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這土司夫婦,不必交待,讀者也知道必是忍痛犧牲了自己的女嬰,救了岳家宇一命的吳明夫婦。
這時吳明夫婦同時離開石桌,把岳家宇拉了起來,只見吳明的妻子顫聲:
「岳公子……讓老身仔細看看你……我們已經十餘年未見了……」
他們淚眼相望,除了母與子的深愛孺慕之外,還有一種至高無上的敬仰和感佩。
岳家宇的記憶中,沒有母親的影子,眼前的慈愛面孔雖然陌生,卻使他體會到母愛的偉大,以及母親懷抱的溫暖。
吳妻周惠芳在這剎那間,獲得了應得報償,她不需要報答,也不需要感恩,只希望自己的犧牲,不會落空。
她感激冥冥中的主宰,也深信一切都有定數,她摟著岳家宇,淚水自抽搐的笑臉上流下,滴在岳家宇的頭上。
岳家宇看看一旁的吳明,也是老淚縱橫,悲喜交集。
岳家宇又投入他的懷抱,叫了一聲「義父」!
吳明撫摸著他的頭,喃喃地道:
「孩子……老天爺是有眼睛的……昔年我們把你交與令師司馬龍……惠芳終日以淚洗面……這是因為觸景傷情,一看到你……就想起她那殘害的女嬰……因此,司馬前輩不得不遣走我們……並傳了我們幾招武功……」
岳家宇悲聲道:
「義父……你們一離開武陵山主隱在此處么?」
「不是……」吳明慨然道:
「那時龐起已被擁為武林盟主……下令捉拿我倆,以便斬草除根!此令一出,雷厲風行……天地雖大……似也沒有我們立椎之地……」
岳家宇忿然道:
「義父母不是會易容之術么?」
吳明切齒道:
「這種障眼法,早在龐起那賊子意料之中,派出大批的爪牙和眼線,明察暗訪,終於在浙東一個小島上找到了我們!」
此刻「粉蝶太子」曹典一看大勢已去,且有殺身之禍,立即向谷中溜去。
哪知「勾漏三殘」的跛子早已注意了他,沉喝一聲「拿下!」這一聲沉喝,聲音極大,連坐在他旁邊的聾子也聽到了,立即離座向曹典奔去。
曹典並不怕那些玀玀大漢,就怕「勾漏三殘」和岳、宋等人,乍聞後面有人追來,頭也不回鑽入三匝玀玀大漢人叢之中。
但聾子身手了得,如影隨形,凌空而至,抓著他的衣領,掠了回來,點了穴道,摔在場中。
此刻吳明已把岳家宇的身世以玀玀語對那老玀玀說了,老玀玀也大為激動,立即下令聚餐。
於是歡騰鼓舞之情洋溢,山谷中一片喧嘩,玀玀人大啖獸肉,飲著烈酒,一邊跳著叫著。
吳明續道:
「那次我倆發現小島也無法藏身,只得乘船逃出小島,尚幸那些爪牙對該島陌生,待他們上了船,我們已駛出數里之外……」
他長嘆一聲,續道:
「上岸之後,躲躲避避,曾數度遭遇龐起的爪牙,有一次遇上『笑面狼心』百里彥和『好好先生』上官玉,差點被他們的假慈悲所騙,尚幸司馬前輩所傳的幾招絕學,派上了用場,於千鈞一髮時逃出魔手……」
岳家宇切齒道:
「從現在開始,我不會再放過那些魔鬼!」
吳明續道:
「中原無法立足,只得落荒而走,來到勾漏山中,幸虧遇了『勾漏三殘』,他們同情我倆的遭遇,也對令尊的俠行十分仰慕,乃於前任土司死後,向玀玀族族人推薦,擁我夫婦為土司……」
他慨然道:
「過慣了江湖中的生活,一旦與這些憨直率直的人相處,深感今是而昨非,十餘年來相處,融洽無間,建立了威信,和一家人一樣,一月前跛子兄在鄂境發現琬兒,因見她極為酷肖愚夫婦,乃據實以告,把她帶回,她返谷之後,心灰意冷,經愚夫婦再三逼問,她才說出和你鬧翻之事!」
周惠芳接道:
「為父母的,當然偏袒女兒,雖知她過去的行為不檢,總希望你們能好好相處,親上加親!」
「琬兒……」吳明回頭大聲道:
「還不過來見見你大哥?」
白琬以前所做所為,事後也十分後悔,她本想今生不再相見,沒想到神差鬼使,又在這裡遇上了。
她早就知道岳家宇來此谷,也知道岳家宇被割下腿上的皮肉,為她補治面孔上的傷痕。
因此她對岳家宇更加感激也更慚愧,其實這次比武擇婚的大典,完全是為了岳家宇而舉動的,「勾漏三殘」也知道。
然而,他們都不知道岳家宇對白琬的印象已經壞到極點,即使勉強攝合,雙方都要痛苦一生。
白琬低頭走過來,連看也不敢看他一眼。
周惠芳拉著她的手笑罵道:
「傻丫頭,今後你們就是夫妻了,為什麼這樣……?」
岳家宇突然一震,肅然道:
「義父母,晚輩既已這樣稱呼,而且比武之先也當眾表明心跡,不能出爾反爾……」
周惠芳肅然道:
「孩子,別太任性!琬兒過去得罪你,就叫她向你陪禮,你剛才不知道是她,所以才當眾聲明……」
岳家宇心道:
「設若我知道是她,根本就不會下場動手!」
他為難地搓著手,一時之間,恩、仇、愛、恨糾纏混淆,莫適莫從,若嚴峻拒絕,恩人必定傷心,若不拒絕,終不能和討厭之人終生廝守。
他暗暗嘆了口氣,肅然道:
「義母……這件事讓我再考慮考慮!」
白琬乃是自尊心極強的少女,見岳家宇推三阻四,立即大聲道:
「世上不光是你一個男人,我白琬也不一這非你不可!你有什麼了不起?」
說畢扭頭轉身,疾奔而去。
岳家宇歉然看了吳明夫婦,慨然道:
「晚輩來此,竟為義父母帶來了煩惱,實非始料所不及……」
吳明肅然道:
「你也不必自疚,這等事本就不可勉強,若是無緣,在一起也是痛苦!走吧!我們回去再說!」
吳明吩咐一個玀玀大漢,扛起曹典,帶著岳、宋兩少,向谷坡上走去,原來另一邊坡上的茂密樹林中,有數椽板屋,那正是吳明夫婦居住之所。
吳夫婦雖然當了玀玀的土司,漢族習俗及衣冠飲食絲毫未改,這正是不忘本的表現。
他們所用的布匹及所食的米面萊肉等物,都是玀玀在附近鎮上以獵物換來的,他們在此一住十餘年,從未為衣食擔心過。
木屋中有個玀玀女人,為他們料理膳食,以及洗漿衣衫。已經漢化。
此刻,那玀玀女人早已把酒菜擺上,吳明夫婦居首,岳家宇,宋象干左右相陪,其次是「勾漏三殘」,席間吳明夫婦不免述說十餘年逃亡之事,而岳家宇也把記事以來所經歷的一切從頭說起。
此刻,白琬卻在隔壁小窗中窺視,本是一件水到渠成的美好姻緣,卻因萬紫琴的出現,美夢成空。
一個女人一旦對某人傾心,再想把某人的影子自心頭上抹去,根本不可能,況且岳家宇的英俊瀟洒非比尋常,在她看來,世上再也找不到另一個人可以取代。
但她本是十分倔強的少女,數月前她曾百般遷就岳家宇,盡了最大的努力,受了從未忍受的委屈,結果仍是鬥不過萬紫琴。
淚水無休止的泛濫,胸衣濕了一大片,她知道,父母在岳家宇心目中,不啻神聖,而剛才父母親口提出,他尚且以「考慮」二字搪塞,可見此事早已告吹。
她的自尊心受到無比的創傷,自不免由愛成恨,抹去淚水,離開小窗,雙手抱胸滿屋蹀踱著。
踱了一會,想不到報復之法,因為上次她本可以殺死萬紫琴,卻因一時手軟,而以金佛上的奇物手法把她擊傷,放在五虎嶺山中一個石洞中的石棺內,想試試岳家宇。她現在又深深後悔了,這一念之仁說不定萬紫琴命不該絕,又成全了他們。
這是白琬萬分不甘的事,但現在叫她暗算岳家宇,卻又於心不忍。
她正在焦灼地不知如何自處時,突然聞到「蟋嗦」的聲音,好象有東西在地上緩緩爬行。
她向門外探頭一看,不由吃了一驚,正要大聲申斥,只見地上那人一臉焦灼,諂媚之色,而且連連搖手。
此人正是被點穴道的採花淫賊曹典,他被那玀玀大漢扛回來,摔在門外,這半天來已經自解了穴道,但因剛才被聾子摔在場中,左腿骨奇痛,無法站起來。
況且這賊子也知道,就是腿骨無傷,此刻也未必能逃出此谷,他只想爬到十餘丈外的竹林中,然後再穿林而行,覓地隱身,再設法逃命。
此刻已被白琬發現,連忙搖手制止,同時心念電轉,已想到應付之策,因他早已看出白琬和岳家宇之間交惡的情形。
曹典爬進門來,「咚咚咚」瞧白琬叩了三個響頭,低聲道:
「白姑娘,我曹典死不足惜,只是為姑娘萬分不甘……」
「為我不甘!」
「是的!」曹典一臉肅然之色,道:
「姑娘玉質仙質,武功蓋世,哪一樣配不上姓岳的——」
「惡賊!」白琬低聲冷冷地說:
「你想挑拔離間,故意討好,想叫我放了你是不是?」
「不,不!」曹典焦急地搖搖手,低聲說:
「姑娘千萬不可誤會!敝人以為姑娘雖與岳家宇交惡,並非不可挽回,其實事在人為,只要不灰心,世上沒有絕對不可能之事……」
這句話打動了白琬的心,因為她仍是深愛著岳家宇,只要有辦法,她不惜化點腦筋全力以赴,再者,曹典說出這種話來,足見挑拔離間。
這賊子觀顏察色,知道這句話發生了效力,不由心喜,向前爬一步,向白琬招招手,表示叫她靠近些,以免被隔壁之人聽到。
白琬對他仍具戒心,卻不在乎他,立即伏下身子,冷冷地說:
「有話快說,若想玩花樣,那是妄想!」
曹典正色道:
「姑娘多疑了,不用說本人絕無此意,即使確有此意,豈是姑娘對手!況且本人早有改邪歸正之心,怎奈龐起對部下控制極嚴,一旦發現某人不穩,立下辣手,絕不可留情……」
白琬點點頭道:
「這個我知道,你快點說吧!」
大凡本領不高的邪道人物,其心機必有過人之處,以補身手不足,反之,豈能在武林之中立足!
曹典就是這種人,他的武功本就不高,加之酒色過度,淘虛了身子,若憑武功,想與同道一爭短長,那是不可能之事,所以此人的心機方面,既陰又毒。象「金陵毒鴇」阮如綿,和他已有十餘年夫妻之實,結果在「絕望之谷」中,仍是難逃毒手而且死得極慘,竟被吮幹了鮮血。
曹典深知白琬身手了得,連宋象干也不是敵手,三個曹典也是白搭,只得以計誘之。
他微微一笑,道:
「岳家宇是一個正直無私,心地光明的俠士,象這種人,必須以義『賺』之,而不可以『情』誘之,因為姑娘與他之間,情感已生裂痕。」
這賊子是知岳家宇和白琬之間,有極不愉快之事,卻不知底細,但他深信白琬和岳家宇不能結合之原因,並非岳家宇有成見,也不知萬紫琴橫刀奪愛,事實上萬紫琴認識岳家宇,尚在白琬之前。
因此,曹典認為白琬必有極大的過錯,使岳家宇下了戒心,他現在要說動白琬,就必須使她口服心服。
「所以……」曹典知她已經上鉤,卻不馬上收線,象一個有經驗的垂釣者一樣,不慌不忙,必須等那魚兒吞到肚中。
他搖頭晃腦地道:
「姑娘也該知道『君子可以欺對方』這句古話!這種手段雖嫌過份,但目的是為了愛他,無可厚非!因此……」
白琬冷冷地道:
「我沒工夫和你扯淡,你到底說不說?」
「說說!」曹典肅然道:
「我真奇怪!白姑娘國色天香,論姿色和武功都遠在萬紫琴之上,而岳家宇……」
他慨然長嘆了一聲,表示內心萬分惋惜和不平之意。這一手收到了預期的效果,白琬大感受用。
曹典偷偷掃她一眼,知道胃口已經吊足,可以談到正題了,他面色一冷,狠聲說:
「姑娘以為『勾漏三殘』是好人么?」
白琬不由一怔,立即冷笑道:
「他們和家父相處十餘年,忠心耿耿,矢志非他,這還用問嗎?」
「哼!」曹典輕蔑地說:
「俗語說『七巴五子不可交』!所謂『七巴』乃是指啞巴和結巴等,『五子』是指瞎子、聾子、跛子等等!凡是身有缺陷殘廢之人,都不可深交——」
白琬冷冷一哂,道:
「說來說去,仍是轉彎抹角發離開家父母和『勾漏三殘』,恐怕你是白費心機了!」
曹典哂然一笑,道:
「姑娘未免把我看得太幼稚了,設若本人沒有確實證據,證明『勾漏三殘』包藏禍心,豈能隨便出口!喏!」他站起來指指小窗,低聲道:
「本人是否危言聳聽,馬上可以得到證明,請姑娘在暗中看著吧!」
白琬半信半疑,因為她回到父母身邊,為時極短,雖聽說「勾漏三殘」對父母極為忠心,但未親眼看過,立即和曹典自小窗望去。但她卻暗中提防著曹典,怕他出手偷襲。
此刻岳家宇和宋象干在吳明夫婦殷殷勸酒布菜之下,都有幾分酒意,他們從未開懷暢飲,那是因為敵人太多,不能不處處小心,但今天情形不同,此處的玀玀族,對吳明夫婦視若神聖,自然不會有惡意,況且「勾漏三殘」在一旁保護,當今武林中,不可能有恁高的人物敢來捋虎鬚。
瞎子這時持杯站了起來,說:
「岳少俠,今天是你最高興的一天,瞎子雖然看不見你是什麼樣子,卻知道令尊是一位英俊瀟洒之人,而且極為豪爽,來,我敬你三杯酒!」
岳家宇站起來道:
「前輩美意我心領了,晚輩實在不能多喝……」
吳明笑笑道:
「喝了嗎!他也是一份敬意,就是醉了,也不要緊,這時就是你的家!」
岳家宇只得喝了,但聾子和跛子也相繼敬了三杯,其中兩杯雖同宋象干代喝了,但岳家宇仍有七分醉意了。
窗外的曹典,向白琬神秘地一笑,低聲道:
「他們的陰謀已經開始了!」
白琬心中一驚,低聲道:
「莫非酒中有毒,他們要害死岳家宇?」
「不!他們哪裡有這種膽,他們只想醉倒他們,然後向你父母下手,再把岳家宇交予盟主!」曹典神秘地一笑,道。
白琬駭然道:
「難道『勾漏三殘』在此一住十餘年,另有企圖?」
曹典搖搖頭道:
「當然不是!他們確是真心在此隱居,也希望終老於此,可是命運不允許他們如此,因為盟主的背後之人需要他們!」
白琬吃驚地道:
「你既然知道,何不早說?」
曹典冷笑一聲道:
「姑娘該知道那主兒的手段,也該為我想一想,一旦我說出來,『勾漏三殘』必定殺我滅口……」
這工夫岳家宇俊面酡紅,醉態可掬,向「勾漏三殘」抱拳道:
「三位前輩可能還不知道晚輩來此目的,據雷士亮雷前輩說,只要是輩能與前輩打成平行,就可以去找那盟主背後支持之人,一較長短,當然,晚輩目前不可能有此功力……」
「勾漏三殘」跛子肅然道:
「岳少俠不必自謙,學無先後,達者為師,看你的氣度和眼神,即使不行,亦相去不遠了,我們何不趁此酒興印證一下?」
岳家宇大聲道:
「三位前輩若能成全,晚輩自是十分感激……」
吳明夫婦也極贊成,同聲道:
「雷士亮說得不錯,宇兒若能和三位扯成平手,在當今武林之中,已是屈指可數了,就請印證一下,我夫婦也開開眼界!」
「勾漏三殘」離席走到院中,鼎足而站,岳家宇和宋象干也緊跟著走出來,站在「勾漏三殘」中央。
白琬肅然道:
「曹典,你是說『勾漏三殘』想在聯手之下制住岳家宇,以便獻與龐起?」
曹典微微點頭,道:
「我還要補充一點,岳家宇早在那位神秘人物掌握之中。目前『勾漏三殘』目標,乃是你父母!」
白琬悚然一驚,冷峻地道:
「有我和岳、宋二人以及父母聯手,『勾漏三殘』雖然了得,不信他們能得手!」
曹典肅然道:
「我只知道他們準備在印證時下手的,至於如何下手,在下也不大清楚,姑娘說得不錯,有姑娘與岳、宋二人聯手,『勾漏三殘』就應不了,所以連我也不大相信,不過他們確曾有此陰謀……?」
吳明夫婦站在門口,宋象干站在「勾漏三殘」包圍圈之外。而岳家宇則卓然而立,氣定神閑。
瞎子沉聲道:
「岳少俠請準備了,為了逼真,我等三人將全力施力,依我估計,你可以接下來……」
岳家宇肅然道:
「前輩之言甚是,若不認真,很難測出雙方的潛力,與捨命相搏時相差極大,所以晚輩情願負傷,務請三位不必留情!」
「如此甚好!」瞎子沉聲道:
「你先接我一掌……」
掌隨聲至,人瞎掌卻不瞎,狂飆乍起,挾著風雷之聲,壓向岳家宇的左肩,同一時間,聾子在岳家宇的左側,身形躍起三尺來高雙足一剪,右足猛踢岳家宇的藏血穴。
岳家宇已有七八分的酒意,卻並不影響功力,相反的,酒能壯膽,亦能活血,自能增加內力,甩肩仰頭,挫身、出掌,一所呵成,反將身後跛子的一掌擋了回去。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白琬不由大為心折,吳明也大聲叫好,只有曹典賊眼亂翻,正在打主意。
這工夫瞎子和聾子的掌,腿同時落空,叫聲「要得」,瞎子突然兩掌交錯,手背上青筋暴起,「嗖嗖嗖」力劈十三掌,象兩把大砍刀。
在此同時,跛子和聾子也以雷霆萬鈞鈞之勢,推出七八掌。
岳家宇雖感壓力大得令人窒息,卻仍是不怕,新習的幾招,以全力施出,身子在六道掌勁中穿掠,有時候被那奇大的掌勁震得嗓中「咯咯」作響。
這三人合擊之力,與眾不同,瞎子的掌力飄逸不同,忽柔忽剛,有時卻擊向他們自己人,但再反震回來,力道卻大得驚人。
這是一種誘敵之計,對方見他襲向自己人,定抱僥倖心理,趁機施襲,如果這樣必定上當。
但岳家宇心地光明堂堂正正,他只想憑自己的功力,接下對方三人二三十招,就可以開始擒賊擒王,決不投機取巧。
況且「勾漏三殘」乃是吳明夫婦的護身符,傷了他們,也於心不忍,即使有此打算,也不易得手。
此刻白琬皺皺眉頭,道:
「『勾漏三殘』並不見得高明呀,照目前情形看來,雙方都未全力以赴,即使捨命相搏,也不過是平手之局……」
突聞吳明沉聲道:
「宇兒要注意了,三位馬上要施展絕技了。」
岳家宇運起「一元罡」,只見「勾漏三殘」同時收手,合什肅立,仍是鼎足之勢。
岳家宇雙掌護胸,絲毫不敢大意,因為剛才雙方未分高下,對方仍有絕招,必是非同小可。
吳明肅然道:
「他們三位的絕技,名為『三陽開泰』當今合擊之學,允為獨步……」
岳家宇知道吳明的心意,暗示他不可輕心大意,他對吳明的「允為獨步」那句話,雖有些不服,卻仍是十分感激他!
這時瞎子的眼睛突然變了,原是白多黑少,現在看來和平常人差不多,岳家宇不由駭然心道:
「莫非他是佯裝的?」
三聲長嘯,有如高崗虎嘯,絕壑龍吟,「勾漏三殘」同時左掌平胸翻出,右掌斜斜向上推出,「蓬」地一聲,三道掌勁在岳家宇頭上空接實,合成一股奇大罡勁,向下壓來,同時另外三道罡風,向他的中盤排壓而來。
這六道奇勁,簡直不可抗拒,岳家宇從未受過這等壓力。好象全身骨節都要錯開,胸頭悶塞,有點窒息。
他身上的衣衫,被巨大的狂飆砍刮著,象小船上的巨帆一樣,幾乎使他拿不穩椿步。
他為了考驗自己的功力,早將危險置之度外,他必須盡一切潛力,把這合之力接下來,不然的話,報仇之期,仍是遙遙無期。
在這需要關頭,他摒住呼吸,將「一元罡」提到頂點,然後施出新研招式最後一式。
雙方的無濤力道互接,有如平地焦雷,山崩地裂,四個身子在一聲大震之後,失去自製,在氣流漩渦中旋轉。
除了砂石激射,敲打著四周的牆壁和門窗,發出極大的聲響外,這方圓十餘丈的院中,已被罡流瀰漫,塵土暴濺,令人無法張目。
岳家宇的身子在空中旋轉一匝,神智仍清,心想,雙方吃得苦頭一樣,就看誰能及早脫離罡氣漩渦,落地站穩,誰就算得勝。
思忖間,再納一口真氣,以「萬里萬虹」程九臬的絕世輕功,在氣流中抖臂定身,斜掠而下,站在黃塵滾滾的氣流中。
漩流仍然未停,傳來「卜、卜」衣衫之聲,抬頭望去,岳家宇不由暗吃一驚,原來「勾漏三殘」也站在三丈之外,身上衣衫,被罡風撕得片片縷縷,象禾田中披著破布的稻草人。
岳家宇低頭一看,差點失聲驚呼,原來他自己也是一樣衣衫被撕得片片,象賣零碎綢子似的,迎風招展。
「宇兒……你成功了……你……你沒有受傷吧?」
「沒有!」岳家宇暗運真氣,只感覺胸頭有些悶漲,並未受傷,不由喜極而泣,與恩人抱在一起。
他們有共同的願望,那就是極早練成絕技,為恩人及全家四十一口報仇。
現在事實證明,岳家宇的功力已不在「勾漏三殘」之下,吳明顫聲道:
「宇兒……剛才三位和你同時落地……證明雙方勢均力敵……」
瞎子長嘆一聲道:
「一個年僅弱冠的年輕人,能一舉擊敗我等三人合力一擊,實在出乎吾等意料……」
瞎子愴然續道:
「凡是武林中人,都有好勝斗強之心,不瞞吳大俠,吾等三人,剛才全力施出『三陽開泰』絕技,實有『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之心,說來萬分慚愧,一個人心中有了妒念,就極易挺而走險,若非岳小俠身懷絕學,此刻恐怕……」
跛子頹然道:
「十餘年來,吾等承吳大俠伉儷信任,不當外人看待,竟生惡念,差點鑄成大錯,請大頰賜罰!」
吳明肅然道:
「哪裡,哪裡,動手之先,雙方都同意全力相搏,以期正確估量實力,這怎能責怪三位!」
瞎子肅然道:
「話雖如此,但吾等三人,剛才蓄意不善,其心可誅,吳大俠若不加罪,吾人實無顏再住下去……」
就在此時,跛子突然微噫一聲,低聲道:
「不好,她來了……」
眾人抬頭望去,只見一朵紫雲,越過板屋,自十餘丈外高空凌冉冉而來,有如御風而行。
這女人看來三十許,雲髯霧環,杏眼桃腮,一身紫色宮裝,兩袖兜風,活象嫦娥奔月。
她落在院中,粉面上籠罩著寒霜,看了「勾漏三殘」一眼,然後望著岳家宇冷冷地道:
「本仙子象你這等年齡,已有你這等功力,算不了什麼,你可願接我半招?」
「半招?」岳家宇對這女人的第一個印象,本極良好,但聽對方狂傲口氣,則不由冷冷一曬,肅然道:
「象在下這等年齡而有這等功力,確實算不了什麼,但仙子以半招式武功挑戰,卻是非常之了不起的事!」
那女人微微一怔,面色突然陰黯下來,令人寒意陡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