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第四十章

陽光飛灑,昨晚雨後新晴,草木寒光煥發,行人更顯得精神奕奕。

成都青年宮廟宇,人群擁擠,萬頭鑽動,蠅蠅繁囂,如雷盈耳。

太極八掌淳于靈與邋遢神丐奚子彤興緻不淺,亦挾在人群中擠進擠出,東張西望,指指點點的。

忽地,太極八掌淳于靈面色一怔,道:「他們怎麼來了?」

奚子彤呆了一呆,茫然不知所指,間道:「淳于大俠指的是誰?」

淳于靈低聲道:「韓廣耀手下。」

兩指偷偷向遠遠人群中一指,道:「那三人就是韓廣耀當年結盟兄弟都陽三鳥,練秋鋒、關書誠、柳倚天三人。

倘如淳于靈所料,來的不只他三人,定是來此尋覓黎玉珊,我不如急連通知太行四劍等人隱避行藏,免得為沈少俠帶來一場麻煩。」

奚子彤微笑道:「淳于大俠速去為是,老化子還要找他們晦氣。」

當下淳于靈穿行人群,快步趨出青羊宮。

奚子彤眼神凝注都陽三鳥,擠開人群,尾躡而去。

只見都陽三鳥正走近一個炸油餅擔挑。

奚子彤猛然靈機一動,高聲嚷道:「喝,這油餅炸得好香,老化子正餓得緊,來,買一個。」

說著身形搶了前去。

飢不擇食似的,丟了十數銅錢與炸餅老婦,一手搶起一個剛出鍋的油餅。

猛然,奚子彤一聲怪叫:「哎唷唷!好燙!」

油餅竟脫手甩出,向練秋鋒面門飛去。

人群擁擠又突如其來,練秋鋒如何能防,「啪!」的一聲,滾燙炙熱的油餅正巧擊中練秋鋒,油汁飛濺。

練秋鋒痛極怒吼得一聲,油餅墜地,只見練秋鋒面門燙起一個大泡。

人群捧腹大笑。

奚子彤愕然張目,似事出無心,惶悚不已模樣。

關書誠暴暍一聲道:「臭化子,你真是找死!」忽地,奚子彤又抓起兩個油餅,迅疾無比向關書誠、柳倚天兩人打去。

手法高明之極,兩人竟然閃不開,被打了個正著。

只見奚子彤哈哈大笑中,身形沖霄拔起,騰身縮腿,竟掠越人群,星曳電奔飛向青羊宮外。

都陽三鳥怒吼出聲,亦一鶴衝天而起。

他們在半空中變換身形,疾射出得青羊宮。

追出二三里之遙,卻見奚子彤身形停下,回身齜牙一笑道:「你們追趕老化子為何?老化子身無長物,只有一身破爛衣衫,做案竟做到老化子身上,看你們是窮瘋了!」

練秋鋒冷笑一聲,道:「明人不做暗事,化子,存心戲弄我等必有所為,何不乾脆說出!」

奚子彤瞪著雙目,道:「沒有什麼所為,不過老化子卻瞧得你們很不順眼就是。」

練秋鋒面目一變,左掌猛劈而出,右手已撤出肩頭一柄仙人掌夾,五指透鋒,電疾攻出三招。

關書誠、柳倚天配合無間,各出兵刃,灰擊奚子彤,招式不離要害重穴。

奚子彤只一味閃避,口中怒罵飢諷,說三鳥鬼不像鬼,人不像人,刁損陰刻笑辭連珠口。

三鳥怎能禁受,連聲怒喝,招式愈發凌厲,歿光劍影,勁風銳嘯。

這時,路邊忽閃出兩人,目光炯炯望著都陽三鳥。

奚子彤目光銳利,已瞥清兩人形像,心中倏然一驚。

一人長發披肩,圓麵皮色松黃,目光閃爍,左耳輪上生著一粒豆大黑痣。

另一人是個瘦長漢子,左額深陷刀疤一條,斷眉橫鋒,鷹眼深沉。

來者正是奚子彤那晚舟中戲耍過的兩人,亦即寶覺寺中騙過韓廣耀,換屍逃離,一雙可疑的人物。

瘦長漢子忽電欺晃身,虛飄飄揮出一掌。

他逼開三鳥,陰森森笑道:「以三對一,毫不懂江湖規矩,諒你等必是新近出道人物,我也不難為你們,雙方如無深仇大怨,彼此收手了吧!」

三鳥只覺這瘦長漢子掌式怪異,幽幽掌風中滲有陰寒之氣,幽風觸及之處,頓感穴道有點微麻感覺。

不由心中猛震,立時飄后七尺。

柳倚天聞得瘦長漢子之言,不由怒極,身形一振,正待搶身玫去,忽從衫內落下一三角小旗。

那瘦長漢子面目一變,迅速如電俯身掠出,五指一攫把這面三角小旗抓在手中,斜身往外竄在丈外落定。

他反覆打量這面小旗一眼,道:「這是什麼下三濫幫派的令旗?走遍天下卻沒瞧過。」

柳倚天飛撲了前去,大喝一聲道:「這是黃山信物……」

猛覺自己走口,不禁前撲之勢定住,脹紅著臉。

練秋鋒與關書誠二人不禁怒視了柳倚天一眼。

只見瘦長漢子面露鄙夷不層之容,將小旗擲在地下,冷冷說道:「什麼黃山信物,我久走江湖,壓根兒都不會見到。」

都陽三鳥激怒得一臉青白。

要知瘦長漢子這種作為深犯江湖大忌,不啻結下戴天大仇。

柳倚天一聲暴喝道:「朋友,你未免欺人太甚,要知我等都陽三鳥不是易欺之輩,你放手過來,我柳倚天若不合你認罪服饒,從此不在江湖道上行走就是。」

都陽三鳥就數柳倚天胸無城府,毛色粗直。

不像關書誠與練秋鋒心機慎密,陰狡譎智,看看這瘦長面有刀疤的漢子跡象卻是有心尋釁,所以在激怒之下,並未衝動。

瘦長漢子哈哈大笑道:「你倘要從此不在江湖道上行走那是輕而易舉之事,不過在光天化日之下動手,有違尊命。

不如今晚二時在武侯祠內候教,就怕你們三人色厲內荏,不敢前來。」

說著又是哈哈一聲大笑,拾起地上三角小旗,道:「請三位今晚在武候祠內取回,務必光臨是幸。」

說時與同伴往後拔起,疾如鬼魅凌空般,一晃即杳。

這時,邋遢神丐奚子彤早就無蹤無影了。

剩下都陽三鳥面色鐵青,立在那兒發楞。

良久,柳倚天才冷笑出聲道:「有什麼大不了的事,值得你們倆如此嚴重,天塌下來有地抗住,腦袋砍下來不過碗大窟窿。」

關書誠瘦削的臉上泛出罕有憂慮之容,哼了一聲道:「話不是這麼說的,我等此行任務是尋覓珊姑娘,犯不著另生事故。

但一丐兩俗似是有意尋釁,那方三角旗一掉下來,從瘦長漢子眼中神光即已認出故作不知罷了……」

說時嘿嘿一笑道:「事已如此,埋怨也無用,今晚武侯祠吉凶難料,咱們且先與其他人計議,再作道理。」

三鳥如飛離去。

路邊林中突掠出神丐奚子彤,嘴中笑罵道:「蠢才,竟將老化子與兩個壞蛋牽在一處!」

然疾逾飄風般向三鳥身後追去。

口口口口口口

武侯鬧內,古柏聳天凌干,風送濤聲,繁星漫天。

氣象異常蕭森肅穆。

驀地——

只見兩條黑影,迅疾如電地從空射下,落在一條長長青石板甬道上,甬道兩側古柏參天,籠蔭蔽空,甬道內更顯得陰沉。

兩人一定身,四道冷電寒光向外一巡。

瘦長身影喉中發出陰惻惻笑聲道:「二更已過,我看這三個無膽之輩是不敢來了!」

古柏之後涌掠而出十數人,身形疾動,將先來兩人團團圍起。

都陽三鳥欺進一步,練秋鋒仙人掌已撤在手中,沉聲說:「現在事實已明,兩位是有意生事,請兩位留下萬兒來!」

瘦長漢子冷笑道:「你死星照命,尚要問姓名則甚?」

練秋鋒大怒,仙人掌一式「仙人問路」突變「玄烏划沙」,疾划瘦長漢子胸前三處。

變招奇快,玄詭莫測。

這練秋鋒在這隻仙人掌上,浸淫已數十年,武功不在等閑。

那瘦長漢子陰陰一笑,步法移宮換位,五指一駢,掌緣著力猛切練秋鋒腕脈。

狠毒快准,如練秋鋒不及時撤去仙人掌,那條臂膀就得廢了。

練秋鋒心中一凜,腕脈疾然一沉。

身軀隨之一塌,疾往右旋,仙人掌帶了出去,一式「三環奪月」襲向瘦長漢子背後,端的迅疾若電。

瘦長漢子鼻中哼得一聲,身子猛轉,左掌拂出一片雄厚的勁風,呼嘯如雷。

練秋鋒只覺拂來掌力奇猛,襲去的仙人掌阻得一阻,立時盪了開來,不禁心中一凜。

說時遲,那時快。

那瘦長漢子一隻右掌已當胸切入,翻掌疾按而去。

一股陰寒氣勁透入練秋鋒前胸,練秋鋒只噑得半聲,心脈震斷,仰面就倒,張嘴噴出一口血箭。

關書誠、柳倚天面色一變,單掌一揮,十數人紛紛撲上,展開一場圍毆。

星光閃爍下,武侯祠前甬道上,只見人影兔起鵑落,雙光虹飛掣電,夾著一聲聲刺耳冷笑。

須臾。

兩聲慘噑揚起,又是鳳凰谷黨徒斃命在瘦長漢子「幽風散花」掌力之下。

跟著又是數聲凄厲慘噑騰起。

轉眼之間,鳳凰谷黨徒已斃命一半。

關書誠、柳倚天兩人此時眼睛都紅了,形似瘋狂,竭盡平生功力猛攻快搏。

瘦長漢子身形如幻,避開正面不接。

突然身形斜欺關書誠身側,五指一張疾接而下,冷冷一笑道:「朋友,你也躺下吧!」

關書誠倒也聽話得緊,悶噑一聲,仰面倒去。

瘦長漢子迅快掌勢一移,攻向柳倚天,透出一股陰寒勁風。

柳倚天目擊練秋鋒與關書誠死在瘦長漢子掌下,不禁膽寒,心知再要硬拚下去,准死無疑,頓起逃生之念。

那知念頭才生出一半,猛感一片奇寒如冰的勁風撲面襲來,不由右臂往上一格。

「篤!」的一聲,兩臂一接,柳倚天只覺如格鐵石,自己一隻右臂劇痛如脫。

瘦長漢子掌勢非但末撤,而且更自加速。

柳倚天焉能有命在,被瘦長漢子洞穿前胸,血噴如雨,死狀厥滲。

餘下的鳳凰谷黨徒,亦悉數為長發披肩那人斃命掌下,一個漏網之魚全無。

瘦長漢子目中凶光流轉,環顧了屍體一眼。

忽然縱聲大笑道:「這場拚搏真正快意之極,孫老兒若然知道,准要氣煞,我這『幽風散花』掌力今晚只施出三成,任誰發現屍體,都不知是死在我的掌下……」

得意忘形之餘,突然在一株參天古柏後面,飄送一個陰冷語聲入耳道:「你就准知無人知道嗎?」

瘦長漢子聞聲立即面色一變,雙肩疾振,向那株古柏射去,幽風散花掌已蓄滿七成,身形尚未落地,已自迅如電光石火掃劈向樹后。

只聽一聲斷喝:「回去!」

瘦長漠子足尖方才點地,倏然倒飛而出。

長發披眉老者駭然變色,方欲竄出接住瘦長漢子。

驀地——

數聲長笑劃過長空,甬道兩排參天古柏上數十條人影流星奔瀉飛落場中。

眨眼,人影閃了一閃,各按方位已擺成一個奇奧陣式。

瘦長漢子倒飛原處,直立而起,面色慘白。

長發披肩老人低聲問道:「你受傷了嗎?」

瘦長漢子只搖了搖頭,目光掃視了所來眾人一眼,不禁心內猛震。

方才他撲向古柏,掌力尚未吐出,驀感大片潛勁沉如巨浪襲來,氣血立生翻逆,情知遇上了極強的對手,忙身形一仰,倒飛出去。

不料來的人竟然不少。

只見一個發須若獅,身材極其高大老者邁步走來,乍睹之下宛如一座鐵塔,兩目吐出神光,猶若寒電利刃。

那老者宏聲如雷道:「你們真膽大妄為,膽敢在西川道上生事。」

瘦長漢子放聲大笑道:「江湖道上自有江湖人走,西川道上又不是你一人私有的。」

老者冷笑一聲道:「好毒辣的手段,死者是誰?難道所死的人都與你兩人有生死大怨嗎?」

瘦長漢子冷笑道:「死者是都陽三鳥,自有取死之道。」

老者冷冷問道:「其餘的人呢?」

瘦長漢子冷冷笑道:「大丈夫行事要乾乾凈凈,斬盡殺絕,還要多問嗎?」

老者放聲大笑,聲震雲空,仰天問道:「各位聽見了沒有,這兩人目無西川武林人物表明無遺。」

瘦長漢子及長須披肩老者同地一怔,晤道:「怎麼樹上還有人?」

忖念之際,樹上疾如鷹隼般瀉落五人,均是長衫厚履,氣宇雄偉的老叟。

只見一面如滿月,五綹長發老者,森深的望了兩人一眼,別面向發須若獅的老者道:「龐大俠,可知這兩人姓名嗎?」

瘦長漢子忽電欺近身,一掌向那面如滿月迅如星飛逕劈過去。

猝然施襲,萬不能防。

一掌才距面如滿月老者一尺之遠,瘦長漢子驀感勁風壓頂,立時哼得一聲,移掌往上穿去。

半空中朗笑一聲,疾飄落下一朗眉星目,英俊如玉的少年來。

少年望著瘦長漢子微笑道:「你那幽風散花掌力尚未到火候,就妄想在西川逞威,也真是自不量力,夜郎自大!」

瘦長漢子斷眉一挑,厲聲喝道:「尊駕想必就是自稱西川覇主的沈謙,你也未必擋得我幽風散花掌力,依我看來,尊駕還是自掃門前雪為妙,不然,武侯祠內橫屍即是你們前車之鑒。」

沈謙微笑道:「真的嗎?在下不相信你那掌力有如此厲害,幾根雞骨尚堪承受一擊。」

瘦長漢子狂笑了一聲,右手握拳,一送一彈,五指舒張若鉤,立時一股寒風直劈沈謙「心俞」大穴。

沈謙仍是微笑凝立,眼看來掌就要打到胸前,竟瞬也不瞬,身形亦不略加閃避,生似存心要硬挨這一掌。

奚子彤大驚叫道:「老弟……當心……」

瘦長漢子見沈謙自恃功力閃也不閃,暗中獰笑道:「小輩,你怎知幽風散花掌的厲害……」

心念之間,閃電一掌已自擊在沈謙前胸。

「啪!」的一聲大響,瘦長漢子只覺如中敗革,五指一陣針砭奇痛。

不禁心中大駭,立感沈謙體內逼出一股山涌潛勁,啊得一聲,震得踉蹌退出兩步,目光泛出駭異神光。

他暗說:「這小輩練有什麼邪門功夫不成?我這幽風散花掌一經擊上,百穴凝滯,臟腑全損,怎麼……」

只見沈謙徽笑道:「如何?在下說你自不量力,並非貶損譏刺之詞。」

瘦長漢子目中凶光暴涌,大喝一聲,雙掌起式「堆山填海」,骨骼一陣脆響,立送了出去。

這「幽風散花」掌力,可柔可剛,威力無窮,神妙莫測。

顯然這一式是展出了畢生真力。

沈謙冷笑道:「好狠辣!」

身形右晃,好快的身法,其疾似箭。

沈謙左手翻腕飛出,一把扣住瘦長漢子左手腕脈穴上,右掌一送,緊接著他那后胸「命門」穴。

瘦長漢子瞼色變得慘白。

他只覺沈謙掌心有一股綿軟真力透入,臟腑氣血逆翻,全身功力頓消失於無形,他知自己只起心妄動,心脈立被震斷而死。

不由額角冷汗豆大冒出,如雨淌下。

長發披肩老人一見瘦長漢子被制,面色疾變,口中突出聲厲嘯,兩足急踹,潛龍升天颼地拔起半空。

才只拔起四五尺高,頭頂忽聞一聲斷喝道:「下去!」

一片勁力如泰山壓頂,重逾萬鈞壓下。

長發披肩老人冷哼得一聲,身如斷線之鳶般直墜落地。

他心驚寒顫,知今晚逃生之機希望極少,但猶未死心,兩足一站地,身如箭矢離弦,斜竄而去。

迎面風生,龐東豪掌中紅毛濶刃大刀,冷光如電,捲起一片刀花,夾著驚濤巨飈阻向長發披肩老者。

長發披肩老者,兩掌推出一片勁力,蓬的一聲,這老者借力倒飛彈出,一個「金鯉翻身」,疾如流星般往另一方向奔去。

太行四劍迅疾如電的飛身一攔,阻住他的去路,四支長劍一抖,劍影已織成一片梭形劍網,輪涌急漩,勁風生起銳嘯。

長發披肩老者知逃不出去,把心一橫,雙臂掄轉如電,凌厲奇猛攻向四劍。

他功力端的非同尋常,掌風逼起,攻來劍勢頓被盪開,然而四劍合璧,威力無窮,交相進擊,配合嚴密,一有空隙,即填補嚴密。

這時,沈謙制住那瘦長漢子,冷冷一笑道;:「尊駕現在可說出姓名來歷,戮害都陽三鳥等人為的是何事,為了尊駕少受些痛苦,還是不如自動說出。」

瘦長漢子內心雖驚悸異常,可是滿口還是強硬道:「強存弱死,武林中千百年來都不出此範疇,是非恩怨難論,又何必多間,至於姓名來歷,更是多餘。」

身後沈謙微笑道:「尊駕既是不吐出,在下也知道。」

瘦長漢子答道:「既然閣下明知,又徒費唇舌做什麼?」

沈謙冷笑一聲道:「尊駕委實不識抬舉,可怨不了我心狠手辣。」

瘦長漢子不由機伶伶的打了個寒顫。

他只覺后胸九處穴道被戳了一指,身上立生空虛乏力,眼前人影一閃,沈謙目光深沉立在面前望了自己一眼。

只見沈謙用手往遠處一招,立有一條人影疾飛奔來。

現出一個手執鉤鐮拐勁裝黑衣人。

沈謙道:「將四支化血釘釘入這人四肢,讓他自己手腿緩緩肉化骨露,受盡無窮痛苦,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勁裝黑衣人應了一聲,收起長拐,由身旁取出四根稜角,長可五分鐵釘,釘身藍光閃閃,分明染有劇毒。

黑衣人動作奇快。

右手三指揑著一支化血釘,迅疾如飛釘在瘦長漢子右腿「懸鐘」穴上,用力一送,釘身頂端沒入膚內。

瘦長漢子痛得怪叫一聲,目瞪口張,汗流如雨。

黑衣人冷笑一聲,又是一支釘身釘入左腿「懸場」穴內,尚有兩支化血釘分釘在兩手「太陵」穴內。

瘦長漢子每釘一釘,痛得張嘴怪噑,兩目努凸,那張怪臉更顯猙獰。

沈謙微笑道:「休怨在下心意狠毒,無奈出此不得不爾。」

身形一動,星飛電奔向太行四劍方面掠了過去。

身形奇幻,竟然透進太行四劍舞起的一片劍網之內,左手一弧,五指飛攫在長發披肩老人左臂曲池穴上。

右臂掄轉如劍,一式「剝甲分筋」,兩指透力,竟卸下長發披肩老人一隻右臂。

長發披肩老人狂噑一聲,身形搖晃踉艙。

須臾方才定住,面如死灰。

太行四劍倏然收住長劍,飄身退出丈外。

沈謙眼中露出一種神秘笑容,望著長發披肩那人點點頭道:「你裝了假髮,就可瞞過在下雙眼嗎?」

五指一抓,老者滿頭長發登時被抓了下來,露出一頭光溜溜,額頂兩排戒疤的禿驢。

這一來真象敗露。

那老僧冷汗如雨淌下,一種恐怖情緒襲涌全身。

只聽沈謙微笑道:「螳螂捕蟬在前,安知黃雀在後,你所行所為悉落在別人眼中,尚自以為做得天衣無縫,人不知鬼不覺嗎?」

老僧顫聲道:「貧僧並無做下什麼錯事。」

沈謙面色一沉,壓低嗓音道:「寶相禪寺中數具屍體高懸樑上,你用偷天換日手法,偽裝已死,移屍替換俗裝,混淆旁人眼目,居心譎險,用意毒詐,你還強辯做什麼?」

那僧人一語不發,色如敗灰,身上冷汗漬透入體,眼中頓感一片黑暗……

那僧人做夢也想不到自己偽裝還俗被沈謙揭穿,不禁色如敗灰,汗如雨下,神情如痴如呆。

半晌。

他才漸現神愴之色,黯然長嘆道:「善惡真偽本難辨,一場春夢枕黃梁,沈檀樾,你自以是,其實你鑄成大錯了。」

沈謙不禁一怔,道:「什麼?在下錯從何來?寶相禪寺毒計殘害十數條性命,人命關天,佛門子弟當不至如此?」

僧人慘然一下,道:「凡事豈可從表面論斷是非,唉!貧僧徒言無益,既然落在檀樾之手,生殺任憑處置!」

說后閉上雙目。

沈謙暗道:「韓廣耀狡譎險詐,武林巨惡,這僧人對韓廣耀手段狠辣,必有他不得已之處,真象未明,怎能妄下斷詞,我又未親眼目睹,莫非我錯怪了他?」

逐朗聲問道:「大師法號可否見告?」

「貧僧心印。」

沈謙不禁一怔,注視了心印一眼,仰面凝向夜空,似有祈忖思,面色肅然。

龐東豪與奚子彤等人,都不知沈謙為何如此神情,心頭大感困惑。

須臾。

沈謙長吁了一口氣,轉目望著那瘦長漢子,見他腿臂皮肉已蝕盡,化作了一灘血水,露出森森白骨,面色慘厲,噑叫出聲。

沈謙眉梢一皺,右手揚了揚。

立時一人奔了過去,一刀劈下,寒光閃處,屍分兩截。

心印覺久無動靜,心中甚為疑惑不解,不禁睜開眼來。

但見沈謙向自己微笑道:「心印大師,可否駕臨舍下一敍?」

心印緩緩啟齒道:「被擒之人,一切聽命。」

沈謙微微一笑,向奚子彤走了過去,低聲說了數句,便傳命手下清除屍跡。

奚子彤一躍而起,落在心印和尚身前,笑道:「老化子奉命帶路,和尚請!」

右手迅如電光石火般伸出,「咯」的一聲,按上心印被沈謙用「卸骨分筋」手法,卸下一隻右臂。

心印稱謝了一聲道:「貧僧隨後,檀樾先請吧!」

對沈謙這樣做法困惑不解,無奈身陷牢籠,不由自主,只好聽天由命。

奚子彤邁開身形向武侯祠走去,心印亦步亦趨,沈謙龐東豪同著群雄亦快步隨向心印身後走去。

沈謙與五個長衫厚履,氣宇雄偉的老叟說道:「五位都是望重西川的耆宿,在下勞動五位前來,目的在求五位明了在下並非私心自用主人。

目前江湖劫殺無日無之,西川未必能閉門卻掃,今宵之事險象已明,尚望五位轉知西川武林同道,不可為邪惡言詞煽惑,或沆瀣一氣,在下除惡務盡,甚難情法兼顧。」

五老叟面色一凜,同聲答道:「少俠所言甚是,老朽等何敢自私。」

星斗滿天,夜涼似水。

群雄電疾星奔而去。

口口口口口口

心印隨著奚子彤走進一座宏偉大宅,逕往燈光閃耀的大廳中走去。

大廳內擺設得極華麗堂皇,卻又古雅有致。

使人有清新之感。

奚子彤笑道:「和尚,你坐那兒。」

他存心打趣心印。

心印道:「出家人隨處可坐,檀樾你請上坐吧!貧僧就地盤腿調息一會。」

奚子彤雙目一瞪,道:「廢話,化子邋遢成性,不可沾污好東西,你我就在地上權坐一會,光棍對光棍,有得話好說。」

心印知邋遢神丐取笑,嘆息一聲道:「貧僧階下之囚,那有什麼心情說笑……」

說時,沈謙已慢步走了進來。

只見沈謙微笑道:「禪師請坐,在下有一事不明,需請教禪師。」

心印禪師不禁一怔,合掌道:「只要是貧僧所知,無不詳答。」

三人落坐已畢。

沈謙道:「大師當年之事,在下亦略有耳聞,但不知大師昔年雖在六韶象鼻峯脫險離去,卻一身功力俱廢,可是目前大師武功未失,使在下不解其故。」

心印聞言心中猛震,黯然長嘆道:「檀樾既然知道,貧僧也無須隱秘,象鼻峯那位隱世高僧為念其徒黑白雙眉將千佛寺僧殺戮太甚,理虧顯明,不想寃寃相報無時可了,暗中法外施仁,表面上失去功力,其實三年後已全恢復。」

沈謙長長哦了一聲道:「原來如此,不過大師在寶相寺內所為莫非另有隱衷嗎?」

心印目注了沈謙一眼,道:「武林之事,不至真象大白時,是很難斷定誰是誰非,韓廣耀心術毒絕,想檀樾必已盡悉,貧僧無須多加曉舌。

全身保命乃不得已為之,何況韓廣耀危害武林惡謀已昭然若揭,檀樾你可知道韓廣耀新近得了一宗禪門奇珍之事嗎?」

沈謙頷首道:「在下耳聞韓廣耀獲有一柄蓮瓣金粟降魔杵,不知是否此物……」

心印緊接著問道:「檀樾你是否知道那象鼻峯隱世高僧是誰嗎?」

沈謙不禁一怔,知心印突問此語必非無意,心念一動,忙答道;「莫非降魔杵與那隱世高僧有著極大的關係嗎?」

心印微嘆一聲道:「非但有著莫大關係,而且那隱世佛門高僧就是降魔杵的原主。」

沈謙聞言驚得一躍而起,道:「大師為何知道得這麼清楚?」

心中猛憶韓祟之言,孫南平在大別山中無意獲得降魔杵,那佛門高僧尚在人世,為何將重寶封藏在大別山中。

真是匪夷所思之事。

沈謙不禁茫然,不解其故。

心印淡淡一笑道:「檀樾有所不知,那佛門高僧本應功德早證極樂,只緣黑白雙眉殺孽積山,為此一再牽延。

他在十年前就將降魔杵封藏大別山中,以待有緣,因貧僧在黑白雙眉之前趕到象鼻峯洞內,親耳聞得高僧與一雙少年說有一柄降魔杵藏在大別山中。

只看一雙少年是否有緣尋獲,是以貧僧離開六韶象鼻峯后即趕來大別……」

沈謙忙微笑道:「在下已明白了,必是大師去大別時,功力未復,意欲借重韓廣耀之手,不料韓廣耀得手后,對大師非但反臉無情,而且用上毒辣手段。」

心印面色微變,嘆了一聲道:「檀樾睿智神見,如同目睹,不愧為曠世奇才,貧僧謬托知已,致貽大恨。

若待韓廣耀參透降魔杵用法,則貧僧罪孽沉重永遠難贖了!」

沈謙道:「大師此來西川何事?」

心印面色一紅,似難以出口道:「貧僧自知無能與韓廣耀一較短長,風聞天外雙煞在西川現身,意欲邀請雙煞相助。」

說著一頓,又道:「此不過是貧僧夢想,但貧僧一路行來,誅戮韓廣耀黨羽不少,韓廣耀必不肯干休,貧僧對他知之甚深,定會趕來西川……」

沈謙道:「大師是說他親自前來嗎?」

心印頷首答道:「貧僧臆測如此,但韓廣耀素以狡智見擅,匿藏幕後,不至萬不得已決不會現身露面。」

沈謙知心印說話似為有據,自己也認為韓廣耀因黎玉珊之故定會露面西川。

他思慮片刻,匆匆立起道:「在下也覺韓廣耀為勢所迫,前來生事難免,大師加不嫌棄,權在舍間卓鍚些時,共圖武林大計。

在下因有事料理,不克終陪,這位神丐奚子彤為武林異人,胸羅珠璣浩瀚淵博,請神丐作為主人。」

說完即拱了拱手,飄然走出廳外而去。

大廳中立生起奚子彤宏亮的大笑聲……

鳴鳳山莊群雄聚議,公輸楚推測心印大師知道得降魔杵奧秘不少,沈謙將他留下以禮待之,大是上策。

只待韓廣耀一來,即由盛百川施展空空妙手竊取降魔件,但兇險艱危,不在話下,得手或不得手,俱難免一場生死凶搏。

遂與沈謙定下謀略,以責對付韓廣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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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後,正交未時,陽光飛灑。

沈謙宅外忽來了一青衣老者,神態憂鬱,向宅門慢步行雲走去。

忽由宅內大步邁出一中年武師,目注青衣老者一眼,抱拳笑道:「請問老丈是尋入嗎?」

老者目中突冷電逼射,鼻中微哼道:「老朽姓韓,特來拜聖沈少俠,有勞通稟。」

中年武師微微一笑,道:「老丈請進,容在下帶路。」

右手一讓,轉身快步走入。

青衣老者默默無言隨著中年武師進入。

只見庭園樓閣布設得幽美有致,氣象森嚴,闐無人跡,僅枝頭蟬鳴喧耳,濤風振林,心頭暗暗稱異。

青衣老者忖道:「這沈謙一點也不像武林覇傑,儼然富豪巨紳……」

忖念之間,一步跨入大廳,不禁一怔。

只見一翩翩文士正在眺賞一幅懸排壁間唐人山水。

這文士聞得兩人腳步聲,緩緩轉過面來。

這使得青衣老者目中一亮,暗贊道:「好人品!」

只覺此少年氣宇瀟洒,貌如潘安宋玉,膽鼻朱唇,朗目似點漆,一種飄逸丰神,使人不禁傾心仰儀。

中年武師急趨了兩步低語了數句。

那文士竟軒眉一笑,笑道:「在下沈謙,韓山主遠道駕臨,蓬蓽生輝,但不知韓山主有何見教?」

說時長施一揖。

青衣老者抱拳還禮,含笑道:「不敢,老朽韓廣耀,久聞閣下年少英傑,威播西川,是以慕名來訪。」

沈謙謙遜不止,延請上坐,中年武師向廳後走入。

落坐已畢,韓廣耀目泛憂鬱之色道:「老朽有一句冒昧不當之話請問,風聞閣下在九宮山麓曾解救小女被黑煞諸邪圍攻之厄,德重心感。

但小女自此之後就不見返山,據屬下回報,說小女也是前來西川,至今音信俱無,是以老朽放心不下,兼程趕來探望,敢請閣下指點小女下落。」

沈謙微作吃驚道:「令媛並未前來西川,在下在九宮山麓伸手之後,即奔往浙杭,對此事茫然無知,韓山主當是傳聞有誤。」

韓廣耀怫然不悅,寒聲說道:「閣下可是將小女擄作人質,欲迫使老朽就範嗎?若不將小女釋出,管教西川屍橫遍野,血流成渠。」

沈謙面目一沉,倏然立起道:「韓山主,在下敬你遠來是客,以禮相待,怎料山主竟出不遜之言,栽指誣害,顯然有意尋事,西川地面之內,可容不得韓山主撒野!」

韓廣耀狂笑道:「閣下人品不差,但心地卻如此險毒,老朽也難容你!」

身形仍是端坐不動,右掌輕飄飄拂向沈謙面門而來。

這一掌表面上輕描淡寫,毫不費力,其中柔中含剛,沉重奇奧已極。

沈謙冷冷一笑,兩指駢伸,一式「畫龍點睛」急如掣電戳向韓廣耀掌心而去。

指帶勁風,一縷銳嘯直指韓廣耀掌心,迅電流星,快速無倫。

韓廣耀心中一凜,掌式瞬眼之間變換,幻作一片,潛力亦逐漸加重,勁風如潮。

那沈謙兩指飛快划動,竟如附骨之蛆般,不離韓廣耀掌心。

韓廣耀那高的武功,居然閃避不開,如山掌力亦不能使沈謙稍稍移動,不禁大駭,身形慢慢立起,眉宇之間露出森森殺機。

沈謙冷笑道:「韓山主無端生事,再要不知進退,莫謂在下不仁了!」

韓廣耀沉聲喝道:「老朽自信料事不差。」

沈謙冷笑道:「既然如此,在下只好付之一戰了。」指法一變,臂運如風。

韓廣耀只覺沈謙指風臂影,竟如漫天風雨遮天蓋地而來,迫來勁力宛然不可抗拒,而且疾如閃電,逼得自己真力無從展出,連連改式。

韓廣耀暗駭道:「此一少年武功不知傳自何人,精純曠絕,若不施展煞手,豈非今日就要折在西川。」

想定,大喝一聲,功行兩臂,翻掌奮推而出。

一片驚濤狂刮中,韓廣耀疾逾閃電回身掠向廳外而去。

沈謙雙手一送一收,將韓廣耀推來掌力卸去大半,雖然如此,大廳仍然撼搖不止,陳設椅物崩塌裂折。

但見沈謙劍眉一剔,人已穿電隨著韓廣耀掠出廳外。

韓廣耀落在一株參天古榆樹下,回身在肩頭解下一具長長藍布包裹,褪出一宗奇形兵刃,發出黃澄澄金光,令人目奪神曠。

沈謙定睛望去,只見韓廣耀手中執著一柄韋護降魔杵,杵身鑄覆蓮瓣,疊層密覆,每瓣蓮葉之內均有千百粒金栗,已知何物,不禁心中猛惕。

韓廣耀冷冷說道:「閣下可知老朽手中是何兵刃?」

沈謙淡淡一笑道:「江湖傳聞韓山主新近得手前輩高僧所留之一柄蓮栗金瓣降魔杵,想必就是此物。

不過在下相信山主尚未能參透此杵用法,未能發揮無窮威力,與其如此,山主不如藏拙的好。」

韓廣耀聽了,暗暗心驚。

但他鼻中濃哼了一聲道:「不錯,老朽猶未把此杵全部奧蘊參透,但用來對付閣下自信綽綽有餘。」

沈謙劍眉往上一挑,沉聲答道:「大言無用,在下倒要見識降魔杵的威力。」

說時合掌一擊,廳內如飛越出一人,手中捧著一柄形態蒼古,斑剝龜紋的長劍,遞向沈謙。

韓廣耀目光炯炯,注視在那柄長劍上,暗道:「聽屬下稟報,此少年劍術精博卓絕,倒是要當心一點,不可大意。」

只見沈謙向劍柄一按,卡簧聲響,一道秋水寒光應手而出,森森寒氣瀰漫襲身而來,但覺遍體毛髮悚然。

韓廣耀不知怎地,只感平生之中沒有像此刻的心情沉重,生像大敵當前,生死懸於一發般。

他強斂著心神,身形慢慢滑了開來,每出一步,地上就陷下半寸,手中降魔杵也緩緩的抬起。

沈謙亦心弦緊張無比,凜於傳說蓮栗金瓣降魔杵蘊有無窮威力,目光牢盯在降魔杵上,一瞬不瞬。

驀地——

宅外天際飄傳而來兩聲長嘯。

韓廣耀不禁一怔。

這嘯聲急如奔電傳來,愈近愈嘹亮清晰。

須臾,只見七條黑影疾如殞星飛落宅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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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峰雙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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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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