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落拓書生
清癯老者道,「她一身所學不在一般高手之下,對她我由來很放心。」
黑大漢定了定神道:「可是您總該知道她這時候出去幹什麼,上那兒去……」
清癯老者道:「我知道,她上村西去了……」
黑大漢道:「村西?上那兒幹什麼去……」
清癯老者淡然一笑道:「你忘了,她剛才提起一位黃先生?」
黑大漢道:「我知道,黃先生怎麼……」一怔接道:「莫非那位黃先生會是……」
清癯老者道:「她就是去看看是不是!」
黑大漢道:「怎見得那位黃先生就是……他有什麼可疑之處么?」
清癯老者道:「黃先生是位十足讀書人,文質彬彬,弱不禁風,他有著一付頎長的身材,根根如玉的十指,雖然面貌平庸了些,但那可以易容,他滿腹珠璣的才華,偶而一兩句,足驚四座,令人自嘆不如,如今想想,應該是深藏未露,巧的是他姓黃,似乎是取皇甫複姓那首一字……」
黑大漢道:「大哥,乍聽很像,只是『玉龍』隱居在這小鄉鎮……」
清癯老者道:「『不老書生』又為什麼隱居在這小鄉鎮里。」
黑大漢呆了一呆,道:「大哥,我看丫頭這一趟八成兒白跑。」
清癯老者道:「怎見得?」
黑大漢道:「由這張紙條上的最後一句看,人家分明聽咱們談話多時,也就是說咱們的一舉一動盡在他耳目之下,既然如此,丫頭跑去找他,他豈會不知道?他隱居在這兒,如今又明知道丫頭是去找他的,他又豈會讓丫頭有所斬獲?」
清癯老者點了點頭道:「不錯,五弟,看丫頭回來之後怎麼說吧!」
丫頭,美姑娘,她像一隻凌波燕般,頂著刺骨的寒風撲向了村西,在這兒住了多年了,路熟,再加上她那高絕的身法,轉眼之間就到了村西頭。
到了村西頭,她一怔停了步,因為她聽見了一陣陣的朗朗書聲,這書聲傳自前面數丈外。
那兒有一座小瓦屋,沒有竹籬,離別的人家也遠,孤零零的一座小屋,屋前只挺立著一棵壓了雪的大樹。
燈光透窗,從那透著燈光的紙糊窗戶看,窗欞上映著一個人影,既圓又大的人影。
那朗朗書聲就從那窗戶里透傳出來。
夠可憐的,也的確是個書獃子。
這時候人家都圍著爐子吃年夜飯,他卻一個人在這寒夜除夕,猛啃書本子。
不對呀,黃先生有著一付頎長的身材,這窗上的人影怎麼又圓又大,像個肥胖的人呀!
姑娘她皺了眉,她遲疑了一下,邁步走了過去。
屋裡的人毫無所覺,朗朗書聲也沒有停頓。
到了門口,姑娘遲疑著抬手拍了門。
剝落聲一起,朗朗書聲立時停頓了,隨聽裡面有人間道:「誰呀?」
姑娘眉鋒又是一皺,這話聲不像剛才在自家門口說話的那個清朗話聲,她思索著應道:「黃先生,是我,請開開門。」
只聽屋裡那位黃先生驚「哦」一聲道:「原來是嚴姑娘,請等等……」
步履響動,跟著,門開了,姑娘目光一直,差點便笑出聲來,那位滿臉病容的黃先生敢情正裹著他那床破棉被呢,怪不得瞧窗上人影既圓又大。
她這裡忍住笑,那裡黃先生睜著一雙無神的眼,驚詫道:「姑娘這時候……快請進來,外面冷……」說著,他把姑娘請了進去。
看他這間屋,足夠可憐的,卧房兼書房,擺設簡陋,一張木板床靠里,一張破書桌臨窗。
書桌上一盞油燈明滅閃爍,放著一本破損不堪的書。
這,完完全全像個不得意的落魄文士。
姑娘撣著身上的雪,黃先生他開了口道:「嚴姑娘,夜這麼深了,你……有什麼事兒么?」
姑娘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含笑說道:「先生既然到了我家門口,怎麼不進去呀!」
黃先生一怔,瞪大了眼,道:「我到了嚴姑娘家的門口?什麼時候,沒有啊,我今天一天都沒出門,這麼冷的天,這麼深的雪……姑娘怕是看錯了人了吧。」
姑娘美目一轉,笑道:「那也許是夜太黑,我看錯人了……」
黃先生道:「一定是姑娘看錯人了,姑娘看,在屋裡我都要裹上這床被子,我還敢出去?那準會被凍……」
下面的話他沒有出口,臉猛然一紅,忙把被了扯了下來,走過去往床上一丟,窘笑說道:「嚴姑娘,請恕我失禮,實在是太冷了,我,我……」說著,說著就是機伶一顫打上了哆嗦。
姑娘看那書生機伶伶一顫,冷的直打哆嗦,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微笑道:「先生還是把棉被披上吧,相識多年,彼此都是熟人,先生不必這麼拘禮,這麼客氣。」
黃先生還待遲疑,姑娘跟著又是一句:「先生身子弱,凍壞了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黃先生究竟抵不過冷,一連應了好幾聲是,忙走過去拿起那床破棉被重又裹在了身上,裹得比剛才還緊。
姑娘美目一轉,目光落在了書桌上,道:「先生在用功么?」
黃先生忙道:「閑著沒事兒,一個人也無聊,反正凍得睡不了,倒不如拿起書來看看,多讀些書總是好的!」
姑娘微頷螓首,道,「先生說得是,反正先生閑著無聊,可願到我家去坐坐?」
黃先生訝然說道:「到姑娘家去……」
姑娘道:「先生一個人,在這兒又舉目無親,過年了,一年也就這麼一天,我爹叫我來請先生到我家去吃頓年夜飯……」
黃先生「哎呀!」一聲道:「嚴老夫子真是太客氣了,太愛顧了,這麼冷的天,這麼深的積雪,怎麼讓姑娘跑到我這兒來……」
姑娘道:「反正我已經來了,先生賞光不賞光?」
黃先生忙道:「姑娘,我怎敢打擾……」
姑娘道:「先生剛剛說的,這麼冷的天氣,這麼深的積雪,我專程跑來請先生,先生怎好意思不去?」
黃先生作難了,眉鋒微皺,遲疑著道:「這個……姑娘,賢父女盛情難卻,若推了嚴老夫子這番愛顧好意,那也顯得不恭,只是,只是……」
臉一紅,窘笑說道:「我總不能裹著這床破棉被到府上去……」
姑娘會說話,她嫣然一笑道:「先生,嚴家也不是富貴之家,教書人跟讀書人有幾個出門講究輕裘的,人貴率直,衣著只是外表,似乎不必講究那麼多……」她頓了頓,又道:「但得不冷,便是裹著棉被出門又何妨?這不也正是讀書人的本色么?」
黃先生道:「姑娘,我是怕失禮……」
姑娘道:「先生,這是小節。」
黃先生遲疑了一下,雙眉一揚,道:「好吧,嚴老夫子好意,姑娘也冒著風雪來了,再加上姑娘這番指教,我就是拚著凍僵也要到府上叨擾一番,姑娘請先到外面等我,我熄了燈就出去。」
姑娘忙道:「讓我代勞了吧!」
她快步走向書桌,趁著抬手熄燈那一剎那,她目光遍掃全桌,卻找不出一點有寫過字的跡象。
燈滅了,黃先生裹著那床棉被走出了門,姑娘跟在他身後走了出來,黃先生要鎖門,但手剛伸出去就又縮了回來,他道:「四壁蕭條,囊空如洗,一個落魄的窮讀書人,不怕梁上君子光顧,誰要拿這幾件破衣裳,幾本破書,儘管拿去。」
姑娘道:「先生讀聖賢之書,正氣懾人,宵小也得敢啊!」
嘴裡說著,她帶路前頭走了。
姑娘心思靈巧,玲瓏剔透,這兒既然看不出什麼,她打算把這位黃先生帶回家去來個「三堂會審」。
黃先生可真是個窩囊廢,身上裹著一床棉被,還凍得直打哆嗦,一步比一步艱難,真是。
費了好半天工夫,好不容易挨到了嚴老夫子家,姑娘抬眼四窺,寂靜空蕩,風在悲號,雪仍不住地在飄,除此,再也難看到別的什麼。
她一進竹籬高聲先叫:「爹,黃先生來了。」
門開了,嚴老夫子滿臉錯愕神色地當門而立,當他看清黃先生身上那身「穿著」之後,一怔,險些失笑。
錯愕歸錯愕,想笑歸想笑,他連忙把黃先生請了進去,進門之後,黃先生拉下身上破棉被,往屋角一張椅子上一塞,向著嚴老夫子兜頭就是一揖:「蒙老夫子寵邀,晚生不敢不來……」
嚴老夫子當即就明白了這是怎麼回事,忙還禮說道:「不敢,彼此都是離鄉背井之人,既逢年節,就該聚聚,也只是粗餚水酒,好在黃先生不是外人……」
向著姑娘一擺手,道:「丫頭,後面準備去。」
姑娘伶俐,忙撤走了桌上的往後去了。
黑大漢跟著到了後頭,劈頭便道:「丫頭,你弄錯了。」
姑娘一怔道:「怎麼,五叔,我弄錯了?」
黑大漢道:「可不是么?剛才你走後沒多久,他們就過來了,我跟大哥聽得清清楚楚,『玉龍』在外面說了這麼一句:『大三十地跑來擾人,過兩天再來,滾!』,等我跟大哥開門看時,『玉龍』已經沒了影,有幾條人影在夜色里沒命地狂奔而去,你想,黃先生要是『玉龍』,他能分身兩地么?」
姑娘呆了一呆道:「真的,五叔?」
黑大漢道:「難道五叔還會騙你不成!」
姑娘恍然苦笑,道:「這麼說來,我是自作聰明,的確弄錯了,唉,這麼冷的天把人家給騙了來,這是何苦……」
黑大漢道:「好在他也不算白來,快點把酒菜端出去吧!」
說完了話,他轉身先出去了,剛到廳堂,嚴老夫子便招手說道:「趙老弟,請過來見見這位黃先生。」
黑大漢會意,忙走了過去,彼此見了個禮,寒喧了一番之後,嚴老夫子向著黃先生道:「我這位趙老弟是個跑江湖的,前些年在魯西結識訂交,可巧他這趟路過『濟南』,到我這兒過個年……」
黃先生「哦!」地一聲道:「原來趙兄是位江湖俠士,哎呀呀,那真是失敬,真是失敬,不瞞趙兄說,小弟雖是個百無一用的讀書人,但卻素慕趙兄這等朱郭之流,今夜能在老夫子府上得識趙兄,小弟是榮寵無上,足慰平生了。」
「鐵膽巨靈」趙滔佯稱目已是個跑江湖賣藝的,幾路花拳繡腿,那只是哄人混飯吃的,算不得俠士。黃先生卻硬說他是過謙。
說話間,姑娘端著酒菜出來了,第一眼她便望向黃先生,這一眼帶著不少的歉疚與不安。
黃先生卻毫無所覺地沖她一拱手,說了聲:「勞累姑娘了。」
姑娘含笑說道:「那兒的話,先生總那麼客氣,飯總是要吃的。」
酒菜擺上,嚴老夫子跟趙滔殷勤勸飲,為著那份歉疚,姑娘也敬了黃先生一杯。
這杯酒剛飲下,一聲震人耳鼓的冷笑傳了進來:「猶自飲酒作樂,不知死之將至。」
趙滔臉色一變站了起來。
黃先生皺眉說道:「這是那位,大三十里怎麼死呀死地……」
嚴老夫子向著趙滔一遞眼色道:「趙老弟,你陪陪黃先生,我出去看看是那位不知避諱的朋友來了!」話落,他推杯站了起來:
趙滔忙道:「嚴老哥哥,還是我代勞吧。」他拔腿便要往外走:
嚴老夫子伸手一攔,道:「不,趙老弟,怎麼說我是主人,有道是:『強賓不壓主』,你陪陪黃先生,還是讓我去吧!」說完了話,他走過去拉開了門。
一陣刺骨寒風卷了進來,黃先生機伶一顫,叫了聲:「好冷」,往一邊便躲,適時,外面傳來了一聲悶哼。
悶哼的,是個身材瘦高的黑衣人,一身皮襖褲,看不見頭臉,發出悶哼的時候,他腳下也一個蹌踉,然後兩道逼人寒芒暴射,他冷冰說道:「老匹夫,你敢暗箭傷人……」
嚴老夫子為之一怔,訝然說道:「這位朋友,你這話……」
瘦高黑衣人抬手往胸前一摸,手往前一伸,一攤,道:「你看有,這是什……」「么」字未出,他身形猛地一震,叫道:「主人果然在此……」他一翻腕收起那件東西,恭謹躬身,道:「既然主人親自到此,屬下告退就是。」
騰身飛射而去,轉眼不見。
嚴老夫子怔住了,他看得清楚,剛才那瘦高黑衣人掌心上托著的是條小巧玲瓏的玉龍。
其實,何只他怔,便連趙滔跟姑娘也怔了。
好半天,屋裡的趙滔才叫了聲:「大哥……」
嚴老夫子定了定神,關門轉身走了進來,深深地看了趙滔一眼,遞過了一個眼色,道:「這簡直令人莫明其妙,趙老弟,你認識他么?」
趙滔忙搖頭說道:「不認識,嚴老哥哥,別是他找錯人家了吧!」
嚴老夫子一點頭道:「對,八成兒他是找錯了人家,以我看這是江湖事,我一個讀書人怎麼會沾上江湖事?白白地受了場虛驚!」說著,他坐了下去,強笑舉杯邀客。
黃先生也有點餘悸跟驚詫,喝過了一杯酒,他搖頭說道:「老夫子,以我看這件事不尋常……」
嚴老夫子目光一凝,道:「噢,怎麼,黃先生有什麼高見?」
黃先生道:「我剛才好像聽那個人說老夫子暗箭傷人……」
嚴老夫子道:「不錯,黃先生,他是這麼說過。」
黃先生道:「老夫子傷他了么?」
嚴老夫子道:「沒有啊,自然沒有,黃先生請想,我怎麼傷得了他。」
黃先生道:「這就是嘍,剛才我看見他往身上摸了摸,然後攤開手讓老夫子看了看,那定然是什麼江湖人的暗器……」
轉過臉去望著趙滔迫:「趙兄,那是應該叫暗器,我沒有說錯吧。」
趙滔忙點頭說道:「沒錯,沒錯,是叫暗器,是叫暗器。」
黃先生道:「還好我沒有說錯,要不然可就貽笑大方了……」頓了頓,接道:「既然有暗器,那就表示他沒有瞎說,果真是有人用暗器打了他一下,二位以為對不對?」
嚴老夫子跟趙滔點了頭,連聲稱對。
黃先生道:「那麼,用暗器打了他一下的,又是誰呢?」
嚴老夫子搖了頭,道:「這我就不知道了!」
黃先生道:「那麼以我看,他沒有找錯地方,所以匆匆地離去,也只是因為有人救了咱們,用暗器打了他一下。」
嚴老夫子捋著鬍子點頭說道:「黃先生所說的不無道理,只是我不認識他啊!」
黃先生轉望趙滔道:「也許他認識趙兄……」
「不。」趙滔忙搖頭說道:「我也不認識這個人!」
黃先生訝然說道:「這就怪了,既然二位都不認識這個人,他怎麼會在大除夕夜跑到嚴老夫子府上,一付尋仇之態……」
嚴老夫子道:「以我看他還是找錯了人家。」
趙滔隨聲附和,忙點頭說道:「對,對,老哥哥說的對,我也是這麼想……」
黃先生搖頭說道:「那只有作此解釋了……」
姑娘背著黃先生向乃父遞過一個眼色,道:「爹,酒菜都涼了。」
嚴老夫子自然會意,「哎呀!」一聲忙道:「真的,盡顧著說話了,酒菜都涼了,黃先生,這酒是小女釀的,菜也是小女做的,千萬別冷落了,請,請!」
黃先生輕「哦!」一聲道:「那我倒要多喝幾杯,多吃幾口……」
趙滔一旁笑道:「多喝幾杯,多吃幾口怎麼行,最好咱們全……」
用手往桌上那麼一比,表示來個通吃掃光。
黃先生笑了,點著頭道:「行,行,我酒量淺,但佳肴卻不怕多,何況更是出自天廚星,女易牙之手?」
說著,幾個人都笑了。
接下來是有吃有喝,有說有笑,把剛才的一場虛驚置於腦後,全忘了,其實,這只是黃先生一個人,嚴老夫子跟趙滔沒忘,可是都把一團疑雲蹩在肚子里,不便說出來。
當然,那是不願讓這位局外人知道,也怕他鑽研不休,對嚴老夫子的身份發生懷疑。
讀書人永遠獃痴,黃先生這個人更是。
看起來,他的身子也的確弱,酒酣耳熱,別人臉上都有了紅意,也不知道他是海量呢,還是仍然凍得慌,臉上仍是黃黃的,一丁點兒酒意也沒有!
夜是越來越深了,看看吃喝得差不多了,黃先生借著談笑,似有醉意,而就在這時候,趙滔濃眉一皺,高大的身軀也為之一幌,嚴老夫子看得清楚,忙道:「趙老弟,怎麼了?」
趙滔強笑搖頭道:「老哥哥,看來我是不能再喝了……」
黃先生趁勢說道:「趙兄怕是不勝酒力,請早些歇息吧,天色不早,我……」他話還沒說完,趙滔身子又是一幌,巨目猛地一睜,暴射寒芒,震聲說道:「大哥,我……」
我字剛出,紅熱的臉色倏然轉白,目中寒芒漸漸斂去,威猛神態也逐漸斂去,看情形他要倒。
嚴老夫子神情震動,伸手抓住了趙滔腕脈,只一把脈,嚴老夫子臉色倏變,驚叫說道:「毒,五弟,你何時……」
趙滔臉上浮起一絲苦笑,有氣無力地道,「大哥,我明白了,是,是……」眼一閉,身子發了軟,立即靠在椅背上人事不省。
姑娘嚇白了嬌靨,驚叫說道:「爹,五叔他……」
嚴老夫子沉聲喝道:「別叫,你五叔中了毒……」
嚴老夫子雙眉一揚,用中指點上了趙滔的胸口,然後他垂手思索,臉上一片焦慮之色。
姑娘忙道:「爹您看……」
黃先生這時候才定過了神,駭然說道:「老夫子,趙兄他,他是中了毒?」
嚴老夫子微一點頭道:「是的,黃先生!」
黃先生道:「他,他是中了什麼毒?」
嚴老夫子苦笑搖頭,道:「我不知道,但,黃先生,事到如今,我也無法隱瞞了,我兄弟都是習武的人,而且都是武林中……」
黃先生驚呼一聲道:「怎麼,老夫子也是武……武林人……」
嚴老夫子點頭說道:「是的,黃先生……我雖不知道我這位五弟是什麼時候中的毒,中的是什麼毒,可是我知道這跟剛才那人有關……」
黃先生道:「怎麼?跟剛才那人有關……」
嚴老夫子道:「是的,黃先生,剛才那人是關外的一幫賊寇,三個月前我這位五弟曾到關外去過,當時他們邀他加盟……」
走到屋角自趙滔的革囊里拿出那張大紅柬帖,走回來往黃先生面前一遞,苦笑說道:「黃先生請看看這個就明白了。」
黃先生伸手接過柬帖,忽地他揚了揚眉梢,等打開柬帖看過之後,他才抬眼說道:「老夫子,這張柬帖,就是那幫人……」
嚴老夫子點頭說道:「老丈了,這張柬帖就是那幫人給的!」
黃先生微一搖頭道:「趙兄三個月前去了一趟關外,這帖上書明限期三月,算算今天就是最後一天了,原來他們是這麼個殺人法……」
嚴老夫子道:「我原要看看他們是怎麼個殺我這位五弟法,誰想到他們早就在我這位五弟身上下了毒……」
黃先生道:「老夫子,趙兄要緊么?」
嚴老夫子愁聚眉鋒,道:「除非趕快解去他所中之毒,要不然可就難說了!」
黃先生道:「老夫子能解么?」
嚴老夫子道:「黃先生,我連他中的是什麼毒都不知道……」
黃先生道:「那豈不糟了?」
嚴老夫子搖頭說道:「我已經閉了他近心脈處穴道,不使他體內之毒攻心,一時半會兒諒必不要緊,可是時候一久……」搖搖頭,住口不言。
黃先生沉吟了一下,忽然抬眼說道:「趙兄也許有救,只不知道老夫子是否信得過我……」
嚴老夫子微愕忙道:「黃先生這話怎麼說?」
黃先生道:「我學過幾年醫術,略知此學……」
嚴老夫子「哦!」地一聲道:「怎麼,黃先生通醫術?」
黃先生赧然一笑道:「不敢說通,只能說略知一二!」
姑娘忙插口道:「那就請黃先生趕快替我五叔看看吧。」
黃先生道:「那是應該的,只是我得先徵得老夫子的同意……」
嚴老夫子慨然說道:「無論如何,那總比看著他沒救好,請黃先生趕快給他看看吧,我不但同意,而且感激!」
黃先生忙道:「老夫子千萬別這麼說,我沒有把握,同時還得老夫子幫個忙才行……」
嚴老夫子道:「黃先生要我幫什麼忙,只管說……」
黃先生搖頭說道:「現在不忙,容我先為趙兄看看再說。」
走過來伸手握上趙滔腕脈,忽地,他眉鋒一皺。
嚴老夫子忙道:「黃先生,怎麼樣?」
黃先生搖頭說道:「老夫子這是一種慢性的劇毒,這一點老夫子適才為趙兄把脈時,應該已經知道了!」
嚴老夫子忙道:「是的,黃先生,這我知道!」
黃先生道:「毒發時刻恰好在限期三月的最後一天,最後一刻,這用毒人不但懂毒,而且甚高明,程度令人嘆服。」
嚴老夫子道:「是的,黃先生,這一點我也想到了。」
黃先生道:「請老夫子捏開趙兄的嘴,讓我看看。」
嚴老夫子忙伸手捏住趙滔兩頰,只稍一用力,趙滔的嘴立即張開了,黃先生借著燈光看了看,然後點了點頭。
嚴老夫子鬆了手忙道:「黃先生,可曾看出了什麼?」
黃先生道:「只有一點,老夫子,趙兄所中的毒,不是從嘴裡進去的,也就是趙兄並不是誤食了施過毒的東西!」
嚴老夫子忙道:「黃先生,何以見得?」
黃先生道:「老夫子,這毒要是從嘴裡進去的,趙兄的舌頭跟喉嚨應該泛烏紫異色,如今趙兄的舌頭跟喉嚨並未見有異色!」
嚴老夫子訝然說道:「那麼他是怎麼中的毒?」
黃先生道:「這個等趙兄醒轉之後問問他就知道了!」
話鋒一頓,接問道:「夫子既然是武林人,必懂內功,但不知夫子的內功深淺如何?」
嚴老夫子道:「黃先生問這……」
黃先生道:「夫子能不能把趙兄體內之毒逼在一處……」
嚴老夫子一點頭道:「這我功力或可做得到,只不知黃先生要我把他體內的毒逼在何處?」
黃先生道:「那趙兄就有救了,請把他體內的毒逼在一條手臂上!」
嚴老夫子道:「容我勉力一試。」伸手抵上趙滔的心窩。
黃先生轉望姑娘道:「嚴姑娘,請拿把刀或者剪子來。」
姑娘忙道:「這兒就有。」探腰取出那柄匕首遞了過去。
黃先生接過匕首,轉過臉來道:「夫子請運功吧。」
嚴老夫子點了點頭,沒說話。
黃先生也沒再說話,他伸手抓起了趙滔的左掌。
片刻之後,嚴老夫子頭上見了汗跡,同時抵在趙滔心窩上的那隻手也起了輕微的顫抖。
再看趙滔被黃先生捏著的那隻左手,也逐漸地色呈烏紫,顏色越來越濃,最後簡直成了一隻黑手。
姑娘駭然失聲道:「好劇烈的毒……」
就在這時候,黃先生抽出了匕首,用那鋒利的刃口在趙滔左手背上輕輕一觸,只這麼一觸,立即皮破血出。
那不是鮮血,而是烏黑烏黑的血。
姑娘看得心驚肉跳,玉手掩口,險些叫出聲來。
轉眼間烏血流盡,鮮紅的血液流出,趙滔突然低低地呻吟了一聲,黃先生及時說道:「夫子,行了。」
嚴老夫子倏然收手,舉袖拭去了滿頭的汗漬,坐了下去。
黃先生轉望姑娘道:「嚴姑娘,偏勞為令叔包紮一下,令尊太累了,讓他歇息一會兒吧。」
姑娘忙道:「先生,我五叔的毒……」
黃先生搖頭說道:「不礙事了,倘有金創葯,最好為令叔敷一點。」
姑娘忙道:「我這就去找。」
轉身一陣風般撲進了東屋。
適時,嚴老夫子開了口:「黃先生,大恩不敢言謝,嚴松齡永遠……」
黃先生倏然一笑道:「夫子,救趙兄的不是我!」
嚴老夫子嚴松齡道:「我僅是出出力,要不是先生指點……」
黃先生道:「沒有夫子的深厚精湛內力為助,我仍然救不了趙兄!」
說話間姑娘已捧著應用物轉了出來,近前接過了趙滔那隻還在流血的左手開始了敷藥包紮。
黃先生騰出了手,轉望嚴老夫子,手一攤道:「夫子,請把你的左手伸出來!」
嚴松齡呆了一呆,道:「先生要幹什麼?」
黃先生淡然一笑道:「我在夫子左手背上也劃破一個口子,然後請夫子運功,把自己所中之毒逼出盡凈……」
嚴松齡又復一怔,道:「怎麼,先生,我也中了毒?」
黃先生微一點頭,道:「是的,夫子,不過那要等三個月後才會發作!」
嚴松齡詫異欲絕地道:「我根本未到關外去,甚至沒跟那幫人接觸過,什麼時候我也中了毒……?」
黃先生淡然一笑道:「夫子若信得過我,就請把左手伸出來。」
嚴松齡遲疑了一下,滿臉詫異地伸出了左手。
姑娘驚異地看到了這兒,櫻口一張,就要說話。
黃失生似背後長了眼,道:「嚴姑娘,令尊不礙事的,請快為令叔包紮吧!」
姑娘連忙又動了手,可是她卻忍不住問道:「先生,我爹什麼時候也中了……」
黃先生道:「應該就在今夜!」
姑娘詫聲說道:「今夜?那,那怎麼會……」
這時候黃先生手把匕首便要劃下,嚴松齡突然說道:「先生,為什麼我跟五弟都要在左手上……」
黃先生淡然一笑道:「右手上有傷,豈不礙了二位與人拚斗?」
嚴松齡呆了一呆,道:「先生,我二人要跟誰拚斗?」
黃先生道:「照今夜事看,二位跟那幫人拚斗的時候該是近在眼前。」
嚴松齡神情一震,道:「先生高明……」
黃先生道:「夫子請運功!」匕首飛快地劃了下去。
嚴松齡只有連忙閉口收心運起了功。
他這裡閉起目運了功,黃先生那裡轉望姑娘道:「姑娘,你可曾摸過那張柬帖?」
姑娘搖頭說道:「沒有,怎麼……」
嬌靨顏色一變,急道:「先生,莫非這張柬貼上……」
黃先生微微一笑道:「姑娘說著了!」
拿起那張柬帖就了燈,柬帖著了,他臉上泛著笑意,看著那張燃燒著的柬帖,一直等燒剩了一角,他才把它丟在地上任它燃燒成灰。
姑娘定過神來忙道:「先生,你怎麼敢摸……」
黃先生笑道:「這柬帖上的毒俱被令尊跟令叔二位搶了去,我沒有這份福氣分享,嚴站娘,稍時令尊的手也請偏勞包紮一下,一頓年夜飯我永記不忘,告辭了!」話落,伸手抓起那床被往身上一裹,轉身開門行了出去。
姑娘忙叫道:「先生,你不能走,請等等……」
黃先生充耳不聞,人已出了門。
姑娘急了,跑過去就抓,抓是抓住了,但「嘶!」地一聲,卻扯落了一塊破棉被,黃先生一嘆道:「嚴姑娘,請照顧令尊令叔,以後總有機會再見面的!」
他說完了這句話,人已到了竹籬門。
姑娘想追出去,可又明知自己離不開,急得她直跺腳:「先生,請等等,你等等啊!」
北風怒號,也許黃先生沒聽見,出了竹籬走了。
姑娘沒再叫了,她只獃獃地站在門口,眼望著黃先生逝去處,嬌靨上的神色難以言喻。
片刻之後,忽聽乃父在屋裡叫道:「丫頭,你……黃先生呢?」
姑娘倏然驚醒,忙轉進去道:「爹,他走了。」
嚴松齡此時毒已盡,他自己閉了手臂上的穴道,聞言急道:「走了?你怎麼能放他走?」
姑娘道:「我不讓他走,可是……我也沒想到他會走……」
嚴松齡霍地站了起來,道:「丫頭,看好你五叔,我追他去!」轉身就要去開門,可是身形才動,他又停住,微一搖頭,道:「我糊塗,他豈會再回村西去……」
姑娘道:「爹,您這話……」
嚴松齡目光一凝,道,「丫頭,你看他像個落拓寒儒讀書人么?」
姑娘美目一睜,道:「爹,您說他是……」
嚴松齡苦笑搖頭,道:「丫頭,你還好,爹跟你五叔算是白活,枉為『十奇』中人了!」
姑娘道:「可是五叔剛才在後頭對我說……」
嚴松齡微一點頭道:「不錯,丫頭,剛才你去了村西之後,我跟你五叔的確還聽見『玉龍』在外頭說話,從這一點看,這位黃先生絕不會是『玉龍』,可是從他剛才那高明的醫術及高絕的智慧看,他已經不該是個落拓寒儒……這究竟是……」
微一搖頭,苦笑說道:「連我也糊塗了……」
姑娘道:「爹,剛才他在咱們屋裡,那『玉龍』卻在後頭用他那信物阻攔了那黑衣人……」
嚴松齡雙目猛睜,道:「丫頭,一語驚醒夢中人,剛才爹開門的時候,黃先生他可曾往旁邊一躲,並且喊冷……」
姑娘道:「是啊,難道說這……」
嚴松齡跺腳嘆道:「栽了,栽了,爹枉為『十奇』之首,分明他是趁那一閃身的剎那間,用他那高絕手法把玉龍打了出去……」
姑娘急道:「您怎麼早不說啊!」
嚴松齡苦笑道:「丫頭,爹也是剛明白過來……」
姑娘忽一『搖頭,道:「不對啊,爹!」
嚴松齡忙道:「怎麼不對,丫頭?」
姑娘道:「那黑衣人一見『玉龍』立即恭謹躬身,口稱主人,這是不是證明『玉龍』皇甫華確是關外那幫人的主人?」
嚴松齡道:「對啊,丫頭。」
姑娘道:「那麼,限五叔三月內往『張家口』報到,否則殺無赦的是不是也是『玉龍』皇甫華。」
嚴松齡一點頭道:「不錯,那也是他。」
姑娘道:「那為什麼他為咱們守護在先,又救您跟五叔在後呢?」
嚴松齡呆了一呆,道:「這,丫頭,我又糊塗了。」
姑娘道:「您想,如果限五叔三個月內到『張家口』報到,否則殺無赦的如果是『玉龍』皇甫華的話,他就不會為咱們守護,更不會救您跟五叔,假如……」
嚴松齡道:「丫頭,那只有一種可能,這兩個人之中總有一個不是『玉龍』!」
姑娘道:「您以為誰是誰不是?」
嚴松齡道:「黃先生不是『玉龍』皇甫華?」
姑娘搖頭說道:「不,爹,我跟您持相反的看法!」
嚴松齡道:「怎麼說,丫頭?」
姑娘道:「如您所說,他不是『玉龍』皇甫華,至少他該也是個深藏不露的武林人物,對么?」
嚴松齡一點頭道:「不錯,丫頭。」
姑娘道:「那麼我請問,他何來『玉龍』信物?他又有多大的膽,多大的能耐敢跟『玉龍』皇甫華作對?」
嚴松齡呆了一呆,道:「丫頭,你的意思是說黃先生是『玉龍』皇甫華,關外的那個不是?」
姑娘微頷螓首,道:「是的,爹,這是我的看法!」
嚴松齡搖頭說道:「丫頭,恐怕你這看法也錯了。」
姑娘道:「爹,怎麼我的看法也錯了?」
嚴松齡道:「那黑衣人一見玉龍信物立即恭謹躬身,口稱主人,這該表示他的主人的確是『玉龍』皇甫華,可對?」
姑娘道:「是的,爹,但……」
「還有,丫頭。」嚴松齡道:「假如黃先生是『玉龍』,那麼你去了村西之後,在外面說話的那位『玉龍』他又是何人?」
姑娘呆了一呆,一時沒能說上話來。
「再說……」嚴松齡接著說道:「假如黃先生是『玉龍』,他就不會救你五叔跟我了!」
姑娘道:「可是他要不是『玉龍』,何來玉龍信物?咱們或許看花了眼,可是那黑衣人絕不應該看錯的!」
嚴松齡道:「既然他是『玉龍』,為什麼要殺人的是他,而救人的也是他呢?」
姑娘搖頭說道:「爹,這我就不明白了。」
嚴松齡搖頭說道:「丫頭,我比你更糊塗,爹闖蕩半生,還沒有碰見過這種莫測玄奧的事,而且人家看出爹也中了毒,爹自己卻茫無所知,甚至連怎麼中的毒……」
姑娘忙道:「爹,我知道,您跟五叔是怎麼中的毒……」
嚴松齡一怔道:「怎麼,丫頭,你知道?」
姑娘點了點頭道:「是的,爹,我知道!」
嚴松齡訝然凝注,道:「你快說說看,我跟你五叔是怎麼……」
姑娘道:「那張柬帖上有毒!」
嚴松齡又復一怔,旋即跺腳說道:「對,丫頭,我怎麼就沒想到,我怎麼就沒想到……丫頭,看來爹這個『十奇』之首還不如你……」
姑娘忙搖頭說道:「爹,不是我,是黃先生說的……」
嚴松齡目光一直,道:「怎麼,丫頭,不是你,是黃先生說的?」
姑娘道:「是的,爹,他還問我有沒有摸過那張柬帖呢?」
嚴松齡搖頭嘆道:「那就難怪他知道我也中了毒了,丫頭,那張柬貼呢?」
姑娘道:「被黃先生就著燈燒了!」
嚴松齡點頭說道:「燒了好,燒了好,沒想到一張柬帖上竟塗有劇毒,此人之智,此人之心,可謂高絕,可謂狠……」神情陡然一震,急道:「丫頭,黃先生也摸過那張柬帖,他,他……」
姑娘搖頭說道:「當時我也這麼說,可是他說柬帖上的毒都被您跟五叔沾了去,他沒有這份福氣分享了!」
嚴松齡道:「丫頭,你信么?」
姑娘道:「爹,您的意思是說……」
嚴松齡道:「分明他不畏毒,這世上能臻百毒而不浸境界的有幾人?丫頭,他絕對是『玉龍』皇甫華,沒有錯。」
姑娘呆了一呆,道:「不錯,爹,當世有這麼高功力的,只有『玉龍』皇甫華一人,可是他既然是『玉龍』皇甫華,為什麼還……」
嚴松齡一搖頭,苦笑說道:「丫頭,別說了,爹剛有一點明白,再聽你這麼一說,爹就又要糊塗了……這真是件怪事,真是件令人莫測玄奧的怪事……」
只見趙滔睜開了兩眼,道:「大哥,什麼怪事?」
嚴松齡忙道:「五弟,你醒了?現在覺得怎麼樣?」
趙滔窘迫一笑,搖頭說道:「沒事了,大哥,我這毒是您……」
嚴松齡道:「不,五弟,是黃先生救了你!」
趙滔腰一挺,叫道:「黃先生,他人呢?」
嚴松齡道:「走了。」
趙滔霍地站起,道:「走了?上哪兒去了?您怎麼讓他……」
嚴松齡抬手攔住了他的話頭,道:「五弟,你耐著性子聽我說……」接著,他從頭至尾把適才的情形說了一遍。
靜靜聽完了這番話,趙滔瞪大了一雙巨目叫道:「有這種事,竟有這種事,大哥,您看他到底是不是……」
嚴松齡搖頭苦笑,道:「我要知道不就好了?」
趙滔滿臉詫異,沉吟著說道:「的確,大哥,這真是件怪事,真是件玄奧莫測的怪事。」
嚴松齡道:「五弟,這件事必有真相大白,水落石出的一天,目前咱們不必費腦筋去想了,重要的是咱們得趕快謀取一個對策!」
趙滔茫然說道:「大哥,謀取什麼對策?」
嚴松齡道:「你以為那位『玉龍』會放過咱們?」
趙滔道:「可是他救了大哥跟我……」
嚴松齡搖頭說道:「這件事目前咱們還不能明了,在咱們還沒有明了之前,謀取一個妥善的對策是必須的。」
趙滔道:「那麼大哥的意思是……」
嚴松齡道:「咱們找二弟他們去,等『十奇』聚集全了之後,咱們再到關外去,把這件事查個明白。」
趙滔道:「難不成大哥也要……」
嚴松齡道:「五弟,你要明白,那位『玉龍』雖然找的只是你一個,可是那就等於找上了『十奇』,等於找上了咱們十個。」
趙滔道:「大哥,不行,您隱居多年,好不容易退出武林,在這寧靜的小地方住了下來,我怎麼能讓您……」
嚴松齡道:「五弟,你要知道,這不只是你一個人的事。」
趙滔道:「大哥,為什麼您不能讓我一人……」
嚴松齡道:「讓你一人去應付?也可以,我仍是那句話,那要等咱們拔了香頭之後再說,在香頭沒拔之前,你得聽我的。」
趙滔沉默一下,道:「那麼,大哥您是打算……」
嚴松齡向著姑娘一抬手,道:「丫頭,取過文房四寶來。」
姑娘應聲從茶几上捧過了文房四寶,嚴松齡展紙,抽筆,磨墨,然後筆走龍蛇,一揮而就。
趙滔叫道:「大哥,您這算……」
嚴松齡擲筆笑道:「給他們留個話,請他們的子弟別投名師,我不幹了。」
趙滔猛然一陣激動,啞聲說道:「大哥,我心裡很難受,愧對這兒的孩子們,也愧對……」
嚴松齡一搖手,道:「五弟,別說了,『孔家店』不乏飽學之士,他們何愁沒有名師?」
趙滔默然不語,沒說話。
嚴松齡轉望姑娘,道:「丫頭,收拾,收拾,然後去到後面把你五叔的小黑,跟咱們的墨玉拉出來,咱們是說走就走。」
姑娘應聲而去。
趙滔口齒啟動,欲言又止,終於他還是沒說話,那雙跟神十足,目光犀利的巨目之中,神色難以言喻。
片刻之後,三人兩騎,踏著雪,頂著風,悄悄地離開了這座小茅屋,離開了這安寧的「孔家店」。
那兩騎,一匹是趙滔的黑色坐騎,另一匹則是匹墨黑墨黑的小毛驢,耳精蹄健,毛色發亮,看上去也神駿無常。
嚴松齡一身皮袍坐在驢背上,姑娘則換上一身輕裘,外加一件風氅,騎在那黑馬之上。
趙滔他一手拉著驢,一手拉著馬,踏雪步行。這三人兩騎剛消失在茫茫夜色風雪裡,一條雪白人影從空而落,電一般地射進茅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