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重睹芳華娟蟬舊夢
且說在那贛江之濱,一座高樓憑江而立,門上題著江西第一樓五個字。
這高樓便是唐朝騰王元嬰所建的騰王閣。
在閣上遙臨俯矚,滾滾滔滔的江水,都從眼底奔流過去,加上遠接蒼天的隱約雲山,不禁令人觸起思古幽情。
這騰王閣最臉炙人口的一段佳話,乃是在初唐時候那被稱為四傑之一的奇才王勃省父路經南昌,恰好洪州都督閻伯嶼重九盛宴於騰王閣,與會者都是一時俊彥之士。
閻伯嶼早已命他的女婿吳子章預備好一篇序,這時便預備紙張,故意先請來客作序,客人們事先都得到暗示,紛紛推辭,吳子章眼看可以大出風頭。
那時王勃只有十九歲,是客人中年紀最輕的,紙張送到他面前時,他竟然毫不推辭,奮筆疾書。
閻都督大怒,命人伺候王勃旁邊,每寫一句,立刻抄了報上。起先沒有怎樣,到後來王勃寫到「落霞與孤騖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他禁不住矍然動容,極口讚美王勃是不可二世的天才,結果盡歡而散。
自此之後,騰王閣便馳名天下,所有經過南昌的詩人墨客,無不到這高閣登臨一番,懸想前賢風采。
這時日懸中天,已將近正午時分,一個長發俏麗的少女,倚在高閣臨江那面的欄杆上,黛眉深鎖,面對奔流不息的江水,凝目元言。
江上秋風把她的長發吹得飄飄搖曳,有幾絡飄垂下面頰,她動也不動,任由那些散亂的秀髮在頰上飄拂。
她雖然像尊塑像似地倚欄不動,但按在欄杆上的纖指,卻不斷地跳敲著,發出凌亂的聲音,顯然她的深心中十分焦躁不安。
這個俏麗少女正是木女桑清,她陡地十指用力,抓住那石欄杆,口中銀牙微微發出聲音,似乎有什麼極深怨恨之事,猛戳著她的芳心,只見石層簌簌墜下,那石欄杆被她扣陷了十個淺淺的指頭痕,歇了一會兒,她眼前忽然浮起一個瀟洒俊逸的面容,這人向她微微笑著,笑容中帶著一點點羞澀味道。她微微搖頭,雙手慢慢鬆懈,而且微覺疼痛。
她沒有去瞧手指有沒有受傷,珠淚從眼角淌流下來,在頰上染成兩條淚痕,又過了一會兒,她抬眼望望天空,太陽快要移到當中。
她模糊哺哺自語道:「你呀再不來時,今生今世別想再見到我,唉,我見到他又怎樣?我已經……」她用衣袖揩揩面上淚痕,「你究竟來是不來?別教人等得心焦如焚。
唉,為什麼我捨不得這最後一面的機會?你沒有對我說過什麼,只用眼睛看看我,啊,不,你又不敢瞧我,那麼憑什麼我這樣子牽挂你?甚至即使我如今永遠不能和你……
也還捨不得這一面……你千萬別吝嗇這一面,我求求你……」
一個小孩子噔噔地走上樓來,一瞧見她,便吃驚地退開,遠遠地站在欄杆那邊。
「你到底是來不來?莫非你知道我昨夜的慘事么?咳,罷了,我可不能怨你不來赴約,從此天涯海角,唯有在夢中尋覓你的影子……」
她退後一步,雙目仍然凝望住奔流的江水,作別地苦笑一下,慢慢掉轉身.忽地用那銀鈴般的聲音吟道:「……豈知聚散難期,翻成雨恨雲愁,阻追游,每登山臨水,惹起平生心事,一場消黯,永日無言,卻下層樓……」
「姑姑,」一個孩子的聲音嚷叫起來:「姑姑別走,何叔叔會來的。」
她吃驚地四顧一眼,只見一個眉目俊秀的小童,遠遠站在那邊欄杆。
這個小童正是鄧小龍,自從他在黎明時分,學得五手精妙無比的劍招,立刻到後園練習。
他自個兒越練越有勁,一直到已牌時分,才草草吃些東西,又躲到後園練劍。
練了好久,忽然記起何涪說過正午之約,他小心眼兒甚多,認定何涪真是去學劍,便打算也去多學幾手,當下見時候將到,連忙扔下劍,打後園門一徑溜出來,直奔江邊的騰王閣。
卻不料此時前字正鬧個翻天覆地,不可開交。
原來鐵手書生何涪回房安睡,這一覺直睡到已午之交,尚兀自酣睡未醒。
驀地一個人直衝進房間來,把門兒推得砰然大響。何涪猛可睜開眼睛,認得那人是鄧宅家人。
他支起半身,問道:「什麼事?」
「何大爺俠起來,方才從外面來了一個人,說是要找你比劍。我家大爺因見你老睡得好,不肯驚動,請他等候,那人卻凶得很,立刻抽出劍,硬要闖入來。我家大爺勸阻不住,生了氣和那人動手,轉眼工夫,胡爺、郭爺也一齊幫手。小的見三位爺的衣服都讓那廝扎破了,怕是不妙……」
何涪一面聽著,一面穿衣服,伸手掣出長劍,忙忙走出西院,心中想道:「他們三位都是江甫武林的成名人物,雖然沒有什麼了不起的絕藝,但三人合力還斗那人不過,那人該是一代高手,卻不知是哪一派的劍客,來向我尋釁?」
他的腳下好快,眨眼間已奔出前宅大廳,只見廳前天階中,刀光劍氣。
牌風鞭影廝逐在一處。
使刀的是火鷂子鄧昌,他的輕功極好,是以刀光如雪,一徑盤旋飛舞。
繞住敵人滴沼溜遊走。
使用大鐵牌的是胡定,他使這種沉重的兵器,自是膂力特強。把那面鐵牌舞得風聲虎虎,硬碰硬砸,一派迸手的招數。
金鞭郭奇使的是金絲軟鞭,施展開來有如金蛇亂舞,招數迅疾狠辣。
合這三位成名武師之力,圍攻著核心中那人。何涪是什麼人物,一瞥之下,已分出形勢強弱。
只見鄧胡郭三人,衣袂飄舞,這倒並非他們沒有紮緊衣服,而是讓那人用鋒快無比的長劍把衣服挑破,尤其是袖子和下襟,憑添許多道口子,稍一移動身形,隨風飄擺,煞是難看。
何涪這時定晴細看那突爾上門尋事的劍客,只見那人面目黝黑,瘦長個於,身上裝束甚怪,而且赤著雙足,年紀大約在四旬左右.
他手中一柄長劍,左右翻飛,腳下卻寸步不移,一任三人如何凌厲進撲,也不能迫他移動分毫。胡定的鐵牌雖是重兵器,兼且運足全力硬砸硬劈,但只要那人劍尖一戮,立刻把力量破掉,而且將鐵牌黏出外門.使得胡定往往拿樁不住,身形搖擺,有時劍尖光華一吐,從牌風虎虎中遞進去,截腕削臂,招數之巧妙,使胡定不得不撤牌閃避。
另外鄧郭兩人,也是久歷江湖的人物,手底功夫本也不弱.可是此刻總覺得每當進撲攻襲之時,敵人的劍尖老是先一步擋在頭裡,往往教人措手不及.差點兒連變招也來不及。
就在何涪定睛一瞥之時,那使劍怪客尖聲一笑,」既然你們定要為朋友翼命,我歸元就成全你們……」話聲中,劍光暴斂,宛如長虹卷射,立時將三人裹在劍光中。
何涪見了這種劍法,不覺駭了一跳,撮唇清嘯一聲,身形破空飛去。
鄧人正好揮劍一圈一盪,把三般兵器都迫開,冷哼一聲,便待下那毒手。忽然一道劍光斜射而至,挾著極重潛力,迫得他回劍一,封,退後兩步。
「原來是海南劍師歸元駕到,在下便是何涪,未知歸老師有何見教?」
「你便是崑崙派的鐵手書生何涪?瞧你方才一劍,敢情也很不錯。」
鐵書生眉頭略皺,想道:「我昆崙山和你海南島相距千里,素無半點牽連瓜葛,你來找我作甚?而且又是這種咄咄逼人的神態,這就奇了?」口中旬連忙道:「豈敢,歸老師過譽,倒叫何某聽了慚愧。」
「嘿,我若不下殺手,姓何的你未必會現身,總算瞧得起我的破劍。」他頓了一頓,向退開一旁的三人冷冷地瞧了一眼。
鐵牌胡定性情較暴,怒哼一聲,舉牌欲上.卻被火鷂子鄧昌攔住:「胡兄不必生氣,只當他發瘋亂吠……」原來他們也久聞孤懸海外的海南島五指虯有一位極精劍術的劍師歸元,此人善善惡惡,以喜怒行事,記仇之心特重,凡是與他為敵的人,結果都非讓他弄死不可。故此當何涪叫出這人來歷,他們都同時吃一驚,可是當不住歸元奚落得太難堪,胡定便想舉牌相拼,鄧昌雖然把他攔住,倒底也忍不住回罵一句。
海南劍師歸元冷笑一聲,正想說話,金鞭郭奇已叫道:「這廝不通人情之極,何兄可要圖神/歸元驀然飛身一劍刺向金鞭郭奇,可是何涪也在這剎那之間,截在當中,劍一架,兩人同時覺得對方一股潛力從劍上發出,當下一齊落地,退開矚步。
鐵手書生何涪憤怒地嘿一聲,左手劍訣指著歸元道:「這幾位都是光明磊落的好朋友,今日之事,既是沖著何某而來,就請你說個明白,至於這三位朋友的帳,待會兒還要清結一下。」
須知何涪年紀雖不算老,但在崑崙派中輩份甚高,而且在武林中名聲極大,故此以他的身份,雖是憤怒之際,仍然留著分寸。
歸元尖聲一笑,叫道:「好,這本帳通通寫在你頭上。我雖是蠻荒無名小卒,卻要見識你正派名門的功夫。吹,看劍……」
何涪怒火暗焚,清嘯一聲,容得歸元劍尖遞到胸膛,倏然一式「靈台擂鼓」,下半身不動,上半身已縮退半尺有餘。手中長劍挾著一縷寒風,由下而上,截胸斬劈。這一式乃是雲龍大八式中極厲害的進手招數,看起來除了縮胸避劍那一下是內家上乘功夫之外,出手的劍式平平元奇。殊不知這一開式,跟著便如春蠶吐絲,綿綿不絕。昨晚武當玄機子一上手時,也中了這圈套.
哪知歸元在他長劍划起之時,忽地撤劍跨步,在時間上快了半分之微。
只見他振腕揮劍,身形斜撲,從側面疾攻進來。
這一劍的出手,雖極迅疾,但何涪仍能看出劍尖震蕩搖擺,就像沒有準頭般。
凡是使劍,最講究是出劍要快、准、穩三訣,這海南劍師歸元分明已犯了不準的大弊。
鐵手書生何涪豈肯上這種當,疾如旋風般探步旋身,仍是「靈台擂鼓」之式,長劍由下撩上。
歸元可也是真快,驀然收劍,身形棱移兩尺,復又成了正面相對之勢。
長劍起處,分心搠人。
何涪才一動劍時,歸元己變招換式,又從偏鋒攻人,原來他使的是海外自成一家的海蝠劍法,明是從正面進招,實則專搶偏鋒,踏奇門,從側翼攻人,翔動毒辣之極。表面上劍尖所指歪斜不準,似是而非,教人無從捉摸。
這種怪異劍法,練時極難,故此從來無法發揚光大。
鐵手書生何涪也在剎那間換步移宮,長劍一挑,破去敵招。
眨眼之間,已換了八九招,都是一沾即走,乍合又分,兩柄猜光耀眼的長劍,未曾碰過半下。
勁敵當前,彼此全都聚精會神,把一切都忘懷了,何涪打驚醒起床時。
直到如今斗劍,沒有看過天色一眼,哪裡會知道這刻已快到午時。
鄧胡郭三人,這時喘息已定,緊張地注視著這場斗劍,身上破碎的衣服也顧不了去換掉。他們並不知道何涪有正午之約,故此更加不會會理會現在是什麼時刻。
兩人又換了十餘招,何涪已約略摸出敵人劍法獨特之處,心中忖道:
「這海南一派劍術,從來都是耳食之言,究竟極罕有機會親自見識,我且施展開抱玉劍法,守住門戶,仔細觀摩這種處海外的劍法……」要知鐵手書生何涪,乃是劍術名家,故此對於未曾見過的上乘劍法,那種嗜愛的心情,就像藏書家見到稀世珍本,非得之不可的心情一,樣。
這次何涪施展開抱上劍法,其中並沒有夾雜著雲龍大八式的進手招數。
只見他佔住劍圈核心位置,長劍舞出一團寒光,裹住全身。
海南劍師歸元以為他有怯意,冷笑連聲;一柄劍使開來,恍如波浪排空拍擊,槍攻不休。
三十招過去,歸元面色漸漸凝重,自覺一。任自己使盡最狠毒精妙的招發.總無法尋到破綻,敵人們又是那麼神態從容,舉止瀟洒。
心中想道:「今早未趕到南昌時,遇見身負重傷的雪山豺人,聽了他的話.我還不大敢完全相信。現在看這廝狂做的行為,故意裝出大劍派的架子,只守不攻,表面上還裝出輕鬆悠閑的做態,沖著他這一下,便可證實老怪之言無訛,我歸元拼著兩敗俱傷,也要泄掉這口鳥氣,瞧你們四大劍派的人還敢輕覷天下之士不?」何涪此時已鑒賞過對方最惡毒的劍式,側眼一覷,只見鄧胡郭三位好友,形狀狼狽,面上都流露出極忿恨的神色,付想道:
「他們一定被這個野人劍客氣壞,我既已知功力較他深厚,而且又看過他的劍法,還是趕快想法辱敗此人,使他們出一口氣……」
念頭轉完,口中清嘯一聲,忽地裹身劍氣盡收,卻在頃刻問一連削出三劍,每一劍都抖撤成一排劍影,因為極快之故,於是三排劍影都銜接在一。
起,彷彿水天相接,找不出銜接的界線。
這一手乃是雲龍大八式中的第三式「龍吟海裂」,奧妙之極。
海南劍師歸元立覺敵人此招威力無窮,自忖無法破去這一式,甚至覺得位敵人這一式,擠迫得連立足之地都沒有。當下尖聲一哼,長劍撤處,身形已後退大半丈。
何涪劍式一出手,哪裡這麼容易讓他有喘息的機會,否則這雲龍大八式也不會在武林中享得盛譽了。
歸元猛覺劍風寒光,與及那股既重且銳的壓力依然未減,敢情人家如影隨形,原式向他迫到,心中微駭,身形又是一退。
他身形未穩,但覺那股壓力依然上身襲至,更不尋思,往斜刺里閃退一丈有餘。
何涪有如被磁石吸著的小針,任他退向何方,總是相距如舊地追到,甚至還快了一點兒。
海南劍客歸元幾曾試過被人迫得團團亂走?肚中怒焰羞火,直燒上面頰,可是他究是獨霸南大的劍術大家,雖然愧怒交加,卻是心神不亂,而且分辨出敵人壓力又加多了一點,在這瞬息之間,尖聲一哼,身形略不停滯,驀地轉彎又退。
果然壓力立解,何涪用劍指著他道:「歸老師使得好劍法,居然能擺朋我一劍……
歸元無法還口,赤裸的雙足在地面一用力,身劍合一,呼地飛起,幻成一道光華,直射何涪。
原來歸元方才用出無賴方法,轉彎退走之時,掠向鄧胡郭三人那邊,這廳前天階有多大地方,還不是一掠即至。何涪情知再追擊時,歸元定是退到三人立足之處,那時即使能傷得他,卻難保好友們不受歸元所算。故此在這電光火石的瞬息,壓劍止步,隨即譏消他一句。
海南劍師歸元這刻已立下拚命之心,這一劍電射而來,暗藏極厲害的變化,乃是海外孤傳的海蝠劍法最厲害的一著,只要敵人舉劍相迎,定然拼出生死。而他本人也非死必傷,正是與敵偕亡的毒著。
在其他各派的劍法中,絕對找不出這種偏激瘋狂的劍招,只能夠因著敵我招式的變化來個與敵俱亡的招數,總不似這海蝠劍法中的「黑岳犁田」之式,主動地與敵人同歸於盡。這也許便是使人覺得海南孤傳一派的劍法,總帶著點邪氣,雖是上乘劍法,也不能人流充格的緣故。
鐵手書生何涪情知他必定拚命,卻也不懼,凝身仗劍,等敵人襲到。他卻不曉得歸元有這種瘋狂的招數,這刻已是危機瞬息。
說時遲,那時快,當歸元電光一閃般疾射而來之際,兩人目光一觸,何涪忽覺此人眼中露出極奇怪可怖的光芒,令他不由自主地起了慘厲之感。
他心隨念動,長劍微挪,將豎劍俟敵之式,改為劍尖斜往外挑。
雖然那劍只移動了半尺,其中卻有文章,起先那一式乃是抱玉劍法中的守式,名喚「舉火燎天」。后一式卻是雲龍大八式中第七式「固封龍庭」,滅雲龍大八式中唯一守式。這兩式雖同是守式,但其中結構變化與及身形方位等.大不相同。
只見歸元劍光欲到未到之際,何涪將長劍急划,以全身功力,用劍氣有下一扇透明的門戶。
旁邊的鄧胡郭三人,可不知道何涪改用雲龍大八式,搶佔了先機,只貝驀地劍光四射,嗆地大響,那聲音異乎尋常地嘹亮清越,跟著光華亂射,眩間驚心.
他們三人還未看清楚究竟之時,人影已分。兩聲哐啷金屬撞石之聲響處,原來是海南劍師歸元扔掉手中斷劍,加上另一截劍尖著地之聲,卻見歸元面色煞白可怖,身形搖晃一下,驀地回手從左肩拔出一支帶血的什麼東西,又扔在地上,眾人忙看時,原來是另一截斷掉的劍尖。
歸元一語不發,也沒有理會汩汩出血的傷口,狠命地盯了何涪和眾人一眼,驀地轉身飛縱而起,輕煙一縷閃處,已自蹤跡沓然。
鐵手書生何涪手中長劍敢情也斷了一截,而且胸前的衣服已劃破一條口子,只差了那麼一點兒,便傷到皮肉。
他慚然地在尋思著什麼,火鷂子鄧昌道:「你沒事么?咦,你的劍斷了「何兄會過那廝么?我真未見過這般野蠻的人。」鐵牌胡定插口道。
何涪微嗟一聲,道:「那廝也真厲害,劍法功力不在峨嵋摩雲劍客陸平之下。他突然尋我生事,怕是受人唆使,你們昨晚可曾見到他沒有?」
三人搜索回憶地思忖一下,全都搖頭,何涪猛然想起什麼似地抬頭望天,跌足叫道:
「不好,時間已到……」說話間把手中斷劍扔掉,灑步便走。
火鷂子鄧昌叫道:「你往哪兒去?喂……」
何涪已疾走出大門,一面答道:「我有個約會,口頭再告訴你……」話聲飄送到他們耳中,他人影已消失在門外。三人面面相覷,只好回房更衣不提。
這兒的道路都是何涪走熟的,故此一路沒有耽擱,直奔滕王閣而去.
他不住抬眼看天色,心中十分焦躁,恨不得施展絕頂輕功,飛馳而去。
饒他沒有展開身法,也自迅速非常,比起常人來便是極力奔跑速度了。不過在外表看來,何涪仍是一搖三擺地踱步,其實他每一跨步,都有丈許遠,驟然看見,並不覺出奇之處,但再瞧出那種速度,便不由得教人驚奇咋舌。
待他到了江邊,己過了約會的時刻,他一徑衝上騰王閣去,放眼四瞧。
哪有半條人影。
他四下巡逡搜索,終於頹然嘆口氣,走到欄杆邊,倚欄眺望。
眼前江水滔滔,橫亘到天際,鳳帆片片緩緩在煙波中移動。
「她已經走啦,可是她怎可以這麼匆這地離開?她該知道我一定會趕來赴約的呀,只遲了這少許時候,便不能等候么?」他自個兒怨恨地忖想。
但一瞬間,他又轉意回心地怨艾起自己,他想:「昨夜裡匆匆一約,她怎知道我如何想法,她又怎知我自見她第一面,便常常在心裡縈迴著她的情影?便我自己也莫明其妙,老是趕不走她的影子……」
「噯!"他忽地叫出來,想道:「我且莫自作多情,老是自個兒想這想那,也許她根本沒有來赴約,故意捉弄我一下……」想到這裡,心中涼了半截,茫然在閣中踱了兩個圈子,隨即又憑在欄杆上,怔征出神。
「苦留後約將人誤……你牙,真是苦留後約將人誤。」他迷惘地自個兒反覆念叨道:
「想我何涪闖蕩江湖二十餘年,幾曾惹過這等情絲,想不到這幾天內,自尋一段煩惱。
咳,真箇鳳月債常新,古今情不盡……我果真是自尋煩惱?」
他扼腕嘆息著,眼前茫茫大水,遠接天邊,不歇地滾滾東流。從古到今,那浪花不知淘盡多少風流人物,不管是傾國傾城的美人,或是頂天立地的英雄,一切都隨著似水年華而流逝消歇……江上秋風吹到閣上,那種蕭瑟的味道,生像帶著千古哀愁,他不覺痴想道:「孔夫子對著流水,喟嘆出『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的話,可見得他也有著世事無常的恐懼和悲哀……佛說大地山河,唯心所造,這一切現象,也是唯心所造的啊,我又何以戀戀殘骸,為這些虛幻的景象哀悼,那一-縷情絲!」他的思路忽地轉了方向,一時忘掉起先那種消極的觀念,繼續想道:「江上風帆片片,她會不會也在其中,順流而去……或者她會在船上遙望著這帝子高閣,也許還能夠看見我一點影子……」想到這裡,不由得興奮起來,真箇仔細地放眼瞧看江上的帆船。
他凝佇了整個時辰,搖頭嘆息幾聲,收拾起破碎了的痴心妄想,走下騰王閣.
當他回到五里坡鄧家時,一踏人大廳,只聽鄧小龍嚷道:……"不成,我只能夠告訴何叔叔……」
「什麼事呀,小龍?」他隨口大聲回答。
「你回來就好了!"火鷂鄧昌欣然叫道:「這孩子不知溜到什麼地方去,午飯到處找他不著,我擔心得很,現在剛剛回來,問他去什麼地方,他卻不肯說,說什麼也得找到你才成,你就跟他說吧廣
鄧小龍上來拐住何涪的手,壓低聲音道:「叔叔,到這邊來,我有話告訴修……
何涪只好和他走廳外,在院子那邊的角落裡,鄧小龍道:「叔叔,我見目鄧姑姑,她叫我別告訴旁的人,只能告訴你。」
他的身軀微震一下,瞠目道:「你見到哪個姑姑?」
「就是叔叔要見的姑姑呀,我可見到了。起初我害怕得很,因為她的面上胃得很.就像塗上一層青青的顏色……
「岡?你到底在什麼地方看到她?」
「在矚王閣上,叔叔不是說約定她在那兒么?我練完劍,一見天色近午,叢去多學幾手劍法,便趕快奔到騰王閻去,那兒一個人都沒有,只有她側身爾在欄杆邊,我一看見她臉上的顏色,嚇得躲開一旁。後來看見她流眼淚,不知念些什麼話,轉身就走。那時我已偷儈看清楚她的樣子,不但不兇惡,回旦好看之極,於是我叫她一聲,說你會來找她……」
「勉怎麼說?」何涪驀地心急之極,趕快追問。
「她先問清楚我的姓名來歷,然後獃獃地看著屋頂,歇了一會兒,她說:
『現在已過了正午時分,我不能再等他了。』於是她挽著我的手,不大情願地下修。
我對她說:『姑姑,何叔叔一定會來的,江湖人一諾千金,你就等他一會兒吧!』她嘆著氣搖頭,一面下樓梯,一面道:『你不會明白的,我不是不岡竟等他,可是……』她沒有說下去。
「我果真心中不明白,但見她那種難過的樣子,和眼中的淚珠快要掉下不成,我只能夠告訴何叔叔……」
「什麼事呀,小龍?」他隨口大聲回答。
「你回來就好了/火鷂鄧昌欣然叫道:「這孩子不知溜到什麼地方去,午飯到處找他不著,我擔心得很,現在剛剛回來,問他去什麼地方,他卻不肯說,說什麼也得找到你才成,你就跟他說吧!」
鄧小龍上來拐住何涪的手,壓低聲音道:「叔叔,到這邊來,我有話告訴你……
何涪只好和他走廳外,在院子那邊的角落裡,鄧小龍道:「叔叔,我見到那姑姑,她叫我別告訴旁的人,只能告訴你。」
他的身軀微震一下,瞠目道:「你見到哪個姑姑?」
「就是叔叔要見的姑姑呀,我可見到了。起初我害怕得很,因為她的面上青得很.就像塗上一層青青的顏色……
「哦?你到底在什麼地方看到她?」
「在騰王閣上,叔叔不是說約定她在那兒么?我練完劍,一見天色近午,想去多學幾手劍法,便趕快奔到騰王閣去,那兒一個人都沒有,只有她側身爾在欄杆邊,我一看見她臉上的顏色,嚇得躲開一旁。後來看見她流眼淚,不知念些什麼話,轉身就走。那時我已偷偷看清楚她的樣子,不但不兇惡,而且好看之極,於是我叫她一聲,說你會來找她……」
「她怎麼說?」何涪驀地心急之極,趕快追問。
「她先問清楚我的姓名來歷,然後獃獃地看著屋頂,歇了一會兒,她說:
『現在已過了正午時分,我不能再等他了。』於是她挽著我的手,不大情願地下樓。
我對她說:『姑姑,何叔叔一定會來的,江湖人一諾千金,你就等他一會兒吧!』她嘆著氣搖頭,一面下樓梯,一面道:『你不會明白的,我不是不願意等他,可是……』她沒有說下去。
「我果真心中不明白,但見她那種難過的樣子,和眼中的淚珠快要掉下來,我可害怕看見人哭,便沒敢問她。
「出了騰王閣我還曾叫她和我一起回家,那不是找著叔叔你么,可是她儘是搖頭,那些頭髮飄呀飄地搖頭,她說:『我不是不願意找她,可是……
嘿,你不會明白的。』我想她既是老說我不明白,那就不明白算了,反正我也真不明白。她帶我到西邊很遠的一座大破廟中,那兒有一匹大白馬,她呆廠很久,才寫了一張紙,折成一團,叫我交給你。又叮囑我別告訴旁的人,喏,這便是她寫的字條,我可沒敢拆開……」
何涪接過一看,敢情是一張柔軟潔白的貢宣素箋,摺疊成一個同心結。
他微愣一下,想人非非地瞧著那個同心結。
鄧小龍睜大眼睛,等不及地催道:「叔叔,你倒是打開來看看呀!」
何涪嗯一聲,微笑望他一眼,道:「你的主意真不壞,是么?」一面小心地拆開那結,打汗素箋。
只見箋上寫得好一手替花小字,但只有寥寥數十字,他咬咬嘴唇,輕聲念道:
「柔腸百結誰能會,一懶情天歷劫身,
萬水千山歸去也,從此蕭郎陌路人。……
他吃驚地皺皺眉頭,哺哺道:「萬水千山歸去也,從此蕭郎陌路人,這兩句指的是什麼意思?難道她此去便不再與我相見么?且看這下一首又怎樣說。」
「橫塘有淚泥中絮,荒嶺誰歌陌上桑,
劍映銀虹遙一夢,可憐妾恨比天長。」
他那兩道深鎖住的劍眉,此刻益發鎖得緊了。鄧小龍見他神色不對,便靜靜呆立,不敢問話。
剎那問他心中思潮起伏,又惆悵又疑惑。雖則一時測不透詩中之意,但有一點可以明白的,便是她已悄然遠去,而且再不和他相見了。「難道是因為我誤了時刻,便這麼決絕么?」他想道:「那麼是什麼情天歷劫和妾恨天長呢,她……」
鄧小龍呆了好久,憋不住氣問道:「叔叔,你怎麼啦?」
何涪喃喃答道:「我也不明白,她走了,萬水千山歸去也,從此蕭郎陌路人……」
「叔叔!小龍用力地叫一聲,然後吶吶道:「叔叔,我還有一件事沒告訴你,可是那姑姑也說不要說出來……」
「什麼事?快說……」
「那姑姑教我好多手劍法,直誇獎我乖和聰明……」
何涪聽廠,不覺索然,當下決定一個主意,要在返崑崙之前,先到華山訪尋桑清.問清楚這兩首七絕詩的意思。
翌日,他辭別火鷂子鄧昌,鐵牌胡定和神鞭郭奇等人,束裝西返。
可是任他踏遍了整個西嶽華山,卻仍未覓到芳蹤,這使他十分惆悵,而經過好些日子來反覆玩味那兩茵詩,他也自猜出幾分意思了。
他自家也不知怎的,越來越覺得消沉,往昔兩位師兄白眉和尚和普荷上人常常對他解說的佛家要旨,竟參悟許多。
他漫無目的地邀遊了三個多月,終於回到昆崙山去,還帶回一個三歲大的男孜,原來是他經過漢中府時,順道到城外的焦石鄉,那兒乃是崑崙掌門普荷上人的故里。
因緣湊巧,把這孤伶無依的男孩帶回山,這男孩正是普荷上人俗家侄兒,回山後由普荷上人賜名為荃即是後來的鐘荃。
鐵手書生何涪越來越心灰,到後來終於看破浮雲變幻的世情,決意削髮出家.由白眉和尚替他剃度,賜法名為大惠。
白眉和尚素來最疼愛這個惆悅英俊的師弟,見他頹靡灰心,也很難過。
另外為了本派聲譽,當下便和普荷上人、大惠禪師三人商量一番,便下山往後藏薩迦寺借劍,哪知終於不曾如願,回山時又發生一件事,於是白眉和尚便獨居玉龍峰龍隱禪院,精心鑽研本門元上心法雲龍大八式的奧妙,一晃眼二十年過去,那鍾荃已經長成,並且得了白眉和尚的絕藝。
鍾荃在方丈靜室中,聽完普荷上人所說二十年前劍會的情形,知道了大概情形,不過普荷上人並沒有將何涪和桑清一段事情敘出來。
白眉和尚一直閉目坐著,這時雙目微張,精光外露。
他道:「荃兒,你師父還沒把武當玄機子寶劍的來歷和老衲往薩逸寺借劍之事告訴你,你且聽老衲細說,當年你師叔回山後,一說詳細經過情形,老納記得曾經在本寺一本秘籍上,看過那劍的來歷。
「秘籍記載著在春秋時代,歐冶子為越王濤湛廬、巨闕、莫邪、魚腸、吳鉤五柄稀世寶劍,他暗中在每一柄劍的爐中,另外鑄成一劍,合起來又是五劍。這五劍可不像湛廬、魚腸等五劍,能夠截金削鐵,吹毛過發般鋒利,卻是按著先後天五行生剋之數,潛具威力,如玄機子的劍即是五劍中的朱雀劍,離火為質,按劍訣舞動時,劍身射出紅光,宛如燒得通紅,五劍都同樣能在暗中破壞敵人真氣武功,重者走火人魔而死,輕則也會昏迷不醒一段時候,端的厲害陰毒無比。
「五柄劍的劍身和劍鞘,都刻滿了古篆,那便是和歐冶子同時的道家異人玉洞真人,把五柄劍各自的妙用和劍訣刻在其上。若是能夠五行合運,那威力簡直無堅不摧,雷崩電閃,風雲變色。據說玉洞真人為了怕後世得劍的人妄用這種至寶神器而又元人能剋制,便將每-一劍的最要緊秘訣漏掉,刻在另一柄與它相生的劍上,要把劍訣學得完全,配合起本身自具的武功,才能發揮全部威力,否則便不過能夠用出五成威力而已。
「老衲既識得玄機子寶劍來歷,想著若要與他爭衡高下,除了老衲親自下山,仗著精練了三十年而近日方始參悟的佛門般若大能力,即是和道家罡氣異曲同工的先天之力,可以剋制住玄機子之外,其餘的人恐怕沒有法子,但老衲又豈能再動無明,去和武當爭一日之長短?
「於是想起歷代祖師傳說有一柄寶劍,即是五行寶劍中的玄武劍,落在後藏薩逸寺,為該寺鎮山之寶。老衲認為只能去藉此劍,讓大惠師弟使用,再下山一次,挽回崑崙聲譽,因為一則玄武屬水,水能克火,在劍的質上已勝了武當玄機子的朱雀劍,二則大惠師弟的內力劍法部勝玄機子一點,必定可操勝券。
「誰知薩迦寺的主持錫心大師卻認為這事極為嚴重,非和智軍大師動手贏了,借不到劍,老衲覺得同為佛門弟子,況且圍觀的人不只千百之多,智軍大師是后藏第一高手,久為武林欽重,而且他平素戒律精嚴,正直慈悲,正是我佛門中不可多得的有道高僧,老衲豈能使他受辱落敗,便自願放棄借劍的念頭……」
鍾荃突然插口道:「師伯,弟子聽章端巴師兄說,你老暗中贏了智軍大師三招,可是真的?」
普荷上人呵叱道:「荃兒豈可如此無禮,打斷長輩話題。」
白眉和尚微微一笑,道:「師弟你無須責備於他,此子天性淳厚樸實之極,平日最有規矩,這時定是聽得大人神……」
普荷上人應了一聲,沒有再說,鍾荃吃驚地行禮賠罪,白眉和尚道:「智軍大師不愧一代高僧,竟不諱言當日實情,既然荃兒已經得知,老衲也無須隱諱,他說的果是實情。」普荷上人合十讚美道:「師兄菩薩心腸,可媲美智軍大師。二十年來,未曾聽師兄提過此事。」鍾荃知道普荷上人意思是說,白眉和尚二十年來,甚至對自家師弟也沒有說過贏智軍大師三招之事,這種心地,是何等光明厚道,禁不住敬佩之極地瞧著白眉和尚,心中十分感動。
白眉和尚道:「出家人份該如此。當日老衲從薩逸寺回來,」他轉面向鍾荃說,「曾經發生了一件事……」普荷上人誦一聲佛,道:「師兄,這事不說也罷。」白眉和尚微微搖頭道:「愚兄以為這件事可以警惕荃兒,使他知道天外有天,更加能夠謙恭待人,師弟以為愚兄此意如何?」普荷上人微微一笑道:「師兄說得甚是,請師兄訓海吧!
當下白眉和尚將自己當日一番經歷詳細說出來。
原來當日白眉和尚離開薩逸寺之後,認定一切都有前因後果,本來不能由人力強求,故此雖然此行心愿不曾達到,仍然毫無溫怨,踏上崑崙歸途。
他取道東行,準備經青海,繞個圈子返崑崙。因為星宿海西寧古剎的主持尊勝老禪師,乃是當代得道高僧,四十年前,崑崙的苦行禪師,即是白眉和尚的師父,特地請他來為白眉剃度,受那佛門三戒。
白眉和尚出家十年後,曾到西寧古剎參謁尊勝老禪師一次,當時尊勝老禪師便傳他佛門降魔元上心法般若大能力,這種和道家罡氣有同等妙用的先天真力.尊勝老禪師自家也沒有練成,只識得法訣,當時囑咐白眉和尚練成之後,方可再來參謁他。
白眉和尚昔參了三十年,新近才練成功,故此這次下山入順便繞道參謁尊勝老禪師。
幾天之後,白眉和尚便到了星宿海。那西寧古剎,雖不十分宏大,但歷史悠久,代有高僧卓駐此寺,參研寺中所藏秘典。
白固和尚三十年前曾經來過,故此不煩問路,一徑走向古寺。
驀地眼前呈現一幅景象,使這位絕世高僧錯愕止步,只見圍寺黃牆的大山門,這刻正大開著,一個巨大的石香爐由頂到腳約摸是六七尺高,渾體是巨石鑿成,怕沒有二三千斤重。
爐中猶自香煙孟氖,裊裊飄散空際。這石香爐只把山門右邊完全堵住,左邊卻剩下三尺來闊的空隙,一個人倚門而立,左時擱在石香爐邊,恰好把僅有的空隙填滿。
只見那人一頭灰白色的長發,亂糟糟地四散垂下,頰頷間灰髭茸茸,驟眼一看,也能夠覺出是多年不曾剃刮。一襲破舊脫色的長袍,罩在魁偉的軀體上,上半身裡面沒穿衣服,打肩胸間的外衣破洞,露出雪白細緻的皮膚。
白眉和尚駭訝地止步,深深瞧他幾眼,心中付道:「阿彌陀佛,怎的這人如此一副光景?好生詫異,難道是一個痴漢?」
他緩緩走上前去,直到那人面前幾尺地方;那人翹首看著天空,動也不動。
白眉和尚輕輕誦一佛號,那人仍然翻眼向大,宛如不聞。
白眉和尚轉念忖道:「不對,不對,這人不是普通痴漢,試想現在正是嚴寒隆冬,老衲童身練功,至今已具火候,還得多披件衣服,他卻只穿一襲破布衫,冷風把裡面都灌得漲漲的,他仍無絲毫寒意……哎呀,瞧他天庭飽滿,隆鼻豐頤,面色白中透紅,恍如嬰孩膚色,若不是頭上亂糟糟的長發和髭鬚,敢不是極出色的一表人才?還有那特別惹眼的手指,修長纖巧,以他這麼魁偉的男子漢,與及頭髮髭鬚顏色所顯示的年齡,會有這種膚色和手指,老衲此生尚是初見……咦,好像聽過江湖有這麼一號人物,有些特徵相似……怎的一時想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