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尋尋覓覓
西南山水之勝,莫過於四川,黛屏擁翠,丘壑秀麗,逐處都引入神往,蜀中名山有六。首推峨嵋,周圍千里,危岩疊翠,雲海變幻,束澗怒瀑,古木蓊鬱,峨嵋天下秀,信不虛言。
那日薄暮,峨嵋山麓健步如飛奔上一個青衫背劍少年,眉目衣履均帶有風塵之色。
山中寒意甚濃,林木瑟瑟,這少年瞥見林木之間隱隱現出寺牆,不禁放步奔入,抬面望去,只見寺門橫書:「虎溪禪林」。
四個大字,龍蛇飛舞,筆力萬鈞。
寺內忽跨出一個黝黑中年僧人,一眼瞥見青衣少年,面色一呆,深深打量了兩眼,合掌稽首道:「施主何來?」
青衫少年躬身長揖道:「在下霍文翔,由江南而來意欲向大師打聽一個地方,不知大師可否指點。」
中年僧人聞言不勝驚異,道:「施主就是最近名震中州的霍少俠么?」
霍文翔微笑道:「不敢,江湖傳聞,以訛傳訛,不可深信。」
中年僧人面色肅然道:「那是霍施主過謙,但不知施主詢問什麼地方。」
霍文翔道:「在下初涉江湖,不明途徑,請問騰雲崖在何處?」
中年僧人不禁面色微變,瞬息間又轉和顏悅色道:「騰雲主人馮曉嵐僻性怪異,落落寡合,從不容人踏入騰雲崖一步,即是本門亦視為禁地,騰雲崖在金頂西向,若從金頂望去,可見一聳天孤峰穿出去海之上,現時天色已晚,施主不如就在敝寺打住一晚,明日再行如何?」
霍文翔微笑道:「大師盛情可感,在下因有事在身,不容逗留。」
中年僧人道:「那麼小僧不便強留,只是騰雲崖之行,施主慎防性命之憂。」
霍文翔抱拳一拱,道:「多謝指點。」轉身邁開大步走去。
中年僧人目光芒電射,,暗暗冷笑一聲,兩臂猛振,身形潛龍升天拔起,射入蓊鬱林中疾杳。
霍文翔展開身法,一路疾奔,迅逾電射,三更時妥,已自抵達金頂之下。
他長途跋涉,兩日一夜不眠不休,身心似疲累不堪,強提了一口真氣,攀登四千餘級台階。
山從人面起,雲由腳底生,天風怒嘯,鼓撼衣袂,霍文翔施展梯雲縱法,一股勁拔上三千餘級后始停身調息。凝目眺望,只見雲海澎湃,波濤起伏,卻不能察見騰雲崖在何處,碚道:「那和尚說得一點不錯,須從金頂絕顛望去,方可辨明騰雲崖……」
正在忖思之際,忽感肩頭射陽劍強烈簧振,不禁大驚,耳邊突傳來一聲寒酷冷笑,只覺為一股強猛如山罡風撞得離地飛起,往千仞絕壑之下墜去。
人在危亡之際,不忘竭盡其本能救助其生命,霍文翔虛空疾墮時,連續施展了幾個身法,卻未能稍減其下墜之勢,竟是越墜越快……
「蓬」的一聲,霍文翔只覺痛徹心脾,氣血狂逆,眼中金花亂涌,大叫一聲昏死過去。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霍文翔漸漸蘇醒過來。只覺四肢百骸鬆散了般,酸痛乏力。
一線陽光由雲隙射出,可見谷底情形,西山東澗,奔流湍急,置身之處只是澗旁不足丈許方圓草地,除外均系亂石堆雲,嶙峋嵯峨,倘偏墜稍許,必胸裂骨折橫死絕壑無疑。
他發覺內傷雖奇重,卻未至致命不治,但須調息三數日,更一身武功為之廢去大半,不禁憂心如焚。
忽聞一聲吱吱怪鳴,霍文翔不禁心頭一驚,循聲望去,只見亂石堆上現出一隻巨大毒蜈蚣,身長七尺,朱紅如火,兩排翼列長腿生著棘刺金毛,雙睛逼射紅光,口部張開,利齒如鉤,唁唁作勢。
霍文翔瞧得心頭駭然,暗道:「深山大澤,無奇不有,只瞧這毒蜈軀體而言,非有百年氣候不成。」
再一眼望去,心頭更是一震,但見毒蜈踞身亂石對面上蹲著一隻毛色碧綠小猿,長僅盈尺,兩臂虛張,身軀前撲作勢,下頷微揚,分明是一曠絕武學招式,不禁暗感大奇。
那毒蜈雖怒目洶洶作勢,卻似有畏忌,不敢猝然發難。
碧綠小猿不時發出吱吱之聲,似挑逗毒蜈發作。
毒蜈踞身上下不動,任小猿吱吱挑逗,約莫僵持了一盞熱茶時分,突然毒蜈目中紅光一暗。
霍文翔暗道:「不好。」不由自主地右臂緩緩伸向劍把,置傷痛酸疲如不覺……
果然不出所料,那毒蜈巳蓄勢弓滿必發,只見毒蜈身軀電射飛出,兩隻前爪攫向碧綠小猿,口中噴出一股墨黑毒煙。
碧綠小猿已知毒蜈發難在即,毒蜈射出之際,全身上騰,雙掌發出兩蓬細如芒雨金針,卻不未曾料及毒蜈此時會口噴毒煙。
墨黑毒煙又濃又厚,噴得又是時候,這時將碧綠小猿身軀罩沒。
只聽一聲吱吱尖叫,碧綠小猿墜下地來,毒蜈雖中了不少芒雨金針,但前攫電射之勢絲毫未曾稍減,向碧綠小猿撲下……
霍文翔一眼發現碧綠小猿,就心底生出喜愛之情,瞥見小猿勢危,硬行拔劍揚腕飛擲而出,一道驚虹宛若匹練暴漲,寒飆漫空飛涌。
他此舉本情急無奈,豈料恰恰用到好處,毒蜈似知遇剋星,半空全身蜷縮如球,但仍不免遭劫,寒芒過處,身分六截,叭叭墮地,射陽劍插入一塊青石中,深沒及柄。
但百足之蟲,雖死不僵,寒芒及身之際,口中向霍文翔箭噴一股墨黑毒煙。
霍文翔只覺腥臭刺鼻,腦中暈眩,再度又昏死過去。
碧綠小猿心感霍文翔救命之德,竟躍身過來,從猴囊中吐出一片墨綠清香撲鼻樹葉,置入霍文翔口內。
原來小猿預置有避毒樹葉,所以無絲毫中毒模樣,但須屏住吸呼,但一心不能二用,如非霍文翔射陽劍及時揮出,恐碧綠小猿不死也傷。
只見碧綠小猿護在霍文翔身旁,兩隻火眼金睛凝注觀察霍文翔面色。
半晌,霍文翔始呻吟出聲,神智漸復,只覺太陽穴刺灼奇痛,眼中金花進冒,口內異常煩渴。
碧綠小猿天生靈異,深通人性,見狀不住抓頭掏腮,露出惶恐神色。
突然,小猿一個反撲,身形電射,落向毒蜈屍體之處,兩手捧毒蜈首部使勁一擰。
「咔嚓」一聲,竟將蜈腦生生裂開,滾出一顆晶黃,大如龍眼內丹。
碧綠小猿吱吱喜叫一聲,兩手捧著毒蜈內丹躍向霍文翔身前,將內丹放入霍文翔口中,再躍向澗旁,尋出一塊瓢狀石頭,舀起一瓢澗泉,作人行狀走在霍文翔身前,將一瓢澗泉傾注於霍文翔口內。
那毒蜈內丹隨著澗泉滑喉而下,咽入腹中。
一頓飯光景過去,霍文翔神智清醒,煩渴已除,兩眼睜了開來,似知碧綠小猿相救於他,目注小猿笑道:「多謝你了。」
碧綠小猿,喜極雀躍,發現霍文翔仍是躺著不動,兩臂作勢欲霍文翔立起。
霍文翔凄然一笑,揚臂伸手雲迷霧繞千仞絕壑之上指了一指,道:「我受兇惡妖人暗襲,在絕頂墜下,身受極重內傷,三五日內似不能行動自如。」
碧綠小猿似通人言,望著霍文翔點點頭,一溜奔去無蹤。
霍文翔掙扎坐起,提聚一口丹田真氣,循周天流百穴,將逆盪氣血導歸主經,但感比前次在崖上跌下,蘇醒過來時松泰舒適得多,悟出是毒蜈丹之功。
他閉目調息行功約莫經過半個時辰后,突感有隻手臂輕輕撼搖肩膀,睜目望去,只見碧綠猿已去而復返,手中提著寺僧化緣布袋,嘻嘻直笑,從袋內取出一隻硃紅色果實塞入自己口內。
霍文翔毫未思索,只當小猿摘來自己充饑,輕輕一咬,皮破漿溢,順喉咽下,甜香沁入肺腑。
碧綠小猿一連塞了五隻果實,霍文翔只覺身心舒泰無比,痛楚若失,體內真氣飛速流轉,一無阻滯,不由靈機一動,面色微變,道:「這是千年朱果么?」
碧綠小猿點點頭。
霍文翔似察出袋內還有朱果,道:「是否產在騰雲崖千仞絕壁上的么?」
碧綠小猿又點點頭。
霍文翔暗嘆一聲道:「此等福緣,畢生難求。」衷心喜愛小猿靈慧,一把攬在懷中。
碧綠小猿善體人意,撲伏在霍文翔懷中,宛如乳嬰般,逗人喜愛。
霍文翔與碧綠小猿親熱一會,霍文翔立起,將射陽劍拔出,小猿忽指著蜈屍吱吱的叫,霍文翔知小猿必有用意,但茫然不解。
小猿忽掙脫躍下地來,跳在蜈屍前指划嘴叫,示意霍文翔用劍部開蜈屍。
霍文翔不禁恍然大悟,道:「你是叫我部開蜈屍么。」毫不遲疑,將劍尖部開屍脊。
劍芒犀利無比,脊骨應刃而開,骨碌碌滾下十三顆赤焰四射的天蜈珠。
霍文翔滿懷欣悅,知這天蜈珠系稀世異寶,功能辟毒,一一收置豹皮囊內。
碧綠小猿一躍而出,抓起布袋,掏出七顆朱果,示意霍文翔一併收存。
霍文翔含笑謝了一聲,收置囊內貼身藏妥,正欲詢問小猿出谷路徑,忽聞隱隱傳來語聲,心中一驚。
碧綠小猿一躍落在霍文翔右臂,目露精芒射向語聲傳來之處。
只見霍文翔身形一晃藏在亂石之後,語聲慢慢清朗,只聽—人道:」我等追隨梅香主多年,迄今未曾見過令主之面,令主如此詭秘不知是何緣故,風聞令主武學曠絕神化,行事如此詭譎莫測令人難解。」
另一人冷哼道:「即是梅香主也未見過令主真面目,我等下人用不著猜疑,若擔上刺探機密罪名,恐你無葬身之地。」
「嘿嘿」那人冷笑兩聲道:「隨口說上兩句也沒有多大關係,要你狐假虎威則甚?」
一聲哈哈朗笑起道:「自家弟兄不要傷了和氣,咱們別說這些,倒是梅香主命我等搜覓昨日被踢下墮崖的小翠屍體要緊。」
「有什麼好找,千丈懸崖跌下,必然屍骨無存,你我不如轉回,稟明梅香主就說覓不到。」
「哼,稍時梅香主趕來發現屍體,瞧你有何話說。」
峽谷雲霧瀰漫,隱隱走來兩條黑影。
驀地,峽谷遠處突傳來一聲低沉的嘯音,兩條黑影急疾退隱而去,霍文翔從石后掠出,疾追而去。
來人退的很快,峽谷雲封如綿,目力再好,難及五尺外,霍文翔地理不熟,身法顯得遲緩,只聽去路語聲傳來:「奉令主之命趕往阿家壩……」
澗流湍奔雷動,底下之話杳不復聞。
霍文翔心神一凜,循聲趕去,已無蹤跡,只好強壓抑著一腔憤怨,慢慢摸索出谷。
峨嵋周廣千里,霍文翔出得谷外之際,已非來時的途徑了。躍登一處峰脊,辨明方向奔去。
在山外途中霍文翔將射陽劍柄鞘黃金飾物剝落,並戴上人皮面具,換成三旬上下中年漢子模樣,不虞為人辨識。
暮靄蒼茫,寒風飄飛,山道旁大樹柯蔭處一支酒帘隨風飄揚,霍文翔遠遠瞧見,頓感飢腸轆轆,身法加疾,走入酒店內。
這酒店簡陋異常,只是三間茅屋,擺設了七八張白木桌,木樑上懸著三盞紙糊燈籠,燈光昏黃陰暗。
店內只有一個食客,背面朝外,霍文翔只覺此人後影甚熟,擇鄰座坐下,仔細打量了那人兩眼,不禁一怔。低聲喚道:「粟老師。」
那人正是丐幫高手粟雷,聞聲一怔,霍文翔容顏已改,肩上又蹲著一隻碧綠小猿,甚是陌生,不由呆住。
霍文翔走了過來,微笑道:「在下霍文翔,兄台為何離開陳家壩。」
粟雷驚喜過望,低聲詫道:「少俠未死么?」急抓起桌上兩個饅頭,拉著霍文翔疾出。
霍文翔知有蹊蹺,隨著粟雷展開身法疾逾電射奔向一條羊腸小路。
正行之間,道旁疾閃出兩條身形,阻住去路,喝道:「朋友何往?」
粟雷笑道:「在下須往金龍寺拜見普光大師,朋友非佛門中人,為何阻住在下去路?」
兩人不禁面色大變,道:「金龍寺並無普光大師……」
粟雷倏地伸臂,立掌如刃,迅如雷光石火勢劈向一人肩頭,出式奇快,啪的一聲,那人肩頭全碎,嗥叫未出口,粟雷已自翻腕,中指飛落在他七坎死穴上。
另一人不禁大驚,振腕出劍,寒光電奔襲向粟雷後腦。
碧綠小猿突從霍文翔肩頭撲出,只聽一聲凄厲慘嗥騰起,那人眼珠不猝及防為小猿掏了出來,帶起兩道血箭,仰面翻倒,一柄長劍亦脫手飛向半空。
粟雷低喝道:「走!」身形疾逾閃電往前掠去。
霍文翔始終猜不出粟雷此舉有何用意,普光大師在他腦中甚是陌生,滿腹疑雲撲近一座建築宏偉的寺院。
山門楣額堅有「敕建金龍寺」,兩扇大門虛掩著,一無燈火,松風銳嘯,在此月黑光的晚上,有著恐怖的氣氛。
粟雷低聲道:「莫非方才那聲慘嗥驚動了他們……」
聲猶未落,寺外松林內發出了一聲陰惻惻冷笑,似萬丈冰窟內卷出寒風,使人毛骨悚立。
一霎那間,魅影紛紛湧現,將粟雷霍文翔二人圈在當中,霍文翔目力銳利,十丈以內見物如同白晝,他發現一人不禁一怔,原來此人竟是自己在峨嵋伏虎寺門前所遇僧人,恍然大悟粟雷為何拉他來此,微微一笑道:「哪位是普光大師,在下意欲拜見。」
只聽一聲:「阿彌陀佛」宏亮的佛號在夜空中響起,那僧人目中露出驚愕之色飄身出來。
粟雷暗道:「霍少俠聰明絕倫,不愧為閻老前輩傳人。」
只見僧人目光陰冷上下打量霍文翔兩眼,道:「貧僧就是普光,施主既來相尋貧僧,為何殺害兩條人命?」
霍文翔微笑道:「這等妖邪,自取其死,有何可惜,不過大師出身峨媚名門正派,為何與凶邪沆瀣一氣。」說時暗中曲指一彈,一縷暗勁箭射而出。
昔光大師不禁殺機畢露,大喝一聲,只感「期門」穴一麻,身形踉蹌倒退兩步,搖搖欲傾。
群邪見狀不禁大驚,霍文翔一招得手,身形倏地潛龍升空拔起,身化大鵬展翅,肩頭「射陽」劍隨腕揮出,青虹暴卷出漫空飛星。
那碧綠小猿早自肩頭飛出,掠向群邪之外落入暗中。
劍勢迅如掣電,寒飆壓涌下,顱飛洞胸,鮮血噴洒,慘嗥聲中紛紛倒斃。
三個匪徒站立稍遠,見機得快已逃出五丈開外。但暗中突飛射而下碧綠小猿,利爪如鉤,迅疾無比抓出眼珠,各自大叫一聲倒了下去。
那普光大師已自冷汗如雨,身形支持不住,跌坐在地,見狀自知不免,無奈霍文翔點穴手法委實高絕,全身一點力氣俱無,即使自絕也有心無力,遂凄然長嘆一聲道:「貧僧與施主無怨無仇……」
霍文翔大喝道:「住口!」
粟雷微笑道:「大師,你在峨嵋親眼得見那霍文翔粉身於絕壑之下么?」
普光心中一驚,答道:「怎麼不真,是貧僧親手埋葬,霍施主失足墮下粉身碎骨,可惜柄射陽劍墮入澗流衝激不知流向何處?」
霍文翔大怒本想說破,為粟雷輕輕一拉衣袖,知粟雷此舉必有用意,遂按忍不言。
只聽粟雷冷笑道:「分明是你通風報信,霍文翔才遭毒手。」
普光大師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粟雷淡淡一笑道:「你無須強辨,我今點了你的十三處陰穴,送上峨媚掌門處,人證俱在,瞧你有何話說。」
昔光大師聞言,不由魂飛魄散,送上峨同嵋無可畏懼,叛門之罪有死而巳,但點破陰穴痛苦,非但遍身蟲行蟻走,而且稍微一動身形,痛澈心脾,不禁面色慘變,苦笑一聲道:「施主,你不覺行事出手太過分了一點么?」
粟雷冷笑道:「你若是從實吐露,我便饒汝死命,不然,別怨我手辣心黑。」
普光低嘆一聲道:「施主要問貧僧什麼?貧僧昔年一步走錯,致使癱疽之毒,附身難脫。」
粟雷道:「你在金龍寺聚議何事?」
普光答道:「奉令主之命,只因發現昔年叛幫高手冷鴻潛在陳家壩,但冷鴻適外出未回,已擄他家小作為人質,俟冷鴻自行投到,令主深知冷鴻武功極高,為人又機詐多智,萬一激使他擇走極端,不可不防,是以密令幫中各地分舵,一發現冷鴻行蹤,立即誘擒。」
「你們令主是誰?」
「恕貧僧未能知悉。」
粟雷冷笑一聲道:「那麼冷鴻昔年為了何事叛幫?」
普光答道:「不是貧僧不說,實在貧僧不悉,只知事關武林一項重大公案,若容冷鴻走露機密,必然掀起血腥殺劫。」
粟雷望了霍文翔一眼,道:「冷鴻家小擄住何處,你定必知情了。」
「嘉陵。」普光嘆息一聲道:「在嘉陵城中。貧僧偶聞囚在針姓宅內,貧僧只知道這些,餘外並無所知了。」
粟雷略一沉吟,忽伸指點向普光和尚昏穴。
普光和尚應指倒地。
粟雷向霍文翔笑道:「兄弟無暇說出詳情,恐普光賊禿離開金龍寺,再找他就難了,因兄弟在道旁酒店時,正遇上賊禿與一黑道人物同座低談,聞及少俠失足墮崖,粉骨碎身,又言他須往金龍寺接充方丈職位,兄弟將信將疑,欲去峨嵋一探。少俠適時到來,省悟出賊禿必是是鐵少川手下,他去金龍寺亦有重大陰謀……」說著面現歉容道:「少俠,你我趕往嘉陵,途中再繼說詳情吧。」說著挾起普光和尚軀體,當先疾奔而去。
霍文翔知粟雷闖蕩江湖已久,足智多謀,得此臂助良友,欣喜何似,緊隨著粟雷杳入夜色沉沉中。
嘉陵山明水秀,距城東二里,傍著的流水行雲林中,有座水母廟,廟雖不大,香火極盛,過往船隻,均須三牲香燭獻祝,賜佑一路順風。
天色微曙,寒意料峭,雲密風勁,黃葉逐天亂舞,水母廟屋頂棲息著甚多烏鴉,呱呱嗚叫,景物異常蕭瑟凄涼。
廟門呀地開啟,走出一個年約五旬,發須蒼白的廟祝,手持竹帚,打掃隔日爆竹果殼殘屑,喃喃自語道:「怎麼今日有恁多惹人厭惡的烏鴉。」
他打掃至旗杆下,忽覺地面浮動一團黑影有異,倏地抬面望去,只見旗杆上懸著一具半身赤裸的屍體,不禁面色大變。
再一仔細望去,發現那是五具僧屍,頸上懸著一塊銅牌,那面銅牌似若蛇蠍一般,廟祝駭極面無人色,蹬蹬蹬退出兩步,目中突射出陰鷙之色道:「何方武林朋友請速現身賜教。」
四個除寒風嘯濤林木外,一無回聲。
廟祝似有畏忌,躊躇了一下,身形疾拔而起,左手迅如電光石火摘取僧屍頸上的銅牌,半空中身化「魚鷹入水』』掠入廟內,緊閉廟門,從廟后一溜煙閃出。
他四顧了一眼,慢步走向嘉陵城關,卻掩不住憂急之色。
只見廟祝一進入嘉陵城關,即穿入僻巷中。
廟祝對嘉陵街巷瞭若指掌,熟路舊徑,身法如行雲流水,七轉八彎,穿入一條狹窄青石板長巷。
巷徑幽長了無一人,兩旁卻是磚砌高牆,抵達一幢八字門宅前。
這宅院氣派宏偉,門前兩座石獅蹲如人高,朱門緊閉,楣上塑有:「翰苑世家」四個大宇。
那廟祝整了整衣衫,伸出右指,在獸環上敲了五響,疾徐不一。
沉重的朱門驀然開啟,探出一個豹目深睛老人半身,瞥見來人是水母廟祝,目露疑詫之色道:「陳舵主為何來此?」
廟祝低聲向那人說了幾句,老人不禁神色一變,沉聲道:「你身後無人暗躡么?進來。」
門開后又緊閉,老人領著廟祝穿過三重庭院,踏入一片布置幽雅的庭園。
時當初冬,庭園依然綠蔥鬱茂,黃菊盛放,一泓小池,只剩下殘荷斷桿,卻游魚可數,嬉逐在碧波間。
廟祝隨著老人踏上一幢高閣廊前,只聽閣內傳來森沉悸人語聲道:「門外是什麼人?」
老人趕躬身道:「稟香主,水母廟陳舵主有緊急大事稟報。」
「喚他進來。」
廟祝隨著老人進入閣樓大廳,只見一個廿七八紫衣少年手執一卷坐在榻上。
紫衣少年眉目若畫,膚色皙白,倘非目光略現陰森,語音泠澀,不失俊美瀟洒。
廟祝上前肅然抱拳施禮道:「稟香主,今晨廟外旗杆上高懸一具僧屍,似為本幫弟兄……」說著呈上銅牌。
紫衣少年接過銅牌,端詳了一眼,倏地面上罩下一重濃霜,目中逼泛殺機。
廟祝不禁面無人色。
豹目深睛老人道:「香主且慢,此事必有蹊曉,或系巧合也未可知,陳舵主多年來小心謹慎,從無人知道他會武功,而且……」
底下的話宛如蚊蚋,杳不可聞。
紫衣少年冷笑道:「如要不知,除非己莫為……」
豹目老人沉聲道:「若對方獲悉,此宅早就成為是非漩渦了,何不先查明這具僧屍是誰,再據而推測用意。」
紫衣少年望了豹目老人一眼,嘆息道:「賀老根據常理判斷,自屬不錯,然而如今對方大有能人,行事詭奇難測,令主夙以穩健自詡,邇來常坐立不安,眉聚難舒,由此可見,不用查了,死者系峨嵋普光大師……」說著森沉的目光急向窗外望了一眼,嘴角噙起一絲狠毒的冷笑道:「窗外那位朋友何不請進。」
但聞寒風掃落葉沙沙一片,並無迴音。
紫衣少年目光突冷,向豹目老人示了一個眼色。
兩人身形疾晃,分向撲往窗外,紫衣少年認定必有武林能手跟蹤廟祝潛入本宅,那知大出意料之外,竟是平靜一如往日,清查宅內布伏的暗樁,居然一無異動,不禁大感驚詫。
豹目老人咳了一聲道:「老朽不認為已走漏風聲,此事為令主親自策劃,僅兩三人知情,況陳家壩已布下天羅地網,靜候冷鴻入伏,若事機不密,慎密的安排不但盡付流水,而且影響整個大局。」
紫衣少年冷笑道:「賀老且慢下結論,你我且查視死囚牢中再說。」
豹目老人略一沉吟,答道:「也好。」
兩人一先一後向宅后邁去。
大廳內廟祝仍自僵立著,神色驚詫,喃喃自語道:「這是怪事,知情稟報,反險獲罪,悔不將僧屍棄沉江中,人不知鬼不覺……」
正說之間,突感一縷冷風似箭點中胸后「命門」穴,頭目一陣暈眩,栽倒在地。
園中人影紛紛疾閃,向宅后一幢磚造大屋圍去。
這大屋牆瓦均為爬山虎遮沒,位於參天古木濃林密葉中,蔽空幽暗陰森,身入此境有恐怖心驚之感。
一條長長甬道內現出紫衣少年及豹目老人,查視冷氏母子三人仍在,心情立寬走出,忽聞一陰寒如冰冷笑聲起自身後,不禁大駭,身形轉動之際,兩人猛感腕脈一緊,如扣鋼鉤,禁不住痛極悶哼出聲,面色慘淡。
紫衣少年只見暗算自己之人,是一個面陰冷,三旬上下黑衣人,當即開口道:「鬼蜮暗算,有失英雄行徑。」
來人正是霍文翔粟雷兩人,霍文翔冷笑道:「擄人母子,為虎作悵,辱沒翰苑門風,以暴止暴,有何不可。」
紫衣少年暗運真氣欲掙脫逃出,一試之下,只覺逆血激蕩,喉中發甜,一口鮮血幾欲噴出口外,心神不禁猛禁震,冷汗如雨淌下,黯然長嘆一聲道:「尊駕意欲將在下作何處置?」
豹目老人突厲聲道:「死則死,何必多問。」
霍文翔朗笑道:「自古艱難唯一死,兩位恐不易立即死去。」說著左手疾伸如電。
粟雷從身旁取出一支竹管,吹出一縷尖銳的哨音。
宅外湧入十數丐幫高手,均易作商販莊稼模樣,粟雷低喝道:「速將冷氏母子救出,這一雙賊子囚於秘處,不可走漏一絲風聲。」
丐幫高手躬身應命紛紛向內撲入,四人挾著紫衣少年豹目老叟疾奔而去。
江湖上,傳出一項駭人傳聞,佛面人屠鐵少川意欲圖霸武林.三合會飛鷹幫均是鐵少川籌組的幫會,邇來情勢對他愈來愈不利,在萬縣陳家壩設置臨時總壇。
這—傳聞顯然是有人故意傳播,立時不脛而走,江湖傳說,本以訛傳訛,附會渲染,但此次卻不離真實,於是,天下武林震動,然而最驚疑不安者莫過於佛面人屠鐵少川本人了,偵騎四齣,追查傳聞起自何人,一面加緊圖謀於星河三寶。
川東道上這幾日,武林道人物來往絡繹,行色匆忙,卻對陳家壩似有畏忌,大多不敢妄入雷池一步,只在陳家壩周外十數里逡巡不前。
那日清晨,天空布滿厚厚的彤雲,風勢狂勁,吹藹起漫天塵抄,距陳家壩四十餘裡外裴渡正是當集之期,肩挑負販紛紛趕來,終繹不絕行旅中雜有不少武林人物在內。
裴渡集外搭有十數家茶棚,東首一家上了九成座,幾乎全是江湖人物,勁裝密扣,肩頭絲穗飄揚。
棚外傳來一串急驟蹄聲,只見一個貌像俊武,背劍灰衫少年縱馬到得棚外掠下馬,微微一笑,向茶棚內緩緩踱入。
茶棚內突揚起一個語聲道:「這人不是流星劍方龍燦么?奇怪,風聞他被人暗算所擒,怎會在此現身。」
流星劍方龍燦只當未聞,面上笑容益發開朗了,昂然顧盼,眼神奕奕,走至一個發須蒼白,神色萎靡的藍布短裝老者對面坐下。
只聽一沙沉語聲傳來道:「方少堡主別來無恙。」
方龍燦轉目望去,認出是蒼梧三傑之首鐵扇子朱武,忙起立拱手笑道:「原來是朱老師,請過來一敘如何?」
朱武哈哈笑道:「兄弟從命。」起身走了過來。
這時棚外走進中州七友之首千里追風鄧子瑜無情龍女崔金風夫妻,不少武林正派人物紛紛起立寒喧為禮。
接著又走進兩位少女,其中一個身著白色羅衣的少女,冷艷風華,人間殊色,立時吸引了棚內群雄,頓為之鴉雀無聲。
白衣少女低聲向身旁的翠衣女婢道:「蘋兒,棚內有空座么?」
翠衣女婢答道:「壁角尚有一副座頭,只是幽暗了點。」
白衣少女道:「不要緊,出外人該將就點。」
兩女語聲雖低,但清脆可聞。
流星劍方龍燦一見白衣少女,不由喪魂落魂,兩道眼神盯住不放,暗道:「此女清標脫俗,傲霜寒梅,比起秦麗琪姑娘又是一番風韻,只是不知系何來歷?」
坐在流星劍方龍燦對面的發須蒼白,神色萎靡的老者似在白衣少女身上看出什麼?黯淡目光中突射出一線清芒冷電,倏又收斂起來,低首默默進食。
店內沉寂再度恢復了嘈雜,只聽一個粗豪語聲揚起道:「自從北斗令再出江湖,武林中頓掀起驚濤駭浪,迄至目前尚未見一絲端倪,我輩僕僕江湖道為的何來?」
「嘿嘿。」冷笑聲騰起道:「樊兄,你白走了半輩子江湖,北斗令再出江湖,為的結清武夷山一筆舊債,鐵少川自知難免一場生死拼搏,是以在陳家壩蓄勢相待,你我本是看熱鬧而來,無須如此熱衷……」
「看來江湖傳聞並非子虛,但武夷當年一段疑案時,鐵少川已封刀歸隱,舉暢作壽,拜壽到會群雄卻親眼得見鐵少川在府中周旋賓客間,這又如何解釋?」
「江湖傳聞,並非全然有據,就拿小弟來此途中,於成都客店投宿時,深夜不寐,偶聞鄰室兩人低語說是陳家壩並非臨時總壇,只是昔年叛離鐵少川的一名叫冷鴻高手潛跡之處,鐵少川耗費甚多心機,才尋出冷鴻藏在陳家壩,但冷鴻外出未歸,一場撲空,僅擄去妻子作為人質,在陳家壩安下吊餌,靜候冷鴻入伏,卻不知何人走漏了風聲,鐵少川逼不得已改弦易轍……」這兩人侃侃而言,傍若無人,群雄均不約而同循聲視去,只見一雙面目陰冷的中年漢子都帶有七分醉意,竟是越說越高。
驀地,一聲悶雷大喝:「住口!」
茶座上倏地立起一個滿臉大麻老者,肩上插著一柄奇形月牙兵刃,寒光閃閃,目寒如冰,緩緩向那一中年漢子走去。
那被止住話頭的中年漢子不禁大怒,霍地站起,冷笑一聲道:「你憑什麼攔阻在下說話?」
麻臉老叟目露狠毒的光芒,沉聲道:「老夫無意與閣下為難,是想問明這話是何人說出?」
中年漢子冷笑一聲道:「看來,尊駕是鐵少川的手下了。」
麻面老叟倏地臉色一寒,道:「不錯,閣下最好明白相告,免貽殺身之禍。」
中年漢子神情似是凜駭震恐已極,醉意全消,乾笑了聲道;「尊駕無須危言恫嚇,這也不算什麼大不了之事,在下成都客偶聽鄰室對話,好奇偷覷是何人物,只見是一中年和尚,另一人僅只瞧見背影,那和尚為峨嵋普光大師。」
麻面老叟神色不禁一怔,沉聲道:「真是峨嵋普光大師么?」
中年漢子答道:「在下也不識是否為普光大師,僅聞兩人對話互稱。」
「那麼另一人姓什麼?」神情狂傲,咄咄逼人。
「啪」的一聲大響,另一中年漢子似忍不住麻面老叟倨傲凌人神態,右手擊桌,霍地立起,暴喝道:「尊駕是有名人物,我等亦非膽小怕事之人,佛面人屠鐵少川縱然親身前來,在下也不致見懼。」
麻面老叟鷂目中泛出殺機,森厲懾人,陰側側笑道:「鐵令主為了謠諑,已嚴令追查何人所傳,老朽奉命所為說不得要請貴同伴去陳家壩一行。」
那中年漢子冷笑道:「萬一在下同伴不願前往咧?」
麻面老者道:「那就瞧兩位是否能生離此地?」
說時猛感肩后風生,倏地錯步一挪,疾然轉身五指虛抓。
驀地。
他扣住一柄長僅五寸的小金劍,顯然那支金劍鋒利無比,麻面老叟指縫間溢出絲絲鮮血,不禁神色大變道:「方少堡主為何施逞暗算?」
流星劍方龍燦朗笑道:「在下瞧不慣你狗仗人勢神態,略予薄懲,還不滾了出去。」麻面老叟目露狠毒之色道:「老朽不願在此動手,在東向五裡外松坪候教。」說時目光一望兩個中年漢子,接道:「兩位也算上。」
轉身邁出茶棚之際,四座紛紛立起六個黑衣勁裝背刀漢子隨著麻面老叟走出,無疑是佛面人屠鐵少川爪牙。
方龍燦哈哈大笑道:「在下正要試試佛面人屠鐵少川厲害。」說著亦向棚外走去。
一霎那間,棚內群雄亦立起,隨著方龍燦趕往松林而去。
整座茶棚武林人物均是趕往松林,只剩下白衣少女翠衣女婢及與方龍燦同席而坐的神色萎靡老者三人。只見由白衣少女發出曼妙一聲低喟,盈盈立起。
翠秀女婢道:「小姐也要去松林么?」
白衣少女點點頭道:「哪有不去之理,我們所來何事。」說著盈盈立起,與翠衣女婢並肩蓮步姍姍向棚外走去。
老者將散碎銀兩放在桌上,倏地離座,遙遙跟隨兩女,目光一掠四外無人,高聲喚道:「兩位姑娘慢走。」
白衣少女聞停住腳步不行,緩緩回面道:「老英雄何事呼喚?」
老者黯然一笑,緊跨了兩步道:「姑娘可是南海摩訶神尼高足?」
白衣少女面色微微一變道:「老英雄神目如電,居然瞧出我的來歷。」
翠衣女婢眉泛殺機,兩道目光如挾霜刃逼注在老者面上,一瞬不瞬。
老者長嘆一聲道:「老朽只是覺姑娘頗為面善,使老朽不禁憶起昔年往事,只不知姑娘芳名是怎樣稱呼,可否賜告?」
翠衣女婢面有慍容道:「我家小姐姓燕名霞,你何故動問?」
燕霞輕叱一聲道:「蘋兒不要多口。」接道:「老英雄相問必有原故。」
老者神情一呆,目露詫容道:「老朽八年前曾護送一位友人之女投奔南海,蒙神尼倚允收為門下……」
話尚未了,燕霞不禁失聲驚道:「老英雄莫非就是冷……」
老者雙手連搖,目露惶急道:「姑娘噤聲。」四外一望,並無異狀,面上泛出一絲笑容,道:「姑娘定是虞錦鳳,老朽正是冷鴻。」
燕霞道:「冷叔父,我在未報卻血海大仇之前,還是以燕霞為名,江湖傳聞了陳家壩與冷叔父有關。」
冷鴻凄然一笑道:「老朽乍聞妻子被擄,憤不欲生,兼程趕來營救,但冷靜一想,老朽豈能自投虎口,何況老賊行事極為慎秘,怎得風聲走漏,必是為武林人窺見,有意放出風聲暗示老朽不能自蹈羅網,說不定老朽妻子亦為所救。」
燕霞略一沉吟道:「冷叔父所說不無有理,侄女終須往陳家壩一行。」
冷鴻神色憂急道:「姑娘未獲有星河三寶前切莫任性,不然老朽百死難贖。」
燕霞幽幽發出一聲嘆息道:「慢慢再說吧。」身形一轉,接道:「冷叔父,我們走。」
展開絕頂輕功如飛掠去。
在這一段短短途程中,燕霞乍與冷鴻相遇,心頭深感著無比的惆悵,說不出是喜是悲,只覺冷鴻是她唯一的親人,憶起冷鴻相護之恩,不知如何報答,星眸中漸濕紅潤。
翠衣女婢似已察覺,道:「小姐,你怎麼哭了。」
燕霞怒道:「我何曾哭。」身法加疾轉瞬已進入一片松林中。
林中多是鐵鱗巨松,間雜有數株老楓,時值初冬,已是葉凋枝禿,風中搖曳不止。
武林群雄聚立如屏在林內一片周廣不及廿余丈的空曠草地前,但見麻面老叟手持月牙奇形兵刃正與方龍燦凝神蓄勢對峙著,一觸即發。
方龍燦一支青鋼長劍平伸斜指著麻面老叟期門大穴上,劍光顛動,幻射出朵朵飛星。
麻面老叟沉聲道:「方少堡主如欲揚名立萬,江湖之大,何處不可展露身手,非要與別人賣命不可?」
方龍燦哈哈朗笑道:「你莫非是怕了么?」
麻面老叟冷哼一聲道:「你那流星劍在武林中雖薄有虛名,但未必勝得了老朽。」
方龍燦神色一變,厲聲道:「真的么?」青鋼劍一震,一招「百鳥朝風」攻出,生象干百支長劍脫手飛了,寒芒簇奔,奇奧凌厲,挾著一片刺耳悸人破空銳嘯。
麻面老者口雖狂言,內心卻不敢輕敵,月牙奇形兵刃環身弧形揮出,寒光幕展暴涌如潮。
半空中生起一片金鐵交鳴之聲,火花進冒,雙方身形疾退,轉瞬間又各出招撲上。
又方招式辛辣狠毒,無一不是攻向對主要害,兔起鶻澆,快打猛攻,展開一場生死拼搏,勁風四溢,吹得旁觀武林群雄衣袂飄飛。
那一雙傳播鐵少川擒住冷鴻妻子的漢子,正在與千里追風鄧子瑜無情龍女崔金鳳搭訕著,堅認他所說都是事實,並非虛假。
這時,林外如風飄閃而來九爪追魂婁翠鴻父女,生死手孔萬淵,蟠家一怪景啟鶴四人。
生死手孔萬淵與千里追風鄧子瑜原為舊識,略一寒喧便詢問雙方拼搏原委。
鄧子瑜細說經過。
生死手孔萬淵傾聽之下,不禁眉頭一皺,道:「鄧老師,孔某有兩種看法,倘若鐵老兒,為清理門戶,我等大可不必捲入這場渾水,反予鐵老兒口實,其次是鐵老兒故使詭計,吸引天下群雄紛紛趕來陳家壩,製造不大不小糾紛,使群雄去留兩難,他可遂其無阻獲得星河三寶之願。」
這番話群雄聽來不禁為之怦然心動,暗覺有理。
鄧子瑜道:「孔老師之言頓開茅塞,但不知藏寶圖確為鐵少川所得么?」
孔萬淵略一沉吟道:「這一點值得商榷,孔某僕僕江湖即為了追蹤韓夢雲蹤跡,就是知道藏寶地址,沒有獺皮寶衣也是枉然,至於藏寶圖詢問方龍燦便知實情。」
場中方龍燦突一聲大喝,人影倏分,只見麻面老曳左肩被方龍燦劍光劃開兩寸寬裂口,鮮血汩汩溢出。
麻面老者目光怨毒,冷笑道:「方少堡主,你我仇已結下,日落時分,老朽必清結這筆血債。」彈身一躍,潛龍升天拔起穿空掠去,轉眼身影如矢而杳。
生死手孔萬淵長笑道:「方少堡主別來無恙。」
方龍燦緩緩將長劍回鞘,微笑道:「孔前輩莫非要問藏寶圖下落么?其實在下並未獲有藏寶圖,所以如此者無非追查殺害紫府書生的誰?不料卻引起武林人物覬覦,前次有意被擒亦是為此。」
孔萬淵道:「老朽不信。」
方龍燦冷冷一笑道:「信與不信,任憑前輩,不過在下行事向不容人多問。」
生死手孔萬淵不禁為之氣結,厲聲道:「好狂妄的口氣,就是令尊親自前來,也不敢向老朽這般無禮。」
方龍燦笑道:「在下身為後輩怎敢狂妄,倒是我等已涉入險境,轉瞬即將禍生不測,前輩掌下功力稱絕武林,何不面對佛面人屠鐵少川較量高下,讓在下大開眼界。」
孔萬淵氣得七竅生煙,殺機逼射,然而蟠冢一怪景啟鶴九爪追魂婁子明卻比他來得沉穩些,知方龍燦所說是實,鐵少川歹毒絕倫,心機高絕,萬一墮入他的詭謀,猶若冤魂纏體,不死不休,同方龍燦之言,心神一剔,猛萌退念。
婁翠鴻一心尋她夢中情郎,為情消瘦憔悴,此人是誰?不言而知是霍文翔,但霍文翔猶在夢中。
就在婁翠鴻身測不到三尺,霍文翔兩目陰冷屹立著,咫尺天涯,伊人腸斷卻誼不知情,一心貫注在情勢演變如何。
驀地,林外傳來呱呱低鳴,非梟非鴉,入耳悸人心寒,立在燕霞身後的冷鴻不禁面色大變,低聲道:「佛面人屠即將來到,姑娘,我們走。」
燕霞靈機一動,一個念頭在腦際生起,疾然轉身隱入林中。
景啟鶴一聞怪聲乍起,即面色微變,道:「此時此地,老朽還不願與鐵老兒相見。」一鶴衝天奔霄而杳。
江湖人物大都見機,聞言心神猛凜,紛紛散去。
燕霞翠萍冷鴻三人奔了一段荒郊,冷鴻道:「這環十里老賊兒必布下伏樁,只要不是他找尋之人,何況姑娘與令尊令堂有七分神肖,不如覓地藏起避過再說。」
翠萍道:「恐有人在內居住。」
奔至近前,只見是一幢破屋,土牆半圯,屋面陷坍,木門缺無,蛛網密結,冷鴻說道:「看來是無人居住的了。」兩臂輕振,身形穿窗而入。
燕霞暗道:「這位冷叔父倒是心細如髮。」與翠萍雙雙疾穿入屋。
屋內陰暗如晦,一股霉腐之氣直衝入鼻。
忽聞冷鴻驚噫了聲道:「怎麼先有人在內。」
燕霞翠萍聞聲一驚,凝目望去,只見靠著壁角巳先有兩人席地而坐,隱約看出正是那茶棚內高聲談論之一雙目陰冷中年漢子,不禁心內暗暗驚疑道:「他們身法竟比自己快,無論如何,自己三人離開時,尚見二人立在鄧子瑜身旁……」頓悟出這兩人是一雙風塵奇人,心智卓絕之鐵少川辣手強敵。
這兩人是誰?
不言而知是霍文翔粟雷,兩人手腳做的異常乾淨,迄至如今冷鴻妻子被救,佛面人屠仍蒙在鼓中。
霍文翔粟雷只望了燕霞三人一眼,雙目閉上調息養神。
戶外寒風嘯掠,濤聲盈耳。
約莫盞茶時分過去,突聞屋外響起一個粗豪語聲道:「奇怪,這兩個小子總不能脅生兩翅飛上天去,我看八成藏在這破屋內。」
火光一閃,只見三個手持雪亮鋼刀大漢跨入屋內,其中一人左手燃亮了火摺。
六道銳利的目光,瞥見燕霞翠萍冷鴻三人,不禁一怔,頓為兩女艷光所吸引,但發覺還有兩人坐在壁角,一個大漢喝道:「在這裡了。」
霍文翔冷冷一笑道:「三位是找在下兩人么?」
一個白瘢臉,獰惡無比漢子道:「朋友,咱們令主請二位一行。」
「你們令主是誰?」
「鐵老爺於鐵少川。」
霍文翔冷笑道:「他何不親自來見在下,他現在何處?」
「哼,令主現在就在周近,周賢弟,你去發出訊號。」
霍文翔右手一揚,虛空拂出一片罡力。
三個漢子同時發出一聲悶嗥,應掌倒地,七竅溢出殷紅鮮血。
粟雷道:「賢弟掌斃三人,難保其他匪徒不尋來此處,連累二位姑娘不妥。」
霍文翔道:「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小弟先不知他們三位亦會入此破屋,但卻不能破壞原定之策。」
此時冷鴻忍不住道:「彼此同道,不必有所顧忌。」
霍文翔微笑道:「現在時機還未成熱,萬不能與鐵老賊動手,何況在下兩人也力有不敵,最好三位請離去為上。」
燕霞凝眸望了霍文翔一眼,道:「蘋兒,我們立即動身去陳家壩一探。」
霍文翔不禁一笑,詫道:「姑娘去陳家壩有何用。」
燕霞道:「閣下所說冷鴻妻子被擄是否事實?」
「不錯。」霍文翔目露詫容道:「但姑娘用不著涉險。」
燕霞淡淡一笑道:「這倒不用閣下關心。」說著一拉翠萍疾閃外出。
冷鴻不禁大驚失色,道:「姑娘不可魯莽行事。」身形一如離弦之箭疾射而去。
霍文翔愕然望著粟雷道:「這位姑娘似與冷鴻有極大關連,我倆應及時制止,免誤大局。」
粟雷輕嘆一聲道:「天下事往往出人意料之外,看來你我原定之策不得不改弦易轍了。」
兩人將面具換過,易作一雙面目可憎少年,將長衫反穿,相視一笑,飄身出得屋外而去。
且說燕霞三人出得破屋一箭之遙,冷鴻愁容滿面道:「姑娘定欲一往陳家壩么?」
燕霞嫣然一笑道:「叔父勿庸擔憂,老賊不知我們來歷,定不敢冒昧出手,侄女會見機行事,萬不能見危不救。」
冷鴻暗嘆一聲,忖道:「這位侄女性情與他雙親一般,剛愎自用,神尼陶冶多年,猶未能鑄煉其心性,令人不勝憂心。」
正想之間,突道旁閃出一個鳶背蜂腰少年,正是那流星劍方龍燦,阻住二女去路,含笑道:「二位姑娘何往?鐵少川就在前路不遠,姑娘前往,無異飛蛾撲火。」
燕霞冷若冰霜答道:「我與鐵少川無怨無仇,閣下未免危言聳聽。」
方龍燦道:「鐵少川本人及門下高手無一不是貪花好色,兩位姑娘玉貌花容,國色天香。難保不生意外,在下一片好意……」
翠萍冷笑道:「盛情心感,但我等去心似箭,不必多說。」
驀地,風送入耳一聲清澈長嘯,播散雲空,冷鴻聞聲不禁面色微變。
只見十數條人影如流星奔來,為首者正是佛面人屠鐵少川,臉如古月,慈眉善目,一點不似殺人不眨眼,雙手血腥的黑道煞星。
鐵少川一見方龍燦,即停身止步笑道:「方賢侄,適才聞報你與老朽手下一言不合,動手拼搏,將我手下劍傷……」
方龍燦道:「前輩可是要親自找回過節么?」
鐵少川用手一搖,微笑道:「老朽與令尊素稱莫逆,賢侄年少血氣方剛,動手之下難免傷亡,老朽此來為了江湖謠諑,不得已再出江湖,查明謠諑何出,請問賢侄可曾見過在茶棚內的一雙中年漢子?」
方龍燦道:「未曾。」
鐵少川目露詫容道:「這就奇怪了,老朽伏樁密如星羅棋布,難道他插翅飛走了么?」
方龍燦笑道:「經渭同流,清者自清,濁者自濁,老前輩既無此事實,何懼之有。」
鐵少川冷笑道:「武林之內,謗怨集身,後果堪憂,老朽不如不追查個水落石出,定謂老朽為惡武林,狠毒難測。」說著一眼瞥見燕霞,不禁面色微變,忖道:「此女怎麼與他像異常神似。」
一種深藏他心內已久的心病不由泛起,道:「方賢侄,這兩位姑娘可是與你同行,不知可否為老朽引見。」
方龍燦含笑道:「萍水覬面,小侄不知。」說著望了燕霞一眼。
燕霞冷笑接道:「我的姓名來歷亦要你過問么?」
佛面人屠鐵少川含笑道:「老朽偌大年歲,隨口詢問並無什麼用意,只不過發覺姑娘精華內斂,分明一身功力巳屆化境,後輩少俠,能有此爐火純青造詣還是罕見……」
方龍燦道:「小侄深知前輩極少對人稱許,獨對這位姑娘另眼相看,定是不錯的了,但不知小侄在前輩的眼中如何?」
鐵少川聞言暗感一怔,暗道:「這小輩心機狡猾,居然在老夫面前賣弄,哼哼……」忽的靈機一動,微笑道:「賢侄年歲極輕,便已名滿江湖,家學淵源,武功已臻上乘,但比起這位姑娘來猶相形遜色,賢侄不信,老朽判斷賢侄在這位姑娘手下必走不了十招。」
燕霞心中暗驚道:「老賊眼力委實高絕。」
只聽方龍燦笑道:「如此說來,小侄日後倒要向這位姑娘請益了。」
話聲略略一頓又道:「江湖謠諑未必就是事實,適才那不知來歷的中年漢子在裴渡茶肆酒後傳播前輩在陳家壩囚冷鴻妻兒,小侄心疑那人別有用心,如非前輩手下心急誤事,此刻已套出真情了。」
鐵少川哈哈大笑道:「全是事實,冷鴻昔年是老朽親信,但不料其包藏禍心,叛離老朽,乃置老朽與萬劫不復之地,老朽清理門戶,並無什麼不對。」說時突發現二女及冷鴻眼中均露出憤激之容,頓感心神陡地一震。
忽地遙遙傳來一聲銳嘯,忙道:「想必已有發現。」說著雙臂一振,騰身一躍,身形已遠在六七丈外,群邪疾隨而去。
燕霞道:「我們走。」
方龍燦忙道:「姑娘請暫留步。」
燕霞三人充耳不聞,身形如飛掠去。
陳家壩,僅寥寥廿余戶人家,土牆矮屋,棗樹成蔭,僅冷鴻居宅宏敞壯偉,高牆深院,緊旁激湍江流,景物秀麗。
冷鴻懷著一腔緊張的心情,領著燕霞翠萍二人撲向陳家壩,他地形極熟,擇徑幽秘,一路而去,未見一人阻截,暗感蹊蹺,道:「姑娘,莫非老賊已撤走。」
燕霞道:「叔父請勿憂心,老賊縱然撤走,必有蛛絲馬跡可循。」
三人一踏入陳家壩,當地土著尚在戶外閑聊,見三人走來,均日露驚詫之色。
因為冷鴻形象變易,居民自不復識,冷鴻走了上前,抱拳一揖道:「請問此處可有冷鴻其人么?」
一個莊稼老漢望了三人一眼,道:「尊駕可是冷老爺故舊戚誼?」
玲鴻道:「我與冷鴻昔年在京城本是共事知友,路經此地特來一敘故舊。」
莊稼老漢搖首嘆息道:「三位來的不巧,前幾日有十數人似為官府遣來,稱冷老爺實為江洋大盜,將其家小拿去,冷老爺適外出未歸,倖免桎梏,老漢委實不信冷老爺為江洋火盜,平日深居簡出,樂善好施,尤其冷夫人賢淑和靄,全村均曾得過她的不少好處,不料遭此不白這冤,可見天道無憑了。」
冷鴻面色大變,怒道:「竟有此事,他家中尚有無官府人在,可否請領我前往。」
老漢答道:「聽說尚有官府中人住在冷老府中,今日迄未一見,不知離去了未,」手指著宏偉宅第,接道:「那就是冷老爺府上,老漢懼受株連,尚望見諒。」
冷鴻道:「多謝了。」說著轉身與二女慢慢走去,低聲道:「老贓委實心機歹毒,知村民無知,懼怕官府,如非正派高人窺知真情,透出風聲,只怕老朽已命染黃沙了。」
燕霞知冷鴻感觸甚深,暗感側然,三人越牆翻入宅內,只見偌大宅院,意是空寂寂地了無一人。
冷鴻屹立在大廳中,陡然泛起物在人亡之感,不由悲往中來,兩顆晶圓淚珠奪眶而出。
忽聞一聲陰惻惻冷笑道:「姑娘既自投樊籠,速說出師承來歷及與冷鴻有何淵源,如有半點不實,別怨老夫心辣手黑。」
冷鴻聞聲不禁魂魂飛膽寒,暗道:「老賊來得真快。」暗中叫苦。
燕霞雖感震驚,卻力持鎮靜,冷笑道:「姑娘乃南海摩訶神尼門下姓燕名霞,與冷鴻陌不相識,風聞來此一探究竟。」
暗中人影一閃,翩若飛鴻掠入佛面人屠鐵少川,微微一笑道:「姑娘真姓燕么?」
燕霞只覺心神一震,怒道:「姑娘亦非懼你,一個人姓名怎有虛假。」
佛面人屠鐵少川大笑道:「姑娘豪氣膽量老朽欽佩,不過姑娘功力再高,究竟火候不夠,就是令師在此,也不是老朽的對手。」
燕霞冷哼一聲道:「大言不慚。」
佛面人屠鐵少川沉聲道:「老朽向不與後生輩過手,但須略示薄懲,委屈一時,俟老朽擒住冷鴻對執后再行釋放。」
燕霞不禁怒泛胸頭,叱道:「姑娘要來就來,要去就去。你有何能為阻得住姑娘。」
鐵少川道:「老朽言出如山,這陳家壩高手如雲,任憑姑娘有蓋世功力,也難逃出……」
燕霞陡然柳一剔,肩上長劍應手拔起,一道奪目青虹飛出,劍芒流閃,一招:「瑞雪繽紛」灑下流螢萬點,劍嘯悸耳,將鐵少川身形罩在劍勢內。
鐵少川道:「姑娘使得極好,這是摩訶劍法伏魔三絕招一手『瑞雪繽紛』,卻莫奈老朽何。」右臂一晃,幻起千重掌影,潛罡排空如潮,逼得燕霞退了一步,劍勢緩得一緩,鐵少川穿隙而出,人影一閃而杳。
只聽鐵少川陰沉笑聲傳來道:「奉勸姑娘莫生逃走之意,茶飯自有人按時送上,容老朽查明,只要是姑娘因一時好奇來此窺探,老朽立即釋放。」
燕霞大怒,循聲揮劍撲去。
撲勢迅疾如電,虛空中陡感一片陰柔潛力猛撞而至,只覺身形一震,被震得倒彈了回去。
所幸燕霞武功精純,深知內家罡力不能硬拼,若然勢均力敵,毫無傷損,只要一方功力稍弱,越是逞強硬接,所受內傷越重,是以被彈之際,借勢倒射,卸去大半反震罡力,懸空一個「風卷落花」輕飄飄落地,未受半點損傷。
但在燕霞雙足沾實之時,突聞翠萍一聲尖叫,不禁大驚,轉目望去,只見翠萍右手護在左肩,面色蒼白如紙,額角巳冒出珠狀冷汗,不由失色驚道:「蘋兒,你這是怎麼了?」
突聞鐵少川陰惻惻笑聲道:「被老朽虛空點穴手法所傷,三日內不能妄動真力,否則逆血流竄十二主經,哀嗥七日身死。」
燕霞不禁怒火如焚,胸頭熱血澎湃,厲聲叱道:「姑娘與你何怨何仇,看來武林傳言你用心叵測,圖霸武林是一點不錯了。」
鐵少川答道:「姑娘且莫無中生有,不過老朽向有料事之明,知道姑娘所言似有不真不實處,只要姑娘據實相告,老朽當看在令師份上,從輕釋放。」
燕霞此際已怒令智昏,奪口喝道:「老賊,你……」
忽聞冷鴻顫聲喚道:「姑娘,老奴委實禁受不住,速點了老奴的昏穴吧。」
燕霞聞聲一驚,四面望去,只見冷鴻翠萍—巳頹坐於地,冷汗如雨,目中神光泛出痛苦難禁之色。
但聽鐵少川語又起:「老朽這點穴手法,奇詭難解,每日必按時發作一次,神尼武功心法上必有解穴之法。」說時竟示了一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