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嗨!可惜,這瘋老者不知發的哪門子狂,把稀世之寶毀了。」話聲傳自身後。
田宏武大驚回顧,眼前站著的是「影子人」,想不到他會去而復返。
聽口聲,「賣命老人」拍碎頭骨藏寶圖的事,他看得一清二楚,說的話,當然也該聽到了,這麼說,他早巳隱身在近旁了。
「影子人」開口道:「老瘋子做傻事,你竟然不制止他,你不心動么?」
田宏武口一張,正要答話,忽然想到自己是易了容的,把口又閉上,心念游轉之後,才又開口道:「閣下尊號是『影子人』?」
「影子人」道:「何必多此-問!」
田宏武一窒,道:「在下正要找閣下!」
「影子人」噢了一聲,道:「找區區,有事么?」
田宏武道:「在下受朋友之託,向閣下請教幾件事!」
「影子人」笑了笑,道:「受何人之託?」
田宏武道:「追魂劍田宏武!」說著,心裡可有些忐忑。
「影子人」目芒一閃,道:「有意思,他人呢?」
田宏武頓了-頓,才道:「他已經喪命在『木客』『魔母』的手下!」
「影子人」大聲道:「真的有這等事?」
田宏武硬起頭皮道:「一點不假。」
「影子人」突地哈哈大笑起來。
田宏武不安地道:「閣下是在笑什麼?」
「影子人」斂住了笑聲,道:「死了的人會說話,千古奇聞,怎能不好笑,哈哈哈哈……」
田宏武向後退了三四步,愣望著「影子人」,一時說不出話來,他是怎麼看出破綻的呢?.這付人皮面具的精巧,連「血秀才」那等人物,都不曾起疑。
「影子人」笑夠了才道:「田老弟,你怎麼想到要開我這個玩笑?」
田宏武連脖子都發了燒,訕訕地道:「閣下是怎麼認出在下來的?」
「影子人」平靜地道:「你忘了腰間的劍是誰換給你的?還有,剛才你與『賣命老人』談話時,並沒改變聲音,我難道聽不出來?田老弟,你缺乏警覺性,既然改頭換面,時時都要注意,決不能稍有疏忽。」
田宏武尷尬地道:「在下認栽了!」
「影子人」道:「言重了,這是我,情形不同,換了別人不一定能認出來,好了,你找我是真的有事么?」
田宏武努力鎮定了一下心神,盡量把聲音放得和緩地道:「在下希望知道這柄『追魂劍』的來歷!」
「影子人」沉吟著道:「田老弟,我不是曾對你說過時候到了自然明白……」
田宏武以決斷的口氣道:「在下希望現在就明白!」
「影子人」道:「那是為什麼?」
田宏武道:「坦白的講,在下不是傀儡,任人播弄。」
影子人笑笑道:「老弟,沒人把你當傀儡,這柄劍在你手上,如綠葉牡丹,相得益彰,我倒想不出這對你有什麼不好?」
田宏武道:「就是因為這是柄寶刀,武林人視為奇珍,而當,初兄台說是受人之託,與在下交換兵刃,不能說沒有原因。但在下不願長久蒙在鼓裡,我希望知道這原因,和那以寶刃交換普通鐵劍的人是誰呢?」
「影子人」吁了口氣,道:「有這必要麼?」
田宏武固執地道:「非常必要!」「影子人」道:「如果我不說呢?」
田宏武不假思索地道:「原劍換回,在下不想使用來歷不明的東西!」
「影子人」似乎顯得很為難地道:「老弟,你這樣做……未免太使我這個中間人難做了?」
田宏武微顯激動地道:「解鈴還需系鈴人,請將在下的原物換回,這並沒什麼作難的。」
「影子人」躊躇了半晌,像突然下了決心似的道:「好,我告訴你,就是『復仇者』!」
這件事早在田宏武意料之中,但一旦證實了,仍不免大感震驚,因為邋遢和尚一席話,使他對「復仇者」的來路與動機起了懷疑。
當下憷聲道:「是復仇者?」
「影子人」道:「不錯,你逼得我不得不說出來!」
田宏武毫不放鬆地道:「復仇者是誰?」
「影子人」道:「這我就不能告訴你了!」
田宏武激越的情緒無法按捺了,這謎底不揭穿,勢將寢食難安,如果動機純正,就沒有如此神秘的必要。
他當下輕輕一咬牙,道:「在下要見『復仇者』本人!」
「影子人」毫不考慮地脫口應道:「目前他決不見你!」
田宏武道:「在下堅持這請求!」
「影子人」搖頭道:「辦不到,『復仇者』如果暴露了身份,將影響復仇大計,你是『鳳凰雙俠』的親人,不願意破壞這行動吧?」
田宏武怔了怔,不得已說出了心裡的話。
「在下懷疑他的動機與來路!」
「影子人」雙目射出了光芒,憷聲道:「田老弟,你怎能有這種想法,實在……使人駭異。」
田宏武慨然道:「就事而論,在下應該有這疑慮,如果說,在下也算是自己人,就不該故作神秘,換了任何人,都會有這種想法……」
「影子人」深深喘了口氣,道:「田老弟,其實你並非沒見過『復仇者』本人,只是不知道罷了。」
田宏武更加激動了,這句話,當初化名余鼎新在「風堡」任總管的童梓楠,也曾經說過。
「復仇者」應該是誰?誰是「復仇者」?記得童梓楠曾經否認認識「影子人」,結果現在證實他們是一路。
可是童梓楠的成份比較大,因為他曾以「復仇者」的身份殺「毒膽鐵面」馬森,又以同樣身份約斗「冷血太君」。
另就是「風堡」的幾次血案,唯有最熟悉堡中環境的才辦得到,而他曾任「風堡」總管。
心念之中,脫口道:「在下知道是誰了!」
「影子人」驚聲道:「老弟知道是誰?」
田宏武道:「童梓楠!」
「影子人」搖搖頭,道:「你錯了,老弟,不是童梓楠!」
錯愕了一下,田宏武激聲道:「不是他就是你!」說完,雙目瞬也不瞬地瞪視著對方,那樣子,似乎想要看透對方的內心。
「影子人」變得很嚴肅地道:「老弟,也不是我,你見過他,但你想不到,你為什麼一定要戳穿他的真面目呢?難道你願意讓復仇的大計失敗?」
田宏武幾乎脫口說出邋遢和尚「悟因」所提醒自己的疑慮,他轉念這麼一想,這樣也不妥!
如果說的太露骨,對方生了警惕,不但揭不破謎底,可能還會發生意想不到的變故,於是把到口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田宏武改以隱約的口吻道:「既是『復仇者』把在下當作同路人,為什麼獨對在下故作神秘呢?」
「影子人」道:「並非對老弟故示神秘,我已經分析過利害關係了,老弟因何不能不再追問?」
田宏武心念數轉,終究還是忍不住道:「在下不明白當年『鳳凰庄』血案,既沒倖免者,也沒有目擊的人,索仇的對象是根據什麼來的?」
「影子人」呆了一呆,沉聲道:「老弟的猜疑不無道理,不過,我可以告訴你,所有被列為復仇對象的,全是實際參與行動或在幕後支使的人,沒半個是冤枉的。」
田宏武道:「在下是問根據什麼?」「影子人」皺眉道:「老弟能暫時不問么?」
田宏武道:「在下與被害的雙俠有淵源,不能不問!」
「影子人」無可奈何地喘了口氣,道:「老弟,我再告訴你一句,當場有個目擊者在!」
田宏武登時血行加速,急聲道:「誰?」
「影子人」道:「這我不能告訴你,除非『復仇者』許可,不過……你所提出的問題,我可以告『復仇者』,如何?」
田宏武心頭痒痒地,但又莫奈其何,事實上又不能用強。
以「影子人」那份鬼魅般的身手,自己是無法制住他的,與其弄砸了事後悔,不如暫時忍一口氣。
心念之中,勉強點了點頭,道:「好吧!」
口裡應著一顆心仍被這問題緊緊纏住,「復仇者」到底是誰?
如果不是「鳳凰雙俠」的親朋故舊,怎能以「復仇者」自居?如果照邋遢和尚「悟因」的說法,是一個極大的陰謀,那就未免太可怕了。
他又想到古墓石室中,自己服下了三粒金丹,功力平增了一倍,往好處想,是對方成就了自己。
往壞處想,對方有意造就一個傑出的劊子手,於是,他暗地做了決定,在真相未白之前,決不再受利用殺人。
還有,紅玉寶塔里藏的黑名單,竟然把「武林至尊」也列入其中,這未免太駭人聽聞了!按情察理,謝絕江湖的「武林至尊」,似乎是不可能參與這種殺人毀庄的行動。
想著,又道:「在下到現在還不明白,『鳳凰庄』血案發生的原因,能否見告在下么?」
「影子人」猶豫了一陣,道:「我們到前面空曠的地方再談!」
不用說,「影子人」是擔心隔牆有耳,在視線不受阻的地方,便可免除了這層的顧慮啦!
田宏武當然沒有理由反對,立即點頭應好,兩人越過小溪,到了一片開闊的草地上。
「影子人」用低沉的音調道:「老弟,如果這問題我再不答你的話,你一定會真正光火了。事情源於令姨丈在無意中發現了一處寶藏,金珠不計,有幾卷秘笈都是些無價之寶的……」
田宏武的心情開始緊張了。
「影子人」略微一頓,接下去道:「這幾卷秘笈,是一位前古異人所留,誰能得到,便可成為無敵高手。武林人誰不渴望這種奇迹,即使是有德之士,也難免不動心,這最高度秘密,本不應外泄的。很可能是『鳳凰雙俠』夫妻在談話中提到,被人無意中聽到,於是就發生了這一場血劫。」
這說法可信么?田宏武遲疑地道:「事實真的是這樣?」
「影子人」有些不悅地道:「田老弟,如果你事事存疑,我就無話可說了!」
田宏武脫口道:「難道『武林至尊』也有份?」話出口才感到失言,但已經無法收回了。
「影子人」目芒連閃,驚聲道:「老弟怎麼知道有『武林至尊』?」
田宏武窒了一窒,故意裝作平靜地道:「在下聽說四大堡的堡主,合稱四大金剛,同屬『武林至尊』座下,既然四大堡都有份,最高的主使人,應該就是『武林至尊』……」
「影子人」從鼻孔透了口氣,道:「田老弟,這關係太大了,最好不要隨便亂猜想吧!」
田宏武毫不放鬆地道:「到底他有沒有份?」
「影子人」道:「我所知不多,恕無法答覆。」這很可能是推托之詞。
話說到這裡,田宏武便無法再追根詰底了。
但,田宏武心裡是極端憤懣的,人都是一樣,只要有任何疑慮進入心裡,便無法排除掉,像水蛭般緊緊吸附著,除非事實否定了疑慮。
他不願再談下去,擺明著談下去是徒費口舌,不會有結果的,要揭開謎底,除了等待機會,便只有另闢蹊徑-途。
心念之中,雙手一拱,道:「後會有期,在下得走了!」說完,不待對方的反應,彈身便走。
剛剛上了官道,只見一條人影搖搖晃晃地迎面奔來,像喝醉了酒似的。
此刻,已是深夜。
田宏武心想:「這人身上佩著劍,不問可知是武林人,看情形如不是喝醉便是受了傷……」
心裡才這麼想,那人一個顛跛,仆了下去,田宏武吃了一驚,疾掠上前。
那人已掙了起來,年紀不大,約莫二十餘歲,長的倒挺英武,只是雙目神光散亂,口角、前襟,都凝有血漬,果然是受了傷。
田宏武開口道:「朋友,怎麼回事?」
沒有反應,失神的眼直望著前道,艱難地搬動腳步,那人口裡喃喃有聲,田宏武傾耳一聽。
對方口中喃喃地竟是喚著「月娘,月娘……」
田宏武亦大感震驚,眼前立即浮現出昨晚所見的那月下佳人,月娘,真的美得像秋夜的月亮。
這人為什麼會喚她的名字?
那人已走前了兩丈多遠了,田宏武向前追了上去,和聲道:「朋友,你是不是要找月娘姑娘?」
腳步是停了,但沒有開口,冷澀地掃了田宏武一眼,又開始挪步。
那樣子夠可憐,剛剛學會舉步的小孩,走路也沒他這麼吃力,似乎隨時都會栽倒。
田宏武本待一走了之,但想到那美如天仙的月娘,又覺得撇不下這件事,照情形看,這人決無法支持到月娘的住處,非中途倒下不可。
於是,他又追了過去,攔在頭裡。
那人虛弱地道:「別……阻我,求求你,我……要見月娘……-面……」
田宏武朗聲道:「這位朋友,在下知道月娘的住處,可以帶你一同去,但話得先說清楚。」
那人喘息著,吃力地道:「你……真的知道?」
田宏武道:「不騙你,她與她祖父一道,昨晚在下見過她。」
這一說,那人是相信了,掙扎著開口道:「在下……叫徐斌,關外來……是月娘……的朋友……」
田宏武心中一動,道:「徐朋友受了重傷?」
徐斌點點頭,他似乎已經無力多說話。
田宏武又道:「如何受的傷?」
徐斌咬了咬牙道:「在下……挑戰『閃電手』……」
田宏武驟然明白過來,「閃電手」芮丙吾痴戀著月娘,而月娘卻不愛他,於是他採取恐怖手段,凡是接近月娘的他都殺。
這姓徐的巴巴從關外趕來,挑戰「閃電手」,當然也是為了月娘。
月娘是為了逃避「閃電手」才入關的,奇怪的是「閃電手」,已經殘了一臂,竟然還這麼兇悍。
當下田宏武同情地道:「朋友的傷勢不輕,得先療傷……」
徐斌眨了眨失神的眼,道:「沒有……用了!在下只祈……能活著見月娘……-面……」
田宏武想了想,道:「好,在下背你先見月娘,然後再談療傷!」
在這種情況之下,徐斌已經不能考慮其他的問題,他無法客套-,他只想要再見到月娘一面。
徐斌僅說了聲:「謝謝!」便由田宏武負著順官道疾奔。
「影子人」沒有現身,大概是從別的方向走了。
月斜西天。
小茅屋在望,田宏武舒了口氣道:「朋友,我們到了!」
徐斌道:「請你……放下我!」
田宏武道:「朋友能走么?到門邊……」
徐斌固執地道:「不,在下……能走,在下……不願讓月娘看見我這等……狼狽相……」
田宏武苦笑著道:「可是朋友已受了重傷,能不狼狽么?」
徐斌大聲地喘息著道:「請……放我……下來!」
田宏武無奈,只好把他放下來。
他手一松,徐斌便癱坐在地上,掙不起身。
徐斌閉了一會眼,吃力地道:「我們……陌路相逢,難得朋友……古道熱腸,在下平生好強。但……現在厚著臉皮請朋友助我……一點元氣,此生不能報答,待來生……」說到這裡,眼角擠出了兩顆淚珠。
田宏武誠摯地道:「朋友,武林同氣連枝,四海皆兄弟,這算得了什麼,要如何助法呢?」
徐斌撐著失神的眼,定定地望著田宏武,好一會才道:「這是……非常不情的請求,在下……唉!請以右掌附在下……命門,只要一點點,使在下……能支持盞茶……時間……」說完,收腿改為趺坐。
田宏武毫不遲疑地在他身後坐下,用右掌心貼在他的「命門」大穴,緩緩地迫人了真元。
片刻之後,田宏武收掌起立。
徐斌調勻了一陣之後,站起身來,失神的眼,已有了些光采,深深一揖道:「請問尊號?」
田宏武連忙搖了搖頭,道:「在下沒有名號,最好別浪費時間了,朋友去辦你的事吧……」
徐斌怔了怔,凄涼地笑了笑,道:「在下將死之人,不言報了!」說著.緩緩挪步向小屋走去。
田宏武望著他的背影,心裡感到一陣愴然,這是愛的壓軋,情的犧牲,過了這一刻,他便永遠瞑目了。
田宏武想著,不自禁地跟了過去。
到了門前,徐斌開口喚道:「月娘,我是……你的徐大哥!」
田宏武停在屋前的老柳樹下。
連叫數遍,屋門開啟,現身的是月娘。
田宏武的心弦又一次震顫,她委實太美了,除非是白痴,或是瞎子,沒有任何人見了她不動心,連女人在內。
徐斌輕喚了一聲,「月娘!」
聲音中不知包含了多少情,多少依戀。
月娘顫抖著聲音道:「白天我對你說過,我……不想再見到你了,你為什麼還要來?」
她真的這樣無情么?
徐斌幽幽地道:「月娘……我……只想再見你一面,然後,我就回……關外,永遠不再見你。」
月娘冷酷地道:「現在你已經見到了,走吧,死了這……條心,忘了……我……」
徐斌咽聲道:「是的……我的心現在死了,月娘,求你最後再叫我一聲……大哥……好嗎?」
屋裡,傳出了老人的聲音:「月娘,是誰?」
月娘高聲應道:「爺爺,是徐家大哥!」
老人道:「唉!冤孽,怎麼不請他進來?」
月娘咬了咬牙,道:「他是來辭行的,他……要走了!」
老人的聲音道:「走了好,走了好,唉!」一聲沉重的嘆息。
徐斌走近數步,道:「月娘,讓我……多看你幾眼!」
月娘默然了片刻,寒聲道,「你可以走了!」
徐斌用夢囈般的聲音道:「月娘,多情自古空遺恨,好夢由來最易醒,當初的……海誓山盟,如今已成過眼雲煙,月娘……深愧我無能……你,保重啊!」
每一個字,聽在田宏武耳里,都是斷腸之音。
月娘憷聲道:「過去的,永遠過去了,你還……是走吧!我現在才覺悟,我倆根本不配!」說著,垂下了雙目。徐斌的臉孔起了扭曲,心也起了痙攣,痛苦地道:「月娘,不管怎麼說,我的心永不變!我要……走了,你不能說幾句能聽些的話么?唉!算了,如果不是那姓芮的……只怪我沒本領,反正一切都將成為過去,說了又有什麼用……」
月娘幽幽背過身去。
徐斌在發抖,抖得很厲害,大叫道:「月娘,別了!」
他轉身,挪步,蹣跚地向前走,他知道接受的一點真元,快要耗竭了,生命之火已瀕臨熄滅。
他不願月娘看到他死,他必須留一點力氣走遠些。
月娘回過身,抬起了手,似乎想喚住他,但,她又放下了。
田宏武從老柳下現身出來,一個箭步,到了月娘身前。
月娘吃驚地道:「是你!」
田宏武冷漠地道:「不錯,是在下,姑娘未免太絕……」以下的話頓住了,他發現月娘的粉靨上,淚痕斑駁點點。
月娘顫抖著聲音道:「少俠你……怎麼也來了?」
田宏武道:「是在下在大路上碰見了那位姓徐的朋友,特地帶他來的。」
月娘不解地道:「為什麼要田少俠帶他來?」
田宏武輕輕一咬牙道:「因為他是快死的人了,若不是一股意志支持著他,他來不到這裡!」
月娘驚呼道:「什麼,他……」
田宏武沉重地道:「他挑戰了『閃電手』,負了重傷,他是來訣別的!」
月娘厲叫一聲,朝徐斌的背影衝去。
屋裡傳出了老人的驚叫聲:「月娘,發生了什麼事?」接著是一陣嗆咳。
田宏武代答道:「老丈,沒什麼,徐少俠要走了,月娘姑娘送他一程!」說完,立即跟蹤追去。
離小屋約莫十丈左右,月娘已截住了徐斌,悲聲道:「徐大哥,你……你……要我怎麼辦?我不能再看他因了我而繼續再殺人,你……為什麼要入關找他?」
徐斌一個字也沒回答,身形已呈搖搖欲倒之勢。
田宏武忍不住開口道:「姑娘,該先設法替他療傷,有話慢慢說。」
徐斌晃了兩晃,坐下地去。
月娘帶著哭聲道:「我剛才已經看到他身上有血漬,但他說話好好的,想不到……傷的這麼重。」
說完,半跪在徐斌的身邊,又道:「徐大哥,不要……恨我,我剛才說那些話,是要迫你返關外,以免遭那狼子的毒手……」
徐斌口唇連連翕動,聲細如蚊地道:「月娘……我……永遠不會恨,你!我明白……你的苦心,我……我只恨我自己,沒……本事保護你!」說完,喘息不止。
月娘仰起淚臉,道:「田少俠,該怎麼辦?傷在『元嬰功』之下,無藥可救治了!」
田宏武也是束手無策,憤憤地道:「我不殺芮丙吾誓不為人!」
突地,一個聲音道:「你真有種!」
人隨聲現,來的竟然是「閃電手」芮丙吾。
田宏武雙目陡射殺芒,「嗆」地拔劍在手。
「閃電手」毒蛇似的目芒,射到徐斌與月娘身上,冷酷地道:「徐斌,我以為你倒死路邊了,想不到還能拖到這裡來。」
月娘陡地站起嬌軀,上前數步,戟指「閃電手」道:「我恨你,恨你,恨你……芮丙吾,你不配稱做是人!你是毒蛇,你是魔鬼,是野獸,我……死了都恨你。」語音凄厲刺耳,似乎不該發自這麼一個絕代紅顏的口中。
「閃電手」麵皮綳得緊緊地,不帶絲毫感情地道:「月娘,自從我發現你不愛我之後,我就改變主意要你恨我,恨得愈深愈好。除了我,沒人能愛你,也沒有你能愛的人,哈哈哈哈……」笑聲,像夜半梟啼,令人掩耳。
田宏武厲聲道:「你是狗,人應該有理性,有感情,但你沒有……」
「閃電手」目芒一閃.道:「別忘了,我說過的!如果我發現了你與她在一道,我必殺你!」
田宏武目眥欲裂地道:「芮丙吾,我現在就要殺你!」
月娘厲叫一聲,撲了過去,她出門時沒帶劍,只好用掌,當然,事實很明顯,她是恨急而意存拚命。
「閃電手」極快地滑了開去。
月娘撲一個空,激動使她嬌喘不已,切齒狂叫道:「姓芮的,我愛徐大哥,我的心早巳交與了他……」
「閃電手」冷森林地道:「他已經快要死了,你儘管愛他,我只要你的人.不要你的心!」
田宏武再也忍耐不住了,用力一咬牙.道:「我要殺你!」說著橫劍前欺,每-步都帶著恐怖的殺機。
「閃電手」站著沒動,但目中的厲芒,似乎聚成了有形之物。
距離逐漸縮短,-步,再一步。
已到了出手的位置,田宏武施出了殺著「飛瀑流舟」,劍芒打閃中,「閃電手」身形朝前-欺而退-
聲凄哼,發自「閃電手」之口,鮮血,頓時已經染紅了他空飄著的右袖和右半邊身體。
田宏武也在這同-時間,退後了兩步,-股逆血沖了喉頭,又咽了回去,這隻有他自己知道。
「月娘,你在哪裡?」老人的聲音遙遙傳來。
月娘高聲應道:「爺爺,我就回來!」
田宏武咬緊牙關,橫劍再進。
他知道自己在對方的「元嬰功」之下已受了內傷.但他現在卻不能表示出有受傷的樣子來。
田宏武已經誓言要殺「閃電手」,最使他感到困惑的是他沒看出對方的功力是如何發出的?
「閃電手」突地歷笑一聲,飛閃而逝。
這-著,可大大地出人意料之外。
月娘激動地道:「他算是碰到了剋星,田少俠,他這麼一走.你以後得提防他的報復!」
田宏武感到-陣暈眩,經脈循行似已不由正軌,但他仍強撐著道:「他不找在下,在下也要找他!」
月娘車轉身,突地「呀!」地驚叫了-聲。
田宏武意外地一震,目光掃處,也不由呆了,徐斌竟然失了蹤,一個將死的人,能行動么?
他到哪裡去了呢?這可真是匪夷所思的怪事……
月娘激顫地道:「人怎麼不見了?」
田宏武心裡想:「徐斌曾說過,他不願當著月娘的面死,可能他拼著一絲餘力,趁著自己與月娘全神貫注在對付『閃電手』之際,他偷偷地離開了,當然,走也不會走得太遠的。」
他心念之中,道:「附近找找看,他不可能走遠的!」
月娘立即彈身去找。
田宏武已然發覺自己的情況不妙了,他把劍尖拄著地,試行運功。
但甫一提氣,立時劇痛入骨,氣血亂行,他傻住了。
據月娘說,傷在「元嬰功」之下,無藥可救,如果自己就這樣的犧牲,那真是死不瞑目。
一聲嘆息,傳人耳鼓,他不由為之駭然。
這神秘的嘆息聲,他是第三次聽到,第一次,是在開封道上,破「化身教」的迷魂紅燈之後。
第二次是在被村姑裝束的女子,救離「風堡」之時,這髮長嘆聲的,到底是什麼人物呢?
但此刻田宏武已無法去查究了,他逐漸感覺無法支持。
他想,自己也將要走上徐斌的同一條路了。
他不期地笑了,是對自己命運的嘲笑。
現在,他體會到了徐斌的心情,但徐斌與生命掙扎,是要見心愛的人一面,他見到了,也有人關心他,為他流淚,而自己呢?
只有默默地消逝,沒有安慰,沒有同情,至死仍陪伴著孤獨。
等什麼?他自問了一聲,趁著還有餘力,他回劍入鞘,舉步離開,沒有目的,沒有希望,只是茫然向前走。
穿過樹叢,走過草地,越過小溪……
眼前的景物,開始模糊,腳步變得虛飄浮動。
一個大眼睛的姑娘,張開了雙手,朝他奔來。
「小秀子,小秀子……」他狂叫著,跌跌撞撞地迎了上前,四臂交抱,然後,他感覺像羽毛般在空中飄浮,逐漸,意識由模糊而消失。
意識變成了空白,最後連空白也不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