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四 章
簡士堯失聲道:「這孩子真會藏拙,他跟著仁翁,已經把浮雲身法練成了,竟然一點消息都不露,由此看來,他已經比我的凌虛步高明百倍了。」
方梅影笑道:「鶴老!你可別看走了眼,浮雲身法是我們方家的絕藝,根本不外傳的,何況浮雲身法是由下而上,不是由上而下,再說浮雲身法是丹田提氣,使身輕如葉,然後再藉手腳的擺動,扶搖而上,他身子一動不動,完全不是那回事,我承認他高明,卻不承認是浮雲身法。」
簡士堯道:「那這是什麼功夫呢?」
方梅影道:「我不曉得,三公的技藝各有所長,我連自家的武功都弄不清楚,哪裡還知道別家的呢?」
崔妙人道:「方大妹,你不是說令祖智叟有一部萬象功錄,記載各門各家的武學淵源,難道也看不出一點影子?」
方梅影搖搖頭道:「那部書隨著先祖一起殉葬了,我也沒細讀,只是小時候偶而問過一下,有個概略的印象。」
崔妙人道:「誰都知道你有過目不忘之能,經你一眼掃過,就像是用刀刻上了版,全在你腦子裡了。」
方梅影依然搖頭道:「在我的記憶中,還沒有這一類的功夫,再看看吧,看他如何起來,或許有點眉目。」
江夢秋到了峰下,先盤腿坐好,也沒見他如何運氣,身子竟像是有東西托著一般,緩緩地上升。
方梅影這才叫道:「是排雲神功,怪呀!這是道家玄門心法,他從哪兒學來的呢?」
崔妙人微驚道:「道家有這門玄功嗎?」
方梅影一笑道:「怎麼會沒有呢,古時候的神仙雲來雲去,並不是真的能騰雲駕霧,完全是輕功練得入化而已,排雲神功就是這一類,不過他還沒入火候,必須要擺個姿勢,真要能練到巔峰的狀態,隨便什麼姿勢,都能平步直上青雲,千仞高峰,一氣呵成。」
令狐飄輕嘆道:「能到他這種程度,也是舉世無雙了,老婆子是自嘆不如了,幸好剛才沒把話說得太滿,跟他訂什麼賭注,否則老婆子就要自己打嘴巴了。」
峰下的江夢秋則緩緩上升,到了丈許高時,忽又向下一落,落到六七尺的高度時,才又緩緩升起,就這樣升高丈許,落下三四尺,慢慢地升到了原來留字后被令狐飄搗平的地方,才見他伸出劍來,在岩壁上慢慢刻著。
靈狐皮天化確是被江夢秋的身法驚住了,直等他往下一落時,才笑道:「這小子到底還嫩,不能一口氣直升上來,中途還要換換氣,究竟差了一點。」
方梅影冷笑道:「你懂個屁,這才是最高境界的表現,在道家玄功中稱為梯雲步,比排雲神功,還要深一層。」
段天化被說得不好意思,訕笑道:「這倒要請教一下了,難道緩步而登比直上更高明嗎?」
方梅影道:「自然要高得多,一氣而升,固然快捷,但一口氣能憋多久?氣竭衰落,超過能力的高處就上不來了,可是梯雲步卻能自由換氣,永無止息,愛多久就多久、能多高就多高,這個道理都不懂,還好意思出口批評。」
段天化被說得不好意思,油然為自己遮羞道:「這小子不過是輕功了得而已,內力未必夠上高明吧,你看他用劍在岩壁上劃了半天,只不過幾道淺淺的影子。」
方梅影這下子倒也沒話說,因為江夢秋在岩壁上左右挪動。
劃下了一道道的橫印,有長有短,粗不盈寸,深僅五六分,實在看不出有何高明之處,不禁奇道:「以他能施展梯雲步的功力看來,內勁也一定相當基礎,不知他在搗什麼鬼,尤其是划那些不成文的痕迹。」
說完,下面的江夢秋也完成最後一筆,深深地吐了一口氣,著他樣子似乎很累,但精神顯得輕鬆,然後抬著劍,在每個圓孔中指了一陣,好像是在記數,最後似乎表示滿意了,才輕輕的直升峰頂。
站定腳步后,他首先謙遜地朝令狐飄一躬笑道:「再晚能力有限,勉強塞責,不知前輩可否免去一頓棍責?」
令狐飄嘆了一口氣道:「別說了,你那一手輕功身法,老婆子就佩服到家了,就是你要倒過來打老婆子十個嘴巴,老婆子也認了。你是跟誰學的?」
簡士堯也激動地握著他的手道:「孩子,其難為你了,我還要曉萍教你凌虛步,簡直是班門弄斧。」
方梅影笑著說:「好兄弟,你真會裝迷糊,快從實招來,你跟誰學的梯雲步。」
江夢秋一怔道:」這還有名目嗎?」
方海影道:「你別跟我裝蒜,這明明是道家玄功中的上乘御氣心訣梯雲步,哄別人可以,卻哄不過方大姊去。」
江夢秋正色道:「小弟是真的不知道,御氣之法,授自家祖,輕功身法傳自簡爺爺,小弟只將兩種功夫配合使用一起,卻不知還有個名目,我還以為是我自己獨創的呢?」
方梅影看了他一眼才道:「難道江爺爺沒對你說嗎?」
江夢秋道:「沒有,爺爺晚年向道,我跟他幾年,都是糊裡糊塗學功夫,有些武功招式,他還講解一番,有些功夫,他根本不說,又叫我跟著做而已。」
方海影一笑道:「這是對的,道家御氣之訣,留心靜慮,他如告訴你是在練功夫,你心中必生爭念,就難大成了,這種功夫必須在不知不覺中,神與身合。才能有所成就,兄弟恭喜你了,就憑你這身輕功已是舉世無雙了。」
江夢秋一笑道:「輕功倒不怎麼樣,倒是壁上的刻字,可把我累慘了,又要腦中構思,又要下手用勁的。」
方梅影微怔道:「你在上面刻字了,刻些什麼?」
江夢秋用手一指道:「我挖空心思,想來想去,始終無法連接成句,只好分成四句來寫了,總是少讀書之故,今後我還應該在書本上多下點功夫。」
方梅影愕然道:「兄弟!你別賣關子好不好,那二十個字的天書,只有一個三字,一個一字是我看得懂的,其他的十八個字,恐怕要到天竺去請高僧來翻譯了。」
江夢秋道:「那幹什麼?」
方梅影道:「你寫得不是西天梵文嗎?」
江夢秋笑道:「小弟連漢文都沒學通,那會梵文了,這是小弟兒時與家祖學的八套遊戲,叫做呼之欲出,看之不字,念起來就成句了。」
眾人都被他弄怔住了。
方梅影一笑道:「好兄弟,我知道你是存心在考我,這次方大姊被你考倒了,而我這個智狐之名從此勾銷,你把它念出來吧。」
江夢秋連忙道:「方大姊言重了,小弟因為功力不極,才用了個取巧的辦法,可不是考你的。」
說著用手指岩壁,一字一字的念道:「三公未寂寞,沖霄有一鶴,莫論劍與狐,仁義鎮江湖。」
他念一字,岩壁上石屑紛落,現出一個字,二十個字念完。
那四句話也截然明顯,每個字都約三尺,剛剛好填滿令狐飄搗出的圓孔,字體作魏碑,強勁而有力,筆劃粗可兩寸,深有三四寸,了了可見。
眾人都驚呆了,想不到這小夥子的勁力精深如許,當然每個人都明白,他留字時,凡是橫筆,是用劍先刻好,劍才不過寬分許。他的勁力卻波及兩寸,將兩邊的石質都震成碎屑,卻還凝聚不散,直到他指壁朗誦時,才利用音響的震動,使石屑粉落,這還不足驚人,驚人的是挑點直撩,他只是隔空指勁,利用劍氣透壁,居然也能達到同樣的境界,這才是真正了不起的功夫。
沖霄鶴簡士堯長聲一嘆道:「夢秋!龍生龍種,你是三公的後人,還有什麼話,說三公未寂寞,出了你們這批後人,亦足以傲,只我是這沖霄一鶴,卻愧列其後。」
虛印上人合什宜了一聲佛號道:「簡老施主,三公雖未寂寞,你這沖霄一鶴也不愧並列,這不是武功的高低問題,江小友的后一句說得最好,仁義鎮江湖,三公與施主的仁心義舉,實不愧為舉世完人,今日之會,到此算是最愉快的結束了,這二十個字,也讓他永留於此,作為武林的一大盛跡,各位以為如何?」
大家都沒開口,段天化笑著道:「贊成,贊成。十年前老鶴如果就題上仁義鎮江湖五個字,我們也不會找他嘔氣,仁義為江湖的本色,這是誰也不會否認的。」
方梅影臉色一沉道:「段老怪,你們聯手殺了鶴老全家,難道就想用嘔氣兩個字就推了過去?」
段天化居然哈哈一笑道:「可不是為了嘔氣嗎,我們與他無怨無仇,所以要對他如此,就是想看看他有多大涵養,是否能忍得住這麼大的打擊而不殺人。」
他的態度轉變得如此快,實在出人意外。
天狐白無瑕冷笑一聲道:「段天化,你別口是心非了,你要是懂得仁義,狗都不吃屎,我們不相信你們八煞中有一個好人,你無非是看到江小俠的神功驚人,其餘各人也大有長進,局勢對你們不利,才假仁假義起來。」
段天化居然是不生氣,微微一笑道:「我們現在是九煞了,虛印和尚可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是個不折不扣的濟世菩薩,我們有著這麼一位好夥伴,不好也變好。」
虛印上人合什道:「白施主,貧衲加人九煞門,誓必以佛心化盡戾氣,渡盡天下蒼生。」
白無瑕冷冷地道:「你能保證他們從今不做一件壞事。」
虛印上人怔了一怔才道:「這個貧衲不敢保證,但貧衲可以盡自己的力量去勸化他們。」
白無暇冷笑道:「你勸化不了呢?」
虛印上人道:「天下無不可渡化之人,老衲有無比信念,一定達到此一目的才中止。」
白無瑕道:「我才沒精神等你慢慢去渡化,十年之約已了,今後我仍要一本初衷,我行我素,段老怪的兒子殺了我的老僕人,我誓必要取他的性命,而且要在一個月內,付諸實施,你們等著看好了。」
說完身形一縱,落至峰下,頃刻已告消逝。
虛印上人連連口立佛號。
段天化一笑道:「老和尚,你別擔心,白天狐不過是說說而已,諒他也不敢動我一根寒毛。」
語畢又朝簡士堯道:「老鶴,我們的事怎麼說?你如果要報仇,咱們只好接著,否則就該散了,你今天找了個好代表,輕功內力,我們都認輸,別說他把字句改變了,就是仍然維持你一鶴鎮江湖的豪語,我們也認了,但是可不跟你再打什麼約,剛才白天狐的話你都聽見了,我可不能夠讓我的兒子白白送給他殺死。」
方梅影道:「鶴老的家人就白白讓你們殺死了嗎?」
段天化笑道:「我沒有這樣說,老鶴要報仇,我們就接著,天下總沒有伸長脖子等死的吧。」
簡士堯沉聲道:「段天化,滿門被屠,算是我自己惹的,我擱開不管了,但我另外有句話要說。」
段天化笑笑道:「敬候高明。」
簡士堯庄容道:「今後你們如果再妄行一件不義之事,妄殺一個無事之人,我就手下無情了,你別以為我失去了輕功就奈何不了你們,我自信還有制你們之策。」
說著走到一塊大石面前,舉手一掌拍上去,那塊巨石寬高各有丈許,重逾萬斤,在他一掌之下,碎如細粉。
段天化臉色微微一變,但隨即哈哈大笑道:「好掌力,好功夫,簡老鶴!我不是怕你,憑你這一手。我們人人能做得到,但是今天我們較技折在江夢秋手上,不便對你如何;以後歡迎你隨時來切磋一下,我們八煞門總壇暫時設在天目山的舍下。歡迎你來玩玩。」
語畢又朝虛印上人道:「老和尚,既承不棄,加人我們成為九煞門,就請一起走吧,我們還有很多正經事要做呢!各位如果有興趣,也請多來聚敘。」
簡士堯追前一步道:「段夭化,你對我的話還沒作個明白交代,你到底是怎麼打演算法?」
段天化淡淡地道:「簡老鶴,應約之事我們認輸,江夢秋留的那二十個字,也令我們滿意,這就是答覆了;至於其他的活,我們不必答覆,你看著辦好了,殺死你全家的事,我們既然敢承認,自然也不怕你報復,但你自願放棄了,我們也不便趕盡殺絕,再對你怎麼樣,今後九煞門的行為,誰也管不了,你們要不信就儘管試試看。」
紅狐齊天壽微微一笑道:「段兄!我們來勢洶洶,就這樣一走,難怪他們不甘心,何況十年來,七劍九狐,一個不缺,未嘗不是武林一大盛事,我們多少也得留點紀念,以為不虛此行。」
段無化點點頭笑道:「有道理,還是齊兄細心,我居然把這一點給忘了,可是這紀念怎麼留呢?」
黑妖狐花六娘道:「我們八個人時相過從,大家的底子都很清楚,只有老和尚是新加入的,這個點子先由他開始他看看我們是否夠資格跟他作夥伴。」
虛印上人連忙道:「老衲已經磨盡火氣,名利之心早已淡如古井之波。實在不想。」
玄狐空空道人道:「老和尚,你若是說這種話,根本就不必多事擠入煞字的行列,既然你要湊熱鬧,就不該一個人離群獨立,凡事都要湊和著大家一點,要你開個頭,固然是考考我們,但也是考考你,八煞增為九煞,不是光靠你過去的名氣與一張嘴,十年來大家都不同往昔了,你如果沒一點長進,還不夠資格加入我們呢。」
虛印上人沉思片刻才道:「道兄如此一說,老衲自然不能再推辭了,但老衲實在不知道該如何留上可供紀念的雪泥鴻爪,還是由各位先施展了。容老衲勉強學步吧。」
追魂劍客上官令陶笑道:「這也說得是,老和尚現在已空無一物,擠他也沒用,還是請段兄先開個頭吧。」
段天化想想笑道:「也罷,九煞門中,以段某年齡最高,冒昧托個大,代表大家多講了幾句廢話,在別人的印象中,已經誤會段某是老大了。於脆讓他們誤會到底,凡事都從我頭上先開始,也可以免掉你們許多麻煩。」
瀟湘劍客諸葛晦一笑道:「段兄何必客氣呢?八煞門的成立你居功最多,出力也最多,論人手也是您多,論武功也是你高明,這個老大已經是我們公認的了。」
段天化笑了一笑,也不再謙辭,走到一塊直立如筆的巨石之前,用手輕輕一按,石上立刻陷下一個手印,深達尺許,然後才道:「這樣子大概差不多了。」
他這一掌望去雖不神奇,卻暗藏玄妙,跟簡士堯一掌碎石比起來,似乎差得太遠,但又別有一種高明之處,因為這枝挺立的石筆久經風霜剝削,外面的浮鬆石質都已剝落,剩下中間堅硬無比的石心,光滑如磨,一掌能印下尺來深的掌痕,刻劃分明,絲毫畢現,充分現示出他內力的精純,並不在簡士堯之下,尤其是掌力所陷入后,多出來的石粉一點都不見了,也不知道是塞到那兒去了,唯一的解釋是硬擠到石筆的中心,分勻到其他部份,假如真能到如此境界,則段天化的功力似已超過了簡土堯。
齊天壽道:「段兄,你這是在難人了,你驚天掌勁已返化境,露了這一手鎮人不足,我們卻學不像呢。」
段天化笑道:「齊兄別客氣,我相信大家都能辦得到、」
齊天壽道:「落掌一尺,我們都能勉強做到,但沒有你這樣光致利落,你豈不是存心要我們好看嘛!」
花六姐也道:「是問!老段,你是龍頭大哥,應該提攜我們才對,你一開始就亮出你的絕活兒,不是整我們嗎?」
段天化笑笑道:「六嫂,段某專擅的是掌勁,其他的功夫都不足道,只有在這上面獻醜了,但段某也不是故意難各位,否則要儘力施為,掌印還可以深一點,這一尺的深度、各位總不會成問題的、」
花六娘道:「但我們可做不到你這麼於凈利落。」
段夭化一愛道:「這不過是留個紀念,表示我們沒空走一趟而已,夠得上那個深處就行。何必去管好不好看呢。」
上官令陶道:「但是那能使別人服氣嗎?」
段天化哈哈一笑道:「誰敢不服氣,一人一尺,八個人就八尺,就是三公復出,怕也沒這份功力吧。」
光是這一掌,八煞門外諸人多少還能湊和上去的。但段天化的最後那句話,卻令人瞠然而驚,不錯,普天之下,窮古通今,也找不出一個人能具有掌透堅石八尺之功。
他們以八敵一,的確獨步天下了。
因此上官令陶、齊天壽、花六娘、諸葛晦、空空道人、袁凱以及在無影飛針與方梅影手下連吃兩次虧的烈火劍秦明,每人都如法施為,在石上各印了一掌,雖然有的人掌印不如段天化的光致潔滑,但深度都夠上了。
這證明八個人都不是庸弱之輩,聯起手來的話,足以勝過往何一個高手了,何況他們的功力還不止於此呢。
段天他笑笑道:「老和尚!該你了,印石八尺,我相信已無人能及,加上你這一尺,九煞門放眼天下也不怕任何人了,因此你加人我們,實在是你的福氣。」
虛印上人口宣佛號道:「阿彌陀佛,江小施主石上留字,已足永留千古,吾人又何必多此一舉呢。」
語畢合什一拜,但聽瑟瑟聲響,石屑紛落。
跟著是砰然一聲,那根粗逾半丈,高達四五丈的石筆,齊腰而斷,斷處恰在人掌印處,蕩然無存。
他只是凌空一拜,用的全是暗勁,居然將掌痕全部消滅,還推倒了石筆,功力尤為驚人。
段天化又是一驚,隨即大笑道:「可佩,可佩,老和尚,真想不到你的無相神功到了這步境界,沒話說,這九煞門的老大該是你坐定了。」
空空道人也道:「老和尚,如果把你的功力運用在你的千手劍上,你這千手劍可直逼三公,不讓一鶴了。」
虛印上人道:「老衲早已戒殺。發誓不再用劍了。」
段天化一笑道:「那可是我們的損失,不過沒關係,就憑你這一手無相神功,也是可使九煞門立於不敗之境了,走吧,到我家去好好聚一下,歡迎你大俠入伙。」
他是最先走的、眾人依次跟隨,虛印上人走在最後。
方梅影道:「上人!你捨身渡魔,加入煞星之行列,我倒真為你捏一把冷汗,怕你連骨頭都叫他們給吃了。」
虛印上人淡淡地道:「老衲本吾佛捨身飼虎之心,真落到此種結果。也是心甘情願無可怨人。」
方海影笑笑道:「不過看你凌空鑿石的功夫,我倒認為你究竟有點道行,但願你能鎮住那些魔頭。」
虛印上人道:「老衲不以鎮魔為滿足:必須要渡化他們,共登至善之門,以成正果、」
方梅影一笑道:「其行愚不可及,其志勇而可嘉,不過我還是衷心希望你成功,後會有期,你去吧。」
虛印上人默默無語,下山而去。
簡士堯走到那斷柱石之前,撫了一下斷處,試試石質的堅硬程度,然後才一嘆道:「真沒想到這批傢伙功力精進如此。」
崔妙人輕嘆道:「八煞聯手,倒真是一股絕大的勢力,我們另外一半又不同心,想要對付他們確是很難了。」
方梅影道:「光是八煞門倒還好辦,偏偏又湊熱鬧,擠進一個老和尚,十年來也不知他是怎麼練的,以他的功力,恐怕比諸當年三公也不遜色。」
陸仙游笑笑道:「方姑娘還打算跟我們干一下?」
方梅影道:「難迫你不想?」
陸仙游道:「本來我是打算幫老鶴一個忙,跟他們對一對,但老鶴自己都不起勁。我還瞎忙個什麼勁呢?」
筒士堯道:「我沒有說放過他們,但只要他們真的能從此改過遷善,不再作態,我自然該給他們一個機會。」
方梅影笑笑道:「鶴老,他們如果能回頭做好人、太陽就從西邊出了,狗會捨得不吃屎嗎?」
簡士堯一嘆道:「但是在他們惡跡未彰之前,我總應該忍一忍,只要他們故態稍萌,我立刻就會找上門去。」
萬梅影笑道:「你不找他們,他們還會倒我上你呢、」
落拓劍客辛不第道:「不過今天找他們也沒用,照他們今天所表現的功力來看,誰又能奈何他們呢。」
方梅影道:「這倒是句真話,所以我今天也不再跟他們正式鬧翻開來,要對付他們,只有一個一個的來,而且還得暗裡下子,明著是鬥不過他們的。」
江夢秋卻道:「我很奇怪,他們知道自己不會改過回頭,也知道我不會放鬆的,為什麼放這樣放手走了?」
方梅影一笑道:「這還不簡單,他們雖佔優勢。卻也知道沒十成把握,所以才打的跟我一樣主意,想換個時間,對我們也一個個地來收拾,他們成立了八煞門。」
陸仙游笑道:「方姑娘記錯了,老和尚加入后,又多了一煞,該叫做九煞門了。」
方梅影道:「一點都沒錯,老和尚哪裡算得了一煞,八煞門還是八煞門,一點都不多。」
江夢秋卻道:「這次是方大姐錯了,虛印上人雖是一片佛心,卻真正地造了孽,他也湊了進去不單是增了一煞,而且是最厲害的一煞,比其餘八個人更壞。」
方梅影愕然道:「我倒不相信,虛印和尚早年殺心最重,卻是個正人。這次幡然知悟,放下屠刀,我認為他是真正的悔悟以往,不會如你所想的那麼壞吧。」
江夢秋笑道:「我不是說他壞,而且說他太好,好的把煞星都當作好人,想去渡化他們了,結果只是為他們所利用而已,我們要對八煞不利時,他會出頭阻止,可是八煞要害人時,只要不給他知道就成了。」
崔妙人道:「對啊!八煞各有野心,物以類聚,可以整天窩在一起,我們都要分開的,這個老和尚反而礙事了。」
方梅影笑道:「我有辦法,只要大家肯同心合力,我保證可以把八煞門斗個星散。」
辛不第立刻道:「對不起,我一向閑散慣了懶得管這些閑事我一個人鬥不過八煞,但也不願聽誰的指使,如果今天他們對老鶴不利,我站在過去的交情上,不能坐視,過了今天,我撒手不管了。」
方梅影道:「難道過了今天,你與鶴老的交情就斷了?」
辛不第冷笑道:「老鶴有你們三公的後人撐腰,用不到我這些庸才了,三公未寂寞,沖霄有一鶴,這次把我們七劍九的名字都抹掉了,我犯得著多事嗎?」
江夢秋連忙道:「前輩別誤會,我沒有這個意思。」
辛不第沉聲道:「我誤會什麼,我夠資格誤會嗎?」
陸仙游笑道:「酸丁,你也太小氣了,江老弟的后兩句不說了嗎,莫論劍與狐,仁義鎮江湖,這才是至理名言,江湖以仁義為先,難道你不承認?」
辛不第冷冷地道:「承認個屁,七劍九狐,誰當得起仁義二字,仁翁也只有一個仁字,義和未必,否則他不會坐視八煞殺死老鶴全家的,連仁翁都置朋友互助的道義於不顧,我這個不仁之徒還爭什麼義呢,醉鬼,你要巴結三公的後人,我可不奉陪了,再見。」
說完回頭就走。
醉狐陸仙游笑笑道:「酸丁在江翁手裡栽過幾次跟頭,心裡一直不痛快,江老弟今天又剃了他一次眉毛,難怪他不開心了,他這個人就是氣量窄,還是個好人,我得追上他去。方姑娘,你如果有什麼舉動,只要通知我一聲,我一定趕來參加、」
方梅影道:「你是個沒魂鬼,成夭躲在酒罐子里,連影子都不見了,我上哪兒去找你?」
陸仙游哈哈大笑道:「你方姑娘是狐中之狐,認真要找一個人,就是躲在凌霄殿上,你也能直闖南天門把他給抓下來,我們還能躲得過你?何況我跟酸丁很少往偏僻的地方去,總不外是幾個有好酒的地方。」
方梅影這才一笑道:「你快滾吧,我知道你的酒病已經發了,最近一兩個月內,我預料到必有事情會發生的,你們最好別跑太遠,萬一有事,也好湊個人手,誰叫你今天自己答應的呢,如果我到時候抓不到人,可別怪我不客氣,我一定吊你個三天,餓死你肚裡的酒蟲。」
陸仙游搖頭一晃,口中含笑著,人已失去了蹤跡。
方梅影環顧峰上,但見只剩下了崔妙人姑侄與令狐飄,乃笑問道:「你們兩位作何打算呢?」
令狐飄搶著道:「老婆子仍然要辦我的事去,不過沖著那小夥子絕頂武功,老婆放寬限制,今後不殺孝子,但促使寡婦改嫁的事,老婆子可絕不放棄。」
江夢秋道:「人各有志,前輩何必一定要強人所難呢?」
令狐飄一瞪眼道:「胡說,老婆子這是做好事,我是過來人,二十九歲開始守寡,都是被人逼的;天下沒有一個孀婦是真心肯苦守寂寞的,年紀輕輕,孤守終生,那簡直是不通人性,這都是你們男人迫害女人的手段。」
方梅影笑笑道:「老太婆的用心不為不佳,我站在女人的立場上,也覺得這事頗不合理,不過老太婆做事太籠統了一點,今後你不妨稍加整飾,三十五歲以上的人你就別去勉強吧,女人過了三十五,耐得住寂寞了。」
令狐飄想了一想道:「也罷,就依你的好了,經過這十年的罷手,老婆子對殺人也興趣不高了,何況殺來殺去,所殺的儘是些可憐蟲,老婆子實在也膩了,只是有一種人必不可想,那就是虛撐門面,逼令孀婦守節的混蛋。」
方梅影與崔妙人名列九狐,行事到底不免有點任性,這時竟異口同聲地道:「當然,這等人該殺。」
崔明珠居然也含笑道:「遇上這種混帳,別說前輩不放過,到我們手裡,也得給他個警誡,江大哥,你說是不是,名教二字,不知害了多少可憐弱女、」
江夢秋見他們眾口一詞,只得也點點頭,但接著道:「這種人固然可殺,但只是頑固不通而已,如果能加以開導一番,說不定會使他們悔悟的。」
方梅影笑道:「那當然了,江兄弟,你別以為令狐老婆子是喜歡殺人,其實她外剛內柔,在七劍九狐中,她是殺人最少的一個,每在殺人之前,她都百般曉喻,實在勸不通的才當頭一拐,她是菩薩心腸閻王臉。」
令狐飄被她一捧,心裡十分快慰,笑著道:「方姑娘,多謝你,老婆子一向被人目為怪物。今天還是第一次聽見有人說我的好話,真叫我樂死了。」
方梅影笑道:「七劍九狐,誰不是被人當作怪物的。只是我們怪得有道理而已,比八煞門那批混蛋好得多。」
令犯飄更有知己之感,連忙道:「方姑娘,看樣子你跟段老邪是沒休沒止了,沒問題,老婆子總是站在你這邊的,只要你說一聲,老婆子水裡火里,萬死不辭。」
「我跟白天狐打賭,要以段老怪兒子的人頭為賭采,他先下去也是想拔個頭籌,所以段老怪跟后匆匆而去。也急著保護他的兒子了。我自信不致輸給白天狐,當然也可能會有借重到你老太太的地方……。
令狐飄忙道:「那我們也趕快去吧!」
方梅影搖頭道:「不急!九煞齊集,白天狐一時絕難得手,這得慢慢來,要你幫忙時,我會找你的。目前我們最好分開,免得段老怪起了疑心,將來幫不上忙…——」
令狐飄道:「難道你還要我加入八煞門?」
方梅影笑道:「那倒不必,但你不久前,還當著他們跟我衝突了一番,段老怪不會防,不妨到伏牛山去走走、不必入伙,但可以跟他們盤桓幾天。一則察看他們的動靜,想必我們能搭上伙的,你如果有心則相機幫幫我的忙!」
令狐飄笑道:「那倒可以,入伙可不幹,我雖然被稱為飛天魔娘,還不屑與那批傢伙為伍,我這就去了。」
方梅影道:「我就不陪你了,多則半月,少則十天,我一定到伏牛山去,聽取你的迴音。」
令狐飄很高興地走了。
崔妙人笑道:」方大妹,你也是的,老婆子的武功或可幫你一個小忙,但卻不是做姦細卧底的人才,你把她遣到伏牛山去……」
方海影微笑道:「我曉得,叫她去卧底,不僅起不了作用,或許連她的目的都會被人掏了出來,段老邪鬼計多端,老太婆一根直腸子,怎麼斗得過他呢?」
崔妙人道:「既然如此,你何必又要她去呢。」
方梅影笑笑道:「找點事情給她做了,使她沒功夫去殺人,老太婆鬧了十年,火性已磨了不少,如果殺順了手,說不定又會故態復萌。所以我把她送到伏牛山去,也許會叫她吃點苦頭,那樣一來,她的滿心怨氣都集中在那批殺星身上,以後就不會找寡婦們的麻煩了!」
崔妙人證了一怔道:「剛才你不也是贊成她的作為嗎?」
方梅影笑道:「不錯!我現在仍然贊成,但這個問題流毒數千年,已根深蒂固,不是殺幾個就可以改變的,何況我們學了一身武功,用在這上面未免太無聊了。」
崔妙人笑道:「你的意思是要干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了,可是殺死段老邪的兒子也算不得什麼豐功偉業呀。」
方梅影道:「那只是個借口而已,段老邪他們組成了八煞門,倒是一項盛舉,七劍九狐,網羅其半,在聲勢上足稱浩大了,鬥鬥他們才有意思,我用段成志作為目標,段老邪絕對不肯讓他的獨子被我殺死,而八煞也一定會幫著他的,這一來我跟八煞門不就有事情做了嗎?」
崔妙人一笑道:「好!我反正也閑得無聊,明珠跟著我也想在外間闖闖世面,我們一起干吧。」
方梅影笑道:「好極了,只有你崔大姊才是我最中意的夥伴,何況又有這位無影飛針玉女為助……」
崔妙人道:「不過暫時我們還沒空,家兄與家嫂在練功時遇到一點小阻梗,有走火人魔的初征,只有仁翁精擅服氣之學,我們要去請教一下如何解法。」
江夢秋道:「這就不巧了,家祖在半月前已出外雲遊。」
崔明珠急了道:「上哪兒去了?」
江夢秋道:「家祖游無定向,臨行前也沒有告訴我們,歸期未定,要找他老人家可實在不容易。」
崔氏姑侄都顯得很焦急,方梅影忽然道:「江兄弟,你這次跟鶴老前來赴約,你家裡知道嗎?」
簡士堯道:「不知道,是江老事先對我打過招呼,叫我帶他來看看,還叫我別通知他父親,事前連他都不曉得。」
方海影笑道:「我想也是如此,但我預料江老與江兄弟也必有一番指示,否則江兄弟今天絕不敢如此逞強出頭。」
江夢秋笑笑道:「方大姊真厲害。家祖見到簡爺爺的身體狀況,知道他老人家很難應付這一場約會,早在三四年前就督促我努力練習,為簡爺爺代挑這副擔子。」
簡士堯忙道:「夢秋,你可瞞得我真緊,連一點口風都不透,上山的時候,你還裝什麼都不知道。」
江夢秋道:「那可是真的不知道,連七劍九狐的大名,我也是到山上才知道的,您懂得爺爺的脾氣,除了叫我練功之外,他任何事都不跟我談起的,所以連您的家遭慘禍,我也是毫無所知……」
簡土堯一嘆道:「這是我的請求,連曉萍都不知道、我怕她得知后,忍不住做出什麼魯莽的事來,你們經常在一起。讓你曉得了,一個不小心傳到她耳中……」
方梅影忙問道:「曉萍是誰?」
簡土堯道:」是我的孫女兒,十年前她剛好在外祖母身邊,未曾罹難,今年有十八歲了。」
方梅影立刻道:「恭喜鶴老,畢竟有了一條根,她必然已得鶴者的全部真傳,今天為什麼不帶她一齊來呢。」
簡士堯一嘆道:「小孫資質太差,輕功還可以,其他方面難有大成,性子又爆烈,所以我連家門之禍都不敢給他知道,哪裡還能帶她上這兒來的,如果給她知道了家門遭禍,她非跟八煞拚命不可,那不是自尋死路……」
方梅影沉思片刻才道:「崔大姊,我想你不必去找仁翁了。
他一定會到令兄家裡去療治的。」
崔妙人一怔道:「怎麼會呢,他根本不曉得。」
方梅影道:「以前不曉得,現在也知道了。」
大家都還沒聽懂她的話,方梅影笑笑道:「你們想想江老爺子一生行事謹慎周密,既然叫江兄弟前來協助鶴老,一定早有安排,江兄弟武功超群,但能否挑得起這副擔子,早在他的考慮中,我想他老人家必然在暗中照顧著的,江兄弟應付得很順利,他就不必出頭了,但一定是在場的,你的話他自然也聽見了。所以……」
話剛說完,半空中忽然飄來一陣輕細的聲音:「方姑娘慧心獨具,較之乃祖尤為勝之,故人有后,可喜可賀,簡老友沉冤已明,元兇為八煞,吾早有預感,現果不出所料,八煞具非善類。虛印雖抱濟世被人之佛心,恐難會頑石點頭,宜時加監視,秋兒不必回家,隨方崔二位稍事磨練,八煞如有不義之行,可嚴於懲誠,以不負我俠義之旨,崔世兄伉儷練功岔氣,吾當立為解之,簡老友年屆古稀,當知急流涌退,盼能赴九華崔府小聚……。
聲音來自西北角上,近在咫尺,江夢秋第一個撲了過去,口中還大叫道:「爺爺,您在哪兒?」
可是他一直撲到絕壁盡頭,下臨深谷,卻仍然不見人影,空中卻又笑道:傻小子,我就在你身邊,但你不必找我好好跟崔方二位大姊在外面學學,你父親那兒我已經關照過了不必回去了,老鶴走吧,那行俠仗義是年輕人的事,你這麼大把年紀還想不開,十年前四句絕詩,害死了你一家人,何必再把老命賠在裡面呢,八煞多行不義,必有遭報之日,也自會有人去對付他們的,你還是跟我一起到各處走走玩玩,舒服服的渡此晚年吧、」
聲音仍在頭上,卻就是看不見人影,方梅影笑道:「江老子,您既然來了,何不出來讓我們見見、」
空中一笑道:「一塊老骨頭,有什麼好看的,你如真念在故交的情份上,就多照顧一下我這個孫子、」
方梅影笑了一笑,忽然如反方向撲去,縴手揚處,一片光照眼,卻是她腰間的軟劍出了鞘,而且將一棵合抱的老松齊腰斬斷。樹上才輕飄飄的落下一條人影,身著道裝,飄逸若仙。落地笑道:「方姑娘,你逼我現身倒也罷了,何必又毀了一株千年古物呢?」
方梅影盈盈一拜道:「老爺子請恕我無狀,不過這是您自己惹的,您早點出來了,也不會害得老樹腰斬了。」
道裝老者正是仁翁江河遠,他微微一笑道:「這麼說是我害了它,唉,想不到我無心之戲,害得千年古物遭劫,這大概是所謂的在劫難逃吧。」
江夢秋早已跪下了,崔妙人帶著崔明珠也要過來拜見,江河遠袍袖一展,托住了她們,也將江夢秋扶了起來道:「崔姑娘,我們都是故人,你知道脾氣的,千萬別來這一套,秋兒,你怎麼也變得跟你父親一樣的討厭了,我就是怕他晨昏定省,才懶得住在家裡。」
崔妙人被他一攔,也就不勉強了,笑笑道:「明珠,江爺爺不喜歡人多禮,你就隨便打個招呼吧。」
崔明珠果然和了一禮,叫了一聲:「江爺爺。」
江河遠道:「好,你叫明珠,果然是仙露明珠,人間絕品,好像比你母親年輕時還標緻一點,淘氣不淘氣?」
崔妙人道:「淘氣極了,又不安份。所以哥哥嫂子才叫我帶她出來。免得在家裡淘氣。」
江河遠道:「好,人是要活潑一點的好,夢秋小時候還很合我的意,可是後來跟著他老子,學得古古板板的,惹厭極了,我生了個不成材的兒子,可不能再增添個木頭人似的孫子,所以我非得要他出來闖練闖練。」
方梅影笑道:「老爺子,江兄弟可沒像你所說的那麼老實,他智戲落拓劍士,技懾八煞,連我這個智狐都自嘆不如,老爺子,您來了有多久了?」
江河遠一笑道:「老半天了,我是最早一個上山的。」
崔妙人愕然道:「您一直就在這棵樹上?」
江河遠道:「別看我穿了道裝,凈心修真的功夫可是一點都沒學會,哪裡坐得住,到處轉轉,峰上峰下,跟著看熱鬧。不錯,幾年來你們都大有長進呀。」
崔妙人輕嘆道:「您老人家還好意思取笑我們呢,您就在我們前後身邊跟了半天,卻沒一個人知道,說起來也真慚愧死了,大家簡直成了木頭,還算長進嗎?」
方梅影卻一笑道:「我倒不以為丟人,我們憑哪一點跟江爺爺比呢,要不怎麼會被尊稱為三公呢、」
江河遠大笑道:「你這妮子嘴皮還是不饒人,分明是在罵我是個老而不死的怪物而已。」
方梅影連忙道:「這個孫兒絕對不敢,事實本來就是如此,功力與年歲並進,我們是萬萬不及的。」
江河遠輕輕一嘆道:「功力雖與年齡並進,精力卻隨日月而日衰,老是一種衰境,雖因人而有遲早之分,卻是每個人所不能避免,所以我必須從江湖上退出,讓你們這些年輕人去稱雄了,士堯,我之勸你也是為此……」
方梅影笑道:「江爺爺。您不過八十多,比令狐老婆子,比段老邪大不了多少,他們可不服老呢。」
江河遠笑道:「老是一種心境,當一個人感到百事皆空的時候,就是老了,我就是有了這感覺。」
方梅影道:「您當然是例外,名成業就,樂得逍遙自在,以保令名之不墜,別人可沒有你這麼好的福氣。」
江河遠一笑道:「你在怪我偷懶,這點我只好承認,不過我把江家唯一的孫子獻出來,該可以抵罪了吧?」
方梅影撇嘴一笑道:「孫兒可沒有這麼大的膽子怪責您什麼,可是您像剛才要是早點現身出來,收拾八煞,不過是舉手之勞,你為什麼不伸手做做好事呢?」
江河遠微笑道:「妮子,我說的話你未必服氣,但我也不想置辯,這是天數,天數中該有一場魔劫,也不該在我手中了劫,我豈能逆天行事呢?」
方梅影道:「您已經能看透休咎,預知天數嗎?」
江河遠道:「天數豈能先知,但我近年問道,靜中而生慧,多少有一點預感,這些話你未必相信,我也不求你明白、等你到了我這個年數,自然就懂了。」
方梅影一笑道:「我不敢,想方家的人沒有長壽的,因為我們都太好用心機,天損其壽,必註定是早夭的、」
江河遠看了她一眼,輕輕地道:「妮子,你明白就好,滿招損,謙受益,少露鋒芒,庶幾長生,你的相格不是早夭的樣子,但也要你自己懂得修為。」
方梅影嬌笑道:「我爺爺早就說過了,論相人之術,他老人家比您不差吧,小的時候,他就說過我這一生不會安份的,為了想改變我的命運,他曾經不想教我練武,可是到了我二十歲,他又忍不住教了,而且說,他不能逆天行事,該怎麼就怎麼。江爺爺!您既然也談起天數,您不妨指示一番,是我爺爺的話對呢?還是您的對?」
江河遠輕嘆道:「老友之學日高海深,豈是我這凡夫俗子所能望及,他既有指示,自然比我看得遠,我只能說天心渺渺不可測,端在各人自己修為而已。」
崔妙人笑道:「方大妹,人家祖孫難得見上面,你別一個人把話佔去了,也該讓他們談談。」
江夢秋立刻道:「爺爺。您有什麼指示?」
江河遠看了愛孫一眼道:「沒,今天你表現的一切有好有不好,以後也全看你自己,在武功上,我給你打的基礎就是這麼多,以後也要靠自己了,你實在已比我幸運多了,我剛出道江湖時,年紀比你大,修為比你差,一切都是靠自己闖的,因此將來你如果不如我,那可是你自己的努力不夠,怨不得我了、」
方梅影道:「江爺爺,您這話不公平,你闖江湖的時候,環境比現在好多了,江兄弟一開始,就要碰上八煞那麼厲害的對手,你多少應該再成全他一點。」
江河遠一笑道:「沒有了。就是這麼多,懲制八煞我並非不能為,但我寧可留給你們,讓你們有點事做……」
江夢秋道:「這件事孫兒也不希望您插手,您盛名已足,把困難的事包攬了去,孫兒們又做什麼呢?」
江河遠笑了笑道:「方姑娘,你可聽見了,這小子怕我搶了他的生意,這可不能怪我偷懶了。」
方梅影道:「江兄弟,你可估量一下,八煞具非易與之輩,他們今天露的一手,只是做做樣子,實際上的能為還不知道有多深呢,你有把握能挑起這副擔子吧。」
崔明珠笑道:「方姑姑!你對段天化說話時何等英雄,怎麼現在就泄了氣呢?」
方梅影道:「我不是泄氣,我一個人,怎麼混都沒關係,現在江爺爺把你江大哥也安排了進來,我就不能照著自己的意思了,連累他,丟人不打緊,把江爺爺也。……」
江夢秋道:「方大妹,我不怕丟人,我丟人跟爺爺毫無關係。他們折辱了我,自己也不敢說就是把爺爺給比下去了,在我來說,我倒願意受幾次挫折,那樣才能使我知所警惕,有所求進,我相信爺爺未成名前也不是一帆風順的。」
江河遠一笑道:「這小子現在幾句話才有點像人,三公裡面,我是最差的一個,智叟才華絕頂,勇士舉世無雙,他們很可能一次跟頭都沒有栽過,我卻是在江湖上翻了不知多少身,才能強到跟他們並列的地位。好了,方姑娘、崔侄女,這小子交給你們二位費心多管教,他要是不聽話,你們別客氣,大耳刮子摔過去,士堯,我們走吧。」
拉了簡土堯正待離去,崔明珠道:「江爺爺,我爹娘的事,孫兒先向您叩謝了,但是今天孫兒第一次見到您老人家,您是我外公又是好朋友,總該給點見面禮吧。」
江河遠笑笑道:「小姑奶奶,不是江爺爺小氣,我的玩藝兒跟你的家學完全不同法,實在沒有什麼給你的。」
崔明珠一笑道:「別的孫兒也不敢妄求,您剛才那一套人在東邊、聲在西邊的功夫倒是很好玩兒,那不過是運氣的訣竅,孫兒大概還可以湊手,您就把訣竅傳給孫兒吧。」
方梅影笑道:「小妹妹好大的口氣,這是迴音神功,把聲音夾在內氣中拋出、到了指定的地方再發出來,至少要有四十年以上的火候才能勉強控制,你以為容易嗎?」
崔明珠伸伸舌頭:「要這麼難,那我可學不上。」
江河遠一笑道:「方姑娘這次可看走眼了。」
方梅影一怔道:「難道您施展的不是迴音神功?」
江河遠道:」迴音神功要四十年靜練,我哪有這份閑靜。」
方梅影奇道:「那是什麼功夫呢?」
江河遠笑道:「是腹語術,是西方一個僧人教我的,練起來並不費事,在遇見勁敵時偶而一用,倒可以收分神之效,我教會你們,可能會有點用處,練到精妙時,可以一個人分作十幾處化身呢,我只是學好玩,剛才用來跟你們開開玩笑而已!」
說著把腹語術的訣要講述了一遍,又作了幾次示範。著大家都會了才笑道:「這種功夫在江湖上也有流傳,可是不入正流,多半是一般神正用來假託神明附體,哄哄愚夫村婦,但我們練過內功的人,以勁氣配合施展,可更不著痕迹,你們的內功火候不足,四五丈之內,大概可以隨心所欲,僅用來闖闖江湖,大概也夠了,走吧!老友,我本來不想現此一面的,但被方姑娘通了出來,也是一段緣份吧,小子!好自為之,也別回家了,回去也見不著你爹,為了你投身江湖,我已叫他遷地為良了!」
牽著簡士堯的手,輕輕地同落峰下,還沒到底,一晃已不見了蹤影,四個人在峰緣目送,見狀也不禁駭然。
方梅影嘆道:「輕功要練到江爺爺的境界,才是無形無蹤,他還帶著一個人呢,都能在半空中如一溜煙似的消失……」
江夢伙也嘆道:「是啊!我在峰壁留字,雖說能勉強運氣控制之下,但實在很吃力,提一支劍都感到累贅,更別說是一個人了,其要算起來,我還不如令狐飄,她帶著四五十斤的拐杖,仍然輕鬆得很……」
崔妙人一笑道:「這就是火候,我們的年歲到了,自然就有那份境界,練功雖靠天賦,但火候上仍是不能獵等的,所以八煞門不易對付,那幾個傢伙最少的也有四十年以上的火候,這一點就強過我們!」
崔明珠不通道:「可是我的飛針一樣使他難以捉摸,崔姑姑戲弄烈火劍時,簡直像對付三歲小孩子!」
崔妙人道:「那都是巧勁,不足為法,萬一弄巧成拙,吃的虧就大了,所以靠得住的還是真功夫!」
方梅影笑笑道:「我的散花手是真正的取巧,小妹的飛針卻不能納入巧勁,我聽說令嫂李芳菲之所以被譽為無敵神針,就因為她的飛針出手,無人能阻,任何護體真氣都擋不住,這可是真功夫!」
崔妙人笑著搖搖頭道:「也不盡然,大嫂很少走動江湖,很少與人交手,所以喧染的神秘,如果內功練到金剛不壞的境界,就一點都不在乎了,何況明珠還只剛剛入門,比大嫂的境界差的遠呢。」
方梅影一笑道:「不過八煞都沒練到金剛不壞之身,心理,有估計,才不敢輕舉妄動,否則段老邪與秦烈火雙雙吃了悶虧豈甘忍氣吞聲,縮頭了事的。」
崔妙人道:「方大妹,你是怎麼了,我在告訴明珠,叫她要恃技輕敵,你卻是鼓勵她淘氣,等她吃虧上當,可是你害的,憑她那一把針,就能制住八煞嗎?」
方海影笑道:「我沒有這樣說,但我也不主張你的謹慎態度,太輕估了自己,照你說法,我們火候不如,功力又不夠,根本就不能跟他們硬碰了。」
崔妙人笑了起來道:「好,總算你有理,你是女諸葛、我怎麼說得過你呢,請教女軍師,我們將如何行止呢?」
方海影笑笑道:「可別問我,江爺爺雖然將江兄弟托我們兩人照顧,但論輩份你是長一輩,當做該你作主!」
崔妙人道:「妮子!你敢跟我耍嘴皮子,是你說我們各交各的,叫他稱我崔大姊也是你的意思,這時候你又跟我搬輩份了,輩份要是你這樣算,我還要叫你一聲姑姑了,因為我父親在廿年前到過你家、許你為忘年之交,少跟我來這一套,你是智狐,你不出主意,我剝了你的狐狸皮!」
江夢秋也道:「方大姐,你別客氣了,對八煞的情形你最清楚,自然該你多一點主意!」
方梅影一嘆道:「人煞以前的情形我還有點了解,自從鶴老限制他們活動后,我的確摸不惜他們在搞什麼鬼,他們偷偷地組成了八煞門,我就一無所知,只好見機行事了,反正他在伏牛山只有去了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