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七 章
許不醉道:「想找回郭冷魂,首先要找到恨帝,對不對?」
鐵老鼠道:「不錯。」
許不醉道:「你認為武林除了葉上開之外,還有誰可以找到恨帝?」
鐵老鼠眉頭一皺,良久才道:「也許就只有恨帝他自己了。」
「不通,不通!這句話真是狗屁不通。」歐-神道:「恨帝就是恨帝,豈有自己去找自己之理?」
鐵老鼠嘆了口氣,道:「但除了他自己之外,區區實在想不出還有誰可以找到恨帝了。」
許不醉道:「那是你琉忽了一個人之故。」
鐵老鼠怔了一怔,道:「區區疏忽了誰?」
許不醉道:「布狂風。」
「布狂風?」鐵老鼠一拍大腿,失聲道:「對了,怎麼居然忘記了布公子?」
歐一神怪叫了一聲,說道:「既然布公子知道恨帝的下落,咱們還待在這裡幹嘛?」
鐵老鼠道:「對,咱們馬上回鐵眉樓去!」
許不醉卻嘆了口氣,道:「你們不要歡喜得太早了。」
鐵老鼠一呆,道:「為什麼?」
許不醉道:「我只認為布狂風可能會找到恨帝,井非肯定他一定可以找到恨帝。」
鐵老鼠不禁為之頹然,道:「這豈不是白說了?」
許不醉道:「布狂風是個很有辦法的人,天下間若只有五個人可以找到恨帝,他就絕不會是第六個。」
歐一神道:「但這畢竟是想當然而已,倘若他無法找到恨帝,那豈不是白費工夫了?」
歐如神道:「一神之言,倒也不無道理。」
歐一神立時神氣起來,道:「當然大有道理。」
諸葛酒尊道:「既然如此,老叫化子認為大家應該分頭行事,但願總有一方可以找到郭冷魂和葉紅棉。」
歐一神道:「此計太妙!」
鐵老鼠卻道:「這並不是什麼大妙之計,而是無可奈何之策。」
歐如神嘆了口氣,道:「咱們聚合才短短時候,還沒找到想找的人就分手,確是無可奈何得很。」
歐一神道:「簡直就是失敗得很。」
鐵老鼠道:「暫時的失敗,說不定就是將來成功的基礎。」
歐一神道:「說是這麼說,但說不定到頭來還是失敗,而且越來越失敗。」
沉默了很久的「大鐵肚天尊」方鯨忽然打了個「呵欠」,叫道:「他媽的,說夠了沒有?」
歐一神臉色一變,諸葛酒尊卻哈哈一笑,說道:「說夠啦,總之,咱們分頭行事,各出奇謀,去找尋郭冷魂和葉紅棉可也!」
說完之後,這位風塵奇丐就大笑著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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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葛酒尊雖然走了,但卻並未立刻離開了剪王鎮。
他首先在這個鎮里兜了一個圈子,最後來到了一座巨宅門外。
這巨宅門外有兩尊石像,而且每個石像的手裡都握著一把石剪。
諸葛酒尊只不過在這裡站了片刻,就有四個青衣漢子圍了上來。
「什麼人鬼鬼祟祟的站在這裡?」其中一個濃眉大眼的青衣漢子吆喝著問。
諸葛酒尊望了他一眼,淡然道:「我並不是鬼鬼崇祟的站在這裡,而是光明正大的站在這裡。」
那青衣漢子登時臉色驟變,怒道:「好大膽的老叫化,竟然敢在剪王莊門外如此放肆!」
諸葛酒尊哈哈一笑,道:「剪王莊又不是閻王殿,而且我這個老叫化只不過在這裡站站而已,尊駕又何必如此緊張?」
青衣漢子臉色一沉,嘿嘿冷笑著道:「好啊!原來你是存心到這裡撒野的!」
諸葛酒尊微微笑道:「老叫化今天很悶,本來也無意想撒野,但既然你這麼說,倒想闖個禍來解開心裡的枷鎖。」
那青衣漢子冷笑道:「他媽的,原來是個瘋瘋癲癲的老乞丐!」這句話才說完,忽然眼前掌影左閃右晃,已被諸葛酒尊重重打了四五下耳括子。
其餘的青衣漢子都為之臉色一變,紛紛出手對付諸葛酒尊。
但這些四五流的武林小角色,又怎敵得過「江南丐中丐」?
不到三幾招功夫,已全都變作滾地葫蘆,連牙齒也給打掉了好幾顆。
但這四個青衣漢子倒地之後,剪王莊里又湧出了十幾個紅衣武士。
這些紅衣武士看來威風凜凜,但在諸葛酒尊眼裡,他們也許會比剛才的青衣漢子高明,但也決不會高明到什麼地方去。
唯一有所不同的,就是人數越來越多了。
諸葛酒尊當然不怕,但他卻不想和太多這樣的人動手。
幸而就在這時,剪王莊里又走出了一個人。
這人一身紫衣,白襪,腳上穿著一隻紫色的山鞋。
這紫衣人年約五旬,顎下蓄有很好看的長髯。
諸葛酒尊不覺盯著他,他也盯著諸葛酒尊。
兩人的目光卻不相同。
諸葛酒尊的目光有笑意,但這長髯紫衣人的目光卻冰冷得像是刀鋒。
「霍莊主,久違了!」首先開口的人,還是諸葛酒尊。
長髯紫衣人冷冷的道:「五年了,你上次遇見霍某,也同樣打傷了霍某幾個武士。」
諸葛酒尊「哦」了一聲,道:「是老叫化子不好嗎?」
長髯紫衣人道:「你很好,只是霍某的兄弟不好。」
諸葛酒尊摸了摸鼻子,默然半晌才道:「過去了的事,不提也罷。」
長髯紫衣人道:「不提就不提,你現在來幹什麼的?」
諸葛酒尊道:「想找-個人。」
長髯紫衣人道:「想找誰?是不是找我?」
諸葛酒尊道:「對於霍莊主,老叫化是從來沒有什麼興趣的。」
長髯紫衣人道:「對於霍某來說,這真是一個很好的消息。」
諸葛酒尊道:「可否請老叫化進剪王莊喝兩杯酒?」
長髯紫衣人冷然道:「你若不怕酒里有毒,霍某是無任歡迎的。」
諸葛酒尊淡淡一笑,道:「你若敢毒死老叫化,早就已經在五年前下手了。」
長髯紫衣人哼一聲,不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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剪王莊是剪王鎮最大的一座莊院,莊院主人就是這位有「美髯剪王」之稱的霍百蒼。
霍百蒼在剪王鎮是領袖,在這裡沒有任何人可以違抗他的命令。
但他在武林中的名氣,卻不怎樣響亮,更無法與這位江南丐中丐相比。
霍百蒼的確不敢在酒里下毒。
他就算真的有本領可以毒死諸葛酒尊,也萬萬不敢下手。
因為諸葛酒尊絕不是一個尋常的老叫化。
在江湖上,江南丐中丐固然有無數仇敵,但卻也有數之不盡的朋友。
霍百蒼若毒死了諸葛酒尊,他以後的麻煩一定會比天上的星星還多。
霍百蒼並不是一個器量寬宏的人,倘若毒殺了諸葛酒尊,而沒有後顧之憂的話,他早就已經動手一試。
但五年前他不敢,現在更不敢。
他甚至不敢把剪王莊的大門關閉著,不讓諸葛酒尊大模大樣地闖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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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不大好!」諸葛酒尊品嘗了第一杯酒,立刻就作出了惡劣的批評。
霍百蒼道:「只要是不太壞的酒,就可以喝進肚子里。」
諸葛酒尊拈鬚一笑,道:「不要說是酒,就算是血也可以喝,只要血還沒有發臭便可以喝了。」
霍百蒼道:「霍某不喝血。」
諸葛酒尊道:「我知道你不喝,因為你的膽子太細小,所以,只配喝牛乳和羊乳。」
霍百蒼道:「喝牛乳和羊乳的人,一定遠比喝血的人正常得多。」
諸葛酒尊「哦」一聲,笑道:「霍莊主的意思,老叫化明白了。」
「明白了?」霍百蒼反而一呆,道:「你明白了什麼?」
諸葛酒尊道:「霍莊主言下之意,分明是說練老魔不大正常。」
霍百蒼的臉色忽然變了,道:「你……你在說誰?」
諸葛酒尊淡淡道:「你在江湖中混了多久?」
霍百蒼乾咳一聲,道:「怎樣才算是在江湖中混?」
他這麼一反問過來,諸葛酒尊卻也不禁呆住了。
「這個嘛……咳咳,這個問題老叫化不想多費時間,總而言之,你一定聽過血花宮這三個字吧?」
霍百蒼臉色又變了,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諸葛酒尊笑了笑,道:「剛才你不是說,喝牛乳和羊乳的人,一定遠比喝血的人正常得多嗎?倘若老叫化子把這些話告訴給練驚虹知道,倒不知道他老人家會怎樣想了。」
霍百蒼聽到這裡,一張臉已變得全無血色。
諸葛酒尊卻連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捧著酒杯,喃喃地道:「不錯,只要是不太壞的酒,就可以喝進肚子里。」
他這杯酒還沒喝完,一個杏衣女婢已捧上了一壇酒。
霍百蒼的臉也同時堆滿了笑容。
諸葛酒尊很快就捧著這一壇酒,他一拍開泥封,立刻就嗅到了百年陳釀的酒香。
「好香,好香的狀元紅。」他立刻大讚。
霍百蒼笑道:「若不喜歡這一壇酒,還有別的好酒……」
諸葛酒尊忽然眯著眼睛,道:「霍莊主,你以為我是來喝酒的?」
霍百蒼道:「你說過,到這裡來是為了要找一個人。」
諸葛酒尊點點頭道:「對了,老叫化子是來找人,可不是要來喝酒的。」
霍百蒼吸了一口氣,道:「未知諸葛老兄要找的是何方神聖?」
諸葛酒尊道:「菊痴葉上開。」
霍百蒼的臉色立刻又變了,臉上的表情變得又驚又呆,過了很久才道:「你是說當年和菊谷仙子皇甫嫣在一起的菊痴葉上開?」
諸葛酒尊緩緩地點了點頭,道:「不錯,你說得比我還更詳細。」
霍百蒼苦笑道:「諸葛老兄,你以為菊痴葉上開是什麼人?
他竟然會在這個小小剪王莊內嗎?」
諸葛酒尊道:「葉上開並不是一個太挑剔的人,尤其是對於置身之所,他的要求向來都很隨便。」
霍百蒼又苦笑道:「但霍某實在不懂得,你怎會認為葉上開那樣的武林高人,居然會在這剪王莊內?」
諸葛酒尊道:「那是因為我知道一個秘密。」
霍百蒼吸一口氣,問道:「是什麼秘密?」
諸葛酒尊說道:「皇甫嫣是你的三表妹!」
霍百蒼哈哈一笑,道:「誰說的?」
諸葛酒尊道:「不必管是誰說的,總之這是事實,你敢否認嗎?」
霍百蒼道:「霍某根本就沒有什麼三表妹。」
諸葛酒尊道:「你敢不敢發誓?」
「發誓?」霍百蒼臉色一變,道:「就是為了這些無稽的謠言?」
諸葛酒尊道:「不錯。」
霍百蒼嘆息一聲,道:「常言有道:『謠言止於智者。』」
諸葛酒尊道:「那麼你就當我這個老叫化是笨蛋好了。」
霍百蒼道:「但你從來都不是個老笨蛋。」
諸葛酒尊道:「我當然絕不認為自己是個老笨蛋,所以,你想用『謠言止於智者』這句話來把我套住,實在是白費心機了。」
霍百蒼道:「你要我怎樣發誓?」
諸葛酒尊道:「用你和霍夫人的性命來發誓,只要你肯這樣做,老叫化就相信太乙真人的說話,原來乃是放屁。」
聽見「太乙真人」這四個宇,霍百蒼的臉色立刻變成白紙般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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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白山有一觀二洞三堡。
所謂一觀者,乃是指清壑觀,觀主太乙真人,乃當世絕頂高手。
強如練驚虹,甚至是萬層樓那樣的高手,倘若與太乙真人公平決戰,相信大多數武林中人,仍然會比較看好太乙真人這一方。
早在二十年前,太乙真人已被譽為玄門第一高手,像那樣的絕世高人,他說的話又有誰敢當作「放屁」?
太乙真人!
這位玄門一代大宗師,在當世武林人士的眼中看來,他的地位已幾近乎「神」一般的境界。
霍百蒼沒有話說了,而且,他也不敢用自己和妻子的性命來發誓。
因為皇甫嫣實實在在是他的三表妹。
現在,他只想弄明白,諸葛酒尊是怎樣知道這許多事情的。
諸葛酒尊沒有讓他失望。
他道:「清壑觀是一個神仙境界般的地方,而且觀內的素菜,十分香甘可口,吃來吃去都不會生厭。」
霍百蒼吸了一口氣,道:「你常到長白山清壑觀作客?」
諸葛酒尊道:「在每十年之中,少說也有兩三次,而每次大概蘑菇它十天八天到一兩個月不等。」
霍百蒼問道:「太乙真人和你根相熟嗎?」
諸葛酒尊道:「這個老牛鼻子輩分奇高,而且對練功煉丹藥之事極其認真,一年之中,最少有十個月是見不著他的。」
霍百蒼道:「太乙真人那樣的身分,自然不容易為外人見得著。」
諸葛酒尊道:「老實說,這個老道人的確是有真本領的,他這一輩子只欣賞兩個人。」
霍百蒼試探地道:「你就是其中之一個,對不對?」
諸葛酒尊連連搖頭,道:「我這個老叫化在他的眼裡,只是一個老要飯,甚至是個不長進的老而不,幾時輪到他來欣賞?」
霍百蒼道:「那麼,太乙真人所賞識的兩個人是誰?」
諸葛酒尊道:「第一個是萬層樓。」
霍百蒼的臉色又變了,萬層樓是提龍王府主人,又是神通教教主,此人的分量自然絕不等閑。
他深深地抽了一口冷氣,又問道:「第二個人又是誰?」
諸葛酒尊道:「菊痴葉上開。」
霍百蒼道:「太乙真人怎麼說?」
諸葛酒尊道:「他形容葉上開是武林奇葩中的武林奇葩,又說他的資質,連太乙真人自己都比不上。」
霍百蒼道:「葉上開也常到清壑觀去嗎?」
諸葛酒尊道:「也是和我這個老叫化一般,每隔三四年就進觀一趟。」
霍百蒼說道:「太乙真人既然很賞識葉上開,這兩大高手自然是經常聚在一起了?」
諸葛酒尊說道:「那也要看一看太乙真人是否有空暇時間而定,但葉上開根本就不在乎這個老牛鼻子是否可以陪伴自己。」
霍百蒼嘆了口氣,道:「皇甫嫣之死,對他來說實在是個很沉重的打擊。」
諸葛酒尊道:「他叫菊痴,其實真正所痴的並不是菊花,而是痴於菊谷仙子皇甫嫣。」
霍百蒼不敢再說下去,他忽然發覺,自己剛才已說得太多了。
只聽見諸葛酒尊接著又慢慢地道:「有一年冬天,長白山凍得簡直叫人發狂,那時候,我這個老叫化又在清壑觀里。」
忽然間,有個小道士跑進我的房子里,說:「祖師真人與葉上開居士正在六寧亭下弈棋,祖師真人希望諸葛居士也在亭下湊湊熱鬧。」
我聽了心中大奇,忖道:「莫非六寧亭四周已圍滿觀棋者嗎?」當下便匆匆向六寧亭那邊趕了過去。
哪知在六寧亭下,就只有太乙真人和葉上開正在互相對弈,根本就全無半點熱鬧可言。
但既來之,則安之,我這個老叫化雖然棋藝低徽,但能夠有機會目睹兩大高手對弈,也未嘗不是一種福氣。
霍百蒼順口問了一句道:「這兩大高手棋藝如何?」
諸葛酒尊道:「第九。」
「第九?是什麼意思?」霍百蒼怔住問道。
「第九流之位也。」諸葛酒尊哂然一笑道:「在老化子想像中,這兩大高手的棋藝必然不弱,誰知一看之下,嘿嘿,居然比我這個老叫化還差勁得多。」
霍百蒼咳嗽一聲,道:「武功和弈棋本來就是兩回事,正如弈棋能手,可能完全不懂武功一樣。」
諸葛酒尊道:「其實,太乙真人和葉上開在六寧亭下,並非志在下棋。」
霍百蒼道:「不是下棋,又是為了什麼?」
諸葛酒尊道:「談天說地,東拉西扯,有時候說得莫測高深,玄機內蘊,但也有時候說得響屁連天,一塌糊塗。」
霍百蒼聽得為之呆住,道:「這兩個大高手是不是喝了酒?」
諸葛酒尊道:「葉上開喝不喝酒,老叫化可不大清楚,但太乙真人是從來都滴酒不沾唇的。」
「既非醉酒,何以如此?」
「那是一種發泄。」
「葉上開是武林奇葩,他做什麼,說什麼都是毫不為奇的,但太乙真人……」霍百蒼說到這裡突然住口,顯然又覺得自己說的話太多了。
諸葛酒尊卻不避諱,哈哈-聲又接著笑道:「太乙真人又怎樣?他雖然道行高深,平時一派仙風道骨,穩重之極的樣子,但他畢竟還是一個人,並不是真的已變成了神仙。」
霍百蒼道:「是人又怎樣?」
諸葛酒尊道:「只要是人,就會有做人的煩惱,你和老叫化固然如此,葉上開也如此,太乙真人也同樣擺脫不掉。」
霍百蒼道:「有炳惱又怎樣了?」
諸葛酒尊道:「既有煩惱,心中自有悶氣、悶屁、悶話。」
霍百蒼道:「是不是不放不快?」
諸葛酒尊道:「對了,正如有骨鯁在喉際,他媽的不吐不快。」
霍百蒼訕訕一笑,道:「這兩大高手在六寧亭下大放悶氣,諸葛老兄能適逢其會,真是眼界大開,耳福不淺。」
「你說得對極了。」諸葛酒尊點頭不迭,笑道:「唯一最遺憾者,就是這兩大高手雖然大放悶氣、悶屁,但自始至終連一句粗話也沒有噴將出來。」
霍百蒼道:「這大概是修養和習慣甚佳之故。」
諸葛酒尊「唔」一聲,道:「我這個老叫化子也不怎麼喜歡說粗話,就算偶然說說,也是他奶奶的點到即止,但在悶氣大發、悶屁大放之時,粗話就會自然而然的多了起來。」
霍百蒼道:「這是人之常情。」
諸葛酒尊道:「別談這個,且說當日,葉上開忽然對太乙真人道:『真人,你說做和尚好,還是做道士好?』太乙真人下了一著亂七八糟的棋子,才道:『當然是做和尚好。』葉上開皺著眉頭,道:『好在哪裡?』太乙真人道:『做和尚是刮光腦袋的,頭上三千煩惱絲颳得一根不剩,正是,頂上輕飄飄的,既輕鬆又寫意。』葉上開道:『既然如此,你怎麼不做和尚?』太乙真人道:『在貧道沒有出家之前,頭頂上已穿了-個洞。』葉上開一怔,道:
『此洞何以得之?』太乙真人道:『這個洞是給木魚撞穿的。』葉上開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太乙真人道:『那時候,貧道只有六歲,當時生性頑劣,經常跑進一間和尚寺里偷東西吃,有一次給和尚發現了,這和尚就用木魚做為武器,敲穿了貧道的腦袋。』葉上開勃然變色,道:『用木魚敲穿一個六歲大的孩童,這還算是什麼出家人?』太乙真人道:『所以,自從那時候開始,貧道就不喜歡天下間所有的和尚了,到了十二歲那年,貧道出家,直至如今做了清壑觀觀主。』葉上開笑了笑道:『這道觀很好,恍似神仙境界一般。』太乙真人道:
『只要心平氣和,又有何處不是神仙境界,人間樂土?』葉上開道:『但在下是個凡夫俗子,想心平氣和,只怕是萬難之事啦!』太乙真人微微一笑,道:『聽居士這麼說,真不是興了出家之想?』葉上開道:『已有此意。』太乙真人道:『是為了皇甫姑娘之死?』葉上開黯然道:『我不知道,只覺得活著和死了也是差不多的。』太乙真人道:『人活著,臭皮囊也活著,但臭皮囊化掉之後,人還是活著的,只不過是活在另一個世界里。』葉上開道:『在下也曾想過一死了之,但也只是想想而已。』太乙真人道:『死亡是一件很自然的事,但在死神還沒有真正來臨之前,就把性命結束,那是愚人所為。』葉上開忽然說道:『在下已吃了真人三隻車。』太乙真人道:『貧道也已經吃了居士四隻相。』葉上開道:『卒也是車,士也是相,相也是象。』太乙真人道:『所以,贏棋也就等於輸棋,只不過別人來看,以為你是贏了棋而已。』葉上開點點頭,道:『所以,出家與不出家,都不要緊的,出家之前可以想想往日情景,出家之後也可以天天想,晚晚想。』太乙真人道:『你心中有什麼話說,全都說出來好了。』葉上開道:『有一件事,你知道不知道?』太乙真人道:『你說哪一件?』葉上開道:『你可知道,我是怎樣認識皇甫嫣的?』太乙真人道:『貧道知道。』葉上開有點意外,訝然說道:『你真的知道?』太乙真人道:『當然知道,但不是現在已經知道,而是等一會才知道。』葉上開道:『這是什麼道理?』太乙真人道:『只要你現在說出來,貧道不是會知道了嗎?』葉上開點頭道:『亦是道理。』太乙真人道:『在這裡說說無妨,若在外面,這種道理不但不是道理,簡直可算是妖言惑眾。』葉上開道:『迂腐之人何其多也。』太乙真人道:『幸而你不是。』葉上開道:『真人也不是。』我聽到這裡,忍不住嘆了口氣,道:『但我這個老叫化卻迂腐極了。』太乙真人立時搖頭,道:『諸葛居士此言差矣,你若是個迂腐之人,又怎有資格坐在這亭子之下跟咱們一起談話?』這幾句話若是別人說的,老叫化一定當他放屁,但出自太乙真人之口,卻又自是大不相同。
接著,太乙真人和葉上開又胡亂地走了七八著棋子,唉!這兩大高手哪裡是在下棋了,簡直就是亂走可也,到了後來,索性連將帥也出了宮,甚至還一步一步走到楚河漢界,大家面對面的打個招呼,甚至馬行田,飛象過河都用盡了。
也許,這也是一種精神上的發泄,但老叫化道行不夠,實在無法可以領略箇中滋味,只覺得這兩大高手的棋局,實在形同兒戲。
到後來,將帥都不見了,棋盤上卻出現了兩個小小的圓洞。」
霍百蒼一怔,道:「什麼圓洞?」
諸葛酒尊道:「那是因為太乙真人的『將』和葉上開的『帥』忽然同時從圓洞里跌了下去。」
霍百蒼道:「我還是不懂,那棋盤到底是怎樣的?是不是木製的棋盤?」
「非也。」諸葛酒尊搖搖頭,道:「那棋盤,其實也就是一張石桌。」
「石桌上的棋盤?」
「不錯。」
「那石桌有多厚?」
「超過半尺,不到一尺。」
「石質如何?」
「堅實無比。」
「棋子呢?」
「木棋而已。」
霍百蒼不由深深地倒抽一口冷氣,道:「這兩大高手運用指勁,透過木棋直穿石桌?」
諸葛酒尊緩緩地點頭道:「正是這樣,最難得的就是石桌雖然穿了兩個洞,但兩枚棋子都完全無損。」
霍百蒼長嘆一聲,道:「這等指力,這等收放自如的絕世神功,霍某就算苦練到一百歲,只怕也練不成功。」
諸葛酒尊道:「霍莊主切莫因此意志消沉,須知像太乙真人與葉上開那樣的高手,江湖上實在寥寥無幾,無論是誰想跟這種絕世高手相比,都是多餘的煩惱。」
霍百蒼道:「我明白,完全明白。」但語聲還是掩蓋不住心中的惆悵。
只聽見諸葛酒尊接著又道:「兩顆棋子從棋盤上消失之後,這一個本已形同兒戲的棋局亦再也繼續不下去了,太乙真人和葉上開都在笑,而且都笑得很起勁,看來就像是兩個天真爛漫的孩童一般。但等到笑聲停止之後,葉上開卻又長長地嘆了一聲,道:『嫣兒是個心腸很善良的女子,我第一次遇見她的時候,她正為一隻受了傷的野鴨包裹傷口。』太乙真人道:
『當時你們在什麼地方?』葉上開回答道:『一剪林中。』太乙真人道:『是不是剪王莊西南兩裡外的那座一剪林?』葉上開大為訝異,道:『真人怎會連那樣偏僻的地方也知道?』太乙真人道:『剪王莊在江湖上雖然沒有什麼名氣,但貧道卻和霍莊主有過數面之緣,而且年輕時曾經這莊院里住過十幾天。』葉上開這才恍然道:『原來這樣。』」
他直勾勾地望住諸葛酒尊,道:「太乙真人真的這麼說?」
諸葛酒尊道:「如有半字虛言,老叫化不到一天立刻變成一條倒路屍無頭鬼了。」
霍百蒼完全呆住了。
諸葛酒尊望著他,說道:「有什麼不妥?」
「沒有半點不妥。」霍百蒼的喉結在脖子間不住地上下滾動著,聲音聽來相當怪異,他道:「太乙真人所說的『霍老莊主』就是先父,在我還很年輕的時候,先父曾經不斷提及過一個遊方道士,先父說:『這道士在咱們這裡住了十幾天,每天晚上都對我講一些話,有時候,他說得好像不知所謂,但等到自己晚上躺在床上,慢慢仔細回想之後,卻會發覺他言中有物,字字珠璣。』但老父始終不知道這個遊方道士的真正來歷。」
諸葛酒尊立刻「啊」地一聲叫了出來,說道:「現在你可知道啦,當年那個遊方道士,就是鼎鼎大名的太乙真人。」
霍百蒼的臉色忽然變得很興奮。
「是太乙真人,居然是太乙真人!」
諸葛酒尊忙著又道:「後來,葉上開在亭子里踱著方步,踱了很久才說道:『真人,你相信緣分這種事嗎?』太乙真人莞爾一笑,道:『只有白痴才不相信。』葉上開點點頭道:
『在下也是這麼想,當年,我只不過是隨便地到處走走,想不到就在一剪林里遇見了嫣兒。』太乙真人嘆了口氣,道:『這就是緣分。』葉上開道:『當時,她正在悉心地為野鴨治療傷勢,冷不提防樹上有-條青竹蛇向她的脖子直撲過來,我不再遲疑,立刻摘下了一片樹葉,把那條青竹蛇兒的蛇頭切了下來。』像葉上開這樣的高手,隨隨便便一片樹葉落在他的手中,都可以變成鋒利無匹的利器,這一點是完全不必懷疑的。」
霍百蒼聽得不住點頭,就像親眼目睹當時情景一般。
諸葛酒尊摸了摸鼻子,接著又道:「葉上開繼續在亭子里道:『就是這樣,我認識了嫣兒,原來嫣兒並不住在附近,她是為了探訪表哥才到剪王鎮的。』太乙真人道:『她的表哥是誰?』葉上開回答道:『嫣兒的表哥,就是如今剪王莊莊主霍百蒼。』」
霍百蒼聽到這裡,只能苦笑。
他除了苦笑之外,又還有什麼話好說的。
諸葛酒尊也不為已甚,只是淡淡的道:「老叫化只想見見葉大俠,你又何苦拒人於千里之外?」
霍百蒼沉默了很久,才道:「就算皇甫嫣確是霍某表妹,你又怎知道葉大俠一定會在這裡?」
諸葛酒尊道:「因為葉上開曾經在本鎮出現過。」
霍百蒼道:「就算這樣,也不能證明他就在敝庄之內。」
諸葛酒尊道:「對於剪王莊,葉上開是一輩子也忘不掉的,這就像是他一輩忘不掉皇甫嫣一樣,他既然到了剪王慎,又怎會不在剪王莊內?」
霍百蒼身子微微一震,又再為之啞口無言。
諸葛酒尊緊蹙著眉,道:「老叫化子要見葉上開,你不要再加阻攔好不好?」
霍百蒼面上露出了為難的神情,過了半晌,才道:「實不相瞞,葉大俠的確在敝莊裡,但他千叮萬囑,說過不想任何人來打擾他的清靜。」
諸葛酒尊冷笑道:「他自己也許可以待在清清靜靜的角落裡,但如今江湖上弄得沸沸揚揚,他一個人清清靜靜是不是太自私了?」
霍百蒼吃了一驚,道:「諸葛老兄何出此言?」
諸葛酒尊又冷冷笑著,說道:「老叫化知道你絕不敢得罪葉上開,但這也不一定是明哲保身之道,倘若老叫化真的大發脾氣,也同樣可以把這座剪王莊夷為平地的。」
霍百蒼面上的肌肉立時抖動了兩下,就在這時,忽聽一人輕輕的嘆了口氣,道:「無論是誰想把這裡夷為平地,首先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我這顆腦袋砍掉下來。」
接著,一個人緩緩走了過來。
這人雖然已不再年輕,他的眼角和額上都已出現了皺紋,但無論怎樣,他還是一個極瀟洒的男人。
這男人不但瀟洒,而且出色。
他走路的姿勢看似平凡,但卻有著一種說不出的魅力。
雖然,他已在憔悴中度過了一段很悠長的歲月……
很少武林中人可以遇見葉上開。
尤其是在皇甫嫣死後,見過葉上開的人就更加少了。
所以,曾經有一段時間,江湖上傳出了一個謠言,葉上開已經殉情自盡而身亡。
但這畢竟只是謠言。
葉上開的確曾經有過這種念頭,但他知道那是無補於事的。
人死之後,是否可以在另一個世界里找回另一個已死去了的人?
葉上開不相信可以如此。
所以,他仍然活著。
但是,除了這一點之外,還有別的理由嗎?
沒有人知道。
總之,葉上開仍然活著,他仍然是令人震懾的武林奇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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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葛酒尊看見葉上開的時候,臉上立刻有了笑意。
他問葉上開道:「我這個老叫化,你認為怎樣?」
葉上開道:「你已可算是老叫化中的老狐狸。」
諸葛酒尊道:「自從長白山一別之後,我變得聰明了一點點。」
葉上開道:「怕那不是真正的聰明,而是傻氣。」
諸葛酒尊道:「傻氣?這些傻氣從何而來?」
葉上開道:「大概是由我這裡傳染給你的。」
諸葛酒尊道:「你是菊痴,不是菊傻。」
葉上開道:「痴和傻有什麼分別?」
諸葛酒尊道:「只有傻人才會認為沒有分別,但你並不傻,只是頹喪得太久而已。」
葉上開凝視著他的臉,沉默了片刻才道:「聽說你快要成為丐幫幫主了,是不是?」
諸葛酒尊道:「是的。」
葉上開道:「這很好,丐幫實實在在需要你這樣的老江湖來把持大局。」
諸葛酒尊道:「我到底是個老江湖,還是條老狐狸?」
葉上開道:「老江湖也就是-條老狐狸。」
諸葛酒尊道:「老叫化的事,你用不著費心,丐幫有數百年的基礎,就算沒有我這個老叫化,它還是可以一直興盛下去的。」
葉上開淡淡一笑,道:「這裡是不是很悶熱?」
諸葛酒尊點點頭,道:「是的,我已熱得渾身是汗,再耽下去,勢必全身濕透。」
葉上開道:「那麼,咱們到外面走走,屋外最少比較涼快一點。」
諸葛酒尊道:「這是很好很好的主意。」說完之後,就和葉上開聯袂離開了剪王莊。
霍百蒼不由一陣苦笑。
現在是什麼天氣了?就算關在密不透風的斗室里,也絕不會悶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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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上開帶著諸葛酒尊來到一剪林。
對於葉上開來說,一剪林是他永遠難以忘懷的地方。
這時候,晚風冷得像是刀鋒,四周除了風聲之外,就只有枯葉吹起時所發出的「沙沙」
聲響。
葉上開沉默了很久很久,忽然在地上抓起了一把枯葉。
葉既已枯,一抓就已碎裂。
諸葛酒尊看著他,臉上也彷彿和他一樣,有著無限的愁緒。
「諸葛幫主……」葉上開終於首先開口。
「我現在還不是丐幫幫主。」諸葛酒尊立刻接著道:「甚至連丐幫中人也不是。」
葉上開道:「但丐幫最尊貴的綠玉打狗棒已在你的手裡。」
諸葛酒尊道:「我年紀已老了,做了一輩子叫化,想不到最後還是要成為丐幫中的一分子。」
葉上開嘆了口氣,道:「你說你自己已老了,但我呢?我又怎樣?」
諸葛酒尊道:「你比我年輕得多,但在武林中的輩分卻絕不比我低,若論到武功和名氣,你更是遠在我這個老叫化之上。」
葉上開道:「但我已像枯透了的葉子,再也沒有當年的光澤。」
諸葛酒尊道:「就只是為了菊谷仙子皇甫嫣?」
葉上開道:「也許是的。」
諸葛酒尊道:「值得嗎?」
葉上開道:「我不知道值得不值得,我只覺得活著已沒有什麼意思。」
諸葛酒尊道:「既然這樣,你為什麼仍然活著?」
葉上開道:「因為我不甘心。」
「既不甘心就得振作。」諸葛酒尊道:「公主軒的許不醉,他最喜愛的武林公主早已嫁到天涯海角,但他已漸漸振作起來。」
葉上開道:「他的確比我堅強。」
諸葛酒尊道:「但你才是真真正正的武林奇葩,只有你才可以挽救這一場武林的浩劫。」
「別開玩笑了。」葉上開搖搖頭,道:「我早已不屬於這個武林。」
「但葉紅棉呢?」諸葛酒尊瞪著眼,道:「她是不是你的女兒?」
葉上開的身子陡地一陣顫抖,臉上現出一個苦澀的笑容來。
諸葛酒尊皺了皺眉,聲音聽來十分冷峻,道:「我知道,你對葉大娘這個女人是全無好感的,但你們畢竟已生下了女兒,葉紅棉是你骨中的骨,血中的血。」
葉上開茫然地點點頭,道:「我知道,我全都知道。」
諸葛酒尊道:「我們想找回郭堡主,也希望可以協助紅棉,使她能夠脫離恨帝的魔掌。」
葉上開搖頭道:「但事實並不如你們想像中那麼簡單。」
諸葛酒尊道:「咱們都知道內里因由,相當錯綜複雜,但咱們既已沾上了手,就決不會半途而廢。」
葉上開道:「你們真的要與恨帝為敵么?」
諸葛酒尊道:「就算咱們不與恨帝為敵,恨帝也已視咱們為眼中釘。」
葉上開道:「但照我看,大家不必白費心機了。」
諸葛酒尊一怔,道:「這是什麼意思?」
葉上開說道:「紅棉根本就沒有出岔子。」
諸葛酒尊的臉色忽然一變,道:「你早已知道她的處境?」
葉上開嘆了口氣,道:「這世間上,唯一可以令我活下去的人,就只有紅棉,她是葉某生命的延續,也是葉某唯一的骨肉,難道你們以為我真的會袖手旁觀,完全不理會她的死活嗎?」
諸葛酒尊目光閃動,道:「紅棉如今情況怎樣了?」
葉上開道:「很好,真的很好。」
諸葛酒尊道:「郭冷魂又怎樣?」
葉上開道:「迅速復元。」
諸葛酒尊吸了口氣,道:「他中的是血花蓮掌力。」
葉上開說道:「我知道,恨帝也知道。」
諸葛酒尊臉色一凜道:「你知道恨帝在什麼地方?」
葉上開道:「不知道。」
「連你也不知道?」
「你以為我是無所不知,無所不曉的活神仙?」葉上開苦笑了一下,道:「江湖上的朋友,一直都把我看得超凡入聖,但實際上,今天的葉上開,已不再是當年的武林奇葩了。」
諸葛酒尊道:「但你仍然有一身驚人的藝業。」
「這種想法也是錯了。」葉上開的眼神忽然變得麻木獃滯,連聲音也彷彿有氣無力似的:
「武功之道,有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諸葛酒尊怔怔的望著他,有點難以置信地道:「但你是葉上開,從來也未嘗一敗的武林奇葩葉上開。」
「葉上開也只不過是一個人的名字,既不是大羅金仙,也不是如來佛祖!」葉上開冷冷道:「無論是誰把武功丟開了二十年,只怕都會變成-塊廢鐵。」
諸葛酒尊道:「但你的輕功仍然很好。」
「輕功很好?」葉上開嘆息著道:「只有我自己才知道,我的身子已越來越重了。」
諸葛酒尊道:「但我這個老叫化子對你還是抱著很大的希望。」
葉上開道:「對我抱著希望,倒不如抱著一壇美酒還好一些。」
諸葛酒尊乾咳兩聲,道:「你遲早會改變的。」
葉上開深深的呼吸了一下,道:「我們的談話,到這裡也該結束了。」
「不!」諸葛酒尊道:「我定要找到恨帝!」
葉上開道:「我無話可說,也幫不了什麼忙,只能夠說一聲抱歉而已。」
諸葛酒尊凝注著他的臉,神情漸漸變得失望。
極度的失望。
葉上開早已不是昔年的葉上開。
他雖然仍然活著,但已再不可能重振雄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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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上開悄悄的走了,就像是一片給寒風吹走了的枯葉,根本不值得任何人加以關心。
風很冷,諸葛酒尊的心更冷。
他知道,自己絕對沒有認錯人。
剛才還站在這林子里的人,的的確確是菊痴葉上開。
但現在,他寧願遇上一條垂頭喪氣的野狗,也不願意再看見這個曾經被武林中人認為「奇葩」的葉上開。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諸葛酒尊才離開了一剪林。
到了黎明時分,他來到了烏衣山。
烏衣山下有個烏衣寨,寨主柴天猛,是諸葛酒尊相識了三十年的老朋友。
當柴天猛看見諸葛酒尊的時候,簡直高興得想哭。
「俺的老祖宗,俺的天下第一號神丐,你怎麼七八年都不找俺了?」柴天猛狂叫喊著來迎接諸葛酒尊。
諸葛酒尊道:「我現在不是來了此地嗎?」
「來得好,來得正好!」柴天猛大叫著道:「來人啦,快把寨里最好的酒都捧出來,好酒之外,還要好好的雞鴨,好的大魚大肉,若有半點不妥善,統統殺!」
諸葛酒尊雖然心情不怎麼好,聽到這裡也不禁為之啞然失笑,道:「好威猛的嗓子,近來是否賭牌九賭得多了,所以一開喉就是統統殺?」
「非也,非也!」柴天猛怪笑著,道:「自從俺去年在崔家莊一晚輸掉五個押寨夫人之後,已有十六個月沒有賭過一回牌九。」
諸葛酒尊笑了笑,道:「不賭牌九,大可以賭骰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