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地下秘窟
濃濃的夜色下,圓覺寺就像一座蹲伏的怪獸,靜靜的盤踞在那兒,似是準備要擇人而噬。
一條人影,迅如流光閃過,向圓覺寺而來。
那黑衣人在廟頂盤旋了一下,似是查看有沒有人跟蹤,然後身軀一矮,從瓦上破洞處進入廟裡。
廟中大雄寶殿里,已有人在等候。
一點火光閃起,但那廟中人手持-枝幹里火,沉聲道:「二哥,你怎麼到現在才回來,帝君已經催了幾次了。」
那躍進大殿的黑衣人,面上蒙著一條面巾,只露出一雙眼睛,跟手持千里火的殿中人裝束一模一樣,所不同的是他的背後背著一個很大的包袱,也不知道裡面裝些什麼。
黑衣人解下包袱交給另外一人,道:「老七,你把這包袱放回我房裡去,我這就去見帝君。」
他的身形一動,胸口閃爍著一隻綠瑩瑩的手掌,一瞥之下,可見到掌心寫了個二字,也不知道是什麼塗料,在綠色瑩光中顯出銀色的芒影。
那手持千里火,被稱作老七的黑衣人,接過包袱,道:「你快去吧!老九等到現在還沒有吃一點東西,直在埋怨你呢!」
那黑衣人笑了笑道:「他活該,誰叫他占我的便宜,做我的長輩?」
老七也跟著笑道:「五哥也這麼說他,氣得老九直跺腳,若不是四姊說要親自下廚,做一桌好菜給他吃,老九的氣還沒有消呢!」
他們說話之間,已走到了那座滿布塵埃的佛像邊,隨著地底傳來一陣「軋軋」的悶響,那整個碩大的蓮座挪了開來,露出一個黑黝的大洞。
老二率先進入洞里,踏著一級級石階而下,直到底端,方始伸手推開一座石門。
那兩個黑衣人熄去了千里火,踏進石門,便進入一條長長的、有些傾抖的甬道。
這條甬道上鋪著紫黑色的地毯,兩邊以白石砌就的牆壁,壁上每隔數步便有半圓形的一個托座,托座里擺著的是一顆鵝卵大的明珠,淡談的珠光,將整條甬道都照得清清楚楚。
這是何等的氣派,一條甬道,長約三十五六丈,每隔三尺便是兩顆明珠。
而這樣的一顆珍珠,擺放在珠寶鋪里,最低也值二千兩銀子。這甬道中少說也有二十顆以上,顆顆渾圓無瑕的明珠,總值多少,可想而知。
像這麼一座荒廢頹敗的古廟,任誰也想不到地底下還有機關地道,地道中藏著如此大的一筆財富……
甬道盡端是一座釘滿銅釘的鐵門。
那個叫老二的黑衣人站在門前,伸手敲了三下,左邊鐵門露出一個圓形的窗口,從窗口后現出一張面孔。
那個臉孔極為駭人,除了禿頭獨眼之外,整張面孔上布滿著斑駁的疤痕,連鼻子都翻開去,就像打破的石榴……
這是一張破碎的臉,尤其獨眼中滿布著仇恨與兇狠,更顯得恐怖而駭人。
那張破碎的臉上,露出一個鮮紅的洞,看來像那人的嘴巴,因為嘴裡現出二撐參差的牙齒。
那人咧齒一笑,道:「老二,你回來了?」
黑衣人恭聲道:「趙老,是我回來了。」
「喀」地一聲大響,鐵門被拉了開來,出現在門后的,是一個駝子。
這人不但禿頭、獨眼,滿臉傷疤,並且還是個駝背,真可說集人間慘事於一身了。
可是他一見到老二,那隻獨眼裡射出慈藹的光芒,使得他那張破碎的臉,也起了變化,顯得不那麼可怕了。
這疤面駝子笑道:「這回你立了大功,帝君非常高興,在他的寢宮裡等著要見你呢!快去吧!」
說著,關上了鐵門,伸手在黑衣人肩上拍了拍,以示嘉勉之意。
黑衣人躬身道:「趙老,我先去向帝君報告經過,再回來向你請安,陪你喝酒。」
「好好好!」疤面駝子不住點頭,笑道:「我留下兩缸百花釀,專門等你回來……」
那手捧包袱的黑衣人道:「趙老,有沒有我的份?」
疤面人叱道:「猴崽子,你整天呆在宮裡,沒有辦過一件事,還好意思喝老夫的酒?滾開去!」
那黑衣人聳了聳肩,道:「趙老一向最偏心了,好,我滾!」
他側首道:「二哥,我在你房裡等你,此外八妹也回來了……」
「哦!」二哥驚喜地道:「八妹什麼時候回來的?」
老七道:「就在你剛出去不久。」
「好!」二哥道:「你請她等我一下,說我見過帝君,馬上就去見她。」
疤面人一翻獨眼,道:「老二,你忘了我這老頭了?」
二哥笑道:「趙老,哪敢呢?等會一併請您到我房裡去,大伙兒一塊聚聚,豈不更好?」
疤面人道:「不用了,我這個糟老頭子,凄在你們師兄弟裡面算是什麼?」
二哥道:「那麼等您過了這一段班期,我們再痛快喝酒下棋……」
疤面人搖了搖頭,道:「恐怕帝君要派你一個更重要的任務,你在宮裡休息不了幾天,又要再出去。」
二哥道:「無論怎樣,我一定會找機會來陪你。」
疤面人道:「好!你快去吧!你有這片心意,我就已經很滿足了。」
二哥朝疤面人抱拳行了一禮,轉身偕同老七走向一個長方形的鋼櫃中,關上了鏤刻著花紋的鐵門。
疤面人坐回原先的石椅上,伸手按了下椅旁的一個樞紐,只聽到鋼櫃發出一陣聲響,似是往地底沉了下去。
敢情這間小屋,是控制進出地底石室的樞紐,那獨眼疤面人便是這神秘地下宮室的守門人。
以如此詭秘的一座地下行宮來說,將最重要的守門重責,交給這麼個殘廢,真是使人費解……
那個鋼櫃有鐵索相連,操縱的機關,便在入口處的石壁之後,若有信號傳來,方始啟動轆轤,使鋼柜上升或下沉。
若無信號,則鋼櫃永遠不會上下,地面與地底便無法交通。
那兩個黑衣人進入鋼櫃之後,解開了蒙在臉上的黑布。
此刻若是李金貴也在這鋼櫃里,當他見到那二哥除下面巾,一定會失聲驚呼。
因為這二哥正是凌三。
那除下面巾的老七,卻是一個面目清秀,五官端正的年輕人。
或許由於常年留在地下,久未曝晒陽光,老七的臉色極為蒼白,顯得有些孱弱。
他見到凌三蓬亂的頭髮,笑道:「二哥,你怎麼忙成這樣子?」
凌三道:「什麼?」
老七道:「你的臉。」
凌三哦了聲,道:「你是說我沒有將易容除去,是吧?」
老七頷首道:「既然已經回到宮裡,還敷這勞什於東西做什麼?」
凌三微微一笑,道:「老七,咱們兄弟多年了,現在為兄的要傳你一招,那便是:『無論何時何地,都要表現你的忠心。」
老七一怔,道:「二哥,我不懂。」
凌三道:「這有什麼難懂的?我沒受命除下易容裝束,便永遠戴著這個面具,就算再不舒服,也不能脫下來。」
老七恍然道:「哦!怪不得這回帝君要派你和五哥出去辦事……」
話聲一頓,道:「不過老九這回怎麼也能參與如此重要的工作,我就想不通了。」
凌三道:「老九聰明伶俐,反應極快,近兩年來用功之極,修為突飛猛進,我認為這次令主建議派他,可說是最佳人選。」
老七微一沉吟,道:「二哥,我聽五哥說,你們這回任務非常艱巨……」
「艱巨倒說不上。」凌三道:「卻是非常重要,事關本宮未來能否雄霸天下,你說重不重要?」
老七一震,道:「有這麼重要?」
凌三頷首道:「我們已經掌握了開啟未來的鑰匙,如果不生變故,本宮弟子不出二年便可公開露面,五年之內就能雄霸天下。」
老七還待要說什麼,鋼櫃一震,停了下來。
凌三道:「老七,你好自為之,將來帝君自會重用你的。」
他拍了拍老七的肩膀,道:「我們進去吧!」
老七啟開了鐵門,展現在面前的,是一個廣大的石室。
這個石室鑿造成八卦形,中間是一個很大的太極石雕,四周空曠,地上刻有八卦,每個符號前便是一座石門,每座石門都是敞開著的,不知通向何處。
老七道:「二哥,我在你房裡等你……」
凌三道:「你把八妹約好,我頂多半個時辰便可以回去了。」
他們倆入分道而行,凌三朝右邊刻有「三」形符號的石門行去。
門裡是一條寬廣的甬道,也是用白石砌成的,可是與地面那條甬道不同。不僅地面鋪著黃色的地毯,兩旁石壁尚有許多形狀不同的小洞。
凌三踏入甬道,沉聲道:「二劍主趙恨地求見帝君。」
他的聲音在甬道中傳出老遠,響起了一陣低低的回聲,好一會才完全靜寂。
稍過片刻,甬道彼端傳來聲音:「帝君有召,二劍主請入殿。」
凌三抱拳道:「多謝帝君宣召。」
說著,疾步行了進去。
這條甬道並不很長,凌三還未走完,盡端的兩扇石門便緩緩打了開來。
一道強烈的光線射進甬道,照得甬道有如白晝。
凌三眯起了眼睛,站在石門旁,不敢再往前多走一步。
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五嶽三川……」
凌三應答道:「唯我獨尊。」
那蒼老的聲音道:「來者可是二劍主?」
凌三躬身道:「弟子趙恨地叩見令主。」
那蒼老的聲音道:「二劍主請進。」
隨著話聲落處,那道強光轉了開去。
凌三舉步邁進石門,走入了一座碩大而豪華的石室。
這個石室成長方形,四周的壁端都刻有歷代宮室人物,裡面的裝飾,傢具也都是鑲金嵌玉,形式古樸。
這間石室四周立著不少穿著緊身黑色勁裝的年輕人,那些人都是身帶武器,目光炯炯,顯然武功修為都很高。
凌三緩緩走了進去,一直走到石室中央的一塊四周用白紗圍住的大理石平台之前。
那座平台只有二級石階高,寬廣卻有數十丈,四周垂掛著兩層白紗,無法看透內部。
石階前立著兩排六名年輕劍手,挺胸昂首而立,右手按在劍柄之上,雖然見到凌三走到石階之前,仍是動都不動一下。
白紗微動,一個身穿錦袍的獨臂老人走了出來,道:「二劍主,你沒將面具除去,難怪孫令主要起懷疑了!」
凌三躬身道:「弟子沒有奉命除去面具,不敢違令,尚請三叔原宥。」
那獨臂老人面目清癯,可惜額上一條長長的疤痕划向有頰,破了相。
他微微一笑,道:「你這回辛苦了。」
凌三道:「三叔洞察機先,我們一切都掌握主動之權,沒有遭到任何意外,談不上辛苦。」
獨臂老人撫髯道:「方才五令主回來稟報,一切圓滿,你已將李金貴送回玄妙觀了?「
凌三道:「弟子眼見廚房的大師父老張帶人將李金貴拖進觀里,這才趕回復命。」
獨臂老人道:「走,我們進去,帝君已經等你很久了。」
他掀起白紗,偕同凌三走了進去。
這座廣大的大理石平台,佔地數十丈,外面又圍著白紗,讓人產生一種裡面是敞著的錯覺。
其實白紗內是一間大理石砌成的石屋,從平台進去,還要登上七八級石階。
凌三隨著獨臂老人踏上石階,進入大理石室,只見裡面擺著一張巨大的錦榻,上面斜靠著一個白衣老者。
那個白衣老者合著雙目,靠在綿榻上,一個錦衣少女正緩緩的替他捶著背。
榻前一個獸爐,爐中正有一縷輕煙,裊裊而起,使得室內洋溢著淡淡的清香。
凌三一見那白衣老者,連忙跪下叩首道:「弟子趙恨地,叩見帝君。」
那白衣老者睜開眼睛,閃出熠熠的光芒,望了凌三一眼,又閉了起來。
他招了下手,道:「孩子,你起來吧!」
凌三恭聲道:「謝帝君。」
白衣人道:「你坐吧!」
凌三依言坐在榻前的一張錦墩上。
白衣人道:「三弟,這孩子這回功勞很大,你說要賜他什麼?」
獨臂老人道:「依小弟之見,該賜金丹一顆,劍法一套,以示嘉勉。」
白衣人頷首道:「除此之外,還要給他五天假期,七缸美酒,讓他好好的跟老八聚聚,才能彌補他這近三個月來的辛勞!」
獨臂人掀髯笑道:「帝君明鑒。」
白衣人哈哈大笑。
凌三喜出望外,連忙站起,躬身道:「多謝帝君賞賜!」
白衣人道:「你不要高興的太早。」
他張開雙目,凝注在凌三面上,道:「自此之後,李金貴的安危,完全系在你的身上,本宮的計劃成敗,都要看你能否控制李金貴而定,你的責任是太重了!」
他的眼睛合上,只是一個平常的老人,但是一睜開眼睛,卻神光暴射,有股懾人的威嚴,令人不敢逼視。
凌三不敢抬頭,道:「弟子知道身負重任,當奮身以趕,但求不負帝君之命……」
白衣人微微頷首,道:「嗯,剛才老五和老九已把經過情形稟報過了,你還有什麼要補充的?」
凌三道:「三叔的計劃,可說是天衣無縫,李金貴已經深信不疑,此刻就算白玉鳳勸他,他也不會改變,但是他本身有很大的弱點。」
那獨臂人領著凌三進入石室后,便一直坐在錦榻旁的一張大交椅上,此刻欠了欠身,截斷了凌三的話,道:「哦!什麼弱點?」
凌三道:「這可分兩方面來說,一是性格上,一是身體上。」
獨臂人似是頗感興趣,微笑道:「你說說看。」
凌三望了白衣人一眼,道:「從性格上來說,李金貴生性好奇,膽子極大,是他的優點,但也是他的弱點。因為他原是農家子弟,生活平靜無波,一步入江湖恩怨之中,便首先目睹朱雲和大白雙妖的爭戰,然後又耳聞我們所灌輸給他的那些故事,他的好奇心更擴展得深遠,若是我們將來無法滿足他的好奇,恐怕他會因而起疑,反而破壞我們整個計劃。」
獨臂人微笑道:「你說的不錯,這點我也想到過了,並且也擬定了對策,你儘管放心,李金貴只要習了那三招劍法,便不會背叛本宮,如有必要,我會親自授他絕藝,甚而帝君會收他為關門弟子。」
凌三眼中閃出驚詫之色,哦了一聲,側首望去,只見白衣人合著雙目,面色平靜,沒有任何錶情。
獨臂人話聲稍頓,道;「你該知道,以帝君的神通,一定可以滿足李金貴的任何野心與好奇!」
凌三道:「是的,不過他老人家……」
白衣人突然朗笑一聲,道;「老二,你看看!」
他斜靠在錦榻上,右手一招,從袖中飛出一枝長約尺許的金劍,繞著石室飛行-匝,又鑽進袖裡。
凌三興奮地站了起來,驚喜交集,道:「帝君,您老人家的痼疾已經痊癒了?」
白衣人曬然一笑,道:「如果我這三十年的掌傷已愈,還用得著呆在這兒嗎?」
凌三道:「可是,您老人家……」
獨臂人道:「帝君昔日所閉之七脈,此時已通其五,就等你取到少陽真解了。」
凌三道:「弟子立誓一定要取到少陽真解,為帝君除此大患。」
獨臂人額首道:「對,這才不枉帝君和老夫的十年苦心。」
話聲稍頓,道:「你再說下去,李金貴身體上有何弱點?上回你不是稟報過,他的資稟頗佳,身體很好嗎?」
凌三道:「就因為他的資稟太好,所以成了他的弱點。」
白衣人眼神一閃,道:「哦,這又為什麼?」
凌三道:「剛才五弟是否察報帝君,北崆峒白眉老怪與太白雙妖為了爭奪李金貴,發生極劇烈的衝突?」
白衣人應了聲道:「嗯,據老五說,朱雲已練成了馭劍之術,看來他的成就已經超越他的老子!」
獨臂人微笑道:「北崆峒的青冥劍訣五十年前便已落入帝君手裡,朱雲雖然憑著毅力,練成初步的馭劍之術,但要與無極老魔對抗,還差得太遠,他把太白雙妖惹翻了,以後可有的好受。」
凌三道:「三叔說的不錯,朱雲在眼見大白雙妖使出『奼女天魔舞』后,立刻便知道不敵,掉頭逃竄而去……」
獨臂人道:「關於這件事,我曾跟帝君商量過,要找個機會把青冥劍訣還給朱雲,這樣,將來有北崆峒的劍手對付無極老魔,對本門復出江湖之事,當有不少助力,老二,你認為怎樣?」
凌三恭聲道:「三叔神機妙算,這手一石二鳥之計,實在運用得巧妙之至,不過這交還劍訣之事……」
獨臂人道:「這事老夫已有妥善安排,你目前只要全神注意李金貴便行了。」
凌三道:「是,弟子太過放肆,尚請三叔原宥……」
白衣人沉聲咳了一下,道:「老二,你離題太遠了,說了半天,還沒把你要說的話說清楚。」
凌三眼神一凜,垂首道:「是,弟子失措了,也許是因為見到帝君龍體康復,太過興奮所致,祈請帝君恕罪。」
白衣人微魏頷首,道:「嗯,恕你無罪。」
凌三定了定神,道:「李金貴的幻想力太強,慾望極大,性格捉摸不定,今後恐怕極難加以控制,這是我們要注意的……」稍稍一頓,繼續道:「至於他的身體上的弱點,也就是他的稟賦極佳,根骨太好,又加上出身農家,能夠吃苦,恐怕今後會為長春宮所網羅……」
獨臂人沉吟道:「嗯,是有這個可能。」
凌三道:「李金貴既是學武的上乘根骨,只要他肯下苦功,可見以後的成就必不可限量,只要我們的計劃中露出一絲破綻,恐怕他以後會成為本門的大患……」
白衣人兩眼大睜,重重地嘎了一聲,道:「若有這一天,你要負一切的責任,我一定要以本門重刑處治你!」
他的眼神如刀,逼視在凌三的面上,凌三隻覺全身都被一股龐大的氣勢與壓力籠罩著,不由從心底升起一股寒意,幾乎連呼吸都要被逼得為之停頓。
獨臂人見到他這種恐縮的樣子,微微一笑道:「帝君,不要嚇唬這個孩子,他考慮的沒錯。」
白衣人冷哼一聲,道:「老二,這個計劃是由你三叔策劃的,可說是絕無漏縫,李金貴只不過是一個孩子,他既已入我羅網,怎麼還會讓他逃脫?如你所說,本門的計劃會有破綻露出,那必然是因為你所造成的,所以你要負全部責任,你說對不對?」
凌三垂首道:「帝君說的極是。」
白衣人道:「你心裡服不服?」
凌三道:「弟子心服口服。」
白衣人面色一緩,道:「你只要記住,你的命運與李金貴息息相關,便不會因一時疏忽,露出破綻……」
他深吸口氣,繼續道:「只要等到李金貴取到了少陽真解,就算他不想為本門所用,老夫也有法子可以制住他!所以最重要是這段時間內,絕不能讓他起疑,知道嗎?」
凌三恭聲道:「弟子知道。」
白衣人說了這些話,似乎很累,面上泛起了疲憊之色,合上了眼睛,揮了揮手,道:「你去吧!」
凌三立了起來,躬身行了一禮,道:「弟子告退!」
獨臂人道:「帝君請安心休息,我來送老二。」
白衣人默然躺在錦榻上,面上毫無表情。
獨臂人對那一直站立在錦榍后,有似木人的錦衣少女比了個手勢,然後偕同凌三走向石門。
走到門口,凌三回過頭去瞥了一眼,只見錦衣少女繼續在為白衣人按摩,而就在這一剎那光景,白衣人的臉色倏然轉為金黃,肌肉也彷彿僵硬如死。
凌三不禁有些駭然,忖道:「師父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他腳下稍稍一頓,獨臂人已經覺察,拉住他的手,快步走出石室,然後轉身掩上石門。
凌三詫異地問道:「三叔,帝君他老人家……」
獨臂人道:「帝君自當年受到重傷之後,痛定思痛,所以這些年來,將整個時間都用在參悟修羅秘錄之上,不但已將被閉的七條經脈,打通五條,而且快將練成修羅金甲……」
凌三訝道,「修羅金甲?」
獨臂人道:「不錯,這就跟佛門的金剛不動身法一樣,運起功來,全身刀槍不入,就算是神兵利刃也無法刺入。」
凌三哦了一聲。
獨臂人道:「修羅金甲是本門無上神功,就是碰上佛門般若大能力,道家罡氣,或者白家的少陽神功,也可毫無損傷……」話聲稍稍一頓,道:「等你立了這個大功之後,我就請帝君授你心法。」
凌三大喜,躬身道:「多謝三叔栽培。」
獨臂人道:「你好自為之,等本門復出江湖,統有武林之後,你便是帝君的唯一繼承人了,明白嗎?」
凌三似乎想不到獨臂人會說出這番話來,驚喜交集,一時之間,都說不出話來.
獨臂人手腕一抖,自袖中取出一顆碧綠的藥丸,交給凌三,道:「帝君的寢宮內燃的是毒龍香,這是解藥,你等會用酒服下,便可無事。」
凌三知道這毒龍香劇毒無比,吸入肺腑,不出一時三刻,便會全身靡爛而死,不由驚得出了一身冷汗,伸出手去,將那顆解藥接了過來,謹慎地揣入懷裡。
獨臂人見他的手在微微顫抖,淡然一笑,道:「你不用害怕,帝君寢宮裡燃點毒龍並非針對你而設.一方面是為了練功之需,另一方面……」
話未說完,廣大的石室里突然響起一串銀鈴聲響。
獨臂人目光一凝,默然聆聽一下,道;「老二,你從玄妙觀回來的時候,有沒有人跟蹤?」
凌三一凜,道:「沒有啊!弟子曾再三查看……」
獨臂人詫異地道:「奇怪,怎麼會有人對一間破廟感興趣起來?而且來的人還不止一批。」
凌三道:「三叔,弟子到監聽室去看看……」
獨臂老人道:「用不著了,那兒有你么叔負責,不管來人是誰,只要沒發現地室入口的機關,讓他去勘查一下破廟……」
說到這兒,他似是想到什麼,頓了一下,道:「好吧!你跟我去看看也好。」
他們兩人步下平台,朝左側行去。
大約走了十幾丈遠.便是一座石墩,展現在面前。
那座石墩上架著一面可以挪動的巨大銅鏡,鏡面卻與一般不同,整個凸出來,成弧形的。
凌三的目光自那巨大的銅鏡移開,本能地向稍遠處望去,只見那兒另有一座較高的石台,台上鼎立著一座大獸爐,裡面正燃燒著熊熊的烈火。
跳躍的火光,照在守候獸爐旁負責加添燃料的兩名黑衣壯漢臉上,使他們顯得容光煥發,精神抖擻,威風之極。
因而襯惜立在爐后丈許的兩名黑衣大漢,更加的精神不足,彷彿兩具殭屍。
其實那兩個人站立在另一面巨大的銅鏡旁,整個身軀都被銅鏡的陰影所擋住,所以才會使人產生這種錯覺。
凌三暗忖道:「么叔不愧有神機天魔活魯班的外號,光憑他設計的這兩面銅鏡,便可看出他的巧思了。」
敢情這兩面銅鏡,一凹一凸,白天利用陽光,晚上利用火光,可將光線凝聚起來,產生極強的光芒-
方面由於這座地下宮室深藏地底十數丈,燃燒大火可驅除濕寒氣,使室內溫度增高,適應居住,另一方面則可借兩座銅鏡匯聚的強光,控制進入石室者的雙目,並且辨明來人的面目身份。
任何敵人闖進石室,驟然遭到強光照射,都會有一陣目眩,視線不明的情形產生。
就在這如同驟盲的情況下,無論武功是何等高強,受到猝然而至的攻擊,都會措手不及。
因而這兩面銅鏡,可說是很強大的武器,對於保衛這地下宮室的核心樞紐地區,發生極大的作用。
一陣軋軋的輕響傳來,凌三心念一轉,收回目光,落在眼前的石墩之上,只見一個頭戴綸巾,手持絹扇的清瞿老者,坐在一輛孔明車裡,緩緩的自暗壁里轉了出來。
凌三躬身道:「弟子趙恨地見過么叔。」
那清癯老者身穿錦袍坐在車裡,自膝以下披著一條毛毯,看不到他的雙腿。
他朝凌三凝目注視一下,道:「老二,你回到了宮裡,怎麼還不把易容葯洗去,我差點認不出你了……」
獨臂人道:「堅石,是我沒叫他卸去易容的。」
孫堅石道:「哦!老二剛回來,還要讓他出去啊?」
獨臂人頷首道:「嗯,他這任務重大,恐怕一年半載之內,都要用這副面貌出現了!」
孫堅石淡然一笑,道:「這不苦了老二了嗎?整日敷著這麼厚厚的一層藥物……」
凌三道:「弟子並不覺得辛苦,其實六叔巧手神技,易容之術天下無雙,弟子面上雖有藥物,卻也跟沒有一樣,毫無不適之處。」
孫堅石凄然一笑,道:「老二說得不錯,當年若不是靠著巧手天魔鄭君武的易容之術,只怕我們修羅門早就完蛋了……」
獨臂人皺了一下眉,道:「堅石,事情已經過了這麼久,你還發什麼牢騷?」
孫堅石冷哼一聲,掀起蓋在大腿上的毛毯,但毛毯下面空空的,敢情他兩條腿自膝部之下,全都被切斷。
他沉聲道:「三哥,你看到沒有?當年若不是你神算天魔林煌自詡神機妙算,我又怎會落得這個樣子?」
獨臂人林煌面上的肌肉抽搐一下,眼中露出怒色,似是要發作。
可是當他看到孫堅石那兩條腿,又忍了下來,輕嘆口氣,道:「堅石,你說吧,又有什麼事惹你生氣了?」
孫堅石放下手中的毛毯子,道:「三哥,我跟你要四十斤鐵砂,二十斤銅,已經有多少天了?」
林煌苦笑了一下,道:「原來你是為這件事在生氣,我還以為……」
孫堅石道:「三哥,我要這些東西,是為了鑄制假肢,並不是拿來玩的!如果做成功了,對你也有好處的!」
林煌道:「唉!堅石,並不是我不給你,而是最近幾天,事情太忙了……」
孫堅石重重地哼一聲,林煌笑道:「好了,堅石,算我怕你了好不好?明天我就派人去採購你需要的礦砂,頂多三天就交給你,這總行了吧?」
孫堅石笑道:「這還差不多!」
他頓了頓,側首望著凌三,道:「老二,你別笑么叔,要知道,我若不來這一手,你三叔也不會答應我的要求……」
林煌道:「好了!堅石,你見好就收吧!別讓晚輩看了笑話!」
凌三道:「弟子不敢……」
孫堅石道:「你當然不敢,要是敢的話,我非剝了你的皮不可!」
林煌道:「堅石,別再胡扯了,剛才上面傳來了警號,是不是有人在窺探?」
孫堅石道:「沒什麼,是一個道士和個小丫頭在廟裡歇腳……」
「道士?」林煌望了凌三一眼,道:「會不會是玄妙觀里的道士?」
凌三神色一凜道:「么叔,我們到監聽室去看看。」
孫堅石道:「唉,就算是玄妙觀的道士,又有什麼大不了,何必這樣緊張……」
林煌道:「老么,你不曉得,事情很重要,我們一定要弄清楚,玄妙觀里的道士為什麼要到圓覺寺來。」
說著,他向石墩的密室行去。
孫堅石開動機簧,那輛孔明車便緩緩轉向,跟隨著林煌而去。
凌三緩緩跟在車后,走進了那石墩后的監聽室。
這座監聽室所佔的地方不小,四周石牆是一片黯灰色,-排木台沿牆搭著,無數根黑色的鋼管從屋頂垂下,分成三排彎落,顯得極為詭異。
而在室內中央,有一張極大的桌子,桌上用沙石土木砌建成具體細微的圓覺寺以及周圍偽陳設,那些模型做的極為逼真,顯然是出自巧匠之手。
凌三的目光掠過那張大桌,落在牆邊的木台,只見那兒有四個黑衣大漢正凝神貫注的從窺管里窺探著,而站立在大桌旁的兩個大漢則將注意力集中在木台上的同伴。
孫堅石控制著孔明車,緩緩駛到大桌之前,凝目望著桌上的沙盤一會,問道;「那兩個窺探的人還沒有走嗎?」
那站在桌旁的黑衣大漢恭聲道:「稟報令主,他們還停在廟裡。」
孫堅石問道:「他們在廟裡做什麼?」
那黑衣大漢道:「他們好像在搜尋什麼……」
凌三忍耐不住,道:「么叔,讓弟子去看看.是不是玄妙觀里的人……」
孫堅石頷首道:「好,你去……」
他突然見到那站在木台左首的一個黑衣大漢作了個手勢,話聲-頓,道:「又有一個白衣女子來了,她蹲在廟頂,向廟內窺探……」
凌三飛身躍上木台,道:「你走開,讓我看看。」
那個黑衣大漢趕忙讓開,凌三湊首過去,從那根黝黑的鋼管望將出去,只見半邊圓覺寺都盡入眼底。
淡淡的月色照映下,一個身穿白衣,長發披灑的女子,正以倒卷珠簾之式,雙足鉤住屋簾,探首自窗子向廟內窺探。
凌三以前也進來過兩次,但是始終沒有弄清楚這些窺管是怎麼做成的,竟然能將遠距地底數十尺的景物,收進眼底,如同咫尺之逼。
此時若是白天,恐怕那個白衣女子的每一根髮絲,他都能夠數得出來,縱是如此,他也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她背上背的一柄黑綠色的短劍,以及劍上飄拂的劍穗……
凌三正在凝神貫注之際,耳邊響起林煌的聲音道:「老二,看清楚了是誰沒有?」
凌三搖頭道:「從這兒看過去,只看到她的背影,看不見臉……」
林煌叱道:「笨蛋,你不會換一根窺管去看看?」
凌三一愣,孫堅石道:「三哥,你又發神經了?罵孩子做什麼?」
林煌道:「唉,老么,你不明白,這……」
孫堅石揮了揮手,道:「老二,你別聽你三叔的,喏,就是左邊第三根窺管,可以看到廟裡……」
凌三尷尬地道;「三叔,我……」
林煌皺著眉道:「少說廢話了,快去看看是不是玄妙觀里的道士?」
凌三不敢再多說話,按照孫堅石的吩咐,走到第三根窺管之前,望將出去,可將整個大雄寶殿的景物,盡收眼底。
凌三首先看到的是一堆熊熊的烈火,然後才看到坐在火堆旁的兩個人。
跳躍的火光,是如此的明亮,是以凌三很清晰的便可看到那兩個人的面目。
他忍不住發出一聲低呼,道:「真的是他們!」
林煌問道:「誰?是誰?」
凌三道:「是劉翠娥和玄法道人!」
他有些不解地道:「他們到這兒來幹什麼?」
林煌冷哼一聲,道:「你還要問?一定是你露出了什麼痕迹,讓他們跟蹤到圓覺寺來……」
凌三道:「弟子發誓沒有人跟蹤……」
林煌叱道:「你還要跟我強辯?」
他的目光一凝,道:「老二,會不會是那小子招出來了?」
凌三搖頭道:「這不可能的,弟子敢以生命保證,李金貴不會招認什麼。」
林煌冷冷地望了他一眼,道:「你以為你弄砸了這件事,還能夠活著?」
凌三想起本門對待弟子的嚴厲手段,禁不住打了個寒顫。
林煌湊首在窺管里,望了一下,道:「唉!可惜聽不到他們說些什麼,不然就可以弄清楚他們為何而來。」
孫堅石見到凌三默然肅立一旁,緩緩御車過去,伸手拍了拍凌三的肩膀,道:「老二,到底是怎麼回事,你說出來,讓我聽聽,或許么叔我有法子可以幫你……」
林煌又湊首從窺管里望去,只見玄法和劉翠娥兩人嘴唇不住的動著,卻聽不到聲音,不由頓足道:「老么,你做的這個什麼窺管,簡直太差勁了,光只看到人,連聲音都聽不到!」
孫堅石雙眉一揚,目中射出炯炯神光沉聲道:「什麼?我做的窺管差勁?」
他伸手指著林煌,怒道:「姓林的,我看你才是個大草包,你知不知道,我們這兒深處地底,距離地面三十多尺,我憑著明亮折光之理,做成這些窺管,能將地面的事物,傳到地底,其間的困難有多大嗎?你還不滿足,想要聽到聲音,他媽的,我讓你成了千里眼,你還要做順風耳,你……你大豈有此理了!」
林煌話一出口,便知道不對,因為他明白孫堅石一向以自己的巧手技藝自傲,的確,這座地下宮闕的許多精巧設施,都是出於孫堅石的設計。
而這些精巧奇怪的工具,若是放諸江湖,確實是使人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
所以當孫堅石被他這句話觸怒時,林煌是吭都沒吭一下,唯恐會使得孫堅石更加震怒,是以神色一直自若,沒有露出生氣之態。
孫堅石罵了一會,見到林煌木然立在面前,竟然沒有絲毫反應,微微一愣,話聲停了下來。
林煌淡然一笑,道:「堅石,你罵完了吧?」
孫堅石道:「我……」
林煌道:「方才是為兄的不對,喏,我向你道歉,總行了吧?」
孫堅石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訕訕地道:「三哥.我……或許是在這鬼地方呆久了,脾氣難以抑制,其實我不該……」
林煌揮了下手,道:「好了,我們兩個都不對,看來我們都該到半半園去過些日子……」
話聲稍頓,輕嘆口氣,道;「唉!只可惜眼下正是重要關頭,我是無論如何都不能離開這兒,為了本門的復興,看來是非把這幾根骨頭丟進去不可了。」
他這句話說得極有感情,孫堅石臉肉抽動一下,道:「三哥!」
林煌伸手輕輕的在他的肩上拍了兩下,道:「我們是共生的老兄弟了,還有什麼芥蒂不成?堅石,你明天就到半半園去休息個十天半個月,這段日子就讓老六守在這兒。」
孫堅石默然頷首。
林煌轉身道:「老二,你再看看,那個藏身廟頂的白衣女是誰?」
凌三應了一聲,那立在最左側的一個黑衣大漢道:「二劍主,你到這兒來,便可以看到那個女子的面孔了。」
凌三走了過去,凝目自窺管里望將出去,只見從這個角度正好看到大雄寶殿右側的破窗,以及倒掛在窗外的一張素凈的面龐。
林煌聽到凌三嘴裡發出「啊」地一聲驚呼,忙問道:「老二,是誰?」
凌三道:「三叔,是白金鳳。」
林煌也吃了一驚,道:「你說是白家大院的白金鳳?」
凌三頷首道:「弟子曾經見過她一次,不會錯的。」
林煌略一沉吟,道:「她到這兒來幹什麼?難道……」乾咳一聲,道:「堅石,我本來決定要跟老二一起到上面去聽聽那大白雙妖和玄法說些什麼,如今既然白金鳳在上面,看來是不能上去了,她已經得到白老鬼的真傳,玄功超群,一個不好,就會被她發現,反倒不妙,所以只有拜託你想個法子了。」
孫堅石道:「我有什麼法子?當初我曾用絲線系連竹筒傳聲之法,想將地面的聲音傳下來,卻因為距離太遠了,一直沒有成功……」
林煌嘆了口氣道:「唉!看來我們今天是沒有辦法弄清楚太白雙妖和玄法老道的來意了……」
他雙眉一皺,道:「嗯,老二,你立刻傳出訊息,命令坤字三號儘快弄清楚李金貴是否將遇見你的那些事招認出來,如果他被懷疑,那麼……」
凌三心頭一跳,道:「三叔……」
林煌微微一笑,道:「你不用緊張,李金貴是我們用來進入白家的鑰匙,無論如何不會傷害他的……」
孫堅石突然打斷了他的話,道:「三哥,那李金貴真的對本門如此重要嗎?」
林煌頷首道:「嗯!重要得不得了,如果他受到了傷害,本門很可能要晚五年到十年才能重出江湖。」
孫堅石驚愕地哦了一聲。
林煌道:「所以我一定弄清楚玄妙觀是不是已經開始懷疑他!好儘快決定對策……」
孫堅石道:「三哥,我想到了一個法子!可以看到太白雙妖說些什麼話……」
林煌忙道:「什麼法子,你快……」微微一愣,問道:「堅石,你是說看到?」
孫堅石點頭道:「嗯!不錯,是看到他們說話。」
凌三忍耐不住,問道:「么叔,你快說,這到底怎麼回事,小侄真弄糊塗了。」
孫堅石道:「事情是這樣,我們這兒有一個黑衣弟子叫羅三思的,他以前跟過幾個雜耍班跑江湖賣藝,學會了好些雜技,我記得其中有一項是能夠看人的嘴唇動作而明白在說些什麼……」
林煌道:「哦!有這種人才,堅石,你還不趕快去把他找來?」
孫堅石喚過了一個黑衣大漢,交待了幾句話,那個大漢匆匆走出監聽室去。
林煌道:「唉!堅石,你真是糊塗,放著這種人在外面做雜務,不曉得讓他留在監聽室里,真是……」
孫堅石皺眉道:「三哥,你又來了?」
林煌道:「本來就是嘛,那羅三思如果早在這裡,我們豈不是早就明白太白雙妖和玄法說些什麼了?」
孫堅石道:「三哥,你曉不曉得南七北六,這一十三省,有多少種方言?告訴你,最少也有幾百種,那羅三思雖然會讀唇之術,卻也只看得懂十幾種方言,並且還不是全部能懂,所以……」
說話之間,那授命出去的黑衣大漢領著一個瘦削黝黑的中年漢子走進來。
孫堅石道:「羅三思,你不用害怕,三令主有一件重要的事要你去做,做好了有重賞!」
羅三思一臉的忐忑之色,聽到孫堅石的話,恭聲道:「小的聽令主吩咐,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孫堅石笑道:「事情沒有那麼嚴重,只要你用心去看,我想這件事對你來說,並不困難……」
林煌打斷他的話,道:「羅三思,九令主說你會讀唇之術,對不對?」
羅三思顫聲道:「小的以前跑江湖的時候,跟人學了一點……」
林煌揮了揮手,道:「好,你快到那邊去,喏,就是這根窺管,那兒有一個老道和一個女子,你看看他們在說些什麼?」
羅三思深吸口氣,壓抑住緊張的心情,快步走到一根窺管之前。
林煌道:「我們用個簡單的方法,嗯,若是那道士說話,你就舉左手,換了那個女子就舉右手,懂了沒有?」
羅三思頷首道:「是,小的懂了。」
林煌道:「快啊!別耽誤時間了。」
羅三思湊首窺管,立刻舉起右手,道:「我真弄不清楚是怎麼回事,這個破廟裡連個鬼都沒有,阿貴怎麼會提到這兒?」
凌三啊了一聲,道:「三叔……」
林煌搖了搖手,道:「別說話,聽下去。」
羅三思接著舉起左手,道:「的確是很奇怪,這座圓覺寺已荒廢了許久,不可能有人藏匿在裡面……可是……大師兄的懾心術從來都沒有出過……」
他喘了口氣,又舉起右手,道:「所以這就透著奇怪了,阿貴在被催眠之下,不可能會說話,怎麼說前生之事?又提到了無相神尼,北海魔尊這些前輩異人……」
羅三思頓了頓,放下右手,轉過頭來道:「三令主,那個女子把臉轉過去,小的看不到她的嘴……」
林煌叱道:「別廢話了,你能看到多少,就說多少,別分神。」
羅三思打了個顫,急忙凝神注視窺管。
這時室中所有的人,都把目光投注在羅三思的身上,使得他更加緊張,就這一會光景,已是滿頭大汗,可是他擦都不敢擦一下……
室內靜寂如死,好一會,才見到羅三思舉起左手,道:「這件事的確太奇怪了,據大師兄說,懾心術太過深奧,有時……」
羅三思的嘴唇動了動,沒有發出聲音,稍稍一頓之後,又繼續道:「也許就這樣把阿貴的前生里記憶……過來,不然他一個鄉下孩子,怎麼曉得那些武林中久已無……的異人……」
就到這裡,他又迅速的舉起右手,道:「我可不相信這種事……可是……他身上中的冷煞手又怎會有人加以……」
羅三思急喘了兩口氣,繼續道:「依我的看法,顯然是那小子遇到了-個路過的武林高手,救了他……之後,又跟他提起無相神尼,極樂真人這些異人……對了,就是這麼回事……」
林煌冷笑了下,道:「老二,這太白雙妖果然不簡單,竟能……」
羅三思放下了右手,迅捷地舉起左手,道:「二姑娘,你的推斷固然有理,但是貧道不敢苟同,須知阿貴根骨極佳,若是有武林高手看到他,怎會棄之不顧呢?」
羅三思擦了擦面上的汗,舉起右手,道:「所以我奇怪的就是這一點,……唉!我看還是別在這兒耗下去了,回觀去吧……」
他的話聲一頓,又舉起了左手,道:「二姑娘,這樣好吧,你再多等半天,看看太虛師叔下午能不能趕到,他老人家煉有獨門丹藥,再配合大師兄的懾心術,一定可以弄清楚阿貴這段時間遇到了誰,有些什麼遭遇了……」
林煌見羅三思放下了左手,久久沒有作聲,忍不住問道:「羅三思,那個女的說什麼?」
羅三思道:「稟告令主,那個女的把臉轉過去了,小的看不見……」
凌三焦灼地道:「三叔,情況有些不妙……」
林煌皺起雙眉,頷首道:「嗯,事情是有些棘手,那太虛老道精通茅山邪法……」
羅三思啊了一聲,道:「稟告令主,他們倆人走了!」
林煌一步搶前,推開羅三思,凝日往窺管望去,果然發現就這兩句話的光景,廟中人影杳然,那劉翠娥和玄法已經離開大雄寶殿。
他換過一根窺管,也沒看到白金鳳的縱影,顯然她也在這時飛身離開。
孫堅石問道:「三哥,他們都走了?」
林煌點了點頭,對那些肅立一旁的黑衣大漢道:「你們各守各的崗位,密切注意上面的動靜。」
他略一沉吟,道:「堅石,我看這兩天一定會還有人到圓覺寺來窺探,玄妙觀里的人,我倒不怕,我擔心的是白家大姑娘……」
孫堅石冷笑道:「白家的武功雖是玄門正宗,但是我設計的土木機關,六哥親自動手布置的,諒他白家也無人能識破奧秘……」
林煌道:「堅石,千萬不可太自滿了,眼下不是我們跟白家攤牌決戰的時機,我們決不能將此處的機密泄漏出去,以致影響大局,知道嗎?」
孫堅石嘆了口氣,道:「唉!我真是等不及了,我……」
林煌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忍耐,堅石,千萬要忍耐,我想,本門稱霸天下的日了不遠了,你等著吧!」
孫堅石默然點了點頭。
林煌側首道:「羅三思,從今天開始,你就留在監聽室里,晉陞為紅帶弟子,每月另加餉銀二十兩,休假四次。」
羅三思喜出望外,躬身行禮,道:「多謝令主栽培!」
林煌道:「不過,你要負責在最短的時間內,教會這室里十八名弟子讀唇之術,老夫隨時會來考察的!」
羅三思肅然道:「是,弟子遵命!」
林煌頷首道:「你好自為之,老夫保證你在本門的前途不可限量。」話聲一頓,道:「老二,你跟我來。」
凌三隨著林煌走出監聽室,一直走了二十多步,林煌才停下身來,道:「老二,你也明白如今事情有多嚴重吧?」
凌三停下了腳步,道:「三叔,那老道的邪術真的很厲害嗎?我們是不是要改變計劃,把李金貴救回來?」
林煌搖頭道:「不到無可挽回的地步,絕不可以把李金貴弄回來,因為……我認為白家之讓李金貴混入玄妙觀,必然有其用意,很可能是考驗李金貴,所以我們如果在這段時間把他弄出來,會弄巧成拙,影響大局……」
他略一沉吟,道:「太虛老道是當年茅山掌門清虛道人的小師弟,據我所知,清虛道人以前煉過一種離魂丹,能使人喪失神智……」
凌三道:「三叔,那麼該怎麼辦呢?李金貴恐怕無法逃過這一關……」
林煌道:「我剛才一直在想,看看有沒有法子能使李金貴經過這一次考驗,結果想到了三個方法。」
凌三也一直在思考,卻始終想不出有什麼辦法能夠使李金貴在雙重試煉之下,仍然守口如瓶,不泄漏所經歷之事。
如今他聽到林煌一說出來,卻有三個法子之多,不禁哦了一聲,道:「三叔,什麼法子?」
林煌道;「第一個辦法是找到當年南海無相神尼所煉的清心卻魔丹,讓李金貴服下,便可保持神智清明。不過這個辦法雖好,卻等於沒有,因為無相神尼如今在哪裡,找都找不到,又到那裡去找清心卻魔丹?」
凌三一愣,忖道:「三叔也真是的,說了半天這不是等於沒說?」
林煌道:「第二件東西能夠定心護神的,乃是白家的虎符玉佩……」
他的目光一凝,道:「想當年,本門跟白家決戰之際,帝君施出修羅大法中第七訣——攝神魂之法,眼見白儀方已經意轉神移,心旌搖曳,白夫人卻取出了一塊玉佩……」
說到這裡,他的臉肉抽搐了一下,道:「那塊玉佩極為小巧,裡面卻有著血絲,成虎形的血絲,嘿!你沒有看到,那個紅色老虎本來是在玉佩裡面的,白儀方噴了一口氣在上面,剎時紅光閃爍,整個老虎好像跳出來,當時帝君一怔,所以才被白儀方用少陽真氣擊中,本門因此慘敗……」
回憶往事,不勝唏噓,林煌搖頭嘆息道:「那一次,本門十大神魔,當場死了六個,唉!真是太慘了,太慘了……」
凌三見到林煌眼中泛起淚光,面上神情凄楚,忍不住道:「三叔,你老人家……」
林煌深吸口氣,道:「想起當年之事,猶自令人傷感不已,回顧這二十年以來,我們深藏地底,又為的是什麼?唉!」
凌三默然,不知該如何回答才好。
林煌淡然一笑,道:「老二,你現在想必知道,那虎符玉佩能夠定心護神,絕不怕什麼催眠術了吧?」
凌三道:「可是……那塊玉佩在白家,我們又不能夠去拿來……」
林煌道:「所以這個法子有也等於沒有。」
凌三道:「那麼第三個法子呢?」
林煌道:「本門的修羅令,乃守心定神的無上之寶,你忘了?」
凌三吃了一驚,道:「三叔,修羅令是本門的至寶,怎麼可以交給外人呢?」
林煌道:「除此這外,再也別無他法,能夠使得李金貴在離魂丹與懾心雙重禁制下保持清醒!」
凌三道:「可是……」
林煌道:「你不用多說了,我已權衡厲害,才決定這麼做的,老二,你去休息一個時辰,我這就去稟明帝君,請出修羅令,一個時辰后,你帶著修羅令到玄妙觀去找到李金貴,交給他佩在胸口,並且教他應對之詞,等到他過了這一關后,立刻取回修羅令……」
凌三想到這次責任之重大,不禁身上暗暗冒汗,顫聲道:「三叔,我……」
林煌道:「你放心去,我會命老五隨後支援你,如有必要,我會請你六叔走一趟。」
凌三抱拳道:「多謝三叔。」
林煌揮揮手道:「你去吧!」
凌三轉身跨大步,迅速地走了出去。
林煌抬頭望著那兩面巨大的銅鏡,忖道:「想那李金貴乃是一個農家子弟,我卻把本門整個前途一切希望都投注在他身上,此事若是放在三個月前,只怕是想都想不到的事,就是此刻,若是說將出去,恐怕也沒人會相信……」
他喃喃自語道:「不知道李金貴曉不曉得,他竟然無意中成為未來武林情勢變化的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