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恨帝的眼在頭罩下睜開了一絲窄縫。
他的聲音聽來懶洋洋的,但眼神卻如厲電,他對計神工道:「你想不想知道一個秘密?」
計神工冷笑道:「什麼秘密?」
恨帝道:「我的破綻。」
計神工道:「你是說,你武功的破綻?」
恨帝道:「不錯,正是這個意思。」
計神工道:「你會向我說出來嗎?」
恨帝道:「當然不會說,但你可以自己親自去看破。」
計神工道:「有什麼辦法可以看得破?」
恨帝道:「當然有,只要你現在出手就行了。」
計神工道:「但我認為這是不必要的,絕對絕對不必要。」
恨帝的眼神有點訝異:「為什麼?」
計神工道:「因為你不說,我也知道你的破綻在什麼地方。」
恨帝的眼收窄得更緊,聲音中充滿疑惑和不相信的意味:「有這個可能嗎?」
計神工道:「這不是可能與不可能的問題,而是事情根本就是這樣。」
恨帝笑了,他的笑聲聽來淡淡的,但卻已隱藏著極可怕的殺機:「那麼,你說說看,我的破綻到底在什麼地方?」
計神工面上露出了狡黠的笑容:「任何武功都有破綻,問題只在於多或少。」
恨帝又發出他那種充滿殺機的笑聲:「依你看,我的武功破綻在什麼地方?」他已第二次重覆著這個問題。
計神工悠然一笑,道:「三十六大穴,七十二小穴,還有頭骨、肩胛骨,胸骨以至腳骨都是你的破綻。」
恨帝又笑了,他這次發出的是大笑:「原來是這樣!」
計神工淡淡道:「本來就是這樣。」
恨帝笑聲倏止,冷冷地道:「你根本就不知道我的武功破綻在什麼地方。」
說到這時,他早已運聚了全身內力,終於發出了石破天驚的一擊。
這一擊去勢不快,卻在眨眼間把計神工整個人籠罩在刀鋒之下。
恨帝用的仍然只是那柄短小的飛刀,但這一次,他的飛刀並沒有飛射出去,只是當作兵刃一般使用。
兵器之道:一寸長一寸強,一寸短一寸險。
能用越短兵刃的人,他的武功也一定越是非同凡響。
恨帝的武功,當然非同凡響之極了,所以,他手裡的刀雖然又短又小,但殺將下的氣勢,卻是有如重若萬鈞。
他一出手已把計大師「封住來打」!
但就在這時,他身邊忽然響起了一陣風聲。
風聲簌簌,一閃即過。
計神工已在他眼前不見了。
恨帝猛然回首,終於他反手甩射出飛刀!
他射出的飛刀並不只是一柄,而是二十一柄。
誰也想不到他身上有這許多柄飛刀,更想不到他忽然一出手就同時射出了二十一柄飛刀之多。
飛刀如網,計大師的人已在網中。
沒有人能從這種網裡逃脫,除非那人可以變出妖法,把自己變成一陣風。
風可以從網眼裡穿過,但即使如此,在這刀網背後,還有另一堵牆。
這一堵牆,是由恨帝畢生功力所凝聚出來的,雖然它無形無影,但卻能阻擋人,也能毀滅人,即使來的人是一陣風,也得被這一堵牆堵住。
在這剎那間,恨帝已敢肯定,這個年劭德高的「鬼斧大師」計神工,這一次已到了非死不可的境地。
在他心目中,凡是自己一口肯定的事,結果都是一定必如他自己所料。
他從來也不認為自己錯過一次。
所以,計大師這次必然非死不可。
可是,計神工沒有死,而且還在恨帝的耳朵邊輕輕嘆了口氣。
恨帝的所有一切動作,也在這一剎那間全部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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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刀如網,除了風之外,誰都不可能從這刀網裡穿過。
計大師是人,他不是風,他當然也穿不過這張刀網。
但他卻有能力把這刀網毀掉!
當那二十一柄飛刀所形成的刀網向他直罩過來之際,他立刻以極迅速的手法,從自己身上取出了一塊又圓又滑的彩石。
彩石很漂亮,面上浮現著瑰麗有如晨彩的色澤,使人看來有著神為之奪,目為之眩之感。
但更令人奪神眩目的,卻還是計大師破滅刀網的手法。
恨帝所發出的二十一柄飛刀,每一柄都已貫注著他畢生精血所疑聚的力量,就算是拳頭般大小的石塊和這些刀鋒相撞,被撞毀被擊碎的也一定是石塊,而不是這二十一柄飛刀。
但計大師手裡這一塊彩石,卻極邪門極邪門!
他竟然用一塊美麗卻笨拙的石頭,把每一柄飛刀都震跌開去。
當這些飛刀「叮叮」連聲跌落在地上的時候,每一柄飛刀都已折斷,分成四十二截,零星地散落在階磚之上。
但恨帝沒有看見這些已被折斷了的飛刀。
他只是「看見」由自己畢生內力所形成的「鐵牆」,就在這一彈指之間給計神工完全「擊碎」。
恨帝沒有時間可以再發動抵擋,但即使有時間,他也無法可以抵擋得住。
「江湖四大師」之首的「鬼斧大師」計神工,果然不是泛泛之輩可以比擬。
在別人的眼裡,計神工只是輕飄飄地在恨帝的身邊掠過,只有極少數極少數武功深厚兼且目光銳利之輩,才會看得出,恨帝已給計神工的內勁摧毀了五臟六腑。
就在這時候,藍衣蒙面人的聲音響起來。
他輕輕嘆息了一聲,道:「計大師,你果然真的已經老了,老了,太老太老了……」
而恨帝就在他說完這兩三句話之後,頹然地緩緩地倒了下去。
恨帝死了。
這消息若傳了開去,除了天恨中人不算,對於整個武林來說,都會是一個極好極好的好消息。
現在,雖然消息並未傳揚開去,但在桃源驛里親眼目睹恨帝倒下去的人,都為之興奮不已。
但計大師並不如此。
他只是淡淡的嘆了口氣,道:「恨帝?你們相信不相信他就是天恨幫里的恨帝?」
常掛珠首先叫了起來,大聲道:「他當然就是恨帝!」
鮑正行卻反問:「老大,你怎知道他一定就是恨帝?」
常掛珠道:「這死了的王八傢伙自己承認是恨帝,當然就是恨帝了。」
鮑正行眼珠子骨碌地一轉,道:「他若說自己是『密底算盤』,那麼他是否一定就是常掛珠?」
「胡說!」常掛珠大皺眉頭:「俺在這裡,他怎會是你們的老大常掛珠?」
鮑正行吃吃一笑,道:「那也很難說的。」
常掛珠一楞:「什麼很難說?」
鮑正行道:「說不定你這個常老大是假的,那麼這個蒙頭蒙臉的傢伙反而可能真的就是常掛珠了。」他一面說,一面嘻嘻怪笑,冷不防給敵人一刀砍了下來,登時背上劃破了一道口子,鮮血汩汩直冒不已。
那人見一擊得手,又想第二刀直刺過來,卻給豹娘子從橫里一杖殺出,把他的腰骨打得粉碎,立時慘嚎一聲,身如軟絮地倒了下去。
岳小玉見鮑正行受傷,不禁大是緊張,道:「鮑五老兄,這番又怎麼了?」
鮑正行摸著鼻子,笑道:「死不了的。」他笑得輕鬆說得爽快俐落,但臉色卻已一片蒼白。
豹娘子立刻靠近過去,又取出了一瓶金創葯,為鮑正行療傷。
這時候,桃源驛中戰鬥暫時停止,大多數人的目光集中在計神工和那個藍衣蒙面人的身上。
而計神工的目光,卻也驀地與藍衣蒙面人的目光相撞在一起。
「你們是誰?」計神工忽然問出了這麼一句。
藍衣蒙面人乾笑著,聲音怪異而難聽:「你認為我們是誰?」
計神工目瞳收縮,從地上拾起了半截飛刀。
他把這半截飛刀仔細端詳了片刻,才道:「這是沈伯譚的飛刀。」
「沈伯譚?」豹娘子臉色陡地一變,叫道:「使這飛刀的人,就是祁連山八曲洞的『青爐老叟』沈伯譚么?」
計神工搖搖頭,道:「他不是沈伯譚。」
豹娘子道:「不是沈伯譚又是誰?」
計神工道:「沈伯譚也算是個鑄煉兵器的高手了,在五年前,他曾經為一個付得出三萬兩銀子的人,鑄造了三十二把飛刀。」
沈必理動容道:「三十二把怎樣的飛刀?」
計神工把手裡斷折了的飛刀晃了晃,道:「就是這一種。」
沈必理吸了一口氣,道:「是誰這麼大手筆?」
計神工搖搖頭,道:「叫他鑄造飛刀的人,絕不是個闊綽的武林豪客,而是一個一毛不拔的吝嗇鬼。」
沈必理奇怪地道:「若是一個這樣的人,又怎捨得花幾萬兩銀子來鑄造這些飛刀?」
計神工道:「這人雖然付給了沈伯譚三萬兩銀子,但等到他得到飛刀之後,卻把沈伯譚滿門老幼都一併殺了。」
沈必理悚然道:「為什麼要把沈伯譚滿門老幼誅殺?」
計神工道:「為了一隻價值無從估計的『鑄鐵青火爐』、六萬二千兩銀子,還有無數奇珍異寶。」
沈必理睜圓了眼:「這豈不是強盜所為了?」
計神工道:「這人從來不承認自己是個強盜,也沒有什麼人知道他是個強盜,但他卻是個比強盜還更不是人的卑鄙狗賊!」
常掛珠怒聲叫道:「說了大半天,這狗雜種到底是什麼人?」
計神工乾咳了一聲,緩緩道:「這人姓詹,詹木葉。」
群豪都是大為驚訝,豹娘子更是臉色森冷蒼白得可怕。
只見她怒眉上揚,一雙已沒有了眼珠子的眼眶用力地睜大,聲音更是顫抖得很厲害很厲害。
她忽然拉住了小惡女的手,嘶聲叫道:「快帶我到那惡賊的身邊!」
小惡女道:「他……他已死了……」
豹娘子叱道:「別管他是死是活,先把我帶到他身邊再說。」
小惡女只得依了,但銀月夫人卻以銀玉尺阻擋住,冷笑道:「人都已經死了,還有什麼好看的!」
鮑正行雖然剛給人砍了一刀,但嗓子卻還是又粗又響:「老妖婆,這烏龜豬卵臭蛋蒙頭蒙臉,就算死了也得看看他奶奶的尊容!」
銀月夫人才二十齣頭,兼且姿色撩人,但在鮑正行這張嘴裡,卻變成了難聽之極的「老妖婆」,眾人聽了雖是大不以為然,但卻也不禁為之一陣失笑。
銀月夫人給他這麼一說,當然是臉色煞白,登時為之恨得牙痒痒的。
舒一照見鮑正行說得興起,自然也是不甘落後,聞言立刻緊接著說:「想那銀月妖王醜陋不堪,他這個押寨夫人當然也漂亮不到什麼地方去,唉!白三哥呀白三哥,到現在你大概應該知道呂足金這個『江東老娘』實在不算怎麼差勁了。」
銀月夫人更怒,「刷」地一聲,銀玉尺挾著勁風向鮑正行和舒一照疾射過來。
但只聽「叮」一聲響,一把寶劍已把銀玉尺擋了開去。
那是沈必理的倚馬神劍。
銀月夫人憤然更怒,銀玉尺招式一展,轉身改向沈必理急劃了過去,這兩人昔才已交手逾百招,此際又再酣戰得難分難解。
小惡女卻也機伶,趁勢上前把「恨帝」的頭罩一手扯開。
豹娘子急問:「蝶蝶,你看見這人的樣子沒有?」
小惡女點點頭,道:「看見了。」
豹娘子道:「在他右耳之下,是不是有兩塊尾指般大小的青記?」
小惡女看了片刻,又更用力地點了點頭,道:「是的!是的!」
豹娘子愴聲叫道:「詹木葉啊詹木葉,報應終於來了!」
計神工沉聲接著說道:「這奸賊害人無算,合該有這個令人拍掌稱快的慘淡收場!」
小惡女瞧著詹木葉臉上充滿驚駭,但卻已完全僵硬的表情,她瞧了很久很久,才恨聲咬牙道:「是他害了我爹?」
豹娘子悲聲道:「不錯,就是他!就是他這個喪心病狂的冷血禽獸!」
藍衣蒙面人卻在這時淡淡一笑,道:「人,已給計大師宰了,你們是否要把老詹的屍體抬出去鞭屍三百,方泄心頭之恨?」
計神工不等任何人開口,已首先截然說道:「人一死,一切仇怨皆化輕煙,詹木葉是冷血禽獸,但我們不是!」
他說得斬釘截鐵,沒有任何人可以反駁他。
藍衣蒙面人「唔」一聲,道:「老詹向來自視極高,而且自作主張冒認武林天帝,可說是罪有應得,該死之極。」他口中所說的「武林天帝」,也就是天恨幫幫主恨帝。
計神工乾咳著,緩緩地道:「詹木葉背叛慕容老人,那才是真正罪有應得之處,想不到金殿桃源給他毀了之後,這奸賊仍然不肯就此罷休,還要連桃源金殿也想一併挑了,真是窮凶極惡,咄咄逼人得很。」
藍衣蒙面人冷然道:「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換上是我,也必然會繼續窮追猛打,決不肯稍有點放鬆!」
計神工道:「尊駕似乎也是詹木葉那一夥的人?」
藍衣蒙面人道:「詹木葉是我的朋友。」
計神工道:「既然是你的朋友,為何見死不救?」
藍衣蒙面人不明的道:「何以見死不救?」
計神工道:「你應該知道,憑他的身手,無論如何都無法把我擊敗。」
藍衣蒙面人淡淡道:「勝負本來就是兵家常事。」
計神工道:「但你也一定知道,這一戰他若敗了,也就一定會性命不保。」
藍衣蒙面人的聲音聽來更是漫不經心:「無論是誰,總會有死亡的一天,他今天就算還可以活下去,遲早還是難免一死的。」
計神工冷冷一笑:「詹木葉交著一個你這樣的朋友,真是前生修來的福氣。」
藍衣蒙面人淡淡道:「但更有福氣的人卻還是計大師。」
計神工哼一聲:「我又有什麼福氣可言了?」
藍衣蒙面人道:「你最大的福氣,就是能夠死在這裡!」說到這時,緩緩遞出右手。
他的右手有刀,刀柄很長,足有二尺,但刀鋒卻才只有一尺六寸。
刀鋒彎彎,刀光青青淡淡,彷彿帶著一種令人感到蒼涼的感覺。
計神工目光倏地大亮,失聲道:「這……這是什麼刀?」
藍衣蒙面人道:「你應該知道的。」
計神工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默然良久才迸出了一句令人感到莫名其妙的說話:「老祖葬在什麼地方?」
全場人都弄不懂他這句話的意思,但藍衣蒙面人顯然是例外的一個,他淡淡的回答著說:
「湖底!」
計神工呆住了半晌,才喃喃地道:「很好,這是他五十年前的心愿……哈哈,那時候我們還很年輕,才只不過四十多歲……」
藍衣蒙面人道:「你說知道我是誰了?」
計神工嘆息了一聲,道:「現在當然知道了,我上次看你的時候,老祖正在用鞭子打你的小屁股……」
岳小玉聽到這裡,不禁大是奇怪,忖道:「這蒙面人是誰?那『老祖』又是誰?」正當他想得入神之際,計神工的手已纏住了藍衣蒙面人。
計神工有-種絕技,叫做「大力折腰手」。
這是近距離貼身肉搏招式,一般武林高手根本不屑使用。
但計大師從來不理會別人的看法怎樣,他做事只求實際,武功也是一樣。
這一下「大力折腰手」,看是不怎麼好看的,最少有幾分市井流氓纏鬥打架的意味,但在計神工手裡施展出來,它的威力卻是匪夷所思,更是莫能抵禦的。
只見他身形一飄,一手摟前,不到眨眼間工夫已把藍衣蒙面人纏制住。
計神工出手的姿勢異常怪異,藍衣蒙面人雖然手持長柄彎刀,卻還是給他欺身攻了進去。
誰都想不到,計大師會用這種單刀直入的手法向藍衣蒙面人進攻,但更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卻還在後頭。
計神工一手摟住藍衣蒙面人之後,全身衣衫突然高高隆脹而起。
藍衣蒙面人雖然手裡有刀,但他這柄怪異的飛刀卻一直沒有移動過。
他的兩條腿似在地上生了根,他的手臂更像是完全僵硬了一樣。
這算是怎麼樣的一位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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計大師和藍衣蒙面人的身子幾乎有一大半以上是緊貼著的。
「大力折腰手」這一門功夫,計大師已使用過了無數次。
而他每次使出這一招的結果,都只有一個可能性。
從來沒有人能躲得開他這一擊,也沒有人能抵擋得住這一擊。
但計大師也有他自己的一套原則。
他的原則是:絕不向任何女子使用這一招。
即使不用這一招,他也絕少與女子動手,除非是在逼不得已的情況下,那才另當別論。
但這一次,他雖然已使出了拿手絕技「大力折腰手」,但藍衣蒙面人的腰骨並未立刻被折斷。
他沒有閃避,但卻立刻全身運凝內力,來抗拒計大師這麼一摟。
「一摟即折」這種必然會發生的情況,今次弗靈。
計神工知道勁敵來了,而且自己已陷入騎虎難下的險境。
只見計神工臉色脹得通紅,摟著藍衣蒙面人的右手粗了差不多一倍,桃源驛內所有的人,不禁為之看得眼睛發直。
過了片刻,藍衣蒙面人的瞳孔,居然散出了陣陣淡淡的白霧。
岳小玉睹狀,不禁大感奇怪,忖道:「我練習內功之時,偶爾也會練得頭殼出煙,師父說這是內力充分發揮所致,但這蒙臉烏龜王八更加厲害,居然連眼睛也出煙了,真是他媽的挺夠厲害之至!」
他再想深一點,卻又覺得不是這樣,「常聽人說女人的眼睛有如汪汪春水,那也只是眼睛出水而已,決不會雙目生煙嚇死情郎者也。這蒙臉倒路屍雜種破殼烏龜王九蛋準是頭頂出煙,但卻因為頭有罩子遮著散發不出去,所以才會從眼睛附近透散出來。」
他這種想法若直說出來,大多數人必然會認為無稽兼荒誕,但卻偏偏給他猜中了。
只見計神工的衣衫越來越是高高脹起,而藍衣蒙面人眼睛附近也有更濃更密的白霧散發出來。
這真是一幕奇景。
驀地,計神工的衣衫,「必必剝剝」地爆裂開來。
而藍衣蒙面人卻雙足直陷青磚之內。
岳小玉心中卜卜亂跳,心想:「上蒼一定要千保佑萬保佑,保佑計大師內力源源不絕,越戰越強,把這個蒙面奸賊活活纏死才好……」
心念未已,藍衣蒙面人突然「啊呀」-聲直叫出來,身子接著向後凌空倒退,一直倒撞在石牆之上。
岳小玉心中大喜,叫道:「計老前輩果然神功蓋世,厲害!
厲害!」
計神工仍然站在原處,聽見岳小玉這麼說,不由咧嘴一笑。
他這一笑,起初看來似乎十分愉快。
但接著,一幕令人驚愕,恐怖萬分的事情發生了。
計神工這一笑,是名副其實的「裂嘴一笑」。
只見他嘴角咧開一笑之後,就一直向左右兩邊分裂開去。
然後,刺目的鮮血就從他裂開的面頰肌肉里汨汨地流了出來。
但計神工臉上的表情,看來仍然是在笑著。
他不是吐血,而是給藍衣蒙面人的內功把面頰肌肉硬生生的震裂了。
岳小玉不由深深地抽了一口冷氣。
他從來也沒有見過如此詭異可怖的情景。
不但他沒有見過,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沒有見過。
衣衫爆裂,那是不怎麼重要的,但肌肉爆裂,而且還裂得如此深如此闊,那就十分十分可怕了。
但更可怕的事,還繼續出現在眾人的眼前。
當計神工的嘴已裂得比平時大一倍之後,他的脖子也相繼地裂開了,那情形就像是有一團炸藥藏在他的咽喉里,突然爆炸開來一樣。
岳小玉看得連眼睛都直了。
他差點連站都沒法子站得穩,而小惡女更是花容失色,當場暈迷過去。
岳小玉急忙將她扶住,疊疊叫道:「小惡女姊姊,小惡女姊姊……」
小惡女本來的確是暈迷了一陣的,但聽見岳小玉的呼喚,很快便又悠悠轉醒。
岳小玉扶著她之際,只覺得一種如蘭似麝的香味,直撲入鼻,聞著登時為之渾身舒泰,直如走入了神仙境界一般。
但他這種感覺只是一閃即逝,他的目光很快又迴轉到計神工身上。
計神工已倒下,上半截身子肌膚,最少有一大半裂開,銀眉白髯處處沾了血漬。
沈必理陡地發出一聲狂吼,悲憤若狂地舉劍向藍衣蒙面人刺去。
一剎那間,劍氣如虹,這一擊似是具有玉石俱焚般的氣勢。
但銀月夫人又倏地出手,把沈必理這一擊接下。
這兩人已三度交手,一直打得難分軒輊,但這一次卻是形勢忽變。
沈必理目睹計大師慘死,心中悲憤莫名,這一下出劍追擊藍衣蒙面人,可說是用盡了全力。
那是驚天動地的一劍,想阻擋它絕對不是一件易事。
但是銀月夫人還是不顧一切的撲前擋住。
她身形靈巧,武功極高,反應極快,照看應該可以把沈必理的劍擋住。
可是,突見半空之中精芒離合,沈必理手裡的劍忽然向後折了回來。
這是詫異的一劍,也是憤怒的一劍。
這更是至剛至陽,無堅不摧的一劍。
銀月夫人但覺沈必理這一劍破空生風,銳厲非常,但她手中的銀玉尺也已貫足了內力,在這間不容髮的搏鬥里,實在不容她稍有半點怯畏之意的。
只要她稍有半點怯懼,倚馬神劍就勢必長驅直進,把她斬殺於劍鋒之下。
兩人終於硬拼了一招。
但這一招硬拼的結果,還是銀月夫人敗了。
她的銀月尺再也抵擋不住這一劍之威,齊中給劍鋒硬生生的劈開。
銀玉尺從中一分為二,銀月夫人的眉心也同時裂開了一道口子。
這一道口子並不長,只有三寸。
但殺人的武功,有時候根本不必在敵人的身上留下任何傷痕。
所以,這一道只有三寸長的口子,已絕對足夠奪走銀月夫人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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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月夫人死了,她至死也不肯相信,自己的銀玉尺會給人齊中削開,自己的武功最後還是敵不過這粗漢子憤怒的一劍。
沈必理實在極憤怒、極憤怒!
計神工絕不是他的什麼親人,也不是他的長輩,但沈必理尊敬他,甚至是崇拜他。
計大師並不是個神,也不是個完全完美的人,但他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開始關心沈必理這個小孩子。
當沈必理還只有七八歲的時候,計大師已認識了他。
沈必理從計大師那裡學到的第一件本領,並不是鑄刀煉劍,也不是巧制工藝陶瓷,而是爬樹。
世間上很多人都會羨慕飛鳥。
鳥之所以會被人羨慕,是因為鳥能飛,人卻不能。
但在七八歲時候的沈必理,卻並不羨慕飛鳥,他最羨慕的是猴子。
他羨慕猴子可以在樹梢之間跳躍自如,更羨慕猴子可以隨隨便便一伸手便抓到了又熟又香甜的野果,所以,他決心要學會爬樹。
但他自己學爬樹,並沒成功。
直到有一天,他遇上了一個鬚髮灰白的老人,他才知道爬樹的技巧是怎樣的。
那已是幾十年前的事情了。
唉!往事如煙,幾十年前的小孩子,現在也已經兩鬢微白,經歷過無數風霜和險惡的波浪了。
老人直至在今天不久之前,他仍然活著,而且看來活得比任何人都更好。
但忽然間,這老人死了,他是江湖四大師之首的計神工,也是沈必理最尊敬的長者。
沈必理焉能不憤怒,他現在所發出的劍招又焉可跟剛才的劍招相比?
但銀月夫人並不了解,所以,她只好敗了,也只好死了。
江湖上的爭殺,本來就是這樣無情,說敗就敗,說死就死,當結果產生出來之後,就連神仙也無法再加以任何些微的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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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必理在狂怒中殺死了銀月夫人,但卻只是在她的眉心上劃破一道三寸長的口子。
口子不長,但卻比任何人想像中還要深。
深深的一劍,切斷了銀月夫人所有的生機,即使華佗再世以最快捷的時間加以搶救,也絕對無法可以起死回生的。
但沈必理要殺的人,並不單隻這個女子。
他再挺倚馬神劍,人劍合一形成筆直之勢,全力怒襲藍衣蒙面人。
這一劍勁力更凶,簡直可說是有如雷行電閃,勢無可匹。
藍衣蒙面人卻在這一剎那間笑了。
沒有人知道他這一笑的意思。
也沒有人看見他怎樣從沈必理的手裡,把倚馬神劍奪了過來。
沈必理只覺眼前一空,藍衣蒙面人不見了,自己手上的倚馬神劍也不見了。
然後,他就覺得臉龐有點發癢。
他這一驚,著實非同小可。
他立刻用左手摸向自己的臉龐,而他這一摸之下,很快就在臉上摸著了幾根細如牛毛的刺針。
這些刺針,當然就是淬上了劇毒的暗器!
就在這時,地道出口處忽然射出了一條灰色的影子。
影子來得極快。
那是一個灰衣老人,他來勢極快極急,出手也是有如閃電一般。
豹娘乍聞風聲掠動,早已喝了一句:「什麼人?」
那人沒有回答,只是閃電般出手,剎那間已點住沈必理七大穴道。
他點的是曲池、尺澤、地機、金律、魚腰、內關及靈台諸穴。
岳小玉忽然驚喜地大叫一聲:「義父,我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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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小玉的義父,上天下地直至目前為止,只有一個,那便是江湖中人見人怕,鬼見鬼愁的「茹毛飲血鬼獨夫」、「六親不認斷腸人」練驚虹。
練驚虹把血花宮交給了公孫我劍師徒后,便離開飲血峰東闖西盪,過著遊俠般的生活。
絕少人知道他近來的行蹤。
即使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明天會在什麼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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練驚虹一出手,就已點住了沈必理七大穴道,但他此舉並非是傷人,而是要救人。
沈必理怒擊藍衣蒙面人,他這一擊換來的結果是,傷不了人,反而給藍衣蒙面人用毒針暗算了一把!
斯時,練驚虹正從地道出口處衝出,剛好目睹這一擊和沈必理面上被暗器打入時的情形。
沒有多少人能清清楚楚地看見沈必理如何被暗器射中。
但這情況,卻已進入練驚虹的眼裡。
這時,常掛殊也已掩護而至,叫道:「沈總調度,你的臉怎樣?」
沈必理的臉已變成淡金之色,但他還在乾笑著,嘿嘿的道:「只要不是唐門的毒針,就很難毒得死俺這一種人。」
常掛珠立時道:「這當然不是唐門的毒針。」
練驚虹卻冷冷道:「你說錯了,沈將軍臉上的五枚毒針,名為『唐斷氣』,正是唐門十七種歹毒暗器之一!」
常掛珠臉色倏變,接著額上大汗涔涔而下,彷彿中了毒針的人就是他自己。
豹娘子聞言,也是為之神情大變,不由顫聲喝道:「這人是誰?」
練驚虹卻冷冷道:「唐門暗器高手多多,但懂得使用『唐斷氣』這種暗器的人,近三十年來只有兩個。」
豹娘子吸一口氣,道:「這兩人又是誰?」
練驚虹道:「第一個是唐門外三堡的總管『九手鐵衣』唐孤雁。」
豹娘子道:「另一個人又是誰?」
「另一個就是我!」那藍衣蒙面人忽然含笑著開口:「我是『蕭索震天手』唐莫旋。」
「唐莫旋!」常掛珠輕吼一聲:「你為什麼要陷害咱們?」
練驚虹沉聲道:「這個你們不必問,因為他根本就不是唐莫旋!」
眾皆一愕。
藍衣蒙面人乾笑一聲,道:「你怎知道我不是唐莫旋?」
練驚虹靜靜地道:「我知道你一定不是唐莫旋,因為這位唐二十三少爺已在上月給人殺了。」
藍衣蒙面人道:「是誰殺了唐二十三少爺?」
練驚虹道:「是一個神秘的蒙面殺手。」
他緩緩地接著說下去:「唐莫旋是唐門近二十年以來,武功最不可思議,手段也最可怕的年輕高手,他生性沉默身材短小,但卻胸懷大志,一直都想把唐門勢力內外擴展,所以,他一出道江湖,首先就擊潰了金枝寨、拜月堂、十六連環塢和中州東方世家第六代至第八代的高手。」
沈必理道:「唐莫旋這個人的名字屬下也曾有所聞,這人的確遠遠超乎他的同儕,連唐老太爺也對他另眼相看。」
唐老太爺就是唐門主人,有人說他已經死了,但也有人說他不但活著,而且武功越練越高,其厲害程度巳不在長白山太乙真人之下。
更有一說,謂唐老太爺這二十年來,一直苦苦研創唐門新一代的武功,只要-旦大功告成,必將可無敵於天下!
亦有一說,謂唐老太爺雖然仍然活著,但卻已心力交瘁,對武功之事再也沒有興趣,反而朝夕敲經念佛,就只差沒有出家做和尚。
凡此種種傳聞,不勝枚舉,其中當然是謠傳者多,真實者少。
但無論怎樣,唐老太爺是當今武林中最神秘人物之一,乃是事實。
然而,不管如何,唐莫旋在蜀中唐門的地位,必然是十分重要的,否則,若單憑他的輩分而論資格,又幾時輪到他來發號施令,帶領唐門高手去擊潰金枝寨、拜月堂等江湖組合。
但練驚虹卻道:「唐莫旋死了,他是死在一個蒙面殺手手下的。」
他接著又道:「唐莫旋死了之後,身上所有的暗器,毒藥和解藥,都已給人盜走!」
藍衣蒙面人聽到這裡,便「噫」一聲笑了出來。
「真是很有趣,」他目光四轉,顧盼了很久才繼續說下去:「你們聽見了沒有?練驚虹居然變成了一個偉大的說書先生,不過這種無聊的故事,就算是白痴也不會相信的。」
練驚虹瞳孔收縮,忽然伸手大喝:「把解藥拿來!」
藍衣蒙面人嘿嘿冷笑,道:「什麼解藥?」
練驚虹道:「『唐斷氣』的解藥?」
藍衣蒙面人道:「既叫『唐斷氣』,這種暗器又怎會有解藥。」
練驚虹冷冷道:「唐門暗器,的確有幾種是沒有解藥的,但『唐斷氣』並不是那幾種。」
藍衣蒙面人道:「你倒知道得很清楚。」
練驚虹道:「我若連這點事都不知道,只怕早已活不下去。」
藍衣蒙面人道:「實不相瞞,在我身上,也許會有『唐斷氣』的解藥,但卻連我也不知道那一瓶是解藥,而那一瓶卻是見血封喉的毒藥。」說到這裡,從懷裡取出十幾隻細小的瓷瓶子,在練驚虹面前晃了晃。
練驚虹兩眼一瞪,道:「這都是你從唐二十三少爺身上取得的藥瓶?」
藍衣蒙面人倏然道:「不錯。」
練驚虹「唔」一聲,道:「不管是毒藥還是解藥,都給我拿來。」
藍衣蒙面人冷冷道:「憑什麼?」
練驚虹道:「不憑什麼,就只憑練驚虹三個字。」
藍衣蒙畫人咯咯一笑,道:「練驚虹,你這三個字嚇倒別人,卻還嚇不倒我。」
練驚虹道:「我為什麼要嚇你?」接著隨即注視藍衣蒙面人的長柄彎刀。
藍衣蒙面人問道:「你見過我的刀沒有?」
練驚虹道:「從沒見過,但卻曾聽人提起過一柄這樣的刀。」
藍衣蒙面人道:「這是什麼刀?」
練驚虹道:「這柄刀的名字是『冠王鎮山刀』,它原來的主人,是『死水湖老祖』秋火眉。」
豹娘子、沈必理聽到這裡,都為之驚訝不已。
「死水湖老祖」秋火眉是什麼人?
岳小玉不知道,小惡女和游出海也同樣不知道。
即使是「江東五傑」,也只有常掛珠常老大才聽過「死水湖老祖」秋火眉從前的事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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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火眉現在若還活著,他最少已超過一百二十歲。
計神工在年輕時,曾與秋火眉一起闖蕩江湖,更曾在一條幾乎把秋火眉脖子掛斷的繩索下,把秋火眉救了出來。
那一次,秋火眉是不想活了。
當年他不想活的原因有三。
第一、給朋友出賣,使他自創的幫會陷於崩潰境地。
第二、妻子一聲不響,挾帶私逃。
第三、活膩了,所以不想再活下去。
但結果他死不了,而且自此之後,「活膩了」的心情完全改變,變成「我要繼續活下去」。
到了後來,秋火眉找到了一個令他自己感到很滿意的地方住了下來,那便是江湖上最神秘的一座湖泊「死水湖」。
古老相傳,說死水湖從前是一對神仙居住的地方。
這對神仙一男一女,男的瀟洒俊逸,女的眉月如畫,美麗得就像是畫上的美人兒一樣。
這對神仙,本來過著恬靜悠閑的生活,但有一個晚上,天宮上界忽然降下了兩具比他們最少老了三千年的老神仙,說非要把這一男一女神仙分開不可。
但那一對年輕的神仙誓死不從,於是便和上界派遣下來的一對老神仙發生衝突。
這一次衝突,兩個老神仙把年輕的女神仙帶走了,但才上到半天,雲層里忽然殺出了一條蛟龍。
這條蛟龍,原來就是年輕的男神仙所變,他用盡法寶,無論如何都要把女神仙搶回來。
結果,這對年輕的神仙,終於戰勝了道行比他們高深得多的老神仙,但那男的神仙已筋疲力竭,而且受了極嚴重的創傷。
不久,年輕的男神仙沉進了湖底,他不再是法力無邊的仙人,而女神仙也陪著他一起沉進湖底,有人說他們直到現在仍然活著,但也有人說他們已葬身在湖底之下,所以就把這一座美麗的而恬靜的湖泊叫做死水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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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段神仙故事,既美麗又滄涼,但那終究只是虛無飄渺的傳說而已。
但死水湖有一個「死水湖老祖」秋火眉,卻是一件絕對真實的事情。
秋火眉,不是什麼江湖名俠,甚至有許多人都不知道他這個人,或者是早已忘記了江湖上有這麼一個人存在。
但計神工認識這個人,卻是超過了七十年以前的事。
練驚虹也沒見過「死水湖老祖」秋火眉,但卻總算知道江湖上有這麼一個人存在。
秋火眉已經死了,這並不是一件令人感到意外的事。
他畢竟已超逾了一百歲。
練驚虹也沒有見過那柄長柄的彎刀。
「冠王鎮山刀」並不是一柄削鐵如泥的寶刀,但它有它的特殊威力和殺氣,當年秋火眉一直很少使用它,就是賺它太凶、太鋒芒畢露。
但如今,「死水湖老祖」顯然真的已經死了。
他臨死之前的遺言,只有一個:「把我葬入湖底里!」
他只有一個弟子。
這弟子沒有讓他失望,老祖死後,果然被葬入湖底里,但從此以後,就再也沒有任何人可以鉗製得住他這個弟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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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衣蒙面人終於把套在臉上的頭罩緩緩地除下。
沈必理陡地傻住。
小惡女看見他這副樣子,便問:「沈總調度,你認識這個人?」
沈必理面上的神情又驚異又憤怒,他望著這張奸獪的臉孔,過了很久很久才說:「鍾南超!是你!竟然是你!」
豹娘子聽到這幾句說話之後,差點腳步都站立不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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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以為鍾南超死了,也有人以為鍾南超給仇家逼得走投無路躲藏起來。
但真實的情況,卻不是這樣的。
鍾南超沒有死,也不是給仇家逼得走投無路,而是他出賣了金殿主人慕容老人!
計神工是知道「死水湖老祖」秋火眉有一個弟子,但卻一直不知道,這個弟子居然就是有「小刀老俠」之稱的鐘南超。
「冠王鎮山刀」是秋火眉的刀,秋火眉死後,這把刀也就成為了鍾南超的刀。
但又有誰想得到,鍾南超會潛入這裡,而且一出手就把計神工那樣的絕世高手殺了?
練驚虹目光收縮,忽然長嘆一聲,緩緩地問道:「秋老祖的絕藝,你學會了幾種?」
鍾南超傲然道:「你問得太多餘,我根本不必回答。」
練驚虹道:「你以為已很足夠了?」
鍾南超冷冷道:「足夠不足夠,那是沒有人做出正確結論的,總之,你們這一次有死無生,也就是了。」
練驚虹軒眉,道:「連我也有死無生嗎?」
鍾南超道:「自然不例外。」
練驚虹緩緩伸出了右手,冷然道:「你很有自信,但你若要得償所願,最少要先過得了我這一關。」
這兩三句話,若是別人說的,大家可能只會當他正在放屁。
但這兩三句話出自練驚虹那樣的人口中,分量自然是大大的不相同。
只見他的手五指駢伸,看來就像是刀鋒一樣。
鍾南超盯著這手掌,就像是盯著一條可怕的毒蛇。
每一個人都在屏息以待,想看看這兩大高手怎樣比拼。
但就在這時,鍾南超眉毛一挑,道:「你是不是個小人?」
練驚虹沒有正面回答,只是冷冷地道:「我從來都不是一個正人君子。」
鍾南超道:「不是君子,並非等於就是小人。」
練驚虹雙目冷冷的瞅著他:「你到底想說些什麼?」
鍾南超道:「只要不是小人,就決不會乘人之危。」
練驚虹不理會的道:「我不懂這是什麼意思。」
鍾南超道:「我已跟計大師比拼了一場,如今功力大大的打了一個折扣。」
練驚虹道:「所以,你不想打了?」
沈必理立時怒聲道:「不能放過這奸賊。」
練驚虹沒有作聲,鍾南超卻淡淡地道:「『唐斷氣』的解藥,你們還想不想要?」
「不要不要,」沈必理大叫:「俺只想要你的腦……」說到這裡,忽然作聲不得,原來已給練驚虹點了啞穴。
練驚虹望定了鍾南超,聲音平靜地道:「不管你為人如何,你能在我面前這樣,已經是相當難得。」
鍾南超狡猾地一笑,道:「謬獎!謬獎!」
練驚虹道:「其實,我沒有一定要殺你的理由,而且為了沈總調度的性命著想,我更加非要順著你的意思去做不可。」
鍾南超淡淡地道:「練老宮主若真的跟我較量,鍾某也自然唯有捨命相陪。」
「不!」練驚虹道:「我怎會跟你動手?」
鍾南超道:「為了解藥,你忍讓一點,那是相當明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