡,……但不知他如何對付『九陰蛇母』了?」
靜心道姑道:「這誠所謂凡事冥冥之中皆有天數,張子誠一時利迷心竅,雖然事情做得很乾凈,但卻也耽擱不少工夫,那莫幽香以內功深厚,經過這陣工夫,便醒了過來,等張子誠再想打發她,已是無能為力了。」
琬兒嚶了一聲,道:「這個人這等的心懷,不知莫幽香殺了他沒有?」
靜心道姑笑道:「莫幽香乃是江湖一大魔頭,張子誠的武功豈能與她相比,適才張子誠所用的那種迷藥,藥性也不太過猛烈,只能使人如酗酒大醉一般,有點似醒不醒,似醉未醉,恍恍惚惚的罷了,張子誠的諸般作為,在她直如夢境中所遇一樣,心裡雖然明白,可就是不能轉動……」頓了頓,又道:「這時藥性一退,人完全清醒過來,可是,要想搏殺張子誠,卻也大為不易……」
貞兒一嘟嘴道:「師父,你老人家這麼一說我倒反而不明白了。」
靜心道姑道:「這有什麼不明白的呢?你想,莫幽香縱橫江湖,一身俱有上乘的武功,何嘗要假藉官眷之名,要求『子母梭』護送呢?這皆因她這時身受極重的內傷,又身懷武林奇書,既不敢獨自行動,又不便找最大的鏢局,所以才找江湖上剛創出萬兒的『子母梭』護送,這時雖然把諸般事都瞧在眼裡,可是自己身負內傷,怎敢妄動出手,你想要莫幽香這時懲治張子誠,如何能夠?」
貞兒道:「難道她們就這麼罷了嗎?」
靜心道姑,道:「自然是不會這麼輕易了事,張子誠殺兄劫書,卻是不能見容於武林的逆行,自是要想將莫幽香翦除以毀人證,所以他乾脆一不做,二不休,竟火焚自宅,想將莫幽香等人盡數燒死於內,但是莫幽香是何等人物,就知張子誠絕不會放過自己,在她醒后,隨即就強忍住傷勢,將那僱用的莊稼老者,和女僕點醒,就在這時,張子誠果然想傷害於她,卻吃莫幽香拚命遙擊一掌,震退張子誠,那莊稼漢倒真是難得,竟冒著生死,套車將莫幽香搶救脫離火窟,同去雲南。」
靜心道姑話至此處,飲了一口茶,又繼續說道:「那張子誠被莫幽香一掌震退,略負內傷,已嚇得心膽俱碎,自知自己的功力,與『九陰蛇母』相比,差得實在太遠,要想殺她滅口,那是比登天還難,只得把心一橫,將此念打消,自己便也離開雪峰山……」
說到這裡,靜心道姑重重的嘆吐了一口氣,道:「這個張子誠可算得鳥中之梟,獸中之獍,他離開雪峰山之後,仗著自己與『子母梭』長得一般無二,竟遄返武昌,回到『神武鏢局』只淡淡的推說,暗鏢被劫,助手也為對方高手所傷,自己也已身受內傷,鏢局人也深信不疑,但是一個人作賊心虛,尤其怕被他嫂子看出破綻,是以在他療傷期中,不知用了什麼手段,又害死他嫂子,總還算他有一點天良,倒依了『子母梭』的遺言,沒有傷害『子母梭』的女兒,同時他自己也深悔此事做得見不得天日,此後的行為倒真的令人稱道,是以江湖上提起『子母梭』不論黑白兩道,都點頭說聲好……」
「金翅大鵬」方雲飛,點頭哦了一聲,道:「這……」
他這了半晌,卻沒法說下去,臉上泛起一種惘然的神情,只因他覺著「神武鏢局」的主人待他是一片誠摯,到現在為止,對這位舊日的東家,依然未能忘情,但聽靜心道姑如此一說,心裡不禁泛起了許多感慨,有許多話想說,但卻說不出來,只哦了一聲,便無法說下去。
靜心道姑望著方雲飛點頭說道:「因果報應,絲毫不爽,冥冥之中,自有主宰,張子誠冒『子母梭』張子斌之名,把『神武鏢局』弄得有聲有色,一面又暗練那靈蛇寶-上的武功,但是心裡總有一件事,擺脫不掉,就是擔心『九陰蛇母』莫幽香。就在你進『神武鏢局』的那一年,他擔心的事,果然發生『九陰蛇母』派了高手夜來『神武鏢局』劫走『子母梭』的女兒,並留言告訴張子誠說,那書上染有『千愚書生』預留的奇毒,三年方能散盡,張子誠早已身受毒害,三年必死,普天之下,除了『九陰蛇母』尚有一點解藥外,再無解救之方,又說奉了『九陰蛇母』之命,把『子母梭』的女兒帶走,收為門下,十年後當由她和另一女孩,親來接管『神武鏢局』……」
傅玉琪道:「如此說來,那麼我在武昌夜斗二女,想必有『子母梭』女兒在內了?」
靜心道姑點頭微微一笑。
「金翅大鵬」滿臉困惑的道:「這種事大可算得絕世秘辛,老前輩說得這等詳細,如親目所睹,但不知從何處深聽得來?」
靜心道姑望著「江南醉儒」笑道:「這事貧道不過是轉述一番罷了,出力的卻是當代的三位怪俠。」
貞兒好奇地問道:「師父,是那三位怪俠呢?」
靜心道姑手一指「江南醉儒」笑道:「一位是你大師伯,一位就是這酒鬼,另一位就是獨臂老化子了。」
貞兒睜著一雙秀目,喃喃的道:「這等隱密之事,大師伯他們怎麼會知道的呢?」
靜心笑道:「要沒有這點本事,怎能使武林道上,人人尊服呢,傻孩子……」
「江南醉儒」雙手一擺,笑道:「罷了,罷了,高帽子可千萬別朝我這又窮又酸的人頭頂上戴……」說得在場諸人,一陣發笑。
大家這一番暢談,不覺間,天色便已入夜,靜心道姑帶著貞兒、珊兒、和小琬同返「靜心廬」。
自此以後,傅玉琪、貞兒、珊兒、小琬幾人常在一起勤練武功。
「江南醉儒」以前已有諾言,答應過傳授傅玉琪等的「天星筆法」和「伏龍掌」在路上已把口訣及重要手法對傅玉琪和貞兒說過,這時四人在一起練,自然更增興趣。
傅玉琪置身在三個年齡彷佛的女孩子之中。他覺著貞兒雖是聰明伶俐,但卻總嫌她過於刁鑽,鋒芒太露,他對這位兒時的小伴,雖然有著很深的情感,但那僅是屬於師門之誼,把她當作小妹妹看待,處處都牽就著她一點。
對小琬,以前在泰山「紅葉谷」自己曾一度被她俘虜石洞,對她那身奇異的怪服,覺著無比的不順眼,雖然她對自己深情款款,但自己對她卻極為憎惡。貞兒對她尤為嫌惡,傅玉琪對貞兒的這種微妙的心意,自是體會得到,可是不知怎的,自在巫山見她和唐一民相搏之後,對她竟產生出一種同情、憐憫之心,而且慢慢的知道她原來是一個天真無邪,璞玉般的少女,是以將以前對她的看法,完全改變了,對她,傅玉琪雖然心裡存著一種憐愛,但在輩份上她是大師兄的孩子,自己在言詞,行動之間,便不能不慎重一點,在態度上也就保持著一定的尺度。
傅玉琪幼遭家變,身負血仇,從小蒙恩師教養成人,長長的歲月,都是在深山茅廬渡過,而且陪伴自己的卻更是身帶殘缺的大師兄,自己有時心中雖有很多事不明白,很多話想要說,但總不願太困擾他,只有一個人枯坐悶想默慮,是以在性格上便養成了一種沉默寡言內向的個性,像這樣的人,原本極易使他走上偏激、冷漠、孤傲的路上去,但他乃是天性仁厚之人,這種環境,卻使他更為沉練。
傅玉琪生性既是如此,所以除了追隨「江南醉儒」和他大伯父、三叔、大師兄、或是勤習武功之外,就是一個獨坐沉思……不知為什麼,在他靜坐沉思之時,有時候竟會聯想起珊兒來,他總覺得她和他有著相同之處,在身世上,兩人都是身負血仇,她現下雖有娘在,但卻去向不明,這也正跟自己雖有小慧妹妹,但卻無法相聚相見是一般,在性格上,兩個人也都是沉默好靜,不大愛說笑。
是以傅玉琪更覺著珊兒可人。說來也是微妙至極,她愈冷靜,他就益覺著她凄楚動人。
傅玉琪是至情之人,他對珊兒這種喜愛,是衷心的、是真摯的,絲毫不涉及邪猥,他只想著能有機會在精神上,能給她一些安慰。
但他這種心愿,卻都苦無表露的機會,不要說在見面時,珊兒還是低著頭,不愛說話,就是傅玉琪自己,也是訥訥的無法開口,最後只是木然地望著她,心裡頭泛起一陣感想而已。
情動於內,在神態上的表現,多少總有點不同,這情形自然瞞不過刁鑽、機伶的貞兒,也使貞兒心裡生出一種惘然的滋味。
轉眼間,冬去春來,這一段時日之中,珊兒已經體會出傅玉琪對自己的用心。感懷自己如今已是舉目無親,對他這份感情,無形中便默默接受了。
春初三月,遍山的蒼松,更為蒼翠蔥鬱,那「寒雲谷」「白象崖」一帶,更是野花處處,綠草如茵,四周充滿著濃郁的芬芳……在這花木逢春的季節,年輕人也顯得無比的歡悅。於是這四個年輕的人常拖著「江南醉儒」「聖手醫隱」「金翅大鵬」和「虯髯神判」滿山的跑「聖手醫隱」也樂得順便尋采些奇草異卉。
這一日清晨,傅玉琪等正做完早課,只見萬松梢頭一片絢麗朝曦,照得綠油油的松針和草地,翠碧珠閃,一陣和風吹過,幾人只覺一陣沁人芳香,使人有一種說不出的醇醉的舒暢,心中一高興,琬兒首先提議道:「很早就聽說『紅花潭』是黃山一勝,不知你們今天願不願意去玩一趟……」
傅玉琪微微一皺眉頭,沉吟了一會,忖道:「『紅花潭』乃是師尊們論劍之所,去了恐怕諸多不便!」心雖這樣暗想,卻未說出口,只望著琬兒瞧了一眼。
貞兒近來對琬兒大為好感,這時被她一提,心想:好久沒有去過那邊了,也該去玩玩才是。便道:「對了,那裡想必已是一潭紅花了,一定很好玩。」說著,把一對澄澈的秀目,望著傅玉琪。
傅玉琪緩緩的道:「『紅花潭』有什麼好玩……」
貞兒沒等他說完,白了他一眼,嗔道:「『紅花潭』怎麼不好玩?」
傅玉琪怔了怔,道:「師妹,那『紅花潭』乃是師父們論道說劍所在,我們未稟明師叔,還是不去那裡的好。」
貞兒一扭頭,嬌哼了一聲道:「你不去就不去,又何苦抬出師父來嚇我呢?」
傅玉琪嘆了口氣道:「師妹……」
貞兒不等他說話,雙手把耳朵一堵,道:「算了,算了,我不要聽……」
傅玉琪望著這位刁鑽頑皮的小師妹,黯然的無可奈何的搖搖頭。
珊兒看著貞兒這般跟傅玉琪搗亂,心中不免有點不忍,又怕貞兒真的翻臉,弄得僵局,更為不美,咬了咬嘴唇,走到貞兒跟前,低低的說道:「姊姊快不要氣,琪師哥是跟我們說著玩的。」
說著幽幽地把眼光轉向傅玉琪,道:「琪師哥,你快領路帶我們去『紅花潭』去玩…。」
貞兒見珊兒如此一說,倏的放下雙手,冷冷的道:「你怎麼知道他是跟我說著玩呢?
哼!我又不是不認識路,誰要他領路。」
珊兒被她一搶白,心裡自是不好受,把頭低得更低,緊抿住小嘴,似受了很大的委屈一般。
傅玉琪心中已是不樂意,但一看珊兒神情,心道:「她全是為了自己,才受了貞兒的搶白。如若自己不依她的話做,那就更叫她難過了。」想到這裡,心裡暗自嘆了口氣,臉上強作笑容,走到貞兒面前,笑道:「珊師妹說的不錯,我真是跟你鬧著玩的,想那『紅花潭』乃是我們小時候常去的所在,就是師父知道,也不至於會怪我們。走,我們倆走在前帶路,她們兩人還都沒有去過呢……」
貞兒一聽傅玉琪左一句我們,右一句我們,說得心中大為高興,正想說什麼,但轉念一想,卻嘟嘴說道:「哼,我們說去,你偏不去,你珊妹一說去,你就不怕師父了……」
傅玉琪唉了一聲,道:「師妹,你怎麼總是這般孩子脾氣呢?專愛跟人胡扯。」
貞兒道:「我不去了,要去,你們去吧!」
琬兒心地最為純潔,她哪裡知道貞兒是在故意跟傅玉琪發嬌嗔,她聽她這一說,只道她真的不去,忙拉著貞兒,道:「你怎好不去呢?四個人去,自然比三個人好玩,走,要去一起去,你要不去,我們也都不去了。」
貞兒本來還想再說幾句,轉眼一看珊兒低著頭木木的呆立在一旁,神情似很痛苦,心裡彷佛輕鬆了不少,也就不忍心再說下去,綻唇微微一笑,一把牽住琬兒的手,對傅玉琪道:
「好,去就去吧!」她翻了翻一雙大大的圓眼,又道:「我們兩人一對,你們兩人一對,看誰先到紅花谷口?」望著傅玉琪做了個鬼臉,也不待傅玉琪說話,一轉身,拖著琬兒就跑。
傅玉琪回身見珊兒正木木的呆立在那兒,跑過去,柔聲地說:「唉!貞師妹就是這個脾氣,你,你……」他「你」了半天,卻不好說下去。
珊兒低低的道:「你們去玩吧!我回去了。」
傅玉琪道:「你不去反而不好,就再委曲一趟吧…唉!都是我不好,竟要你也受這大委屈。」
珊兒輕輕的搖搖頭,道:「這也算不得什麼委屈……」她微微抬頭一望,道:「我們也走吧,她們已去遠了。」
傅玉琪心裡一陣感觸,只覺得她這份溫柔與容忍,實在難得,不覺痴痴地望著她,同時,心中生出了一種既悵惘,又愧疚的感覺。
珊兒半晌未見傅玉琪答話,不由抬眼一望,二人目光正好互相接觸,傅玉琪情不自禁地,低低地叫了一聲:「師妹……」忽見珊兒臉一紅,怕她誤會自己的意思,忙的改口道:
「師妹,咱們趕快走吧!」
貞兒因有琬兒在旁一路問東道西,是以走的不快,不大工夫,傅玉琪二人,便已趕上。
四人走了一陣,貞兒忽然停住腳步,用手向山邊一指,高興的嚷道:「你們看,好大的桃子……」說著,竟樂得跳了起來。
幾人順著貞兒手一瞧,果見雜樹之中,夾著兩棵桃樹,只因此地向陽,氣候早暖,是以桃子已結了實。
貞兒高興的對傅玉琪道:「琪師哥,這大的桃子,一定很甜,你趕快上去摘幾個下來。」
傅玉琪道:「咱們不是要到『紅花潭』去嗎?怎樣又要吃桃子了呢?」
貞兒嘟著小嘴道:「到『紅花潭』就不能吃桃子嗎?」
傅玉琪知是又得罪了她,忙陪笑道:「誰說不能吃桃子呢?只是到『紅花潭』來去要很多時辰,如果這一路再耽誤,怕師叔他們要念著咱們了。」
貞兒哼了一聲,道:「你就會拿師父長輩來壓人……」
傅玉琪宅心忠厚,本就不善詞辯,聽她這一說,想解說也說不出來,望著她發了發怔,道:「好,我去摘好了。」正待移步爬樹,貞兒已搶前一步,躍到那桃樹跟前,道:「我又不是不會爬樹,我自己摘好了。」輕環兩臂,小腳一頓,幾個猱身,便上了樹。
傅玉琪怔怔的站在那裡,看著貞兒爬樹的身形,腦中不由掠過一些往事,記起自己被師父帶上黃山之時,那時候貞兒的武功已很有基礎,平時兩人在一起玩,貞兒就能跳跳蹦蹦的追著捉蝴蝶,追小鳥,當時,傅玉琪看在眼裡,覺得自己不會武功,不會跳,竟要女孩子來,捉東西給自己玩,所以為了這緣故,自己曾有好多天,處處躲著她,不肯和她見面。
這段往事,已過去得很久遠了,只要想起來,依然是歷歷如在目前,這時,看到貞兒這爬樹的身形,不免又觸景生情,他覺得往日無猜無忌的小侶伴,如今為何竟變得如此刁鑽呢…□他感慨地搖了搖頭,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
正當他在發怔,貞兒忽的在樹嬌聲叫道:「喂,接住……」只見她一隻手,忙個不停,摘了桃子就朝琬兒拋下,皓腕連連揮舞,琬兒已捧了一堆在懷裡,望著桃子憨笑不已,一邊接一邊笑道:「好了,好了,你要再丟,我就拿不下了。」
貞兒說了聲:「真笨!」樹枝一動,人已像穿林春燕,斜地直飛而下,腳落實地之後,由琬兒懷中取過兩隻桃子,給珊兒,雙眼卻瞧著傅玉琪,冷冷的嘲道:「我知道琪師哥是不吃的。」轉臉對琬兒道:「走吧,趕快走,前面就要進谷了。」黛眉一揚,嘴裡咬了口桃子,一手拖著琬兒,向前走去。
珊兒低著頭,把兩隻桃子,分了一隻給傅玉琪,他無可奈何地接在手裡,兩人互望了一眼,隨後跟去。
走了一陣,轉過一處穀道,眼前陡覺一片絢麗燦爛,撲面一股沁人肺腑的芬郁花香,原來已進了「紅花潭」再抬頭張望,但見四面山壁之上,長滿紅花,彷佛已被花海所困,潭面上也是浮滿了點點紅花,只有那突出水面的三塊大山石,上面結著點點蒼苔,這三塊綠色,夾在紅色之中,更顯得碧翠。
貞兒素來要強,她雖然親見琬兒力敗「東嶽散人」明知她武功超過自己,但還是好勝心強,存心要試試她的輕功,這時她心想,這地方我是來過,這種「登萍虛渡」自信也具有幾成火候,倒要看看你如何?
心隨念轉,想到這裡,便道:「那潭面三塊山石,乃是師祖談劍的地方,咱們也到那上面去玩玩。」接著又道:「可惜,只有三塊,要是有四塊多好。」說著把眼光盼顧了傅玉琪和珊兒,盈盈笑道:「對了,你們兩人正好坐一塊……」
琬兒天真無邪,她不知貞兒的話中含意,走到珊兒面前道:「我們兩人坐一塊好了。」
貞兒嗔道:「哼,你……就不怕琪師哥不高興嗎?」微微的一笑,拋了手中桃核,雙足一點,人已凌空躍去,到了潭心,輕輕一踏浮花,一落一起,再一扭身,人已到了石上。
這種身法,以她年齡修為來說,實是不大容易之事。
珊兒在輕功上,造詣火候尚淺,自不敢輕易橫越水潭,低著頭楞了一楞,琬兒已看出她心事,拖著她手道:「我們已經分好,我們二人坐一塊,那我們兩人就一道過去好了。」
琬兒也沒有等珊兒點頭,一把挽住她手臂,隨手又整了整披散垂肩的秀髮,輕輕笑了一聲,對貞兒道:「我們來了。」也未見她提勁作勢,人隨聲起,已拖著珊兒向那潭心躍去。
珊兒被琬兒拖著,身不由己的離地凌空,她心中暗念,琬兒比自己大不了幾歲,即令輕功再高,也難攜帶著自己越渡清潭,這時雖已被她帶起,心裡還怕她力不能勝,是以還打算盡自己的一點輕功修為,再藉琬兒的力量,渡潭過去。可是琬兒身法,動作太快,一時間,自己竟無法控制得住,用不上勁來。
這時已至潭心,珊兒一用不上勁,身子不免往下一落,腳已快沾到水面,不由心裡一駭,怕拖累了琬兒失足。
就在她驚恐之時,琬兒真也往下一落,但她卻藉這一落之勢,右臂向上疾伸,雙腿一彎,一長腰,下落的身子陡的又往上一竄,硬拔起六尺多高,忽的一個旋身,斜地疾向右側山石落去。
珊兒被琬兒帶得,如騰雲一般,待她驚覺過來,人已落在山石之上。
傅玉琪見她們已都躍上山石,在這種情勢之下,也只得訕訕一笑,長身箭步,展出師門輕功修為,足點浮花,捷如驚鴻,人已到了潭心石上。
貞兒在上面,有說有笑,指手畫腳的說了一陣,傅玉琪轉臉望去,卻見珊兒正仰著頭看著正前方的山壁在出神。
傅玉琪不知她是發現了什麼,也不驚動於她,依著她的眼神,轉頭看去,原來在對面石壁上的一片紅色的絢麗的花海之中,正有一朵潔白的山花,在隨風搖曳,這花朵並不大,也不過月季花大小,但這一點白色,生在滿山紅色之中,就更顯得皎皎脫俗,就宛似火海白蓮一般。
他看了一陣,不覺也是看得有點發獃,這時他心中忽然覺得珊兒今天確實受了委屈,被這刁鑽古怪的貞兒奚落,揶揄了一頓,他心中好生不忍,想安慰她,不要說,自己說不出話來,就是會說,眼下也無法傾訴,這時看她盯著那朵白色花在獃獃的出神,知她定然是異常喜歡於它,心想,如果自己把這朵花採下來給她,或可使她受了委屈的心頭,多少得到一些安慰。
想到此處,傅玉琪輕輕地咳了一聲,轉臉道:「你看這朵花很可愛嗎?」
珊兒正在看的出神,但聽傅玉琪這一句,就彷佛是靈犀相通一般,緩緩的轉過頭來,款款地望了他一眼,淡淡的抿嘴微笑。
雖然一句話沒有說,但這種動作卻給了傅玉琪很大的暗示,也給了他莫大的喜悅,他望了貞兒一眼,劍眉軒動了一下,猛的晃肩長身,躍縱間,足點浮花,直向山壁上躍去。
這一躍之勢,迅如驚雷,貞兒、珊兒、琬兒想叫都未來得及。
傅玉琪腳落實地之後,連自己也覺著適才這一躍之勢,不知哪裡來的這等快速,比自己平日的功力,似要高出許多,其實他是當局者迷,這其中道理,說穿了也極其簡單,這完全是因為他一心一意的喜歡珊兒,在珊兒這一瞥之下,無形中給了他很大的力量,是以這一躍的快速,連他自己也不相信。
他躍到山壁之下,仰頭一看,只見臂面陡平,因為壁石削立,所以在底下仰望上去,但見紅紅綠綠一片,那白花卻被這片紅綠掩沒。
傅玉琪站在山壁下,測度了一下地勢,提吸一口真元之氣,兩臂一張,身子已凌空拔起,探手抓住花藤的枝幹,手足互交,一陣升揉,人已上去六七丈高,俯首下視,竟已不見平地,腳下是紅雲一般的花朵,再瞥眼「紅花潭」測了一下方向,又再上爬。
貞兒三人在下面看著傅玉琪的身形,就如同貼在山石上一般,只要一個不小心,或是枝藤折斷,任傅玉琪武功再高,也勢非摔得骨折受傷不可。
珊兒看得雖然心中萬分著急,但他乃是要為自己去摘那朵白花,這時自己的處境,非常為難,如要顯得焦急,又怕貞兒嘴上不饒人,要是表示漠不關心,但卻掩不住心頭的焦急……。
貞兒對傅玉琪自是異常關心,站起身子,招呼了她們一聲,人已點水踏花,躍到岸上。
她身子剛站定,琬兒已帶著珊兒趕到,三人站在下邊,都焦急的仰臉上望。
貞兒看了一陣,忽然哼了一聲,冷冷的說道:「要他摘幾個桃子,他不肯,卻甘願冒著這等生死危險去采一朵花……」說著轉過臉來,望著珊兒又冷冷的哼了一聲。
珊兒也全神凝注的看著上面,聽貞兒這樣一說,倏的低下頭去,一雙手,揉弄著衣角,臉上泛起一片熱紅,一言不語。
又過了一盞茶工夫,傅玉琪的身影已被花樹遮沒,底下已無法看到,貞兒忽然對琬兒道:「還不下來,咱們走吧,反正他去摘花,摘下來也沒有咱們的份,咱們在這裡著急乾等,又是何苦呢……」秋水般的星目里,滿含怨嗔的瞟了珊兒一眼,道:「站在這裡,反而礙了別人的事……」
貞兒嘴裡雖如此說,腳卻未移動半步,珊兒聽在心裡,即是極為難受。
約莫又過了一頓飯,石壁上一陣索索之聲,花樹一陣搖動,貞兒、琬兒明知是傅玉琪下來,但卻本能的後退兩步,只見傅玉琪身形一長「飛鳥投林」已自二丈多高的山壁,直射下落,口中銜了一朵皎潔皚白的山花。
傅玉琪腳落實地之後,由口中取下山花,正想開口說話,忽的力睜星目,四下搜望,不由得「咦」了一聲,道:「珊師妹呢?」
貞兒裝著沒有聽見,不睬不理,琬兒卻順手一指,轉過臉來,正待答話,但她一看之下,也不禁睜大一雙秀目,怔獃獃的木立當地,四下哪裡還有珊兒的影子。
傅玉琪一見琬兒的神情,就知不妙,轉臉叫了一聲:「貞師妹……」便又倏然而住,他心裡已知珊兒必是受不了貞兒的譏諷,獨自走了,本想說貞兒幾句,但一想貞兒的脾氣更是刁蠻、任性,自己如若責難她幾句,必然又要激怒於她,說不定更會使她作出更辣手的事來,是以叫了一聲,便住口不言。
貞兒此時見傅玉琪一臉焦急之色,倒也不再任性,三人商量了片刻,猜想珊兒可能返「靜心廬」於是三人順著來路,匆匆奔返「靜心廬」。
靜心道姑正和「江南醉儒」在談話,三個人怔怔的,卻不敢開口相詢。
「江南醉儒」掉臉一看三人臉色、神情,不由心中一動,忍不住問道:「怎麼啦,難道出了什麼事了嗎?怎的一個個傻頭傻腦的了呢?」盯著三個人瞧了一陣,一晃腦袋,道:
「嗯,珊兒呢?」
三人被「江南醉儒」一問,只得硬著頭皮,把不見珊兒之事說了,但卻以為她先回來了。
「江南醉儒」一搖腦袋,嘆了口氣,道:「這是跟我找麻煩,這娃兒別瞧她外面柔和,實骨子,內中卻是很傲,這一來,我倒不好交代了,快,咱們快找……」
靜心道姑,點頭唉了聲,道:「看情形,這孩子也絕不會走『白象崖』但你們不妨還是先走一趟『白象崖』人多總好商量一點,快去,我在此等你們,再分頭尋找。」
「江南醉儒」領著傅玉琪和琬兒,來到「白象崖」把事情跟陸天霖等人一說,幾人也覺得除了分頭找尋以外,再沒有什麼更好的辦法。
幾人重返「靜心廬」商議之下,決定八個分作四批,分頭尋找,當下「江南醉儒」和傅玉琪一批,靜心道姑帶著貞兒一批「聖手醫隱」陸天霖和「金翅大鵬」方雲飛一批「虯髯神判」、琬兒父女一批,同時出發,約定第三日黃昏時分,趕回「靜心廬」會面。
幾人出走了兩天,第三天一批批先後回到「靜心廬」都只是頹然搖頭。
珊兒原是「江南醉儒」帶到黃山,是以他對珊兒特別關懷,回來之後,一見沒有眉目,當下又決定次日再出去尋找。
第二天清晨「江南醉儒」正待出發,傅玉琪、貞兒、琬兒都要跟著同去「江南醉儒」自然將三人之心,摸的清清楚楚,他知傅玉琪是真的喜愛珊兒,貞兒雖是雜在裡面鬧脾氣,但這時她心中定然極為歉愧,珊兒找不到,她總不能安心,琬兒為人心地最純良,天真無邪,珊兒雖是沉默、文靜,但與琬兒依然相處得極好,如今珊兒失?,在琬兒心裡,當然感到難過……「江南醉儒」洞悉三人的用心,也不拒拂,當即答應,帶了三人同赴「紅花潭」實地勘查一番,再推測珊兒可能去的方向。
這「紅花潭」是在群山環抱之中,僅有一條穀道通達,珊兒要走也必定是走這條谷口出去,以她的武功絕不可能翻越絕峰而去。
「江南醉儒」悵然領著三人出了谷口,看看前面有兩條岔徑,但是按理判斷,珊兒如欲存心出走,就不會循這兩條路走,必是翻山越野的亂走……貞兒忽然道:「師叔,我想起來了,待我叫它來問問看……」
「江南醉儒」奇道:「你問誰呀?」
貞兒笑了笑,一聲清嘯,讓嘯聲,隨著山風迴音,傳送開去,片刻間,群峰響應。
「江南醉儒」已知貞兒用意,笑道:「你這娃兒,肚子里鬼主意真多……」
一言未畢,立足之處的山峰上,一陣悉索聲響,抬頭一看,那隻大黑猩已急墜而下,落地之後,噘著一張大嘴,這個聞聞,那個嗅嗅,似乎非常親熱。
貞兒一旁喝道:「大黑,快過來,有話問你。」
那猩猩竟然懂貞兒的意思,聳聳鼻子,躍到貞兒跟前,貞兒跟它打著手勢,嘴裡也嘰嘰咕咕的說了一陣,大黑目不轉瞬地望著貞兒,彷佛在全神貫注的傾聽。
貞兒說完了,大黑骨碌碌翻著一雙血紅的眼睛,嗚嗚的嗚了一幾聲,貞兒打了它一下,大黑一張大口,嗚昂的吼叫了一聲。
不多時,另一頭猩猩小黑,從右側山上飛躍而來,大黑抓住小黑,吱吱呀呀的說了一陣,小黑抓耳搔腮,眨著大眼睛,望著幾人齜牙裂嘴的做著怪臉。
貞兒看著兩頭猩猩的神情,嘆道:「它們也不知道……」
陡然間,大黑一掉頭,豎起耳朵,齜著牙,喉嚨里,嗚嗚的悶吼著,幾人一見大黑這怪樣,知它必定發現了什麼。
幾人一面在暗中猜想,一面注視大黑的變化,猛然響起一聲獅吼,聲震山谷,大黑一抓小黑,望著貞兒叫了一聲,便直向前山撲去。
傅玉琪道:「師叔,待琪兒去看看。」話未落口,人已長身躍起,緊隨著大黑小黑奔去。傅玉琪奔行之間,猛覺身後,一陣涼風掠過,不由心頭一栗,本能的一矮身,再抬頭一望「江南醉儒」已卓然攔住自己去路。
「江南醉儒」笑道:「琪兒不要忙亂,獅吼猩奔,不是別事,它們是高興你瞎子師父回山了。」說話之時,琬兒貞兒也已來到,三人怔怔地望著「江南醉儒」似對他所說之言,不大相信「江南醉儒」也不解說,自言自語的道:「奇了,還有誰跟老瞎子一道來呢?」當下躍步向前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