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迷霧初開
「娘,孩兒有些事,至今不明白……」
「孩子,你說吧?」
「娘當初為什麼隱藏身世,使孩兒飽經嘲諷?」
「為了躲避可怕的報復!」
「仇家?」
「不是仇家,是冤家……」
「誰?」
「魔轎!」
東方野不由心頭狂震,自己曾判斷「秘魔門主」與父有感情上的糾葛,看來這謎底更揭曉了,當下栗聲道:
「秘魔門主?」
「對了!」
「怎麼回事?」
「孩子,這件事隱瞞了多年,該告訴你了,你知道『魔轎』與你父是什麼關係?」
「難道是……朋友?」
「你錯了,是夫妻!」
東方野驚呼了一聲道:
「是夫妻?」
「不錯,夫妻,她應該是你的大母!」
「啊,沒出孩兒意料之外,這怎麼說的呢?」
宋婉君幽幽地嘆了一口氣,道:
「話須從頭說起,二十多年前,你祖父『八方劍客東方亮』與你大母余素芬的父親『神行客余懷明』交相莫逆,繼而通秦晉之好,把余素芬許配與你父親,余素芬人才很差,可以說很醜,與你父根本不配,但因為雙方情誼,你父委曲應承了……」
「哦!」
「聽說父親當年一招落敗重傷,把寶座讓與了『無雙堡主』田慕嵩……」
「嗯!他便這樣毀了!」
東方野幾乎想脫口說出從「一戒和尚」聽來的故事,但他終於忍住了。這些,全是做夢也估不到的事,記得初入「秘魔門」,「秘魔門主」曾說一句話:「……多像那負心人……」當時不以為意,想不到她竟是自己的大母,說起來,也是個不幸的人,論命運,並不比母親強。
「娘,你對當年父親以第一高手之尊,一招敗於挑戰者田慕嵩之手,如何想法?」
「完全出乎意料之外!」
東方野試探著說道:
「會不會其中有什麼陰謀?」
宋婉君仰首望了望夜空,激動地道:
「我曾這麼想過,但毫無徵兆,也無端倪可循,他……你父親為什麼不現身呢?他準備永遠遣棄了我母子了!」
「娘,也許……爹迫於什麼不得已的情況,不能現身……」
「不,我恨他,無情又無義!」
說到這裡,淚水簌簌而下。
「之後,『神行客余懷明』獲得了一部『秘魔經』成立了『秘魔門』為人方面,逐漸走上了邪解之路,你祖父悔當初,但君子一諾千金,婚約不能廢,不久,你父與餘毒英成了親,但同床異夢,只是持名夫妻,彼此都很痛苦……」
「父親這樣對嗎?他該早作了斷,以免誤人終身。」
「孩子,你父親為了方正凜於佼,不敢異言,最主要的原因是他對『秘魔門』的種種作法,深惡痛絕。」
「為何不遠走高飛,別建天地!」
「不成,你大母是獨女,須繼承門派。」
「以後呢?」
「你祖父在你父親成親后不久,患奇症病故,你父親藉口守制,不再回『秘魔門』三年喪期。勤練武功。孝服滿了,便遊俠江湖……」
「還有呢?」
「孩子,你急什麼,聽娘慢慢告訴你,有一年,你父在關洛道上,獨破『關外九魔』最後產誅九魔但他也重傷將死……」
「啊!」
「恰巧娘與外祖父路過碰上,把他帶家中救治,整整百日,才挽回他一命,你父親療傷期間,全由為娘照料,因你外祖父嘗識他人品武功。暗中有了定見,所以為娘的才不避嫌……」
「父親說他已成過親了」
「錯便錯在這裡,因他根本不認你大母為妻,所以便沒有提起,這是一念自私,他康復之後,在你外祖父的主持下,與為娘的成了親,不知怎地,他的來厲,被你外祖父知道了,幾乎氣煞,一怒之下,把我倆逐出家門……」
「啊!這是誰的錯?」
「為了怕『秘魔門』追殺報復,所以為娘的隱秘身份,不使人知與你父親的關係,這樣過了些時,生下了你,不久,你父立意要角逐天下第一高手,任為娘的如何勸阻,都不肯聽,我一氣帶著你離開他,這本是故意激他回,但他終不回頭……」
說到這裡,淚水簌簌而下。
東方野咬道:
驀在此刻,一條人影,幽靈般出現。
母子倆雙雙起立,東方野一眼看出,來的是「獨手醫聖」,止不住心頭一陣顫慄,對方口口聲聲要殺母親,母親曾向他下跪,現為冤家路窄又碰上了,而自己又剛剛受過他的救命之恩,這筆帳的確不好算。
東方野按住激動之情,沉聲道:
「老前輩有何見教?」
「獨手聖醫」閉口不答,目光罩定了宋婉君。
宋婉君顯得有些畏縮,神色之間,十分不安。
東方野再次道:
「老前輩,我們把這筆帳算算清楚!」
「獨手醫聖」灼灼的眸子移向東方野,冷厲地道:
「如此演算法?」
「恩歸恩,怨歸怨,談個清楚,看如何解決?」
「你放屁!」
東方野俊面為之一變。
宋婉君雙膝一屈,跪了下去。
東方野激發憤地道:
「娘,孩兒在此,用不著對人家求饒!」
宋婉君大聲道:
「孩子,不得無禮。」
東方野急氣交加,為什麼母親對「獨手醫聖」如此畏懼,難道有什麼短處握在對方手裡,還是……
心念之間,用手攙扶道:
「娘,犯不著對人下跪,無論什麼風雨,孩兒擋得住……」
宋婉君不肯起身。
「獨手醫聖」獨臂一揮,道:
「賤人,跟我走!」
東方野陡地後退兩步,星目中聚現煞芒,手摸劍柄,怒聲道:
「老前輩,小可是念在所受求的人情上,否則……」
「否則怎樣?」
「辱及家母,寶劍不認人!」
「哈哈哈哈!」
「嗆!」的一聲,「松紋古定劍」出了鞘。
宋婉君激動地叫道:
「孩子,他……他是你外公啊!」
東方野全身一顫,傻了,「獨手醫聖」原來是自己的外祖父,怪不得母親如此委屈求全,這可真是做夢也估不到的事。
自己何以猜想不到呢?對了,記得初識宇文一雄時,他曾說:「……有師姐適東方氏,但早已不相往來……」如果當時自己追問下去,謎底早就揭開了,在白帝城本主廟中,外祖聲言要殺自己,卻又暗地成全了自己,使有辟毒之能,這是骨肉天性不泯,他說要殺母親,看只是一句話。父親的死訊,外公已知道,也好,透過外公的嘴,傳與母親,可能好些。
心念之間,忙歸劍入鞘,跪了下去,恭謹地道:
「恕野兒無知冒犯!」
「獨手醫聖」仰天一聲長嘆,道:
「是冤是孽,已成過去,老夫行將朽木……都給我起來!」
母子倆雙雙站了起來。
「獨手醫聖」似突然間變了另一個人,他不再怪了,也似乎在突然之間蒼老了,只見他無力地揮了揮手臂,低沉地道:
「婉君,你母子跟我走!」
宋婉君垂淚道:
「爹,你……原諒不孝的女兒子?」
「唉!過去的不必再提了,為父的來日無多……」
「爹,女兒早該膝前侍候的。」
「為時也不算晚。」
「爹一向住那裡?」
「山中,你知道為父的一向不喜塵囂!」
東方野心念疾轉,幸喜母親與外祖父重歸和好,母親也該結束她飄泊的生涯了,父親的死因,必須查明,自己現在已可放手去做,安死慰生,這是做人子的本份。
「外公,娘,孩兒有急事要辦,請恕不孝,不能隨侍?」
宋婉君凄然道:
「孩子,你要辦什麼事?」
東方野含的以應道:
「查件武林公案!」
「什麼武林公案?」
「這……娘,待事完再行稟報。」
「獨手醫聖」沉緩地道:
「你去吧,我知道你要辦什麼!」說著,又向宋婉君道:「不必阻他!」
宋婉君不勝依依地道:
「孩子,回頭要找我和你外公,可到宇文師叔處詢問!」
東方野連連應是!心想這可好,宇文兄這回變做師叔,郝名揚便成師弟了,別人升級,自己卻降了輩。
他想:母親與外公可能有許多父女間的話要談,自己也可以走了。當即下拜道:
「野兒叩別!」
宋婉君上前扶起愛子,慈愛地道:
「孩子,你身邊有銀錢么?」
「有的,娘要……」
「不,我是說你在外的用度……」
「娘,足夠,用不完的!」
「這樣就好,記住,別忘記查你父親下落?」
東方野心頭一顫,幾乎掉下淚來。
「娘,是的!」
「你要小心?」
「是的!」
「你去吧,娘盼你快些回來……」
「兒知道!」
說完,深深地望了母親與外公一眼,懷著滿腹辛酸,彈身上路。
第二天入夜時分,東方野到了歸州,心想,此去攪擾不當,同時,時間還早,奔去普游庵,如被人盯梢,容易泄了「血手書生」兄妹的底,不如先打尖用飯,等夜深些再去。
心念這裡,信步進入一間小店,要了酒菜,消磨時間。
樵樓響起了二更二點,東方野算帳出門,緩步離城,到了城外,才放開身形疾馳,抵達時,已二更將殘。
進入庵中,奔向後院,踏入院地,不禁又猶豫了,這精舍是「血手書生」的胞妹主婢所住,自己一個大男人深夜來訪,是否適當?
考慮了片刻,決定先發聲招呼。
正要發聲之際,忽聽房中傳出一陣女子的格格哭聲,心中一動,便忍住了。
停了片刻,只見一個身著褻衣的少女,奔出門來,赫然是那青衣侍婢。
東方野一縮身,隱入樹后。
青衣少女在院中打了一個轉,又登上屋頂張望了一會,轉身入房。
又一條人影出現,正是「血手書生」。
東方野心中頓時打了一個結,難道「血手書生」竟是如此無行之輩,與妹妹的婢女發生噯味……
只聽青衣婢女在房中道:
「早些回來,婢子等著您!」
東方野手足一陣發麻,熱血陣陣沸騰,心裡暗罵了一聲:「無恥!」想不到「血手書生」竟然是這麼卑鄙的小人,與婢女通姦,這等人,豈可與之為伍,幸而發覺得早,否則自己的名頭必蒙其羞。
好,至一刀兩斷,永勿往回!
東方野心裡作了決定。
自始自終,未曾見過他兄妹的廬山真面目,有兄如此,其妹可知,不知當初拜兄「素衣修羅賈明」何以會愛上了「怨狐」?
自稱為狐而為慚,為人也可見一斑了。
拜兄已死,雙方關係根本上也沒有持續的必要。
於是,東方野悄然退出庵外,意冷心寒,慨嘆江湖中鬼域充斥。
他重新回城,投店住宿。
一夜輾轉反側,思潮如涌,他想得很多,想到每一個接觸過的人,每件遭遇的事,想過去,也想將來……
直到雞聲四唱,才朦朦合眼,醒來,已是日上三竿的時分。
目光所及,不由大吃一驚,只見窗前椅上,端然坐著一個藍衣人,對方,赫然正是建始城外三官廟中見過一面的「藍衣秀士」。
他是如何入房的,自己竟絲毫未覺?
人此來目的何在?
心念之間,忙起身下床,穿衣著履。
「藍衣秀士」先笑了笑,才開口道:
「東方老弟,你一覺睡得香甜!」
東方野俊面一熱,訕訕地道:
「閣下此來必有見教?」
「好說,區區不是說過前道再見嗎?」
「請示來意?」
「咱們有志一同,該結伴而行。」
東方野一怔,道:
「什麼意思?」
「藍衣秀士」朗聲一笑道:
「老弟到巫山找『乾坤真人』對么?」
東方野劍眉一蹙,道:
「不錯,有這打算!」
「對了,在下有句話想請教?」
「什麼?」
「貴友同道『虛無客』等,不擇手段,要找『乾坤真人』,為人是什麼?」
「這個……老弟定要知道么?」
「閣下可言則言!」
「好,區區住在臨室,已備了酒菜,老弟漱洗後過來,我們邊吃邊談?」
東方野略一沉吟,道:
「遵命!」
「藍衣秀士」退出房去,東方野匆匆漱洗一番,然後出房,只見臨室房大開,「藍衣秀士」業已坐候,房中央桌上菜肴還冒著熱氣。
「請進!」
「打擾不當……」
「那就見外了,吃餐酒又算什麼!」
東方野入房,隨手關上房門,兩人相對而坐。
「藍衣秀士」爽朗地道:
「來,我們先喝個底再談話!」
東方野舉杯道:
「請!」
兩人喝一陣,東方野突然瞥見床上露出了四隻人腳,不由面上變色。
「藍衣秀士」若無其事地道:
「老弟,安心吃吧,別理他們!」
東方野忍不住脫口道:
「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