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無量功德渡魔王
姚秀娟越看這個男人,就越著迷,心中也就越發同情起來。
她終於忍不住道:「究竟是怎麼回事呢?如果禍從我起,我能不能幫忙?」
他沉思了一陣,道:「或者可以。」
姚秀娟大為歡喜,道:「這就好了。」
年訓道:「我只要你為我做一件事。」
姚秀娟道:「什麼事?」
年訓道:「我給你一件物事,你去找老聾,把這件物事,向他身上丟去就行啦!
姚秀娟道:「行,但那是什麼物事,我拿得動拿不動呢?」
年訓道:「當然拿得動,只是一枚小小的銀牌。」
他從懷中取出一面很小的三角形銀牌,看看份量亦不重,就算用力擲在頭面,也不至於頭破血流。
姚秀娟起身走到他身邊,道:「拿給我,我這就去把這件事辦妥。」
年訓道:『等一等,這件事聽起來容易,但做起來卻不容易。」
姚秀娟訝道:「為什麼?」
年訓道:「因為你必須先做到兩件事。」
姚秀娟道:「你認為我做得到做不到呢?」
年訓道:「我也不知道,現在說給你聽聽,假如你做得到,我才讓你去,事情辦妥之後,你就是我年家的人,我馬上帶你離開這兒,以後你安享榮華富貴,一輩子都不要發愁了。」
姚秀娟眼中射出光采,問道:「你會跟我在一起么?」
年訓道:「當然,你變為我的人,我們自然永遠廝守在一起……」
姚秀娟喜道。「我早就猜想你一定是年公子了,。快快告訴我怎樣做呢?
年訓道:「第一是,你把此牌丟到他身上之時,心中必須對那個老和尚充滿了仇恨才行,仇恨越深,他就越發沒有法子對付我。」
姚秀娟大為驚訝,想了一下,才道:『我大概辦得到,你要我把他恨到什麼程度呢?」
年訓道:「最好是恨到想到把他殺死……」
姚綉娟道:「老聾是個殘廢之八,又與人無爭,我真不懂你為什麼怕他?」
年訓道:「他現在已在我的心靈中施了手腳,使我永久不得安寧,好像是用一把無形的鎖,給我鎖上似的。你這種做法,就是幫我把此鎖打開事實上他乃是心靈受到禁制,以致一身邪法,突然無法施展。不過他當然不肯地秘與姚秀娟得知。
姚秀娟笑一笑,道:『原來如此,單憑這一點,我就可以根死他啦!」
年訓連忙火上添油,道:「你須知道,如果我打不破這重心鎖,我不但終日鬱鬱不樂,同時也須得歷尋另一個女人,替我幫忙,這樣我就迫不得已只好和你分手。」
姚秀娟吃一驚,道:「我一定辦得到,你放心。」
年訓道:「還有第二件事,便是當你見到老聾之時,如果他恰好望著你,你暫時不可下手,須得重頭再來,等到他沒看見你之時,你卻設法使他發現而向你張望……」
姚秀娟道:「那麼我等他打坐之時前去,就不會被他先行發現啦!」
年訓道:「對,但你如何使他忽然看你呢?」
姚秀娟恍然醒悟道:「是呀!他聽不見聲音,叫他也沒有用。」
年訓道:「你想想看,有什麼辦法沒有?」
姚秀娟道:「若是別的人,只須弄出一些聲音,他就會抬頭睜眼瞧看,可是耳聾總聽不見……」
年訓道:「若沒有辦法,我就只好另打別的主意了,只不知他來窺你入活,是什麼時候居多?」
姚秀娟道:「不一定,有幾次是到廚房拿熱水,他給我送了過來。」
年訓道:「這法子也許行得通。」
姚秀娟道:「但我記得總是每月的當中也就是月圓之時,其時雖沒有燈燭,但月光透過那間沒頂的洗澡間,照得正是明亮,這樣他才看得見呀!
年訓道:「都是月明之夜么?」
姚秀娟道:「是的,今兒只是初三,那有月色?」
年訓道:『我可不能等上十多日啊!」
姚秀娟忽然一把揪住他的手臂,道:「有了,有了。」
年訓道:『下什麼?」
姚秀娟道:「我有法子使他忽然發覺我在他面前,這樣他就會抬頭瞧著。」
年訓道:「作用什麼法子?」
姚秀娟道:「我在衣上多熏點香,在他房門口一站,香氣很快就送入去,他嗅到香味,得知是我,一定會抬頭瞧看的,他以前和我提過香料這回事,他表示很喜歡這種香味。」
年訓眼中現出興奮之色,道:『那麼你現在就去,我陪你走一程。」
姚秀娟欣然道:「走……」
兩人一道出房,她把那面銀牌捏在手中,一道行去。
現在他們去的是正路,不是翻越圍牆,是以還得多繞一點路程。
姚秀娟邊行邊叨念道:「這個該死的老和尚,居然敢偷看我洗澡……」
年訓道:「別提這個,你不是貞潔之人,對這等事絕不會生氣。」
姚秀娟道:「但我得找個理由恨他呀!」
年訓道:「我知道,可是你剛才的理由不行。」
他停歇一下,又道:「奇怪,老聾既是在月明之夕,才來窺浴,可見得他並不是得道高僧……」
姚秀娟道:「不是月明之夜,他就瞧不見呀!」
年訓淡淡一笑,道:「他瞧不見的話,你也瞧不見,是不是?所以你在不是月明之夕時,一定得點上燈火的。」
姚秀娟道:「這卻是真的。」
年訓道:「每逢月明之夕,有生之物,都會發生異常的變化,在人類而言,我更可以說,性慾都起了浪潮。因此,老聾在這一夜才來偷窺作,可見得他受到自然的影響。試想他連自然的影響也避免不了,如何稱得上是高僧呢?」
姚秀娟道:『我不懂得你說什麼。」
年訓指指前面,道:「咱們到齋堂啦!
姚秀娟道:「這回若是不成功,還可以再試么?」
年訓道:「不行,第二次就得找別人了。」
姚秀娟衝口道:「可惡的老傢伙……」
年訓道:『如何可惡法?」
姚秀娟道:「假如不是他作梗,我們就可以快快樂樂地過日子啦!」
年訓道:「這個理由夠不夠?」
姚秀娟道:「夠啦!」
年訓忖道:「這個女人,心腸倒是夠惡毒了。」
他們走入寂靜的齋堂內,往右一轉,就是香積廚,旁邊另有一排房間,除了「老聾」的卧室之外,其餘的就用來堆放柴草等雜物。
年訓看過形勢,向姚秀娟點點頭。
姚秀娟走到門口一瞧,但見一個老僧,身穿破袖,坐在右角的蒲團上,閉目不動。
年訓也掩到門邊,窺看了一下,便蹲低身子,借姚秀娟的衣裳,遮掩著自己的面孔,仍向內瞧看。
過了一陣,涼風陣陣吹著,把姚秀娟身上熏得濃濃的香氣,也吹送入房內。
老和尚身子動一下,突然緩緩抬頭。
他的相貌雖然老邁衰朽,可是神態安詳,自有一種慈悲和善的氣度。他睜開眼皮之時,速度甚慢,雖然還未看見眼珠,卻已使人感到他似乎泛射出慈祥的目光。
當此之時,姚秀娟已舉起手,準備把銀牌丟去。
但她卻證了一下,敢情她發覺了那老僧的慈祥風采,心中的恨意,陡然消減大半。
她只征了一下,就把銀牌丟過去。
銀牌出手之際,同時發生了兩件事。一是「老聾」突然口宣佛號,清晰異常,宛如晨鐘,沁人心脾。
另一件事是年訓已縱入房內,身在半空時,掣出長劍,向老僧劈去,迅若風雷。
這是姚秀娟最後的印象,她瞥見年訓持刻向老僧劈去,劍光強烈耀目。不過她還來不及轉念,已被那一聲佛號,震得全身熱血衝上腦際,胸前如遭大鐵鎚猛擊一下,登時眼前發黑,口噴鮮血,一交跌倒。
年訓的劍勢,迅若閃電,雖然他心靈亦被那一聲佛號,震得動蕩甚劇,幾乎昏倒。然而他目下卻是施展純粹的武功,不是邪法,因此去勢仍然急快知故,不曾停歇中斷。
說得遲,那時快,一股強烈森厲的劍氣從側邊涌到,宛如有形之物一般,竟把年訓的身形沖開了數尺。
年訓歪開之後,一下子衝到牆邊,方才落地。
他迅即旋身橫劍,兇惡地向劍氣來路望去。
但見例門出現兩個人,一個斯文俊秀,手提光芒奪目的長劍,卻自有一股威嚴之氣。另一個則身量雄健,氣度豪猛,手持大刀。這兩人皆是年輕人,但一望而知甚是正派。
年訓只認得持劍之人,乃是杜希言,雖然這是意料之中的仇敵,卻仍然禁不住心頭一震。
年訓震驚的是這杜希言在他大搜之下,仍然蹤跡未泄。這一點以杜希言來說,還說得過去,因為他到底是掃滅「白骨教」之人,對邪法有多少抗拒之力,並不算得是十分出奇之事。
然而在他身邊那個年輕人,當時居然亦未使自己生出感應,目下又兀自神定氣足,虎視著自己,實在令人難以相信。
社希言首先開口道:「年訓,你想不到是我們吧?」
年訓哼了一聲,道:「你早已在我算中,但你這個朋友,我可就沒想到了,他是誰?」
杜希言道:「他就是南霸天孫玉麟孫大俠。」
年訓點點頭,道:「聽說孫玉鱗在當今年輕一輩中,是領袖人物,看他的氣派,果然傳說不虛。」
孫玉麟道:「閣下過獎了,兄弟一直追隨杜兄,自知算不了什麼人物。」
杜希言道:「年訓,閑話體提,我們已親眼看見你使用卑鄙下流的手段,意欲暗殺這位聾大師,此事若是傳出江湖,你也沒有面目可見天下英雄了。」
年訓道:「那老禿驢既不聾,又不啞……」
孫玉麟仰天大笑,道:『年訓,咱們都算是有些身份之人,縱然是有不解之仇,但言語之中,也不可帶髒字傷人,是不是?」
他那豪爽的笑聲中,含有強烈的瞧不起年訓之意。
年訓勃然大怒,可是對於孫玉麟的指責,又找不出反擊之言,是以憋了一肚子氣,不禁連聲的冷哼。
杜希言道:「孫兄說得甚是,年訓你太沒有風度啦!」
年訓道:「見你們的鬼,你們到底想與我一拼呢?抑是單單在嘴巴上逞能?」
杜希言道:「那個女子是誰?」
年訓道:「你問這個幹嗎?
杜希言堅持道:「她是誰?」
年訓不知如何,竟然回答道:「她是此寺的一個僧人的嫂子。」
杜希言道:「她現下怎樣了?可曾死亡?」
年訓道:「我怎麼知道?你何不問問那個聾子?」
杜希言道:「她先拋擲一塊銀牌,你也在這時撲入房來,可見得她是受你指使利用的,既然她是幫你之人,你居然也不瞧瞧她的情形,真是毫無心肝之人。」
孫玉麟道:「這是因為他曉得那女子要死之故,假如此女早知答應幫他之時,已是自尋死路的話,她一定不肯幫他對付聾大師。」
年訓冷冷道:「我怎知聾子會向她下毒手?」
他側眼望去,但見聾大師定睛望著自己,慈祥的面上,微露鄙視不屑的表情。
年洲最受不了是被人看不起,登時怒火上升,厲聲喝道:「看什麼?她不是叫你殺死的么?」
聾大師居然聽得見,徐徐道:「你知道姚秀娟已經死了么?」
年訓對他的能聽會說,並不感到希奇,道:「不管她是傷是死,總歸是你的責任。」
聾大師道:「她代你施展邪術,老鋼有佛力護身,她害我不成,反而自食其果。因此,她的不幸遭遇,責任在你而不在我。」
杜希言道:「聾大師這話甚是。本來像年訓這等人,不要講什麼道理,但他既然要評論是非,咱們自是不妨與他費點唇舌。」
聾大師道:「老衲忽然嗅到姚女的香氣,訝然睜目觀看。當時懷疑她是聽了鬼嘯之聲害怕,摸到這邊來求我庇護。誰知眼光到處,門口站的是個形象可怖的鬼怪,而巨舉起手中鋼叉擲來。」
年訓插口道:「胡說八道她幾時變成鬼怪了?
杜希言道:「這一點我倒是理會得,當她代你施展邪法之時,在對方眼中,看起來竟是鬼怪,有何出奇。」
年訓詭邪地笑一笑道:「那麼當他窺看此女入治之時,她是不是很美呢?」
杜孫二人一楞,心知年訓既然這麼說,必有根據,然則這位佛法精通的聾大師,居然曾作窺治之事么?
他們甚至連眼睛也不敢向聾大師望去,生怕他老人家無地自容。
只聽聾大師道:「你若是想知道,老衲不妨告訴你。」
年訓道:「你不否認曾經窺看她入浴,是也不是?」
聾大師道:「老僧雖然看她,但並不是偷窺。」
年訓邪笑道:「那又是什麼?她脫光衣服,請你鑒賞,是也不是?」
聾大師道:「那也不是,要知老僧在皈依我佛之前,原是有名的浪子,沉溺於慾海之中。幸而四十餘年來,道心堅定,總算得以自拔……」
年訓用譏諷的聲音道:「啊!我明白了,你偶然看看,只不過是昔年積習,尚未盡除而已。」
聾大師道:「那也不是,老油只不過是以身試魔,瞧瞧自己究竟修持到什麼地步,因是之故,老鋼總是在月圓之夕,才偶一為之。當然,蘭因絮果,已結於被時,所以今日老油,費盡心力,為她保全一命,也點醒她早點迷途知返。這段公案一了,老銷就無牽無掛啦!」
年訓雖然還有不少挖苦譏嘲的話,可是對方一本正經的說出來這段事,看來一點也不在乎背個黑鍋。這麼一來,他縱然能把事情說得像是聾大師實系貪慾好色,究竟沒有用處。
因此,年訓放棄了這個念頭,口中道:『我且瞧瞧她死了沒有?」
聾大師馬上應道:「她當然死了。」
年訓一楞,道:「那麼你何以說是費盡苦心,保存她一命?」
杜孫二人也覺得希奇,是以側耳聽去。
聾大師道:「她若是能不墮輪迴,免了煉獄之苦,豈不是比苟延殘喘還好嗎?」
這話只聽得杜孫二人,也不以為然起來。
年訓仰天冷笑,道:「你既是佛門弟子,想來不會打誑,她既是已死,我也不必查看啦!但聾子你的道理,實在欠通。好在不關我事……」
他的目光轉到社希育面上,接著道:「杜希言,你們是兩個齊上?抑是單打獨鬥?」
孫玉麟胸膛一挺,豪氣勃發,道:「當然是單打獨鬥啦!」
杜希言介面道:「這回你使不使用邪法?」
年訓瞪他一眼,一方面是恨他說風涼話的意思,因為他的邪法,似乎已被這個老和尚克住,有難以施展之感,但另一方面,他又拿不準對方倒底是不是已知道自己這種窘境?假如他們尚未得知,則對他們來說,實是一大威脅,定能使他們諸多顧忌,不易放手施為。
當下應道:一用又如何,不用又如何?」
杜希言道:「你如果使用邪法,我們也不擇手段的對付你,假使你不用邪法,我們就跟你講定武林規矩。」
年訓道:「那我就不使用法術。」
孫玉麟道:「此人回答之時,陣子有流轉之象,可見得並非出自真心,杜兄萬萬不可相信。」
杜希言道:「他上一次與我相約,居然遵守諾言,這回也許仍能守信。」
他指一指外面,道:「咱們到外面比劃如何時年訓道:「如此甚好。」
說罷,當先轉身出去。
孫玉麟低聲道:「提防被他乘機逃走。」
杜希言道:「不會的。」
他向聾大師躬身施禮,道:「多蒙大師施展佛法降魔,真是功德無量,在下這廂謝過。」
聾大師道:「檀樾好說了,老衲平生只知虔心修持,從未涉心於降魔諸般神通,今日種種現象,只不過是天然生克之理使然,並非老油之功。譬如水能滅火,在水而言,有何功德可言?」
杜希言道:「以大師這等說法,天下萬物,皆具生克之理,只在人們能不能發現,以及加以運用而已,是也不是?」
聾大師道:「是的,天地之間,萬事萬物,皆具此性,唯有佛性,超越一切,可以永恆。」
孫玉麟聽得似懂非懂,杜希言卻大有省悟,顯出滿足歡喜的神情,舉步行去。
但見他步履之間,空靈瀟洒,似乎因老和尚幾句話,就使他心中掛礙全消,是以在舉止中表現出來。
年訓在院中等候著,雙方尚未搭話,忽聽聾大師道:「這個女子雖是罪孽深重,但仍然可以救活,老油將使她悟已往之非,孽海回頭,重新做人。」
年訓頓時氣涌填膺,怒聲道:「死賊禿!你不是說她已經死了么?」
聾大師應道:「從前的她已死,活著的已是今後的她,佛法無邊,豈是你所測得透的?」
年訓氣得大罵「賊禿」不已,要知他一直認定佛家戒誑語,尤其是有道高僧,如何可以騙人?誰知佛門之人,也可以隨機應變,弄點機鋒話頭,似是而非,真假莫辨,致使這個白骨教的魔頭,也著了道兒。
杜希言道:「年訓,你何以如此生氣?」
年訓一楞,道:「他騙了我,是不是?」
杜希言道:「你此生也不是沒騙過人,就算是被人家騙一回,又何須如此動怒?」
他淡淡說來,道理平實,一時竟使年訓開口不得。
他當先行去,年訓居然跟著。孫玉麟瞧出蹊蹺,忖道:「年訓的舉動,完全不似是一代魔頭,看來這其中必定另有隱情。」
三人去到那寂靜空敞的菜園中,年訓忽然問道:「杜希言,你究竟是什麼人,為何參加於這一場是非爭殺之中?」
杜希言定睛注視著他,緩緩道:「我的事說來話長。」
年訓目光一轉,但見孫玉麟也露出好奇之色,當下知他亦不曉得杜希言的身世來歷,便向孫玉麟道:「如果你也想聽聽,那就幫我追問,別站在那兒,像傻瓜一般。」
孫王麟笑一笑,道:「我有把握讓社兄私下告訴我,因此,我不便插嘴,誰知道杜兄願不願讓你知道?」
年訓毛躁起來,道:「好,老子也不聽啦!」
杜希言道:『你可還記得上一次咱們交手的情形么?」
年訓不懷好意地瞪著他,道:「記得便怎樣?」
社希言道:「上次咱們見面時,我對你的人才、武功和智慧,都非常欽佩傾倒,可惜形格勢禁,不能與你論交。」
年訓聽了這話,心氣較平,道:「此是過去之事,提之何用?」
杜希言道:「假如你從今以後,願意改過自新,我們就可以化敵為友了。」
他說得很誠懇,一聽而知出自肺腑,可使年訓和孫玉麟都大吃一驚。
年訓只征了一下,馬上搖頭道:「不行,我過不慣諸多拘束的生活。」
杜希言道:『那不是拘束,而是尊重別人的各種權利而已,人類之所以能夠存在,綿衍繁衍下去,全靠大家互相容忍,互相尊重。否則咱們與弱肉強食的禽獸何異?」
年訓幾乎要用手塞住耳朵,連連道:「算啦!算啦!這些話你留著說給你兒子聽好了。」
杜希言嘆口氣,道:「我真想請教當世最智慧之人,看看如何方能使你改邪歸正?」
年訓仰天一曬,道:「我就是邪惡的化身,你要我歸正,等如要我從世間消滅一般。」
杜希言面色登時變得很凝重,道:「我的確太多事啦!咱們閑話體提,言歸正傳。這回咱們再拚斗一次,瞧瞧究竟難行誰不行?」
年訓道:「這話還乾脆……」他的目光向院落望去,大概是瞧瞧聾大師有沒有出現。
杜希言徐徐道:「你很忌憚聾大師,是也不是?」
年訓覺得在這個敵手之前無須賴賬,當下道:「是的,那廝陰陽怪氣的,可厭得緊。」
社希言淡淡道:「他已帶走那女子,目下大概已離開寺門了。」
孫玉麟大吃一驚,付道:「若然這是事實,自是不該說出。退一步說,縱然是假的,但如果對方信了,便能使他毫無顧忌,得以放手施為,總之,這絕不是欲求克敵制勝之際所應該說的話。」
年訓亦狐疑滿腹,道:「你可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杜希言道:「我當然知道。」
年訓搖搖頭,道:「你也可算是莫測高深之久了。」
杜希言淡淡道:「我只不過給你一個公平的機會,讓你亦有擊敗我的可能。如果聾大師一直威脅作,你心靈受制,武功亦當大為減色。」
年訓道:「你為何拿性命朱開玩笑?」
杜希言道:「我絕無開玩笑之意,但其中的微妙道理你不必知道。」
他一直都以平淡踏實的態度語調,對年訓說話。顯示他的的確確是真誠不欺,其中沒有玩弄什麼陰謀手法。
年訓寬心大放,「嗆」一聲拔出了長刀,左手亦拔出招扇,雙目射出鷹隼般銳利光芒,盯住對方。
杜希言手中「月魄」劍斜指敵人面門,擺出門戶,氣勢凌厲,劍式森嚴探峻,叫人莫之能測。
雙方尚未真正交鋒,已使全場殺氣瀰漫,寒風旅卷。
孫玉麟退回數步,但心念一動,躍上院牆牆頂,回頭一瞥,但見院落空寂,房門大開,那位聾大師和姚秀娟,果然已失去蹤影了
外面菜園傳來一響金鐵交嗚之聲,鏗鏘震耳,隱隱有龍吟虎嘯的威勢。
孫玉麟不必回頭去看,已知道杜年二人,業已各盡全力拆解了一招。
他正要回首觀戰,然而總覺得院子里有一點不大對勁。他迅速掃瞥一眼,卻找不出不對勁的地方。
孫玉麟心中不服氣,忖道:「我走南闖北,未逢敵手,掙得了一份聲名。這可不是憑武功就辦得到的。以常理而論,我的觀察力極強,經驗豐富,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必能看出,但目下此院毫無異狀,實是令人不解。」
菜園中的社希言和年訓,拚了一措之後,各自心中有數,互知對方已用上全力,這一場激斗之中,將沒有分毫的僥倖。因此,他們都各自極力激起旺盛的鬥志以便擊敗對方,謀求生存。
這等生死之斗,單單是雙方的殺機和氣勢,已足以使將帥奪志,三軍辟易了。但見霎時間杜希言兔起鶴落地連攻了七劍,登時劍光四射,精芒奪目,銳烈的金刃劈風之聲,使人入耳驚心。
年訓雖然連連後退,但終於擋住了對方這一輪急攻,他氣也不端一口,馬上刀扇齊施,展開反擊。
他施展的是鬼王魏湘寒嫡傳心法,極盡詭奇變幻的能事,一番猛撲,竟把杜希言迫得退回了原地。
他們旗鼓相當地作了一番急攻硬拚之後,一齊改變戰略,換作窺伺對方空隙的打法。因此,只見這兩人迅快踏步繞圈,許久也沒有發招。
孫玉麟忽而回頭觀戰,忽而回頭打量院落,幾個人之中,居然要數他這個沒有出手之人最為忙碌。
他一面利用回頭打量的動作,監視情勢,看看會不會有所改變。另一方面,他迅快地從各種角度尋思。
杜希言施展「天罡秘藝」,雖是氣勢凌厲,但空靈瀟洒,叫人看了十分舒坦,年訓的詭異陰毒,則令人看了生出畏怖之心,可是對比之下,亦不會遜色。
他們互繞了數圈,先後出手攻拆,已鬥了七八招。
孫玉麟忖道:「這兩人竟是旗逢敵手,看來今日之局,不是三五百招可以解決的了。」
但念頭剛剛轉完,忽見杜希言刷刷刷連攻三招,年訓登時露出敗象。
孫玉麟登時又喜又疑,喜的是杜希言已佔了上風,大可寬心。疑的是年訓何以突然間就露出敗象?
他們這等一流高手拚斗,除非在很特別的情形之下,才會發生何錯,要是很易出錯,或者時時會失水難,那就不能稱之為『高手」了。
因此,年訓突然間落了下風,情況不會常理。凡是不合常理之事,必定別有隱情。也許這就是一個圈套。
孫王麟忖道:「若然這就是年訓的陷講,故示破綻,以誘社希言入谷的話,打死我也不信,因為社兄的天罡絕藝,越斗越強,年訓雖然全力以赴,到後來也未必保得性命,豈敢故意露出空隙?」
社希言這時得理不讓人,揮劍凌厲迫攻,光芒飛灑,靈動接嚴,十招過去,年訓已經手忙腳亂,出了一頭大汗。
但見杜希言施展出一招「錦囊針」,劍勢化為無比細膩,一針刺透了敵人刀圈,鋒芒疾吐,刺中敵臂。
年訓厲嘯一聲,慘烈刺耳,臂上血光冒起,「蓬」的一聲,化作一團血霧,向杜希言撲去。
這時不論是杜希言也好,孫玉麟也好,都不必詢問,已經明白這是年訓施展的邪術,他甘受敵劍刺臂之險,為的就是用這些鮮血,使出邪法。
杜希言身形快逾掣電,向後挨退。
那團血霧沒有撲中他,可是卻宛如有靈性之物一般,向他追去。杜希言施展開身法,連連騰挪閃避,而這團血霧依舊緊追不捨。
孫玉麟只看得頭皮發炸,毛髮皆豎。可是另一方面,他又憤恨填膺,恨的是年訓竟然毀約,施展這等邪法。
在他這等高手眼中,一點也不費事就看出那團血霧,已經迫近了不少。無疑的杜希言更難躲過此劫。
孫玉麟憤恨之中,又湧起了同仇敵汽之心。但覺熱血沸騰,豪情俠氣,上沖雲霄,當下長嘯一聲,橫刀矮身,便要向那團血霧撲去。
他身形欲起未起之時,突然被人抓住了手臂。
事實上當那人抓得他手臂之際,他已感覺到了,並且也因為嗅到一陣香氣,是以得知這人是誰?
不然的話,那人焉能這般容易就抓得中他。
他轉眼望去,果然沒有猜錯,那人正是曾經使他傾心神往的雲散花。
她那張艷麗的面龐上,泛起驚疑之色,急急低聲問道:「你想幹什麼?」
孫玉麟道:「杜兄正在危急之中。」
雲散花道:「你下去還不是死路一條。」
孫玉麟道:「那有什麼辦法?」
雲散花道:「你難道連危險也看不出么?」
孫玉麟道:「我焉能坐視不管?好歹先擋一下,杜見或者有逃命之機。」
他們對答了幾句,雖然十分急促迅快,但社希言的形勢,又危急了許多。
那團血霧,不但又迫近了許多,同時他也嗅到一陣血腥味,頭腦間頓時生出昏眩之感,由此可見得如若被血霧撲上,定必當受不起無疑。
雲散花更不打話,急急用手向年訓一指,自己如一縷輕煙般,躍落菜園中。
孫玉群曉得她的意思要自己去對付年訓,是以目光向那邊掠過,馬上發現年訓雙目半瞑,站在那兒,動也不動。
他得到的印象是年訓以全副心神,施展邪術,因而對身外之事,反而失去了所有的敏銳感覺。
這刻向他襲擊,自然是最佳的時候,問題只在這個魔頭不知有沒有邪法護身?如有的話,如何對付才好?
孫玉麟實在沒有時間考慮,甚至連轉眼直看雲散花的情形也來不及了,當機立斷的縱身飛撲凌空掠去。
雲散花身形落地時,已掏出了「丹鳳針」,鳳鳥的呼中馬上吐出了一根細長的針,發出了一陣瀚瀚的紅光。
她使個身法,挪到杜希言縱過來的路上。
杜希言一眼望見她和手中的丹鳳針,更不遲疑,加快速度,向她這邊急審,霎時已越過了她。
他的全力衝刺,使身後緊追的血霧,落後了一段距離,但假如不是有雲散花之故,杜希言決計不敢這麼做,因為他這一下衝刺,所耗的氣力極巨,若是那麼一下子不能生出新力的話,身形不免略略頓挫。這麼一來,反而會有被血霧追上之險。
那團血霧向雲散花捲到,一陣刺鼻的腥氣,鑽入雲散花的鼻子內。她雖然已團住呼吸,但這陣血腥味,不但嗅得到,而且頭腦也感到一陣昏眩。
她不禁忖道:「難道我的丹鳳針,也抵擋不住這團血霧么?」
含頭如電光石火,掠過心中時,那團血霧,已經漫體而過。
她除了一陣昏眩噁心之感以外,似乎還沒有怎樣。回頭看時,不覺一怔,敢情那團血霧已化為千百縷輕煙,四下散開,修忽失去蹤影。
那邊年訓傳來一聲慘哼,雲散花連忙回頭望去,恰好看見孫玉膀的大刀,從他的肋上拔出來。
孫玉群真怕又會出現另一團血霧,是以人隨刀退,躍得甚遠,看看可有異狀發生。
年訓發出慘哼之後,睜開眼睛,肋下鮮血噴濺出來,倒是沒有化為可怕的「血霧」。他的目光陰森狠毒,恰好一陣勁風吹過,把他的頭髮吹得飄散下來,使得他的形狀,變為十分可怕。
他緩緩的掃視社希言、雲散花和孫王群,身形卓立如故,動也不動。
杜希言大步向他行去,劍橫胸前。一直迫到他面前六六尺之處,但見他手中之刀和招扇,一齊墮地,這才略略放鬆了戒備,凝神查看對方的情況。
年訓與他對視一陣,才移開目光,落在這刻已移到杜希言旁邊的孫玉麟面上。
孫玉磷也凜凜生威的望著他,一點也不曾被對方陰勢迫人的目光所化年訓突然雙眉一挑,怒聲道:「孫玉磷,你以為你殺得死我么?」
孫玉喊道:「這話怎說?」
年訓道:「我若不是大法被那賤人所破,你手中之刀,休想碰到我的身體。」
孫玉麟道:「也許你的話是實情,但本人所發的一刀,當時凝神一想,並已早已把生死榮辱,置於度外,是以使得神定氣足,有無堅不摧之勢。自問有生以來,這一刀已達至高境界。因此,你縱有護身邪法,也未必抵擋得住呢!
他氣度豪性,口氣誠懇,一聽而知這是千真萬確的話。任何人都會覺得,以他這等雄飛傑出之士,實在不須飾詞目矜。
年訓征了一下,這才把目光移開,轉到雲散花面上。
他的目光變得更為陰毒森厲,蘊藏著人間干仇萬恨,牢牢的盯住了雲散花。
雲散花也居然睜大她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與他對瞧,不但不曾怯懼,而且沒有一點羞愧之色。
兩人對瞧了一陣,在這個當兒,杜孫二人,都覺得不可做聲。但為何不可做聲?他們倒沒有想出個中道理。
雲散花淡淡道:「年訓,你心中並非真的怨恨我絕情,而是在向我施展邪術。」
年訓冷冷道:「你自家不認為是太絕情了么?」
雲散花道:「假如我不是深知你的為人,又假如你不曾向我施展毒手,包括現下這一次在內,則我當然會自感愧疚,覺得對你不起。」
年訓哼了一聲,道:「狡辯,狡辯……」
雲散花道:「你若是認定我是狡辯,那也沒有法子。但我手中的丹鳳針,絕不會騙我,早先你對我施展那種鬼哭般的邪法,以及現在你對我像魔鬼一般的注視,此寶都告訴我,你是在使用邪法加害於我。」
她略一停歇,聲音變得很柔和,又道:『我不知你傷勢如何,但如果你需要的話,我願意為你包紮上藥……」
年訓道:「不必了。」
他肋下流出的血,已把他半邊身子都梁紅了。
杜希言嘆息一聲道:「憑良心說,你真是一條硬漢子。」
年訓的目光仍然注視著雲散花,可是早先那種仇恨狠毒之意,已逐漸減少。只頃刻間,他的目光甚至已變得相當溫柔起來。
他道:「我現在才明白了,敢情我並不是全無感情的冷血之人。唉!我居然當真愛過你呢,真是愚蠢可笑得緊。」
雲散花道:「如果你不是這麼狠毒,我決計不會出手對付你的,唉!你可知道,剛才孫玉麟就曾經要仗義捨身,撲向那團血霧,香杜希言擋一下,讓他得以逃走。」
年訓道:「這關我什麼事?不錯,我承認他是重義氣不怕死的豪俠,但你何以把他扯到咱們之間。」
雲散花道:「你真的一點也不明白么?試想像他和杜希言這等人,行事作風,與你是多麼的不同啊?我當時不但被他的氣概和義氣所感動,同時也強烈地感到你在他們面前,是多麼的卑鄙微小。因此,我當時覺得縱然出手殺了你,也不會憐憫可惜。」
她分析得如此精微透闢,把「人」的價值,表露無遺。有如放在天平上秤量一般,清楚分明不過。
年訓一怔,道:「這一點我倒沒想到。」
要知他雖然邪惡成性,可是道理還是懂得的。而且他雖然自有許多歪理,可以反駁對方。但他亦知道在雲散花的立場而言,她又是對的。
他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到「高尚人格」的壓力,竟是如此強大沉重,使他登時變得如此微不足道……
當他生出這等感覺之時,杜孫等人,可就發現他身子開始搖晃起來,顯然傷勢甚重,已不克支持。
他們可能永不知道,這個邪惡的代表人物,並非是因身體的傷勢而致如此,實是由於發現「邪不勝正」的道理,才會現出「崩潰」的現象。
雲散花收起「丹鳳針」,上前數步,一把攙扶著他,恰好使他沒有摔倒在地上。
杜希言、孫玉麟都把兵刃歸鞘,走近這個邪惡化身的人身邊,瞧著他的傷勢。
年訓振臂道:「我站得住……」
但他的手臂軟弱無力,沒有彈開雲散花的手。
雲散花道:「你且坐下來歇歇。」
年訓面色大見蒼白,呼吸也變得短促起來,道:「不必了,我這就要長眠不起,那怕沒有歇息的機會。」
他望向社希言,又道:「你究竟是怎麼回事?為何投身在江湖的恩怨爭殺中?」
杜希言道:「我馬上就要退出江湖,因此,我的家世籍貫,不必說出。但有些事卻必須告訴你,那就是我所以會捲入江湖是非,直到今日殺死你為止,起因都是因為你。」
人人都一怔,尤其是年訓,道:「為了我?你以前見過我么?」
社希言道:「沒有,直到咱們交手時,我得知你竟是鬼王傳人,才感覺到你可能就是我要找的人。又等到前幾天,雲散花告訴我說,你本是個孤兒,由奶媽養大,這時,我才敢確定你是我欲找之人。」
年訓苦笑一下,道:「聽起來似乎有點道理呢!」
杜希言道:「托我找你之人,是你生身之父,他曾經救了我家門一場大劫,因此,他的遺言,我家就選中我來代他辦妥……」
他停歇一下,又道:「詳細情形,不必多說了。總之,他老人家曉得你已被六指鬼王魏湘寒看中,所以要我先到天罡堡,找到天罡絕藝及丹鳳針,然後才找你。」
孫玉麟道:「那位前輩雖是找對了人,但以事論事,你既不懂武功,卻讓你去天罡堡,豈不是太危險了?」
杜希言道:「那位沈伯伯說,由於多少年來,武林不知多少高手,都去搜尋過這兩宗至寶,卻均無所獲,因此,他認為關鍵不在武功上。況且那天罡絕藝,若是落在已經有成就的人手中,反而效用有限。因為已練成武功之人,其勢不肯也不能將從前所習得的功夫,完全拋棄。」
雲散花道:「這話倒是合情合理。」
杜希言道:『因此,我孤身流浪江湖,專門研習土木之學,到處訪尋明師。經過三年的艱苦,總算對土木之學,頗有成就。這也是何以能找得到秘室之故。」
年訓面色又不大對勁了,但他勉強振起精神,道:「原來我本是姓沈的,只不知先父當日,有何遺言?」
杜希言征了下,才道:「他說,如果能使你回返正途,要我儘力幫助你,如果你執迷不悟,那就把你毀除。」
杜希言說這話時,覺得不易啟齒,是以目光避開了對方。
誰知年訓問過他之後,已經閉目氣絕,如果不是雲散花攜扶著,他的屍體,便會倒在地上,發出聲響。
孫雲二人,都感到年訓之父的遺言,雖是大義凜然,卻不免有凄厲之感,因此,他們的目光中,不覺透出同情之意,望著年訓的屍體。
孫王麟天生有領袖之才,擅長應付一切事務。當下立即從雲散花手中,把年訓領走,帶到外面去埋葬。
社希言的目光回到雲散花身上,起初儘是迷惆之色。過後才恢復正常,感激地道:「散花,多蒙你現身相救,不然的話,我和孫兄都非得死在他手中不可。」
雲散花淡淡一笑,道:「這丹鳳針本是你的,我來幫你,乃是份內之事,用不著道謝了。」
她做出解下丹鳳針的動作,一面道:「此寶也還給你。」
杜希言伸手抓住她的手臂,阻止她把丹鳳計解下來道:「不,你留下吧!我反正用不著。」
他停歇一下,又道:「我這就離開江湖,大概永遠沒有再使用武功的機會,更別說這件至寶了。」
雲散花記起了凌九重,這才想起還須趕去救他,當下道:「你的本領,得來不易,若然從此棄絕江湖,豈不可惜?況且六指鬼王魏湘寒還有一個兒子,隱跡於少林寺中,隨時隨地會興風作浪,此人一日不除,武林一日不得平安……」
杜希言嘆口氣,道:『話雖如此,但我實在感到很煩了。」
只見雲散花又把丹鳳針解下,便又道:「你留下此寶,難道是一種負擔么?」
雲散花道:「是的,我身懷此寶,天下之人,永遠不會放過我。雖然我可以不怕,但這無窮盡的煩擾,也就夠受的了。所以我還是不要的好。」
杜希言搖搖頭,道:「現在我們這些人,都不敢走單,連李天祥真人在內,都須結伴而行,你可知道是什麼原故么?」
雲散花把丹鳳針遞到他手中,道:「我不管是什麼緣故,先還給你再說。」
杜希言鄭重地道:「那是因為錫杖大師,也就是鬼王魏湘寒的兒子魏平陽,已經在我們周圍窺伺。咱們這方面,已經死了一人,傷了三個啦!」
他把丹鳳針遞迴雲散花面前,又道:「收起吧!你需要此寶防身。」
雲散花退開兩步,道:「我不需要,如果我仍然留下此寶,我就永遠都退不出江湖了。」
杜希言想了一下,點頭道:「這話也是實情,我可沒想到你要從江湖隱退。不過你須得知道,錫杖大師乃是少林寺目下前三名的高手之一,功力之深厚,以及絕世的智謀,任何人走了單,碰上他的話,那一定是殺身之禍!」
雲散花一笑,道:「沒關係,我擅長隱遁之道,你又不是不知道的。」
她長長噓一口氣,下了決心地道:『希言,你多多保重,我走啦!」
社希言面上也泛起了黯然情傷的神色,沉重地道:「再見,你也要珍重啊!」
雲散花一轉身,躍上牆頭,她籍這個動作,遮掩起流淚的顏面,不讓對方看見。
當她走出寺外,才知道自己敢情最愛的是社希言。其他的人,都沒有法子代替他。因此,她宛如失落了顆芳心似的,茫茫然向前行去。
她的心神是如此幽怨迷們,以致一個人迅快地掩到她背後之時,她還沒有觀察。
當然這個掩到雲散花身後之人,身手高絕,沒有半點聲息,換言之,此人行動宛如鬼魁,本來就令人難以察覺。
雲散花心靈中倏然生出警兆,迅即回頭瞥看。
可是已經太遲了,因為她已被背後之人,點住了穴道。是以剛剛看見那個相貌清秀的中年人之時,業已渾身癱軟,被那人抱住。
這個中年人動作之快,令人難以置信。只眨眼之間,雲散花發現自己已經是在一叢樹木之內。
對方讓她仰卧地上,然後單足跪在她身邊,俯首瞧看。
他那張清秀端正的面龐上,泛起得意自傲的笑容。
雲散花一點也不怕他作進一步的行動,她只渴望知道這個人是誰,為何要這樣偷襲她?
以他的武功造詣,就算是公平決戰,她知道也不是他的敵手。
那中年人看了一陣,才道:「你已認不得我了么?」
雲散花不能言動,自然無從答覆,但她訝惑的目光,卻已等如答覆了對方。
那中年人又道:「我就是魏平陽,咱們以前見過面,只不過被時我是以僧人面目出現的。」
雲散花心頭一震,忖道:「這人果然厲害,可惜我沒聽杜希言的勸告,若然我有丹鳳針在身,他豈能奈何得我?」
魏平陽瀟洒地笑一下,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麼。」
他伸手輕捏她的玉額,又道:「如果你丹鳳針在身,我就不會問你下手了。」
他低頭在她唇上吻了一下,雖然行為很輕薄,但卻有一種別人所無的風流倜儻的味道,使人不會生出反感。
雲散花嘆口氣,眼中射出絕望的光芒。
魏平陽驚訝起來,伸手在她身上拍了一下,道:「你可以講話了,但不要叫喊,此地離那寺已頗遠,同時我已制住孫玉麟,加上一個峨嵋派的青年,盡夠杜希言忙上一陣了。」
雲散花驚道:「你已殺死孫玉麟和黃秋楓么?」
魏平陽道:「還沒有,因為如果下了毒手,社希言便全無牽挂,會馬上來找我。」
他又控捏她的面龐,道:『你剛才為何顯得很絕望?」
雲散花道:『你這種人我知道得很清楚,雖然你在吻我,但馬上就會殺掉我。總之,你是那種專做與表面動作相反之事的人。」
魏平陽驚訝地低聲喝采道:「要得要得,你真是我的知己,這回我當真不會殺死你啦!」
雲散花道:「你打算怎樣做呢?」
魏平陽道:「待我去殺死杜希言,接著是李天祥等這些混蛋,然後才與你雙宿雙棲,你可願意么?」
雲散花道:「我只怕你會很快就對我發生厭倦,因為你正是那種人,任何興趣,都很快就消失,所以我如果可以選擇的話,我不願跟隨你。」
魏平陽站起身,笑道:「你簡直把我的為人看透了,但不要緊,我反而喜歡你,假如你是普普通通的女子,我也不會看中的。」
他拂一拂身上的灰塵樹葉,然後道:『我得趕去收拾杜希言了。」
雲散花沒做聲,忖道:「他有丹鳳針在手,你豈能收拾得了他?怕只怕社希言得勝之後,想不到我會被困此地,不來相救,我活活餓死……」
魏平陽仰天一笑,道:『你的心意,也逃不過我的眼睛,我告訴你,你安心在此等候我就行啦!杜希言今日非死不可!」
雲散花忍不住道:「為什麼?」
魏平陽聳聳肩,道:「這道理很簡單,是因為丹鳳針在他手中之故,嘿!嘿!此針在你手中時,妙用無窮,但在他手中,情況就兩樣了。因為他的天罡絕藝,恰被此寶所克……」
雲散花驚訝的連話都說不出來了,但見魏平陽轉身走出,頃刻間已出了樹叢。
她本想叫他回來,再說幾句話。但突然發現自己剛才吃驚的設做聲,敢情使對方忘記點住自己啞穴。這麼一來,她起碼尚有發出聲音的自由。
在寺內的社希言,正因發現孫玉麟遭遇暗算而十分困惑和忙碌,當他起初發現孫玉麟穴道受制之時,曾經馬上施展最快的身法,四下查搜敵蹤。
其時魏平陽正與雲散花說話,距寺甚遠,是以杜希言自然找不到敵人的影子。因此,他後來就專心救治孫玉麟,用種種手法,想把孫玉麟的穴道解開。可是六指鬼王的嫡傳心法,不比等閑,在武學上獨樹一幟,是以社希言雖然曾在天罡堡內,博閱各種武林秘要,仍然感到無計可施。
他不久便又發現那黃秋楓也是被人另行點廠穴道,情形與孫玉麟一模一樣。這等情形之下,使他曉得魏平陽已經潛入此寺,是他做的手腳無疑。
他忙了一會,仍然無功,不禁嘆一口氣,站起身伸個懶腰。
這刻他乃是在一間禪房之內,孫黃二人,皆被他移到房中的床上。
窗外突然有人道:「先生何故嘆息不已?」
此人口氣平和而斯文,杜希言轉眼望去,但見門外數尺處的台階邊緣,站著一個清秀文雅的中年人。
杜希言第一個念頭是:「此人必是魏平陽無疑。」轉念中又忖道:「恐怕不對吧,魏平陽那得如此斯文?」接著再想道:「這可也說不定,他假扮僧人,在少林寺混了十幾二十年,也不曾露出馬腳,可見得此人很會裝腔作勢。」
他本來見過錫杖大師,但覺與此人的面貌輪廓,毫無相似之點,一時之間,當真難下判斷。
那人斯斯文文地笑一下,又道:『先生的面色變化甚劇,只不知是何緣故?」
杜希言道:「我……我沒什麼……」
他忽地恍然大悟,怒聲道:『你就是魏平陽,是也不是?」
那中年人反問道:「先生何以作此猜測?」
杜希言定一定心神,道:「因為你的行徑,大異常人。其次謙虛過甚,口口聲聲稱我為『先生』,而又不問我姓名,只關心我心情變化。因此,除了魏平陽之外,再也不會是別的人了。」
他的分析,誠然尚可加以反駁,但對方似乎不想再羅唆下去,當即軒眉一笑,道:「猜得好,本人正是魏平陽。」
杜希言細細打量他,一面走出房外。
他的步履堅定,面色嚴肅,使人猜測不出他會不會突然出手,因此,連魏平陽那麼老練狡詐之人,也不敢託大,迅即退到院中。
杜希言道:「魏平陽,你來得正好。你可願意曉得我見到你之時的感想么?」
魏平陽飄逸地聳聳肩,道:「願意得很,請說吧!」
杜希言道:「以你的外型,參以你隱秘毒辣的行徑和手段,一塊兒想,果然是一代魔頭的派頭!」
魏平陽道:「這是你過獎啦!其實我比起年訓弟,還差得遠啦!
杜希言搖搖頭,道:「不,他終究是年紀輕,火候未足,所以眼中還有邪惡的光芒閃動。但你已完全收斂,誰也瞧不出你是天下間第一惡人!
魏平陽這時才泛起得意的笑容,道:「唉!你評論精闢之極,沖著你這一點,我殺價之時,盡量叫你少受點罪就是了。」
社希言眉頭一皺,道:「你這話難道不嫌有點誇大么?」
魏平陽道:『你若是不信,那也是沒有法子之事,本人唯有以事實來證明了。」
杜希言胸中涌不起殺機,因為他本擬從此隱遁,不再過問魏平陽之事,好在少林寺已知這魏平陽的秘密,因此,雖然魏平陽是該寺三大高手之一,但是少林方丈大師出馬,加上武當派的青宿名家,定然不成問題。
他既起不了殺機,則出手之時,氣勢方面已輸了一籌,是無可置疑之事。這一點他自己當然曉得。
魏平陽掣出兵器,乃是一支四尺長,金光奪目的「鬼手」,此是極厲害的外門兵刃,也是鬼王一派的標記。
他踏前兩步,冷冷道:「杜希言,你亮劍吧!」
杜希言道:「我不想動手,假如你肯把解開穴道之法見告,在下為他們解穴之後,馬上退出江湖。」
魏平陽斷然道:「不行!我非取你性命不可廣杜希言道:「你不一定能贏我呀!
魏平陽道:「多說無益,我自有我的把握。」
社希言已感覺到對方凌厲森殺的氣勢,益發強大,心知如若不掣劍.而被他完全搶制了機先的話,那時可能連十招都走不滿,就得喪命。
他毫不遲疑,迅即掣出月魄劍。
但見精芒划空,寒氣侵面。社希言不暇深思,揮劍招架。
魏平陽胸有成竹,這一出手,馬上使出全力,一派進手招數。他的身法,快逾掣電,真是鬼魁一般,在杜希言的四方八面,環攻不休。
單單是這等情勢,杜希言已不易應付。因為魏平陽不但武功精深絕倫,兼且奪得了主動之勢。
反看社希言,既沒有鬥志,已失了先手。只論真正武功,他就不易平反敗局了。更何況他懷中的丹鳳針,對他練成的「天罡絕藝」,有相剋之性。時間略久,他受克制的弱點就會呈露出來。
杜希言竭力抵禦,但腳下禁不住一步步後退。
一直退到台階邊,他仍然禁不住後退之勢,只好倒退著踏上石階。
他登上第三級石階時,已經得到居高臨下之勢。這一天然上的優勢,使他略略穩住了陣腳。
魏平陽繼續仰攻,分毫不讓,口中發出嘿嘿的冷笑聲。
杜希言不得不承認對方的武功,實在精深超妙之極一可是他那陣冷笑聲,卻激起了他的憤怒。因此,他的鬥志陡然湧起,塞滿了胸臆間,氣勢隨之而暴盛,抵消了對方的森森殺機。
他大喝一聲,手中之劍一連使出「日重輪勢」「通玄勢」和「玲球勢」三招,但見劍光潮湧,精芒電射,眩人眼目。
魏平陽居然被他沖退了五六步,兩下又在平地上爭鋒。其實這正是魏平陽所希冀的,第一點,他情願對方施展全力,沖落院中,使自己不要再繼續仰攻。第二點,他希望對方出全力之時,丹鳳針忽生妙效,使他的武功受克而露出致命的破綻。
他們在院中激鬥了二十招,杜希言果然在招式之中,忽露破綻。
魏平陽河等高明,右手的鬼手邊住了對方的劍勢,左手已深入劍影中,施以惡毒的一擊。
他這一記雖未完全得手,但指尖已拂過對方胸際,杜希言但覺陰風透體,四肢冷得幾乎麻木了,這一驚非同小可。
他躍退五步,魏平陽沒有馬上迫上去,因為他想觀察一下,這一記陰風指力,對杜希言做成何種損害。
杜希言的表情似乎怔了一下,隨即雙手持劍,作出想把寶劍拗斷之狀。魏平陽雖然老練姦猾無比,這麼一來,卻也不禁怔住了,怎樣也測不透杜希言為何要把寶劍拗折?
說也奇怪,杜希言忽然中止了拗劍的動作,道:「魏平陽,你敢是確信今日,必能取我性命么?
魏平陽道:「不錯!
社希言道:「那麼你把解穴之法告訴我,我憑你解穴的手法,就能參悟出擊敗你的方法。」
魏平陽心中一萬個不信,但他終是老謀深算之人,是以不肯輕率作答,仍然想了一會,才說道:「豈有此理!
杜希言傲然道:「你如果不信,那就說出解穴之法。」
魏平陽下了決心,道:「好,你在『不容』『太乙』『外陵』三穴上,推拿敲拍,即可見效。」
社希言退後兩步,道:『戲也不知道你這話是真是假,但姑且算是真的,暫時不去管它。另外有一件事,諒必你也希望知道的。」
魏平陽表面上不動聲色,其實已提聚真力,蓄勢待發,他估計過這回的一擊,定可將對方立斃於當下。
因此,他特地再與對方說話,一來他果然想聽聽那是一件什麼事。二來他出手的時機,將選擇在對方完全意料不到之時。也就是說,他打算讓對方講到緊要關頭之際,認定他不致於出手,但他偏在這刻出手。
此是老謀深算之人,最穩妥的做法,一百次也不會有一次失手。
只聽杜希言道:剛才我想把此劍拗斷,你當已看見了,是也不是?」
魏平陽道:「看見了,那是什麼意思?」
杜希言道:「我已挨了你一記陰風指力,感到氣機雍滯,一時之間,似是失去了任何抵抗之力,你可知道?」
魏平陽道:「此是本門指力股強之處,我如何可不知。」
杜希言道:「當此之時,我心中沒有什麼別的念頭,只有等死而已。誰知突然發生了兩件事,使我得到生機。可是假如您不讓我有喘息之機,我還是沒有辦法。」
魏平陽感到大奇,因為在那一剎那間,居然會發生兩件事,未免太不可思議了。當下道:「那是兩件什麼事?」
杜希言道:「第一件是我忽然恢復了精力,可以略為抵拒你的反擊。可是如果有再多一點時間,自然更妥。」
魏平陽冷冷道:「你現下不是已得到了么?」
杜希言道:「是的,這是我懷中丹鳳針的妙用。不過,如果再與你拼下去,這枚丹鳳針,又會發揮奇異的力量,使我在某一招失手,被你所乘,」
魏平陽道:「究竟你要說明什麼呢?」口中說時,心裡思忖道:「原來他也曉得丹鳳針與天罡絕藝相剋的奧妙。」
杜希言道:「你認為十拿九穩之故,無疑是因為得知丹鳳針在我身上。這一點證諸你及時向孫玉麟見施以暗算,可知你曾在暗中窺伺……」
魏平陽運:「我只要聽下面的話……」
社希言道:「別急。別急、你瞧。」
他以手指指點對方身後的方向,顯然是在屋頂上。
魏平陽頭也不回,冷冷道:「若是有人趕到,叫他們說句話來聽聽……」
話聲未歇,一股森殺凌厲的氣勢,已湧出去,罩住杜希言。換言之,若然後面真的有人,還須開口出聲,他才相信。不然的話,他根本不加理會,便要全力向社希言出手了。
突然間一聲朗朗佛號,傳將過來。餘音線繞,生似此寺之中,有無數僧人在應和一般。
這等威儀氣派,真是叫人作夢也想不到。
魏平陽仍是頭不回,刷地一躍,落在斜對面的牆邊。他身形落地之時,已掉轉身軀,變成以背靠牆,面向佛號來路及杜希言等。
他目光一轉,但見對面屋頂,站著一排四個僧人。
這四名僧人,兩名年紀甚老,兩名尚屬中年,但都具有赫赫威儀,氣度出眾。
魏平陽當然認得這些僧人,敢情兩名老僧之中,其一霜眉拂頰,面目慈祥,但亦有一股懾人的威儀。他就是少林寺當今方文天慈大師。
這位天慈大師不但道高德重,天下武林莫不敬仰。論起武功,自從十五歲出道以來,戰無不勝,久已名震武林,公推為天下第一高手。目下在少林寺中千餘僧侶,雖然不乏天資穎悟之士,可是沒有一個不是感到這位方文的武功,實是深不可測的。
即使名列三大高手之一的魏平陽,亦對這位天慈大師,感到無法測度,這正是何以他多年來,都不敢興風作浪之故。
在天慈大師身邊,就是另一位高手天機大師,乃是天慈大師的師弟。
其餘兩位中年大和尚,便是少林護法高手,一個法號「日照」,另一個法號「日惹」,但有萬夫不當之勇。
天慈大師道:「錫杖,這是你本來面目么?」
魏平陽沒有開口,游目四顧,但見另外三間屋頂,並沒有別的人現身。
雖然如此,魏平陽的心情仍然沒有輕鬆一點。
日照和尚洪聲道:「錫杖,方文大師的話,你聽到沒有?」
魏平陽遲疑了一下,才道:「聽見了。」
天機大師介面道:『那麼你親口告訴我們,你現下呈露的,可是本來面目?」
這時連杜希言也感到這輕談的一問之中,似乎蘊含著深奧的玄機。
魏平陽沉吟一下,才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他的話乃是向天機大師發的,似乎他不敢與天慈大師對答。
不過天機大師也夠人瞧的,他雖然高高瘦瘦,面色黝黑,可是另具一種智慧的氣度,那對銳利明亮的眼睛,好像能夠看透別人的心似的。
天機大師徐徐道:
「本座閉關多年,雖然與你見面甚少,但印象卻頗為深刻。因此之故,對於你現下這副面目,是真是假,頗感興趣。」
魏平陽聽了之後,發現仍然不得要領,但他沒有追問下去,仰天一笑,道:「本人居然能使方文大師,以及天機大師聯袂趕來,總算是很被你們瞧得起了。」
日慧和尚突然插口道:「錫杖,你別忘了咱們方文大師,慈悲度世,菩薩心腹,因是之故,才會特地破例開關,親自趕來。」
魏平陽做道:「住口,除了方文大師之外,誰敢自誇足以對付本人?」
他忽然顯出氣餒的樣子,目光轉到天機大師面上,道:「當然天機大師可以代管方丈大師之勞。但你們兩位都在關內,我可沒料到竟把你們兩位都驚動了……」
社希言聽得明白,敢情魏平陽在少林寺中,只忌憚這兩位高僧。但以為他們既是閉關,大有餘暇活動,是以才乘機下山出手。
此外,他也瞧出那日慧大和尚,與魏平陽交情不錯,是以早先才插口提醒他,說是方丈慈悲度世等語,這些話之中,無疑必有玄機。
他不知道魏平陽身在局中,能不能會悟此意,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的,便是魏平陽這個魔頭,今日居然尚有一線生機,問題就在他如何應付得法,而這一線生機,必定不是能夠突圍逃走,而是剛才所說的「玄機」中?
現在似乎已沒他的事了,杜希言收起寶劍,躍上屋頂,俯視著這一幕的上演。
天慈天機兩位大師,都不作聲,靜靜地瞧著魏平陽。
魏平陽忽然感覺到,自從社希言一退出這個院落,馬上就發生了一種奇異的變化,生似是有一張無形無聲的「天羅地網」,撤將下來,把他罩在其中。不論他想往那個方向遁逃,都似乎逃不過天慈天機兩大高手的截擊。而且,最可怕的是他深心中,泛起了無力反抗的感覺。
這已是武道中至高無上的法門,那天慈天機兩人,單單以本身的潛力,都能令對方失去了抗爭的勇氣。
魏平陽念頭一轉,突然仰天大笑,道:「本人今日能使方丈大師和無權大師,聯手對付於我,真箇是死亦無憾了。」
日照和尚道:「這話你已說過啦!」
魏平陽道:「但此一時也,現下他們兩位,合力布下了天羅地網。倘若只有一位出手,只怕還是免不了要動動手,拼上幾招。」
天機大師道:「錫權,你還沒有回答我們的問題。」
魏平陽已於真萬確地計算出無法力抗,當下丟掉那支「鬼手」,發出「嗆啷」的聲響。
他道:「我如果講真話,你們只怕不信。」
魏平陽接言道:「這一副面目,不是真的。」
社希言聽了一怔,付道:「奇了,這副面目,應該是真的才對啊!」
只聽天機大師平靜如常地道:「這樣說來,本座竟是猜對了。」
魏乎陽聳聳肩,道:「可是你仍然猜不到我本來面目,會是怎麼的一副樣子。」
天機大師介面道:「怎會猜不到,你的真面目,就是在本寺中與大家相見的那一副。」
這話一出,不使杜希言發楞,連魏平陽也征了一下。
.他道:「你如何會作此想?」
天機大師泛起微笑,但那是慈祥和藹而又親切的笑容。這一剎那間,他那迫人的智慧的目光,生似也減少了大半鋒芒。
他徐徐道:「你若不以本來面目,焉能瞞過本座雙眼。可是,正因你在本寺多年,並未作偽,言行檢點,作孽大受限制,所以今日尚有悔改的機會。」
魏平陽身軀一震,瞠目無語。
要知他在少林寺中,做了多年和尚,董染已久,對於許多道理,他不但已知,而已印入他的意識中了。只不過他不肯當真奉行而已。
現在天機大師的「悔改」兩字,聽起來簡單,但在魏平陽卻曉得包含意義甚多,不但能夠活命,甚至還包括「向道成佛」的機會在內。
他突然間感覺到說不出的感動,一股溫暖之流,泛濫在他心田。以致他突然間拋開了切身大問題,念頭轉到一些瑣碎的日常往事上。例如同門中的師伯,多隼來給他的溫情和敬重,以及同門內那種安寧括溫的氣氛等等……
他忽然跪下來,雙膝在地上撞擊出「咯」的一下響聲。可見得他這一跪,亦大有講究,顯然是費了極大的氣力。
在某種意義上來說,他這一跪下,就等如改邪歸正,真心皈佛。因此,他必須掙脫『邢」方的束縛力量,這就是他下跪之際,為何須得使出氣力了。
杜希言隱隱俗得此理,眼看魏平陽俯伏在地上,身體的形狀,已表達出他心中的無盡「懺悔」。
他高聲道:「恭喜大師,成此無量功德!」
天慈大師道:「杜施主這趟入世,消除了一場浩劫,功德之大,非是我等出家之人,所能比擬。」
天機大師身形如行雲流水一般,飄然移到杜希言身邊,合什道:「老袖謹代表敞寺,向杜施主敬致謝忱。」
杜希言連忙深深躬身,還了一禮,道:『叫、可豈敢當得大師的過獎。」
天機大師道:「好叫杜施主得知,錫杖犯了戒律,返寺之後,仍須議處,他所種之惡因,往後仍須親自化解孽果,這不是別人能夠代得他的。」
杜希言道:「佛門最重因果,這一點小可省得。」
天機大師道:「那麼老袖等這就啟程返寺,一切經過,敝寺自會分函轉告有關各派,異日杜施主若是經過寒山,還望枉駕見臨,敝寺自當竭誠歡迎。」
杜希言謝過之後,又遙向天慈大師行禮道別。
轉
眼之間,這少林寺的四僧,帶了魏平陽離開此地。杜希言趕快到房中,按魏平陽所說的方法,替孫玉麟黃秋楓解開穴道。孫黃二人回醒,聽了這一番經過,都感到不知從何評論才好。
最後孫玉麟道:「這個消息,我們趕快去轉告李真人吧!他們一定等急啦!」
孫黃一同走出寺門,杜希言露出如有所思的樣子。
孫玉群覺得奇怪,問道:『世兄怎麼啦?」
杜希言道:「我忽然想到,雲散花和凌九重,會不會結合為夫婦?」
孫玉麟雖然曾經戀慕過雲散花,但一來他已和黃華訂了終身,不管她變成什麼樣子,孫玉麟都不能遺棄她。二來他一直是自制力極強之人,等閑不易從他面上,查看出任何錶情。
黃秋楓卻揪然色變,盯住社希言。
孫玉麟發覺了這情形,馬上曉得這位青年英恢,也曾墮入雲散花所布的情網中。他心中泛起一陣摘意,付道:「雲散花真了不起,使得這許多男人,都為她牽腸掛肚。假如她嫁與凌九重,以凌九重的為人,將來多半不會幸福。如若嫁給黃秋楓,她必可得到一個溫暖正常的家庭,看來我須得幫黃兄一點忙才行。」
他道:「雲姑娘現下在什麼地方?」
杜希言道:「我不知道,我正要找她。」
黃秋楓問道:「她已離開多久?」
杜希言道:「她把丹鳳針還給我之後,就獨自去了。現在我想把丹鳳針還給她……,,他的話聲相當響亮,使人疑是他故意提高聲響的。
孫玉麟道:「假如她嫁給凌九重,這宗寶物,可別送給她。」他和杜希言並排而行,這時暗暗用手肘頂了杜希言一下,接著道:「杜兄,你須得去接余小雙姑娘,我則去探黃華,都不能分身,不如把丹鳳針交給黃兄,請他代勞,找到雲姑娘。不過必須看準她不會嫁給凌九重之後,此寶方可交出。」
杜希言頓時會意,道:「此計甚妙,她萬萬想不到此寶是在黃兄手中,因此,她若然決不嫁給核九重,則可知她不是為了此寶而不嫁……」
他馬上將丹鳳針取出來,交給黃秋楓,道:「我們分三路走,若是我與孫兄這兩路碰見她,就沒法與她一同轉往廬州,據我所知,凌九重中了暗算,尚在廬州,雲散花必會前往.了卻這一宗事情的,黃兄你可直赴廬州,或者能在路上碰見。」
黃秋楓當下取道向廬州行去,杜孫二人同行了一程,才始分手,臨別之時,孫玉麟問道:「杜兄,你認為黃兄與雲姑娘可有結果么?」
杜希言沉吟一下,道:「雲散花剛才跟蹤咱們之時,已把我們的話聽去,我想,至少她深深感到我們都瞧不起凌九重,所以多半不會嫁給他,至於會不會嫁與黃兄,那就難說了。」
孫玉陝道:「我也是這麼想,唉!人生遇合,莫非緣份,咱們也管不了這許多。不過雲姑娘突然在後面跟蹤咱們,卻是很奇怪的事。」
杜希言道:「她一定曾被錫杖大師揭下,後來錫杖大師隨同天慈返寺時,順路去把她放了。」
孫王群道:「原來那時你已發現她的蹤跡了,好吧!咱們就此別過,你杜兄與余姑娘的一盅喜酒,可別忘了通知小弟……」
杜希言笑一笑道:「小弟一定邀請孫兄,那時見面,大概就可以得知雲散花和黃兄的結果……」
兩人一笑揖別,各奔前路。不一會,兩個人身影都已隱沒在曠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