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先聲奪人

第十一章 先聲奪人

兩個女孩子這才有點變色,月女的神色不那麼自然,也笑不出來了。

南宮俊道:「還有一個時辰,就要遇上強敵,少不得會有一番拼戰,所以我要在這段時間內,輕鬆一下,我相信你們天人教中,很重視這一種輕鬆,因為它確具靈效。」

月女可憐兮兮地道:「是的,婢子知道教中弟子在出戰之前,必先盡情歡愉,那能鼓舞鬥志,使人的勇氣倍增,可是那些工作卻從來沒有要我們去做過。」

南宮俊道:「你們對媚情散那種藥物都了解得如此清楚,對男女之事……」

海女也嘟著小嘴道:「公子,我們對世間萬事萬物都要懂,而且都要懂得很多,這樣才能超然物外而不受其惑,也因此才能保持平靜的心情,因而駐顏長生……」

南宮俊道:「駐顏長生未必,如果真能長生不死,你們的主人該不是現在的這一個,而是他幾十代以前的老祖宗了。」

敝道:「是的,我們卻不能免於一死,不過能夠得兼人之壽,而且長葆青春,就已經很難得了,如果我們一旦喪失真元,就會跟常人一樣的蒼老。」

「照你們目前的體能型態,離老還有一段很遠的途程呢!」

海女道:「也不過二三十年吧,等到韶華逝盡,我們就會變成白髮龍鍾。」

「那有什麼不好,世上很多老太太們都活得很愉快,只要內功修為得法,頭髮雖然白了,龍鍾卻也未必,像我祖母,今年已經是七十高壽了,可是身手腰腿,健利不遜任何一個年輕人……」

月女道:「隨公子如何吩咐吧,反正我們是受命侍奉您的。」

「你們自己心中卻並不願意?」

月女道:「不是不願意,而是婢子們想到日後的老態,未免心懷悲懼……」

南宮俊笑道:「可是就像你保持目前這樣的形貌,再過上八九十年,又有什麼意思呢?

你們無喜無憎,一輩子聽人驅策,沒有一點自己的生活,活著又有何樂趣呢?」

兩個女孩子都怔住了,這個問題是她們從沒有想到過的,因此都顯得茫然不知如何回答。

南宮俊笑道:「我並不真要你們侍奉什麼,只是藉此了解你們心中的思想,現在我才明白,你們在一般的知識上雖然知道非常多,但是卻沒有一點自己的主意,茫然無知,現在你們不妨去好好地想一想幾個問題:我活在這世界上為的是什麼?我要的是什麼?我能做些什麼?以及我所得到的又將是什麼?想通了再來告訴我,想不通也可以來問我。」

說完他閉目靜坐,不再說話,兩個女孩子也沒有去打擾他,侍立在他的身旁,各自想起心事,考慮他提的幾個問題。

將近一個時辰,日童在外面輕咳了兩聲。

南宮俊道:「進來,日童!你鬼鬼祟祟,在門口裝模作樣幹嗎?」

日童進來,後面還跟著山童,看看兩個女的,然後才囁嚅地道:「屬下以為公子正忙著,不便……」

南宮俊微微一笑,道:「有什麼不便的,日童!山童!我正好問問你們,你們這八個護法童子,四男四女,都是配就了對的……」

日童道:「那只是用字取對的方便,並不是誰配定了誰。」

「那你對她們就毫不關心了?」

「公子這話的意思,屬下不明白,彼此既為同僚,又是同門同伴,怎麼會不關心呢!不過公子要她們侍奉,並不在屬下關心的範圍之內,也無須屬下關心。」

南宮俊倒是為之語結,道:「好,我明白了,本來我還想向你們解釋一下,聽你這麼一說,那似乎是多餘的了,我們這就出發吧,對那邊的情形你都清楚了?」

「是的,宇文雷於兩個時辰前,帶了十幾個人恰巧回庄,此時前去倒不會落空。」

南宮俊沉吟片刻才道:「宇文雷那兒還有些什麼人?」

「還是公子上次見到的那一批橫江一窩蜂,並沒有增加什麼新幫手。」

「哦!那麼他停留的地方原有些什麼人?」

「這個……倒不清楚,那兒的主人姓劉,曾做過一任知府,現在告老林下。」

「一個退職的知府怎麼會跟橫江一窩蜂弄在一起呢,那個姓劉的,叫什麼名字?以前在哪兒做知府?家中還有些什麼人?」

日童有點愕然地道:「這些都不太清楚,待屬下再去查問一下。」

「倉猝之間,能問得清楚嗎?」

「屬下會想辦法的,必要時派人到他們莊子抓一個人出來也要問個明白。」

南宮俊搖搖頭道:「日童,事情不是這樣子辦的,別說宇文雷等人進駐,進去的人已未必能順利抓個人出來,就算能夠得手,也已經打草驚蛇,像這種事應該事先就打聽清楚的!」

「是的,屬下以後一定遵照公子的指示!」

「本來我以為你們辦事已經很老練了,現在看來,你們還不如我這個從未闖過江湖的新手呢!」

「公子雖然是初出江湖,但公子出身武林第一世家,見聞自然比屬下等淵博多了。」

南宮俊笑了一下道:「日童,我們既然以後要在一起相處,像這種客氣奉承話就不必說了,不過既然天人教的耳目不足以對我們的行事有所裨益,以後就不必再去仰仗他們,免得反而誤事。」

日童連連稱是。

南宮俊道:「我交代的話你可別當作耳邊風,陽奉陰違,我說不要聯繫,就是斷絕任何的聯繫,因為我們今天跟字文雷照過面后,行動將受人注意,你們如果對外面廣事接觸,會把天人教跟百寶齋整個地牽出來,對大家都有害而無益。」

日童這才道:「公子,那我們以後又從哪兒去打聽消息呢?」

南宮俊笑道:「這個不勞你費心,我自會有我的辦法,現在我們就動手!」

「是的!馬匹已為公子備好了。」

南宮俊道:「不騎馬,也不坐車,我們走路去!」

「公子,還有十幾里路呢!」

「十幾里路,安步當車,也不過是個把時辰,我都不在乎,難道你們還怕累著了。」

「屬下等怎敢說,只是怕公子走那麼長的路后,面對強敵……」

「我自己的情形我了解,問題在你們究竟有多重的分量,能否接手一戰,還是先估計一下,我好有個打算。」

「屬下等對付宇文雷,或許力有未逮,如果是對橫江一窩蜂其他的人,相信以一敵二,還不至於給公子丟人。」

南宮俊道:「好,那就行了,我們這就走吧,你們在路上最好把兵器收起來,別太搶眼。」

日童恭聲應是后,南宮俊就搖著摺扇,信步踱出門口。

日、月、山、海四個人則分前後跟著,兩個男的在前引路,兩個女的隨後追隨。

倒像是一個貴胄公子出遊,帶了四個小跟班。

因此他們這一行人雖然由於衣著鮮明而搶眼,卻沒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就這麼一路徐行緩走,花了將近一個多時辰,總算走完了那十來里路。

迎面是一片大庄宅,頗具氣派,門口有一彎清流,環庄而繞,一座寬闊的石橋跨河通向庄門,橋頭還有兩對石獅子蹲守。

南宮俊走上了石橋,已經引起了庄中人的注意,由於他的氣字不凡,立刻有人迎上來。

那是一名四十多歲的中年人,青衣小帽,做傭僕的打扮,很客氣地行了個禮,才道:

「請問公子有何貴幹?」

南宮俊擺擺手笑道:「沒什麼,我是出來隨便溜溜,看到你們這兒的風景不錯,想到這兒的主人,必然是位極其風雅的高士……」

「這……只是一所普通的宅第!」

「不!不!此處一草一木,一屋一舍,都建造安排得極有章法,深諳五行之道,想必貴主人對河圖洛書的土木之學,有極深的研究。」

這番話倒不是胡謅,他治學很廣,看到這片莊院的格局乃是按照陰陽五行變化而設,所以說了出來。

果然那個中年人的神情不同了,再度致禮道:「原來公子也雅好此道,家主人很喜歡土木陣圖之學,自從致仕退隱之後,專門研攻這一門學問,只可惜這兩天他因感染風寒,卧病在床,否則一定會歡迎公子進去,詳細研究一番。」

南宮俊笑道:「原來貴主人做過官,不知道是在哪兒得意?」

「家主人曾經在常州做過十年知府,六年前才退任歸隱,隱居在此。」

南宮俊故作驚喜道:「我說是誰呢,原來是劉府尊劉老先生,那就不是外人了,他在常州府治時,我們時常見面的,我說呢,目前從事伏羲之學的人不多,差不多我全認識的,尤其是此間格局,看來就眼熟的很。」

那漢子恭聲道:「原來公子認識家主人?」

「豈止認識,算來是忘年之交了,故人有疾,知道了豈可不探視一下……」

說著就往裡行去,那漢子只得退幾步,攔住他面前道:「公子貴姓大名,請見示下來,小的好通報進去。」

「不必,不必,你只要一說我,他就知道了,在同好的幾個人當中,年輕的只有我一個,我因為有事離開了兩年,回來后聽說他已休致回籍,正感遺憾,卻沒想到是住在這兒,真是太好了……」

他又要往前,那漢子說道:「公子,請恕小的失禮,小的追隨家主人多年,好像沒見過公子。」

南宮俊笑道:「那是難怪的,因為我有個毛病,懶得見官,他在做府台時幾次相邀,都因為我有那個毛病而罷,只有勞動他自己移駕下顧,現在既然已經休致林下,我倒是不能不拜會一下,管家,就請帶路吧,我要給他一個意外驚喜。」

他雖信口胡扯,但是神態自然,看不出一點做作,使得漢子半信半疑,只得推道:「家主人病得很重,無法見客。」

南宮俊哦了一聲道:「那更要去看看了,多年故交,說不定以後沒機會再見了,我想他多半是頭痛的老毛病又發作,沒問題,只要見了我,他這病就會好了,我有專治頭痛的祖傳秘方,以前他一發作就會來找我,都是一劑見效,今天可是來巧了,管家!快帶我進去!」

他說得像煞有介事,使得那漢子再無懷疑道:「既是如此,公子就進前廳小坐,小的立刻去稟報家主人去!」

他把南宮俊等一行人引進莊子,來到廳上坐下,吩咐人送上茗茶后才告退。

日童低聲笑道:「公子真認識此間主人?」

「假的,我只知道他姓劉,還是聽你說的。」

「那公子說得卻像真的一回事,甚至於連他的宿疾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南宮俊笑笑道:「喜歡治土木陣圖之學的人必然用腦,也就多半會有頭痛的毛病,這是想當然爾!」

日童欽佩地道:「公子不但學識淵博,而且推理入微,屬下萬分欽佩!」

南宮俊笑道:「且莫欽佩,這兒的庄宅布置大有章法,顯見得此間主人,必非易與,且處處都充滿了殺氣危機,回頭還有你們應付的呢,還是先準備一番吧!」

「怎個準備法呢,這個管家進去一說,發覺公子根本不是他相識的人,就會起疑心,很可能就是一場混戰開始。」

「還不至於這麼嚴重,因為有宇文雷在此,他們首先要是猜測我的來意,宇文雷是認識我的,他看見了我,更不敢輕舉妄動了。」

「這是怎麼說?」

「橫江一窩蜂消息靈通,耳目遍及天下,本身又行蹤隱秘,而我居然能在他們不知不覺的情形下摸了進來,這就足夠叫他們震驚的了,而且他又不知道我究竟帶了多少人來,心中更為猜疑,所以他不敢輕動的。」。

「那又將如何地應付呢?」

南宮俊笑道:「他當然是先行試探,回頭才酌情決定行動,所以我要你們準備,而教你們幾個一出手就得先聲奪人,給他一個下馬威,這樣他們即使是佔了優勢,也會疑神疑鬼,意氣自衰了。」

「這個公子請放心,屬下等所習的武功,本就是側重在速戰速決,很少跟人拖泥帶水的。」

「用什麼招式,都沒有關係,但是,要記住一點,不得使用暗器……」

「可是他們若是先行使用呢?」

「有我在,絕不會使你們受到傷害,但是你們卻絕不可使用,要知道你們現在的名義可不是天人教的門人,而是我南宮世家的人。南宮世家絕不使用暗器!」

「是的!公子,屬下記住。」

說著,卻見先前那個漢子引了三個人出來。一個六十上下的老者,相貌清癯,臉上似有病容,倚在一軟榻上,另外兩個是十七八歲的妙齡女郎,抬著軟榻。

來到廳中,那漢子恭聲說道:「公子,家主人聽說公子來了,故而抱病出來相見。」

南宮俊一拱手,說道:「劉公盛情,晚輩十分過意不去,一別數年,不意今日能夠再晤,聞道劉公染恙,再晚乃堅請一晤……」

那老者在軟榻上欠欠身笑道:「哪裡!哪裡!少兄太客氣了,其實老夫也沒什麼大病,只是宿病再發而已,好在跟少兄是多年故交,諒不至以疏慢見責!」

這傢伙也狡猾得可以,居然不拆穿南宮俊的冒認之事,裝出他們果真是舊識,這倒使得南宮俊有點難以應付。

那老者又有點憤慨地道:「想我劉恭正雖曾為官,卻還沒有染上官僚的習氣,對斯文朋友,都是推心置腹地交往的,可嘆世態炎涼,老夫去任之後那些往日故交竟而絕足不來了,還是少兄不棄落拓,遠道下訪,尤見珍貴!」

他很技巧地把自己的名字說出來,以免南宮俊稱呼上的困難,設想得非常周到,那個漢子還是站在一邊,劉恭正揮手道:「劉義,你到廚下吩咐一聲,今天有佳客光臨,要好好地弄兩樣菜款待!」

漢子下去了,劉恭正才低聲道:「少兄,老夫不知道你是為什麼而來,如若你是前來跟老才研究土木消息陣圖之學的,這兩天可來得不巧了,老夫之所以不加拆穿,是愛惜少兄這一表人才,少兄不要多說,小飲數杯,即速離去,以免引禍上身,行時老夫會封贈程儀二百兩,這是老夫的一點心意。」

南宮俊笑道:「劉公以為在下是打秋風來的?」

劉恭正道:「少兄,老夫為人一向忠厚,像少兄這樣衣冠翩翩,帶了美婢俊童隨行,只有兩種可能,一種真正的貴介公子,另一種就是江湖念秧之輩。」

南宮俊忍住性子道:「老先生看晚生是屬於哪一類的呢?」

劉恭正道:「此二類人在外表上極為相似,看是看不出來的,唯有如此,那些念秧才能的理由,所以老夫才封致程儀二百兩,以酬謝少兄此行辛苦……」

南宮俊見他居然把自己當作騙子,倒是有點意外,不知道是真是假,如果他是已知自己身份,則此舉不知又包藏了什麼意思,如果他是一片真心,則此公猶不失為忠厚長者,倒是不必傷害他。

心中正躊躇著要如何開口,侍立身後的海女卻道:「劉老兒,你這個人還虧得是做過官的呢,居然連一點見識都沒有,我們公子會是來向你行騙的?而且拿二百兩銀子就想打發我們走路!」

劉恭正哼了一聲道:「少兄,老夫已經仁至義盡。」

海女褪下一支血紅色的手鐲,放在劉恭正的眼前道:「劉老兒,你若是對珠玉還有點兒見識,就該估出這隻血玉鐲的價值!」

那隻手鐲在青綠的薄絲被襯托下,更顯得紅艷欲滴,連那兩個為劉恭正抬軟榻的少女都為之吸引,目不轉眼地盯著。

劉恭正先是不經意地拿了起來,等他仔細地一看,才發現玉鐲中還有一條游龍,隨著玉光流轉,緩緩而動,不禁失色道:「這是上好的白玉龍鳳鐲,如果能有一對,應是價值連城的奇珍。」

海女冷笑道:「你倒還識貨,還有一隻在我姐姐手上,月姐,給他看看!」

月女捲起了衣袖,褪下另一隻鐲,果然是一對,更見寶光璀璨。

海女道:「如果我們是念秧之流,能拿出這種東西嗎?」

劉恭正沉吟片刻才道:「捨不得金彈子,打不得巧鴛鴦,想要釣金鰲,當然也要有碧玉鉤,這對鐲並不能證明什麼!」

海女冷笑道:「劉老兒,你太固執了,好!我再給你一個證明,不管我們在你這兒動多大的腦筋,騙得的錢總買不到這對玉鐲吧?」

劉恭正道:「不錯,老夫雖然薄有田產,但那是呆的,若以家中的現銀來說,的確買不起這等稀世奇珍,因此你們若是來推銷珠寶,可算是找錯主兒了。」

海女見一邊的架子上放著一個銅的鎮紙,拿過來對準那一對玉鐲砸下去。

劉恭正忙用手護住,海女一鎮紙砸在他手背上,他也顧不得痛,只是急急地道:「姑娘,你這是做什麼?」

海女冷笑道:「我砸碎了它,叫你這不長眼的老東西開開竅,你不過才這麼點兒家財,我家公子高興起來,賞人還不夠呢,你居然還擔心我們來打你的主意,你拿開手,這是我的東西,砸碎了又不要賠,你心痛個什麼勁兒?」

劉恭正賠笑道:「姑娘縱不愛惜,但是這一類舉世奇珍是花了多少人的心血才琢成,毀了實在可惜,老夫出言無狀,姑娘包涵……」

海女道:「我已經出手的東西就不想再收回了,既然你如此看重,那就算是我家公子賞給這兩位大姐的吧!」

那兩名女郎驚喜萬分,海女大方地奪了過來,每人一隻,往兩個女郎手中一塞。

劉恭正想不到一個侍女居然有如此大方的出手,不禁呆了道:「姑娘,這可不是小東西,至少也要值個十幾萬兩銀子,你也不問問你家公子……」

南宮俊笑道:「東西給了她們就屬她們所有,她們盡有自由處置的權利。」

劉恭正幾乎難以相信地望著南宮俊,發現他並不是開玩笑,這才喜出萬分地朝兩個女郎道:「還不謝謝公子!」

南宮俊搖手道:「別謝我,我說過了,東西是她們的……」

月女連忙道:「公子這麼說,婢子就不敢當了,連我們的人都屬公子所有,凡事自當由公子做主。」

兩個女郎向南宮俊深深致禮,連聲道謝。

南宮俊笑道:「別客氣,這種東西飢不能食,寒不能衣,在我眼中看來不值分文,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如若因此而害二位受到什麼不幸,我反而心中不安。」

劉恭正嘆了一聲道:「公子的話大有深意,像這樣貴重的東西,佩戴的人必須要有那個福氣跟身份,你們可沒有這兩位姑娘那麼好的命,經常要做些粗重活,要是不小心碰了砸了,豈不辜負公子的一片盛意,快拿進去收藏起來。」

兩個女郎萬分不情願地應了一聲,轉身向後面而去。

月女卻道:「兩位大姐,這可是送給你們的,可別叫劉老兒哄了去。」

劉恭正臉上浮起了一層愧色,道:「姑娘,這是什麼話,老朽再不才,也不至於……」

月女道:「可是我看你的意思正是如此,否則你就隨著她們戴上好了,碰了,砸了也是她們自己的東西,要你那麼小心幹嘛?東西送出手,我不該多管,可是想到你居然把我們當作念秧的騙子,如果便宜了你,我可實在不甘心。」

劉恭正的臉上掛不住了,無可奈何地道:「那你們就戴著吧,否則倒變成我別有用心了。咳!咳!真是豈有此理。」

南宮俊道:「你不可對劉老先生太過無禮,劉老先生是仁厚長者,你怎麼能以小人之心忖度之!」

月女恭身道:「是!婢子無狀!」

劉恭正看見這個樣子,倒是不便再發作了,乃正色道:「少兄折節不訪,定有見教?就請明示吧!」

南宮俊笑笑道:「老先生既然如此說,晚輩就明言了,晚輩這次是專程造訪,為老先生脫禍以保清名的。」

劉恭正神色一變道:「少兄這話怎說?老夫別說已經退職,交割清楚了,就是在任上,也沒做什麼虧心事。」

南宮俊道:「假如老先生是清白無辜的,那就是老先生家中人太不小心。」

劉恭正一愕,道:「舍間有什麼人做了些什麼?」

「也沒什麼,大概是府上的園丁不慎,養了一窩惡蜂,飛出傷人。」

劉恭正笑道:「我還以為是什麼呢,原來竟是這點小事。」

南宮俊道:「不算小事,這一窩惡蜂已經殺死了好幾個人,而且別的蜜蜂只採花蜜,府上的這窩蜂卻專采銀兩金玉等貴重之物。」

劉恭正臉色大變道:「少兄,這話可不能隨便亂說的,老夫豈不是成了坐地分贓的盜賊了。」

南宮俊道:「目前老先生與那窩惡蜂的關係未明,晚輩不便置言,但是老先生窩贓之名卻是無法推諉了,因為那批贓物,在幾天前已搬進府中!」

劉恭正的神色變得十分地難看,訥訥地道:「少……少兄究竟是什麼來路……」

南宮俊微笑道:「這倒不忙,還是老先生把本身的立場說明一下,以便晚輩知所取捨。」

劉恭正愕然道:「老夫的立場?」

「是的,老先生出仕為官,自然是不會跟他們打成一夥的,可是那些人居留在老先生府上卻是事實,所以晚輩想請問一聲,老先生是否受了脅迫……」

劉恭正沉吟片刻才道:「這個老朽無以回答,如果少兄是為了他們而來,老朽只能置身事外,不加過問,這就是老朽的答覆,少兄滿意也好,不滿意也好……」

南宮俊道:「這是什麼話呢?』」

劉恭正笑笑道:「老夫退仕后,兩袖清風,這棟宅子雖是老夫名下,卻是別人斥資修建的,就是這句話!」

南宮俊覺得這個老兒詞意閃爍,可能大有文章了,於是笑笑道:「晚輩是登門索鏢的,請教老先生何以教之!」

劉恭正道:「他們出錢,老夫出智慧,蓋下這片莊院,外面看起來是一家,實際上卻是各起各炊。那些人做些什麼,老夫不能說不知,只是不管而已,少兄如找他們辦交涉,老夫只負責通知一聲!」

南宮俊道:「那就有煩老先生一下了!」

劉恭正舉手一招道:「芳芳,去通知宇文總管一聲,就說有人找他!」

一個女郎答應而去。

南宮俊道:「原來宇文雷是府上的總管!」

劉恭正道:「他這個總管不管家裡的事,專管老夫不知道的事,而且他在很多地方很多大宅院中,都兼總管之職,算起來老夫這個東家還不如他神氣呢!」

南宮俊輕嘆道:「老先生一生清譽,為何晚節不修與匪人為伍?」

劉恭正道:「世界上是非很難說,老夫一生清廉,卻幾乎弄得首級不保,也未見正義為老夫作絲毫之臂助,卻是這匪類為老夫奔走營謀,脫於死罪,而且還能夠保住一生名節,得以優遊林下,少兄說老夫應該感激誰?」

南宮俊頓了頓才道:「老先生果然能潔身自好,仁政而愛民,天道無虧,必有以報之,如果老先生自己胡信所行違背正義,必會獲罪而致首級不保!」

劉恭正抬頭欲說什麼!

南宮俊又道:「像這種河圖洛書之學,雖窮天地之奧,卻最傷人心思,非工於心計之徒,無以窺之,晚輩從這一點上去推測,也不必問老先生的經過如何了。」

劉恭正忍不住怒道:「諸葛武侯一生功名事業,可以動天地而泣鬼神,難道他也是奸詐小人嗎?」

南宮俊道:「連環計火焚赤壁,甘露寺三氣周瑜,在用心之仁上,諸葛孔明亦多奸詐,不過三分漢家天下,武侯一力而成之,多少還為後人做了不少事,功可蓋其微節,再者他一生私德無虧,老先生又哪裡可以比得上的?」

劉恭正沒話說了,卻聽得廳外一陣哈哈大笑道:「南宮少俠出身武林第一世家,小時又有神童之稱,十四歲試掄元,十六歲舉試又是會元第一名,若非胸懷恬淡,早就三元及第了。劉公跟他辯口才,怎麼能佔得了便宜呢?」

說話中高大的宇文雷大步跨了進來,朝南宮俊一拱手道:「佩服!佩服!兄弟自以為行蹤夠隱秘了,想不到仍然給少俠找了來,在下卻事前未得一點消息。」

南宮俊道:「十日之約,在下不敢懈怠,總算在約期前找到了大當家的。」

宇文雷笑道:「只找到了人而已。」

南宮俊道:「找到了人,就不怕找不到鏢銀,有蜂的地方,定會有蜜。」

字文雷道:「少俠這次帶了多少人手來?」

南宮俊笑道:「跟大當家約會的是我,何需多少人,就是我一個人,另外就是我家裡的四個僕人。」

宇文雷看這四個半大不小的少年男女,不禁大笑道:「南宮少俠,兄弟不能不佩服你的勇氣,難道只憑這幾個人,你就跑來索取鏢銀了?」

「不錯!這件事,本來就不必太多的。」

「南宮少俠,就算在下肯把鏢銀交出,你們這幾個人也搬不走呀!」

「大當家的無須為此擔心,我自然有辦法運走。何況,說起來這應該由你們幫忙送到地頭才是,若非你們中途耽擱了一回,這筆銀子早就送到了。」

宇文雷雖然笑著,但眉宇間已經有點怒色道:「少俠幾曾聽過綠林道劫了鏢之後,還管代送回到地頭去的?」

南宮俊笑道:「劫下的鏢又吐出來,在劫鏢者而言是萬萬不情願的事,既是萬分不情願而為之,必然有不得不為的原因,那又何妨多吃點虧,人情做到底呢?」

宇文雷哧哧地冷笑道:「妙得很,妙極了,在下還沒有聽過如此精妙的談話!」

南宮俊似乎不知道他是在說反話,居然笑著道:「這個我倒看不出有何精妙之處,我既然叫人在萬分不願的情形下把劫去的鏢銀吐出來,自然也能叫人為我送到指定的地方去。」

字文雷現在連笑都笑不出來,暴怒道:「南宮小兒,你欺人太甚,本座倒要看看你有什麼辦法?」

南宮俊泰然道:「在下此來是客,客隨主便,但看閣下要在什麼樣的條件下才肯把鏢銀還出來了。」

「做你的春秋大夢,這是絕無可能的事!」

「不可能只是大當家的看法,我倒認為非常可能,好在大當家是個肯從善如流的人,說不定聽了我們勸告后,就會改變意見了!」

宇文雷一拍桌子,大理石的桌面立刻碎裂出很多紋痕,這一掌他用的是拙力,所以才有如此現象,如若他凝聚真力,這一掌下去,那張桌面會成為碎粉。

這現象是頗為驚人的,那顯示了兩個意義,一是他的憤怒已到了極點,所以才控制不住自己而發作,但也顯示了他武功修為、真力已達到返璞歸真的境界,平時不現形跡,用時才傾發而出。

南宮俊卻不動聲色地笑笑道:「大當家的性子太急躁了,這張桌子價值不菲,用來出氣太可惜了。」

宇文雷怒道:「少說風涼話,你既然找了來,算你有點本事,但是要想把鏢銀收回去,你還得照規矩來。」

南宮俊道:「我上次就想照江湖規矩索討失鏢,可是大當家的不承認是江湖人,今天怎麼又講起江湖規矩了?」

字文雷冷笑道:「武林是非沒有一定的準則,以強者為先,現在鏢銀在我手中,你要想討回去,就得聽我的!」

南宮俊淡淡地道:「宇文大當家的既這麼說,我也不必聽誰的了,更不必講什麼規矩,照我自己的方法來找尋失鏢好了。日童、山童,你們兩個給我去找個人問問看,鏢銀藏在什麼地方?」

日童應了一聲,道:「是!公子,不過他們若是不肯說怎麼辦呢?」

南宮俊:「那一定是沒有舌頭的人,否則一定會說話的。」

日童已經明白了南宮俊的意思,含笑躬身道:「是!小的們這就去!」

跟山童兩人轉身向廳外走去,才到門口,就被兩個大漢攔住,其中一個道:「小兔崽子,你們往哪兒去,這是爺們的地方,可容不得你胡撞亂闖!」

這兩個大漢正是那天跟宇文雷一起赴會的橫江一窩蜂中弟兄,身手都是一等的,可是日童跟山童只是將身形輕掠,白光輕閃,兩條漢子就成了四條。

那並不是多出兩個人,而是雙雙齊腰被斬成了四段。

這只是極快的一剎那,已經是兩條人命,宇文雷臉色一變,他萬萬沒有想到這兩個毛孩似的小傢伙,有如此快的身手。

恐怕連死掉的兩個傢伙也沒有想到,他們雖然知道南宮俊帶來的侍兒,必非尋常,現身阻攔之際,多少也作了準備,但是,看見兩個小傢伙赤手空拳沒有太當回事。

哪知道日、山二童的軟劍竟是盤在袖子里,閃身飄前時,抖手出劍,一掃而過,兩個莽傢伙就這麼糊裡糊塗送了命。

更妙的是他們殺了人,居然不當回事,連看都不看一眼,還繼續往外走。

宇文雷大喝道:「站住!」

兩人依然不理,宇文雷身形一晃,隨後追上,南宮俊惟恐兩人有失,忙跟上去,字文雷的身法之快是很驚人的,他一掠之勢已然超過了兩個人,連身子都不回,雙手往後一揮,已擊出兩掌!

南宮俊隨後追得也恰到好處,摺扇輕點,宇文雷感到一股尖銳的勁風,勁透了他的掌勁,逼向掌心,連忙收勁化開,回身看見南宮俊,先是一怔后才冷笑道:「小子,你要代他們出頭領死?」

南宮俊微微笑道:「閣下這是什麼話,以你堂堂橫江一窩蜂大當家的身份,對兩個小孩子出手已經夠沒面子了,你居然還要發陰勁使暗掌,這未免有失風度,在下只好替他們擋一擋。」

宇文雷道:「我叫他們站住了,難道他們沒聽見?」

日童笑道:「我們當然聽見了,可是你又算老幾,我們為什麼要聽你的。」

宇文雷道:「南宮俊,你聽見了?」

南宮俊笑道:「自然聽見了,他們是我的從人,我叫他們出去找鏢銀,你卻叫他們站住,他們自然聽我的。」

「這兩個小鬼真是你南宮家的人?」

日童冷聲道:「我們是侍奉公子的,不是南宮家的人,還是你橫江一窩蜂的人不成?」

宇文雷道:「很好,你們殺了我兩名弟兄,這筆賬怎麼算,你得作個交代。」

日童道:「宇文雷,你們在劫鏢的時候,殺死了多少人,你如何交代?總不成只有你們的人才算是人命!」

這小子伶牙俐齒,居然把宇文雷堵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頓了頓才道:「那些鏢客們護鏢不利,死了也是白死,誰叫他們要干那一行的。」

日童也笑道:「我們是奉了公子的命令去找尋失鏢,他們阻攔我們不成,死了也只有認命,誰叫他們劫鏢的!」

「說得好,如果你們是憑真本事,殺了他們我沒話說,可是你們……」

「我們怎麼樣,既沒有使暗器,也沒有使陰謀,是你的人先動手攔阻我們擋著路,才被我們宰了,技不如人。」

「胡說,他們根本沒準備。」

日童笑道:「宇文雷,那他們更該死,既然現身攔阻,便該全神戒備才是,臨敵如此疏忽,他們不死誰死?」

宇文雷忍不住道:「可是他們沒想到你們會在袖中藏刀。」

「該死!該死!他們總不會當作我們是來做客交朋友的吧,也不會不知道我們是索取失鏢的吧!」

宇文雷眉頭一皺,道:「這不是廢話嗎?」

日童笑道:「這不結了嘛!既然明知我們是為索鏢而來,而你們又不肯乖乖地交出,想得到的一戰難免,既是免不了要干戈相見,相打無好手,還能限制我不用兵器,坐著待你們來宰?」

宇文雷再次語結,只有轉身南宮俊道:「南宮武林第一世家出來的人,出手如此狠毒,言詞又如此尖刻,怎麼配領袖江南武林。」

南宮俊冷冷地道:「大當家的怎麼突然變得客氣起來了,南宮世家四個字如果在你心中有分量,上次我們就把問題解決了,何必又來上個十日之約!」

宇文雷道:「這……我們與江湖人從不交往,可以不受江湖禮節約束,但是,你們南宮世家卻不能不講究門戶身份與行事規範!」

這倒是把南宮俊的嘴堵住,宇文雷可以耍賴皮,他堂堂南宮世家,卻不能也跟著橫江一窩蜂耍賴皮。

但是日童卻飛快地介面道:「南宮世家身負江南武林安危重任,自然要處處講究行為規範,但也要看對象,遇文王,講禮義;逢紂桀,動干戈。古來已有明訓,遇上你們橫江一窩蜂,就用那種法子!」

「南宮俊!本來我是看在你的家世分上,以禮相待的,但你們這態度,就怪不得我了。」

南宮俊笑笑道:「你們橫江一窩蜂做事向來都是以行動代替言詞的,就像你們劫去的那筆鏢銀一樣,這邊還在談判,那邊已經動上手了,今天是你們吃虧,所以才喋喋不休地找我理論,假如剛才是你的手下捉住了這個孩子,你還跟我講理嗎?」

日童跟著道:「公子,跟他說這些是白費力氣,你就是說破了嘴皮也討不回半分銀子的,倒不如省點精神,咱們自己去起出贓物來乾脆得多。」

「好!說得好!橫江一窩蜂吞下的東西從沒吐還過,如你們五個人就想在老虎嘴邊捋須……」

很少開口的山童道:「我們不止是捋虎鬚,還要拔虎牙!宇文雷,你還是放痛快點吧,你以為拖住我們說話,就可以讓你的手下從容布置了,告訴你那是沒用的,小爺不會叫你們稱心如意的!」說完他撮口打了個呼哨,那是他們在動手時的一種聯絡暗號,哨音才畢,他與日童兩個人分左右繞過了宇文雷,撲向院牆外的兩道洞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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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粉刀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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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先聲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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