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金頂神尼
經小尼姑這麼連推帶拉,神尼那定了神的目光,這才略見轉動,滿臉具是悲苦之色,望著方雪宜輕輕一嘆,問道:「這信是師父兄親手交給你的,還是死後你自己找到的呢?」
方雪宜道:「是師親手交給弟子,要弟子依照圖示的路徑立即前來叩見師叔。」
神尼慈眉忽然一皺,道:「既是師兄師兄親手交付予你,顯然你離開之時,師兄尚未過世的了。」
方雪宜道:「弟子離山之時,師父確是尚未仙去。」
神尼陡地喝道:「你師父既是你離山時尚未仙去,你又怎地知道他因病亡故之事?」
方雪宜似是聽出師叔話中猜疑之意,心中一驚,連忙接道:「弟子本是在黃昏時分匆匆下山,但行到半途,突然想起忘記佩帶隨身兵刃,這才重新趕回山上去取,不想甫進大門,就瞧到師父業已斷氣多時了。」
神尼略一沉吟道:「你且慢慢的告訴我經過。」
方雪宜黯然神傷,把自己如何隨師習練武功,師父如何在教完了劍法以後,要自己下山來見師叔,以及行到半山忽然遇見猛虎,這才想起佩劍未帶,回去去取劍而發現師父業已仙逝之事,詳細的說了遍。
金頂神尼一直閉目聆聽,容得方雪且說出全部經過,這才淡淡一笑,道:「我錯怪你了……」語聲一頓,一彈手中信箋,接道:「孩子,你可知道你師父在這封信中,寫了什麼。」
方雪宜搖搖頭道:「弟子不知道。」
神尼幽幽一嘆道:「孩子,你來瞧瞧。」
方雪宜心中怔忡不已,付道:莫非師父在這封信上罵了我一頓嗎?但他仍然走到神尼面前向那張白紙箋瞧去,入目驚心,方雪宜不覺地呆了,神尼手中的那張白箋,竟是一張空白信紙。
方雪宜有些不信,抬手揉了揉眼睛,再仔細地看去,那依舊還是一張不見一字的白紙,不禁期期他說道:「師叔啊……師父怎麼叫我送一張白紙來呢?弟子一路之上,書信從未離身,那也不會有人掉換得了,師叔,這究竟……」
神尼黯然一嘆道:「書信並未被人掉換,孩子,只是這張白箋之上,你師父並未寫字而已。」
方雪宜呆了一呆,道:「師叔,弟子糊塗了。」
這時那位小尼姑也聽得有些奇怪,忍不住問道:「師父,這真是師伯寫來的白紙嗎?
你老人家怎麼從來沒跟徒兒提過師伯這個人呢?」
神尼冷冷一笑道:「你師伯乃是武林中的大有來頭人物,你我既然不想身入武林,又何必讓你知道這些事呢?」
小尼站嬌聲道:「師父,你老既不要徒兒躋身武林,又叫徒兒練那武功,有何用處呢?」
神尼慈祥的面容,忽然一變,但終於微微一嘆道:「佛門弟子,難免有沿門托缽,山居野宿之時,如若沒有防身之能,豈不是連自身也無法保全了嗎?雪兒,你莫要錯會了為師要你習練武功的用意。」
那被喚作雪兒的小尼站,嘟著嘴道:「師父啊,你老人家當真不該要弟子練武呢。」
金頂神尼聽得怔了一怔,道:「雪兒,你這句活是什麼意思?」
雪兒道:「師父,你想呢!如若你老不教我武功,豈是不放心我下山積修外功嗎?
這樣的話,徒兒就可以一直跟在師父身邊啦!」
神尼似是不曾想到她是這等用心,不禁哧的一笑道:「痴兒,為師也不能伴你一輩子呀……」
語音一頓,側臉向方雪宜道:「孩子,你今年多大了?」
方雪宜道:「弟子今年十九了。」
金頂神尼點了點頭,道:「你師父一生之中,沒有做好一件事,但能在臨死之前,收到了像你這等資質的一個徒兒,倒也是一樁莫大的功果。」
方雪宜聽得心中暗凜,忖道:這位師叔怎的把師父的一生行事,全給說的一無是處,師父能夠博得劍神的美名,就是江湖上的武林人物,崇敬師父行事光明正大,造福武林的鐵證,結果竟在師叔口中落下了一個百無一是的言詮,確是叫人不解了!
他這麼略一沉吟,神尼似是已然瞧出他心中所想,冷冷說道:「孩子,你心中可是有些不服我對你師父的指責嗎?」
方雪宜忙道:「弟子不敢。」
神尼忽然幽幽一嘆道:「其實,我也知道師兄在二十年前,就已獲得了劍神的名號,受盡了武林人物的尊敬。」
方雪宜這才敢笑道:「師叔說的不錯,江湖上邪魔外道,見了師父,無不退避三舍。」
神尼冷笑道:「有什麼用,他自己還不是比那些邪魔外道先死嗎?一世空名,不值得炫耀。」
方雪宜頓時呆了一呆,心中暗道:這不是奇怪嗎?人生百歲,也難逃一死,難道還要師父永遠活在世上,才值得炫耀?何況以一個人的血肉之軀,能夠抗拒必死之病,足達十年之久,使武林中稍獲喘息生機,這又有什麼不對?師叔這麼苛求師父,豈非太過偏激?
他心中雖作如是想,口中可沒敢說出來,卻是恭恭敬敬的低聲應道:「師叔責怪的是。」
金頂神尼雙目之中,隱隱地現出一絲怨意,黯然嘆息道:「他若是能夠稍稍為自己著想,也就不會造成今天這等悲慘的局面。」
方雪宜忖道:捨己為人,正是一代仁俠的胸襟,師叔是這般怪責師父,那是她的婦人之見了。
一念及此,他原已漸漸生出對這位師敘的疑慮不滿之心,剎那間也一掃而盡。
他暗暗的抬目向師叔瞧去,驀然心頭一震,只見金頂神尼那莊嚴的臉上,正掛著兩行淚珠。
方雪宜低頭尋思道:「原來師叔口中對師父是不滿,只不過是求全之責,她的心中,卻也為師父的早死,大為悲慟啊!」
這時,那雪兒忽然失聲道:「師父啊,你老怎地哭起來了?」
長長一嘆,合十低語接道:「想不到二十年青燈紅磐的苦苦清修,仍然難以跳出七情四相之外,佛祖有知,請恕弟子愚昧啊!」
一陣佛號,緩緩地自神尼口中傳出,只聽得方雪宜片刻之間,塵心盡濾,智珠朗朗,世俗之情,霍然全失。
小尼雪兒也雙手合十,跪伏在神尼身前,面含微笑。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間,寺中的午課鐘聲,幽幽地自山腰傳來,方雪宜這才赫然一震,從忘我的天地之中回到了眼前的世界。
他抬頭望去,只見神尼那一雙清澈的眼神,正緊盯著自己,當下慌亂的抱拳,低聲說道:「師敘,弟子一時忘形,你老莫要見怪。」
金頂神尼笑道:「師兄果然很有眼力,孩子,你大概餓了吧!」
不等方雪宜說話,便向那雪兒道,「快去,齋堂備飯,你那方師兄一定餓壞了。」
雪兒嬌聲一笑,扭頭走去。
金頂神尼瞧著雪兒的背影,搖頭一嘆道:「孽障,只怕為師要被你耽誤十年功果了……」目光一轉,向方雪宜道:「孩子,你師父遣你下山之時,可還有什麼交代。」
方雪宜道:「師父要弟子來見師叔,乃是想請師叔指點弟子,師祖劍法中的玄奧招式。」
神尼臉上似是有些失望的低聲問道:「沒有說別的?」
方雪宜道:「沒有。」
神尼聞言,臉上神情竟是陰暗不定,久久不出一聲。
方雪宜暗道:「莫非我說錯了話嗎?否則師叔怎會不高興呢?」忽然間目光觸及放在雲床之上的書信,頓時靈機一動,忙道:「師父告訴弟子,師叔見到書信,就明白他老人家的一切了。」話一出口,他才想起,師父這封信乃是一張白紙,自己這等說法,豈非畫蛇添足,越描越黑了。
神尼說她明白了,方雪宜卻反倒糊塗了,師父明明沒有寫上一句話,師叔又打從何處明白呢,聽師叔那冷冰冰的口氣,似是在生氣,想到自己來此,乃是向師叔求教師祖遺志,那可就罪大了,越想越覺心驚,忍不住暗暗向師叔望了過去。
卻見師叔臉上並無不愉之色。
相反的,師叔那莊嚴的法相,此刻竟換上了一副脈脈含情,神思瞳瞳的深思之態,那明亮的雙眼,正望著師父要自己送來的無字白箋,彷彿那白箋之上,已然重新寫上了數不盡的字跡般吸引人。
方雪宜暗感奇怪,但卻不敢問。甚至他此刻連大聲呼吸都有些不敢,深恐驚破了師叔的沉思回憶。
直到雪兒冒失的撞了進來叫道:「師父請用齋……」方雪宜才深深地聽了一口大氣。
那雪兒本是滿臉歡愉的跑來,但她瞧見神尼臉上滿布紅暈的神情以後,愣了一愣,話音忽止。
她不解的掉頭看著方雪宜,正想問他,師父怎會如此失神,兩人耳中已傳來神尼深沉的嘆息道:「師兄啊!這不是我的錯……」
神尼雖是喃哺自語,但方雪宜和雪兒已得清清楚楚。
雪兒倒還不怎麼樣,方雪宜卻被這句看來似是無關緊要的嘆息,驚的心頭撲通直跳,他迅快地聯想到師叔那種對師父之死,時冷時熱的說評,似關懷傷感,又似無動於衷的言語舉止,全是因為他們之間,早已存了誤解和恩怨,他只有在心中暗暗祈求,師叔千萬別把這份恩怨牽連到自己身上。
否則,師叔又豈肯儘力指導自己的武功。
他暗中禱念未已,神尼已閃身下了雲床,慈祥地望著方雪宜一笑道:「孩子,有什麼話用過齋再說吧。」
方雪宜確也很餓了,所以,他這一頓素齋吃下來,足足夠金頂神尼和雪兒兩人吃上三天。
神尼一直很慈藹的瞧著他笑,雪兒則有些驚奇地瞪著大眼,看他那付狼吞虎咽的吃相心中直想笑。
方雪宜想是被她們瞧得有些尷尬,只吃了個八成飽,就再也不好意思添飯了,訕訕地說道:「弟子吃飽了。」
神尼只是笑了一笑道:「孩子,以後你天天都要這等飯菜,大可不必客氣……」
方雪宜聽得心中大喜,一直怔忡不安的心情,也有了著落,顯然神尼這話,已暗示留他在此,指導他習練武功了。
回到禪房,神尼忽然問道:「孩子,你師父那兒存有一幅師祖的遺像,不知道你見到沒有?」
方雪宜應聲道:「弟子已將師祖遺像帶來了,待弟子去取來……」轉身走到外問佛堂,解開那放在角落的包袱,小心的取出師祖遺像,呈送到神尼手中。
神尼臉上一臉肅穆,走下雲床,恭恭敬敬地從方雪宜手中接過那幅白絹,當即掛在牆上拜了三拜。
方雪宜隨著師叔拜過師祖,卻跪在地上沒敢起身。
金頂神尼看得暗暗點頭,笑道:「你起來講話。」
方雪宜這才站起身子,肅立一旁。
神尼看了師父遺像一眼,回頭對方雪宜道:「孩子,你師祖乃是千百年來難得一見的奇才,胸羅之廣,武功之高,被譽為自少林達摩祖師以來的第一奇人,你師父可曾對你說過?」
方雪宜道:「師父確也是這麼說的。」
神尼點點頭道:「你師父比我早入恩師門下一年,但因奉命行道江湖,所以只在恩師身邊呆了十年,我雖入門較晚,卻一直侍奉恩師身邊,直到他老人家仙去……」忽然低聲一嘆道:「十四年耳提面命,諄諄教誨的師恩,真比大海還深,可惜未容我等報答,恩師就已撤手而去,今日思及,真是罪孽深重,無以自安。」
方雪宜聽得心中大是驚凜,師叔這話,幾乎等於在數說自己,如果自己不爭氣,那可真是萬死也難以補償師恩於萬一了。
神尼這時語音頓了一頓,又看了師父遺像一眼,道:「你師父的才智,雖也算得千中選一,當代難求的人材,但要想盡傳師祖衣缽,至少還差了四五成。」
方雪宜心想,師父果然也是這麼說,當下答道:「師父告訴弟子,他老人家也只學會了師祖武功的十之五六」
神尼哼一聲,道:「總算他雖然得了劍神雅譽,還沒有忘記自己究竟有多少能耐,孩子,不是我有心在體面前說你那師父的過錯,他那種迂腐的作法,我就一直覺得他終必自蒙其害。」
論到長者的是非,方雪宜自是不便插言。
神尼皺了皺眉頭,沉吟了一會兒,才接道:「他以中駟之才,處處行事,都要學著你師祖一般,孤介耿直,遇事寧折不屈而獨行其是,一心想憑個人的能力,挽回狂瀾殺劫,不知縱有小成,卻難彌大禍,雖然有他一日,可使江湖魔頭壓伏於一時,但天長日久,他就變成了敵暗我明的劣勢,一旦自己力有不逮之時,江湖上就更鬧得不可收拾了。」
方雪宜道:「師叔說的甚是,師父要弟子重行拜師大禮之時,就曾對弟子說過這一番話。」
神尼冷笑道:「他到底還有自知之明。」話音一頓,竟是長長一嘆道:「師兄啊,你既然能有今日之明,為何偏要鑄下那惜日之錯呢?」
突然淚水汪汪,擠滿了神尼雙目,方雪宜連忙低下頭去,不敢讓神尼覺出自己在暗中窺她傷心的情景。
默默良久,神尼才輕咳了一聲道:「孩子,你師父的遺體呢?」
方雪宜道:「師父似是早知自己病入膏育,在那邛崍山的茅舍之中,先行準備了一座冰窖,弟子已遵師父遺命,他老人家的法體,放在冰窖之中,數十年中,大約不會損壞。」
神尼點頭道:「很好,孩子,你做得很好。」方雪宜暗道:這只是師父的遺愈,師叔為何竟然要誇讚我?
他正在不解,神尼已然問道:「孩子,你師父身後還留下什麼遺物沒有?」
方雪宜想了一想,搖頭道:「那茅舍之中,毫無貴重物品,師父所用的佩劍,已然交給弟子帶來了。」
神尼略一沉吟道:「你再想想看,是不是還有什麼你沒注意的事物?」
方雪宜當真用心地想了半晌,笑道:「師父養有一雙鸚鵡和一隻巨猿,但弟子除了在上山之時,蒙這一禽一猿接引,見過一次之外,此後三年零六個月,都沒有見過它們,不知這算不算是師從的遺物?」
神尼笑道:「自是算得……不過……我怕你還忘了些什麼沒有想得起來吧!」
方雪宜此刻業已覺出,師叔對師父身後留下之物甚是注意,知道必有原因,但師叔不說出來,他當然不便過問,只是恭敬的應道:「弟子初經大變,容或有些記憶不清,師叔如是有暇,弟子自當為師叔帶路,到師父隱居之處查看一下……」
神尼笑道:「別那麼忙,我遲早一定要去一趟的,而且……」似是想起什麼大事,話音二頓,目光電射方雪宜臉上,接道:「孩子,你說你師父是病死的嗎?」
方雪宜道:「師父乃是病死的。」
神尼道:「而且病了很久。」
方雪宜道:「師父自己說已有二十年之久。」
神尼搖頭道:「奇怪啊!這怎麼可能?」
方雪宜道:「師叔,弟子這三年多來,確是天夭瞧到師父吃藥……」
神尼微微一笑道:「孩子,你師父精通歧黃,活人無數,他怎會治不了自己的病呢?」
方雪宜聞言一怔,道:「是啊,這是為了什麼?」
神尼目光一轉,喝道:「你師父告訴你,他得的是什麼病嗎?」
方雪宜搖頭道:「沒有。」
神尼道:「他是怎麼說的。」
方雪宜道:「師父每次提到此事,只是說這乃是一種不治之疾,從來不曾多談。」
神尼沉吟道:「孩子,你師父病勢發作之時,是何等癥狀,你見過嗎?」
方雪宜道:「弟子見過。」他想了一想,接道:「如不是師父病勢突發,暈倒在地上被我那大娘發現,逼我大伯悉心醫治,救醒了師父,弟子只怕也不可能有今日這等造化。」
神尼道:「這麼說來,你師父病發作之時,情形是很嚴重的了?」
方雪宜道:「確是十分危險。」
神尼忽然仰頭默然不語,臉上的神色冰冷,頗似正在思索著什麼疑難之事。
方雪宜靜靜地垂手肅立二旁,不但不敢說話,連呼吸都不敢太重,生怕打擾了神尼師叔的思緒。
約莫過了盞茶之久,神尼才長長一嘆道:「孩子,你師父的死因,我已想到一點頭緒,只是……」神尼話音頓了一頓,竟然口中哺喃如同自語般接道:「師兄啊!你這麼多可能致死之因,叫我怎能確定呢?」
方雪宜聽的心頭狂震,暗道:師父難道不是因病致命死的嗎?他心中疑念雖起,但卻不敢隨便答話。
金頂神尼語音低沉地喟嘆良久,突然目光一轉,向方雪宜道:「孩子,你師父的死因,如照貧尼推斷,至少有五種以上可能,貧尼未曾察看他的遺體之前,實是難下定論。」
方雪宜心中一動,恭聲應道:「師叔是否打算去一趟邛崍山?」
金頂神尼道:「要想查出你師父致死之由,貧尼自是要去一趟的了。」
方雪宜喜道:「師叔幾時動身?」
神尼搖頭道:「不忙,等你把師祖留下來的劍道習就,貧尼再去下遲……」
方雪宜有些失望地道:「師叔,師父如是被人所害,身為弟子而尚不得知,豈非是有如禽獸一般嗎?」
神尼微一沉吟,道:「念在你這一片孝心,貧尼應該成全於你。」
方雪宜長長一揖道:「多謝師叔恩典。」
神尼搖頭道:「孩子,你不必激我了,你師父乃是貧尼師兄,他如真是被人所害,貧尼自也不能袖手不問,不過……」
陡然間臉上現出一派厭惡之色,連連搖頭接道:「貧尼在佛祖面前立下宏誓,此生此世,不再動手論武,師兄之恨,只怕貧尼依然是心餘力拙,難以親自出面參與的了。」
方雪宜這才有些明白,為何一旦提及武功,師叔的臉上就會出現厭惡神情的原因,敢情這位寄跡空門的長輩,曾在佛祖之前,發下了宏誓。
他心中自是大大不以為然,覺得佛祖也曾有過降魔術道,以殺止殺之舉,師叔又何必如此迂闊舍本逐未呢?
他心中雖然這麼想,但口中可沒敢說將出來。
神尼瞧著他臉上的神色,似是已然明白了方雪宜的心意,微微一笑,合十道:「孩子,你可是不大同意貧尼的這誓不再談武功的舉措嗎?」
方雪宜道:「弟子不敢!」
神尼搖頭一嘆道:「孩子,天下有很多事不是你這等年紀所能頓悟,二十年之後,也許你就能懂得貧尼的用心了。」
話音頓了一頓,又道:「不過,你也不必愁急,貧尼已然決定,近日即將前去邛崍一行……」
方雪宜脫口喜道:「真的!」
神尼幽幽地要笑不笑道:「貧尼向來言出必行,孩子你該相信才是。」
方雪宜道:「弟子怎敢不信師叔之言,只是弟子覺得有些驚喜過甚……」
神尼道:「師恩可比父恩,你一時驚喜過甚,這也不能責怪於你,連日奔波,你一定很累了,孩子,先去休息半天,明兒起你就得有一陣子辛苦了。」
方雪宜道:「弟子自經師父在那邛崍絕頂督促習練師祖的吐納練氣以來,雖是一行千里,也不會覺出勞累,師敘不用為弟子耽心了。」
神尼笑道:「孩子,你還是休息一宿的好,你師父所傳授的武功雖然已非一般的武學,但仍非師祖劍術的心血機致,因此你雖是在邛崍習藝並不十分辛苦,但打明兒開始,所習的一點一滴,無不是武功之中的精華,縱然是才智極高之士,也很難在極短時間內,得其神髓,要是你精神不夠,別說要事倍功半,妄費了心血,更壞的結果,乃是怕你力不從心,岔氣傷脈,那就不如不練了。」
神尼這幾句話說得十分溫和,但聽在方雪宜耳中,卻使他大為驚凜,當下連忙應聲道:「師叔如此關懷,弟子敢不遵命!」
轉身就待退出神尼的禪房。
神尼笑道:「孩子你且等等。」
方雪宜怔了怔,道:「師叔還有訓示嗎?」
神尼道:「貧尼這卧雲庵只有三間正屋,你來此習藝,並不是一天半日之期,那齋堂和膳房又非可住之處,如果你不嫌貧尼庵中簡陋,你就在這中間的佛堂角落,卷上一個臨時的卧息之處吧!如果缺少什麼需用之物,可向你那雪濤師妹索取便是了。」
方雪宜一聽,原來師叔乃是為了自己這宿住之處費神,心中頓感不安,忙道:「弟子隨便哪兒都可安歇,師叔不必費神了。」
俯身長長一拜,舉步退出禪房。
他剛剛轉過身來,竟然發現在那佛堂靠外的小小圍牆下,已然搭起了一張小小的床鋪,那雪濤師妹正打開了自己的包袱,在替自己拾掇著衣物。
方雪宜雖然年紀不大,但卻很懂事,雪濤小尼姑這等替他整理衣衫等物,竟是令他心中大為震動,呆了一呆,這才慢慢地走了過去,輕咳了一聲,道:「有勞師妹……」
雪濤根本沒料到方雪宜會這麼快就出來了,聞言似是吃了一驚,那清秀的臉上,頓時飛上一層紅雲,住手低頭道:「師兄乃是客人嘛,師父呢?入定了嗎?」
方雪宜道:「師叔要我先行調息,明天好練劍。」
雪濤嫣然一笑,道:「師兄,你將就著調息吧,我也要做午課去了。」話音一落,飄身閃入左側的那間禪房而去。
方雪宜雖是應了一聲「多謝師妹!」但雪濤似是沒有聽見一般,進了那間禪房,就再也不聞聲息,
方雪宜略略收拾了一下自已的衣物,便坐在那木板搭成的矮鋪之上,做起那調息吐納功夫,片刻之間,便已進入人我兩忘之境。
待他行功醒來,已是黃昏時分,舉目望去,只見佛堂之中,燈光已明,神尼師叔滿面含笑地站在身前。
方雪宜吃了一驚,站起身子,道:「師叔,弟子失禮了。」
神尼微微一笑道:「孩子,你的內功,根基果然扎的很深厚,貧尼先前倒是耽心的多餘了。」
方雪宜道:「師父終日督促之下,弟子自是不敢偷懶,但弟子資質魯鈍,師叔如此讚譽倒叫弟子心中好生難過……」
他忽然想起師父的調教之恩,不覺地默然淚下。
神尼笑道:「孩子,莫傷心了,去用齋吧,如是晚間沒有什麼重要之事,你不妨早些安歇,明日五更,我再來叫你。」
方雪宜道:「弟子遵命。」當即去至齋堂用飯,那雪濤師妹,早已在齋堂相候,見他走了進來,便淡淡一笑,道:「方師兄,快些吃吧!這可是師父自己為你調製的呢!」
方雪宜一怔道:「這……怎麼可以呢?」
雪濤笑道:「方師兄,師父說這是為你明天就要開始習練那上乘劍道,特別為你調製了一碗雪蓮羹,這是她老人家的一片愛護之意,你可莫要辜負了,快吃吧!」
方雪宜凝目望去,果然那木桌之上,除了飯菜之外,還有一個蓋碗放在旁邊,想必那蓋碗之內,就是那雪蓮羹了,他道了一聲謝,這才過去坐下用膳。
當夜無話,次日天色有明,神尼就叫醒了方雪宜,去至庵前的石坪之上,要他把所有的劍掌工夫,一一地演了一遍給她看。
神尼瞧的微笑不語,直到方雪宜將那套掌法和劍法己均使完,向神尼跪拜請教,她這才搖頭道:「孩子,如是你只想在武林之中揚名立萬,以你眼下的武功,倒也可以列入那第一流高手之內。」
方雪宜道:「弟子雖有良師,但自知才智不堪,難有大成,尚求師叔訓誨才是。」
神尼笑道:「孩子,這不是你個人的才智問題,你師父能夠把你教到這等程度,實在已盡了他所能,如是我猜想的不錯,你師父一定用過很多師祖留下的仙方,替你增長了內功。」
方雪宜道:「師父確是為弟子調製了許多藥物,助我增長了內力。」
神尼話音一頓,又道:「孩子,這套劍法,你師父可曾告訴過你叫什麼名字沒有?」
方雪宜搖頭道:「沒有。」
神尼笑道:「孩子,你可知道你師父為什麼教你練劍而未曾告知你的劍名嗎?」
方雪宜道:「這個……弟子實在不明白。」
神尼道:「孩子,你師祖當年創研這套劍法之時,本是一十二招,定名為龍行十二劍,因為這套劍法一旦施展,直如龍躍天野,矯逸飛騰,故而取了龍行兩字。」
方雪宜道:「原來如此。」
神尼道:「不過,你師祖在行道江湖數年以後,終於又發現了這十二招劍法,雖然已可算得集劍道之大成,但仍然有不少可待改進之處,費了五年心血,去蕪薦菁,將十二招劍法重新組合濃縮成了八招,叫龍行八劍,威力較前增加了不下一倍之多。」
方雪宜道:「師祖一代奇人,自是有著人所難及的能耐。」
神尼點頭道:「孩子,你師祖果然是一代人傑,陳師兄隨師祖習藝下山以後,師祖又將龍行八劍精研改進,增添了一招比那「萬流歸宗」更具有威力的招式,你師父要你前來卧雲庵見我,主要的就是要你前來學會師祖所留下的最後這招劍法。」
方雪宜道:「師叔,就弟子所知,那一招『萬流歸宗』的五個變化,實是精奧無比,弟子僅僅這一招,就足足的使了七個多月才能完全隨心運用,但不知師祖這最後研創的一招,會不會比『萬流歸宗』更為難記呢?」
神尼笑道:「那倒不見得,孩子,你可是很急著想把這招劍法練熟嗎?」
方雪宜的心事被師叔看穿,不禁臉上訕訕地道:「弟子只是有些耽心。」
神尼淡淡一笑,接道:「孩子,你別說了,其實,師祖這新創的一招,並不比『萬流歸宗』難記。」
方雪宜有些難以相信的笑道:「師敘,這是真的嗎?」
神尼道:「我怎會哄你呢?孩子,我可以告訴你,半年之內,你自然能夠把師祖的劍道完全領會貫通,不過……」突然住口,沉吟不語。
方雪宜道:「師叔,不過什麼?」
神尼看了他一眼,長嘆道:「你如果想真能完成師祖的遺志,恐怕還要看你今後的造化哩!」
方雪宜聽得頗為惶然,那造化兩字,不啻在他心中打了個不大不小的結,他明白師叔言下之意,彷彿自已僅憑個人之力,決然無法使武林之中長見太平盛興,這與師父授自己武功之前所說,正是不謀而合,當下肅容向神尼一拜,道:「師叔放心,弟子縱然粉身碎骨,也要不使師祖和師父在天之靈失望啊!」
神尼笑道:「這不是師叔誇讚於你,孩子,等你把師祖後來所添創的一招劍法學會,你確是要比你那死去的師父要強過不少。」
方雪宜恭敬地應道:「弟子真有此日,那全是師叔所賜。」
神尼道:「你不必謝我,說穿了我只是代你師祖傳藝而已……」
語聲一頓,又道:「但師叔卻不能不對你說明,龍行九劍,並不算得武林中的唯一絕學,強過龍行九劍的武功,並不是沒有。」
方雪宜呆了一呆,道:「師叔,武林之中還有人能夠強得過師祖嗎?」
神尼道:「孩子,你那師祖既是武林中千百年難得一見的才人,自然是不會有人強得過他的。」
方雪宜道:「既是無人強過師祖,師叔又怎的說師祖的武功,算不得唯一絕學呢?」
神尼笑道:「武林雖然無人強過師祖,卻實實在在的有人強過你師父和你。」
方雪宜卻是有些不解的問道:「師叔,這是什麼道理呢?」
神尼道:「師叔如不說出,諒你永遠也猜不迫其中道理。」
忽然長長的吁了口氣,接道:「孩子,天生萬物,均有相生相剋之能,這武功上的成就,也不會脫出這一物克制一物的巢臼。」
方雪宜忽然自作聰明地笑道:「弟子明白了。」
神尼笑道:「你明白什麼?」
方雪宜道:「可是武林中有一種武功,正好是龍行九劍的剋星嗎?」
神尼點頭道:「不錯,你很聰明,果然是被你猜對了十之六八。」
方雪宜怔了怔,暗道:「這怎會只是十之六八呢?既是剋星,那就該全對才是呀!」
他心中雖是這麼想,口中卻道:「師敘,誰有此能耐,創出克制師祖劍法的武功呢?」
神尼道:「孩子,這話說起來可就長了……」
方雪宜這時除了心中吃驚,可更是十分好奇,脫口插話說道:「師叔,既是弟子所習的武功有了剋星,如是弟子依舊懵然無知,將來豈不是要吃人家的虧嗎?」
他明明想請師叔把那能剋制「龍行九劍」的武功,是什麼人所破的故事說出,卻是不敢明裡催請,故意兜圈子說自己將來可能要吃人家的虧,而讓師叔不能不把其中的詳情說明,倒真是很有心機。
神尼聽得微教一笑,道:「孩子,你跟師叔也用上了心機了嗎?」
方雪宜臉上一紅,忙道:「弟子不敢。」
神尼笑道:「孩子,你不要緊張,一個人在必要時用一點心機,那也不是壞事。」
方雪宜低頭道:「請師叔恕弟子不敬之罪。」
神尼道:「師叔並沒怪你啊,孩子,這事說來確是話長,但眼下如不告訴你,只怕你也專不下心來習練劍法了。」
方雪宜失笑道:「師叔可真說到弟子心中了。」
神尼道:「孩子,其中詳盡的細節,師叔無法一一說出,只能刪繁從簡,長話短敘了。」
話音略略一頓,接道:「你師父可曾告訴過你師祖的名號。」
方雪宜道:「沒有。」
神尼突然沉臉道:「你師父這可就不對了,他怎可如此荒唐,連師祖的名號都不對你說明呢?」
方雪宜微微一驚,忙道:「這個……,也許師父早有安排,要等師叔告知弟子。」
神尼冷哼了一聲,道:「孩子,你是在為他講情嗎?」
方雪宜忽然跪拜在地上,低聲道:「弟子只望師叔莫要再責怪師父就是。」
神尼瞧著方雪宜惶急的神色,終於長嘆道:「你起來,師叔不再怪你師父就是。」
方雪宜又拜了一拜,道:「多謝師叔……」站起身子,在旁竟是不敢仰視。
神尼忍不住笑道:「孩子,你可是很怕師叔嗎?」
方雪宜心中果真是有些怕她,但口中卻不能不應道:「師叔乃是長輩,弟子只有恭敬仰慕之心,怎會有那害怕之意呢?」
神尼笑道:「孩子,師叔大概真是嚇著你了……」
微微的嘆息一聲,接道:「你師祖在武林之中,被人尊為劍聖,他老人家的名號是龍超群,你可要緊緊記牢才是。」
方雪宜道:「弟子記下了。」
神尼目光一轉,道:「七十年前,師祖以羽冠之年,初入江湖,因為師祖不但武功超凡入聖,專管不平之事,而且從來不曾傷一個好人,是以一年不到,就已聲譽鵲起,被黑白兩道的人物,視作萬家生佛一般,恰在此時,中原道上,忽然出現了兩位武功高得出奇,卻又心狠手辣的蒙面怪俠。他們為了要在中原武林上立威,竟然行事大大不擇手段,不但在一月之內,連挑江南江北十七處綠林堂寨,更在半年之內,把武林六大門派的掌門人全部擄走……」
方雪宜聽得心中大震,脫口道:「師叔,這兩人是什麼來路,竟敢將六大門派掌門擄走?」
神尼笑道:「他們是來自東海,這兩人武功,確實不凡,六大門派掌門被俘,自是激起門下子弟的惱怒,遂由少林寺中的兩位長老出面,聯合了六門派的十大高手,在天台山的一處深谷之中,約斗這兩位蒙面怪俠,質問這兩人,擄走各派掌門,用心何在?」
方雪宜道:「不知那天台深谷之戰,六大門派十大高手是勝是敗?」
神尼笑道:「那十大高手自然是敗了,否則,也不必勞動師祖逐退兩人了。」
方雪宜恍然道:「原來是師祖把他們攆走的嗎?」
神尼道:「天台深谷之戰,六大門派的十大高手,竟然無一生還,經此一役,中原武林已全部淪入這兩人的掌握之中。」
方雪宜忽然問道:「師叔,師祖為何不在那十大高手喪生之前,將那對怪人攆走呢?」
神尼笑道:「孩子,你問得好,足見你分析事理,十分有層次,比你師父強得多了。」話音一頓,又道:「其實,這兩人進入中原胡鬧之時,你師祖正巧應約到西藏,與密宗掌教的喇嘛較量神功去了。」
方雪宜哦了聲道:「原來師祖不在中原?這就難怪了。」
神尼接道:「等到師祖打西藏返回中原……」
方雪宜忽然笑道:「師叔,弟子打岔好嗎?」
神尼笑道:「你想起什麼了?」
方雪宜道:「弟子聽說密宗武學十分怪異,較之中土要強過不少,不知師祖去跟那密宗掌教喇嘛較量神功的結果,究竟是誰佔了勝機。」
神尼笑道:「孩子,其實你不必問就該知道的!」
方雪宜道:「是師祖贏了?」
神尼道:「師祖如是落敗,只怕也就無法再回中土了。」
方雪宜道:「是啊!弟子也曾這麼想,只是不也有七分把握。」
神尼笑道:「孩子,那是你先入為主的看法在作怪,實則那密宗武學,比之師祖的武功,那還差得很多。」
神尼接道:「你師祖打西藏重返中土之後,這才發現中原武林業已淪入了魔掌之中……」
方雪宜道:「師祖可是立即就去找到那兩個蒙面之人,將他們逐回了東海?」
神尼搖頭道:「師祖行事,向來謹慎,他如不是親自見到對方為惡之事,決不肯輕易傷害一位好人的。」
方雪宜道:「師父也這麼對弟子說過。」
神尼笑道:「你師祖在覺出有異之後,使先自暗中查探,發現六大門派的新任掌門人,果真不能遵守俠義行道的精神,一派胡作非為,使武林同道,人人陷於自危之境,師祖一怒之下,便先將這六位混帳掌門,全數逮住,這麼一來,那兩位蒙面怪俠就自動的找上你師祖了。」
方雪宜道:「師祖才智,果然人所難及,這等以逸待勞,且又斬除了對方羽翼的作法,確是令人欽佩無已。」
神尼笑道:「師祖智慧過人,這等做法,也只有師祖能夠沉得住氣,做得出來。」
話音至此一頓,向方雪宜道:「孩子,你師祖逮住了那六位新任掌門之後第三天,那兩位蒙面怪客,果真就找上了門來。」
方雪宜道:「師祖那時不知在何處等著他們。」
神尼笑道:「在嵩山少室峰麓的少林寺中,據師祖說,那是第三天的午夜時分,師祖正在少林方丈室內與六大門派幾位倖存的長老商討如何重建各大門派之事,那兩位蒙面怪客竟是突然降臨。」
方雪宜道:「師叔,師祖那時可是已經研創出了龍行十二劍。」
神尼道:「師祖下山之時,龍行十二劍的招式已然研創成熟,不過,威力還不足以驚世駭俗,但對付那兩位蒙面怪客,卻已綽綽有餘,你師祖那次在少林一共只出劍七次,便將那兩位蒙面怪客擊敗。」
方雪宜道:「師祖想是並沒有取他們的性命。」
神尼道:「沒有,師祖只是不許他們再入中原了。」
方雪宜道:「師祖一片仁心,實是教人欽佩。」
神尼道:「孩子,當日是由師祖親自陪同蒙面怪客回至東海的,據師祖後來告知你師父和我曾說那兩人乃是一對夫婦。一身武功,確是十分高明,師祖在東海的那座孤島上,曾與那對夫婦盤恆了很久,就師叔我後來所見,顯然那一對夫婦跟師祖已然成了道義之交。」
方雪宜道:「能使有惡之人,洗面革心,重新向善,也只有師祖這等大智慧方可感化得了他們,如是換了弟子,只怕當時那對夫婦就已死在弟子劍下了。」
神尼道:「師叔當日也跟你的想法一樣,只是一個人如是年齡增長,心性已定,那就不會隨意出手傷人,造那無邊殺劫了。」
方雪宜怔了怔,道:「師祖那時不是也很年輕嗎?」
神尼道:「大約只有二十六八歲,但師祖乃是非常之人,自是不可以常情衡量。」
方雪宜道:「師叔說武林之中,有人能夠剋制龍行九劍,想必就是這一對夫婦了?」
神尼笑道:「那倒不是,師祖以後告訴你師父和我說,能夠剋制龍行九劍武功的人,乃是那對夫婦的後代子女。」
方雪宜聽得呆了一呆,道:「這怎麼可能呢?」
神尼道:「師祖既是這麼說了,那當然不會錯的。」
方雪宜仍然不通道:「師叔,那對夫婦本人都不是師祖之敵,他們的子女又怎能更強得過他們的父母的呢?」
神尼道:「當時師叔也曾百思不得其解,但今日想來,卻又不值得奇怪了。」
方雪宜道:「弟子可真是不懂這是什麼道理哩!」
神尼笑道:「也許那對夫婦子女的武功,不是跟他們父母所習,孩子,你難道還不明白嗎?」
方雪宜這才恍然道:「是了,經師叔這麼一說,弟子倒是明白了!」他頓一頓,接道:「師叔,那種武功,師祖知道什麼名稱嗎?」
神尼笑道:「師祖曾說,那套武功叫做『天鶴斬』,因為他在身法和招式上似乎處處都比龍行神劍要快上一些,所以他能剋制師祖的劍法,孩子,你武功練成,下山以後,如果遇到劍法上比你施展的龍行九劍更快,而且袖中暗藏一根白色的軟索,可以卷人兵刃,那個人就是身具『天鶴斬』武功之人,千萬莫要大意,致遭不幸。」
方雪宜聽得心中自是有些不服,但他此時此刻,卻又不敢說出心中所思,只是微微一笑道:「弟子記下了。」
神尼似是早已看透了方雪宜心意一般,笑道:「孩子,你心中是否有些不服氣。」
方雪宜忙道:「弟子不敢這等想……」
神尼道:「其實,年輕人能夠剛做一點也不為過,但此事乃是師祖遺訓,你卻不可不當心一些,否則一旦鑄成大錯,那就悔之晚矣!」
方雪宜聽的心中暗凜,師叔那沉重的臉色,使他不敢再不信天鶴斬武功不比龍行八劍高明,當下接道:「師叔,弟子真的記下了。」
神尼點點頭道:「師叔也相信你會記下的。」語音一頓,接道:「孩子,你師父教的龍行八劍,你再練一遍給師叔看看。」
方雪宜應聲道:「弟子遵命。」當下走到石坪的中央,搖劍一揮,十分仔細的把那套劍法重新演練了一番。
神尼在旁瞧得非常認真,方雪宜劍勢一收,立即長長吁了口氣,道:「孩子,你師父雖有劍神之名,但他傳授你劍招之時,顯然己有力不從心之感了。」
方雪宜抱劍肅立,聞言道:「師叔,這恐是弟子太笨的緣故吧!」
神尼搖頭道:「不是,瞧你出劍之勢,每一招劍法都只發揮八成威力,但卻在變招之際,不曾意到劍到,這便是你師父在教你之時,因為他自己已力不從心,才會難以將劊勢控制的吞吐自如之故。」
起身接過方雪宜手中長劍,接道:「孩子,師叔遁入空門以來,就很少舞刀弄劍,你那雪濤師妹雖然也學了一些武功,但那都是健體防身的拳掌工夫,……唉!為了師祖遺志,師叔我卻不能不再動兵刃了。」
方雪宜道:「弟子會永遠記得師叔的大恩……」
神尼淡淡一笑道:「孩子,師叔又豈是要你記恩才指導你練劍之人?」笑容一斂,忽然低聲道:「孩子,留心了……」
但見她白衣飄飄,漫步行至石坪當中,右臂一伸,卻是漫天寒光乍現,劍光迷濛中已然難見身形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