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毒心鐵膽 博生死
黑髯公洪雙浪聞聲之下,猛然回頭,身後,可不是一個形態灑逸高邪的中年文士!這人的模樣打扮和傳說中的「金雷手」荊忍毫無二致啊。
當然,他正是荊忍。
那邊——
西門朝午在劈倒兩名穿著黑裘的七河會手下之後,凌空翻旋撲回,他的「鐵魔臂」閃泛著烏亮的光華,在這猛悍的撲襲中,放開嗓子大吼道:「項兄,我來了!」
咬著牙,灑著汗,項真險極的連連躲過了對方七名高手的犀利攻擊,他的掌影飛旋里,喘息著應道:「來得好——」
「鐵魔臂」上的鐵角「呼」的自斜刺里暴砸,反回七梭,楊淦、楊淦吃驚之下方才閃讓,一串鐵鎚似的狂飆又分罩胡極!
於是,這兩個如意府的高手在倉惶避躍后,已不得不打點起精神反過來應付他們所遭遇到的強敵——「十臂君子」西門朝午!
項真身邊的壓力頓時鬆了幾分,但是長虹七絕中的這五絕卻越發紅了眼,五個人齊心一志,在灰袍飛揚中,更加緊了他們狂風暴雨般的攻撲!
這裡在豁命力搏著,側旁,「霹啦啦」的勁迴風號之聲已突然響起,嗯,那是荊忍的「金雷手」出手之聲,他已和洪雙浪幹將起來了。
周遭的情形也混亂得一塌糊塗,白衣金環的無雙弟子幾乎已出現在每一個角落,每一個所在,到處全看見白衣拂舞,彎刀閃耀,而像是無盡無絕一般,更有數不清的白色身影一波波自如意府四面的堡牆下攀升上來!這彷彿是潮水,洶湧的潮水,眼看著,如意府即將淹沒在這憤怒的白潮之內了……
血跡斑斑的唇角含蘊著一抹占怪的笑意,項真在長虹五絕的密集劈斬里閃電穿掠挪舞,他全以他精湛的「龍翔八大式」應敵,多讓多攻,身形就有如水中萍,風中柳一樣,橫掠縱橫!無可捉摸!
忽然——
一片震憾雲天的吼殺聲響自堡牆的下邊,這陣激昂豪壯的吶喊幾將整個如意府都給震得顫抖了,正與荊忍打得天暈地黯的黑髯公洪雙浪匆忙中目光急瞥,我的老天,如意府的府門已被攀升八內的無雙弟於們自裡面打開了!
剎那間,在沉雷似的吼號里,鐵騎的奔騰聲有如狂濤膘涌沖了進來,成千上萬的馬蹄敲擊在地面上,以至殺地面都在微微震動,他們像來自九天的神兵神將,那麼威猛野悍的縱騎殺進,似排山倒海!
「大勢去了……」洪雙浪的一雙眸子全在心裡這一聲悲呼里變成了赤紅,他黑髯蓬豎,五官扭曲,額際的青筋根根暴浮,那形狀,像煞了一頭髮瘋的怒獅!
「金雷手」荊忍掌上功夫之高,普天之下也是數得上的幾個人之一,本來,由他對付黑髯公,雖說占不了便宜,至少也不會吃什麼虧,但是,此乃照著一般的武林比試情形來說,如今洪雙浪簡直已等於狂了似的豁著命拼,這樣一來,荊忍的修為雖深,卻也有些挺不住了!在洪雙浪的猛攻狠打之下,他已一步步朝後退讓。
就在此時,一條矮胖的白色人影,突然挾著雷霆萬鈞之勢撲來,甫始照面,一把雪亮的大彎刀已凌厲無匹的連串斬戮向黑髯公!
這知時而來之人,竟是無雙派「莽」字門大尊立「乾坤一旋」尉遲寒波!
荊忍大笑一聲,抖手二十六掌融合在「劈啦啦」的強壯勁力中反兜而出,邊宏聲道:「尉遲尊主,多謝了!」
尉遲寒波不愧有「乾坤一旋」之號,他行動之間快如鴻光,大彎刀飄閃游旋千變萬化,幾乎已將這把刀幻成了他軀體上的一部份,他與荊忍兩個人一聯手,黑髯公洪雙浪再是厲害,也只能堪夠周旋,無法越進一步了。
長虹五絕合圍著項真,他們越是急迫,項真的身形也就越加滑溜快捷,根本就不和他們作正面接觸,老是斜側著橫穿低掠,旋閃回讓,這五位長虹派的高手空有滿腔怒火,卻也一時奈何不得!
於是,倏然間,又一條白色身影大鳥般自空翻落,右手大彎刀「浮」的反挑橫截,左手的霸王錘呼轟暴旋,雙式同出,一下子已將長虹五絕中的三個逼退!
大大的喘了口氣,項真嗆咳著笑道:「嚴兄,正是時候!」
是的,來人乃是無雙派「飛」字門門下第一高手「九命郎」嚴宿!
嚴宿濃眉倒豎,雙目中煞氣暴露,他強悍之極的力沖而上,邊沉聲道:「項師叔,城已破了!」
猛然振起精神,項真電射風旋般三十三掌分成三十三個不同的角度飛瀉敵人,他沙啞的道:「這是早就預料到的!」
側身急速躲過了一個灰袍老者的猝襲,項真驀然狂笑道:「長虹派的朋友們,你不恕我,我自也難饒你們,來吧,如今再試,也叫你們看看我黃龍之名得來匪易!」
說話中,他怒矢般直穿而進,一名灰袍老人滑步側旋,抖起雙掌猛劈而落,項真不躲不避,猝然縱身又大吼著奮力挺起硬接,在「咔嚓」一聲骨骼斷響中,那名灰袍老人已雙腕全折,一個旋子尚未轉出,項真又翻臂十六掌已打得他騰空飛起,一頭栽出了堡牆之外!
嚴宿的大彎刀「嗖」的一探倏收,剛好攔住了另一個潛到項真身後的灰袍老人,這灰袍老人甫始一窒,項真已狂猛的突然迴轉,紅腫的兩手合迸一起,傾力劈斬!
那灰袍老人大喝一聲,毫不稍讓的揮掌硬接,但是,項真看似要與他相觸的合迸雙手卻猝地分開,就似兩片血刃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擦過,這灰袍老人的咽喉及小腹!
熱血橫濺而起,這灰袍老人硬接一掌之下,不及收勁,甚至連敵人的手法也未看清,就此一個蹌踉,連叫也沒有來得及叫一聲便一頭撞倒地下!
剩下的,長虹七絕只餘三個人了,他們個個全看見了自己兄弟的慘死,每一雙眼都已變成赤紅,每一張老臉都扭曲成一團,但是,這堡牆上的通道太窄,無法並在一起衝來,而且,「九命郎」嚴宿又似一個凶神般以他的刀錘凌厲的阻擋著他們,在這瞬息,這三個長虹派的高人險些氣急得全瘋了!
於是——
尖嚎一聲,三人中的一個不要命的沖向嚴宿,嚴宿冷哼一聲,大彎刀「活活」飛劈,左手向霸王錘微沉之下猛地反砸而上。
那衝來的灰袍老人竟半點也不閃讓,他一陣風似的撲至,雙腿彈起直踢來錘,上身倏忽晃動,同時一十七掌已有如十七隻巨杵般搗向了嚴宿!
這一下他算碰對人了,嚴宿竟也避都不避都不避,依舊刀錘急展,悍然相拒——
「砰」「砰」連串震響里,嚴宿「噔」「噔」「噔」退出了三步,一憋氣將涌到喉間的大口逆血咽回肚內,而那出掌傷了他的灰袍老人,卻已被活生生斬為三段,中間這一段,更被嚴宿斜盪過來的霸王錘震入了半空!
當嚴宿的兵刃都還未及返到原位,碩果僅存的兩個灰袍老者已分成上下兩個角度箭似的標過,嚴宿連眼皮子也不撩一下,上身猝斜,大彎刀已在一片眩目的寒光中「活」的偏削而去!
騰升在上面的灰袍老人雙臂下壓,整個人已驀然翻轉,就在翻轉中,二十九掌已怒浪般涌罩嚴宿。
大彎刀倏然閃亮著回截,嚴宿同時暴旋而出,他這一旋,剛好迎上了從下面竄過來的一個灰袍人。
雙方全是急勢子,又全在這狹窄的空間里周旋,是以他們已沒有多少迴環的餘地,一接上便分生死——
下面竄過來的灰袍老人奮力猛劈嚴宿,嚴宿大仰身,左手的霸王錘在隔著敵人只有四步的距離下「呼」的脫手暴飛,同時,那來自上方的二十九掌卻突然又與另一個角度瀉來的連串掌影相撞,在氣盪風涌中,剎時消彌於無形!
現在,嚴宿胸前又是「咚」的一下挨了一記重掌,他的霸王錘也「噗」的將那掌震他的灰袍老人砸了個腦漿迸射,而嚴宿的腳步一歪,魁梧的身體便沉重的坐倒於地!
剛才出手替嚴宿擋住上方攻勢的人,正是項真,此刻,他已和那孤伶伶的灰袍老者纏戰在一起了。
在掌影翻掠里,項真汗血交滲,但他卻暗啞的笑道:「老朋友,如今公平了,我們以一對一!」
這灰袍老人粗濁的喘息著,冷沉的面容上已失去了原有的鎮定與深逢,他一邊豁命拚鬥,一面悲厲的大叫道:「項真……長虹派會記得你的……項真,我們的朋友也會記得你……」
一言不發,項真左十掌,右十掌,上下閃電般再出四十四掌,在漫天的掌風狂飈中,他以「化龍飛月」的身法長穿而進,速戰速決!
「噼啪」「砰噗」的肉掌擊肉之聲沉悶而又緊急的傳出,那灰袍老者連連打著旋轉摔下堡牆,而項真,也滿口鮮血狂噴的一下撞上了身後的角垛!
驚呼著,兩名無雙弟子自那邊急奔過來,左右扶持著項真,項真緊閉著眼,在剎那間的調息里,他強用一口真氣將翻騰的血氣壓制的,大大喘了幾次,他咬著牙道:「快去照顧你們的大師兄——」
但是坐在地下的嚴宿卻以大彎刀撐著地,一拐一拐的走了過來,這位無雙派「飛字門」的首座弟子,一張本來黑健康的面龐,如今卻已變成了極度衰敗的淡金色,在連遭重擊之下,他竟尚水喪命,這已是不可思議的奇迹了!
迷惘而怔忡的看著嚴宿,項真艱澀的道:「嚴兄……你?
你還支撐得住?」
長長吁了口氣,嚴宿苦笑一下,沉沉的道:「項師叔,弟子我號稱『九命郎』,自是不容易死——」
說著,他輕輕拉開白袍的斜襟,哈,原來在白袍之內,嚴宿竟還加罩著一件銀光閃閃的鋼絲背心!
潤了潤乾裂的嘴唇,嚴宿嗓子發沙的道:「這件背心,項師叔,乃是以罕見的『緬鋼』織就,共分三層,每層中間尚夾著老熊皮與『紫韌草』,可抗重力,尋常刀刻,根本連灰也刮不掉一點……這幾個老傢伙的掌勁卻是出我意外的沉厚,便是仗著這件背心,弟子我也險些被震得斷了氣,如今只怕已受了內傷……」
用手背拭凈唇角的血漬,項真孱弱的道:「你就在這裡歇會吧……我還得過去幫幫西門當家及荊忍老兄……」
在十幾步距離的通道外,西門朝午正大震神威,猛不可擋的節節朝他的敵人逼進,那叫胡極的仁兄早已掛了彩,一邊左臉全是淋漓的鮮血,皮肉也一道一道的翻卷了過來,不消說,定是西站朝午「鐵魔臂」的傑作了,「反回七梭」
楊塗也在一聲接一聲的喘著粗氣,汗水如豆,動作慌亂,看情形,他們在西門朝午手下,只怕亦支持不了多久啦……
整個如意府中,這時已差不多伯成了無雙派的天下,只還可以看見部份的如意府直屬角色尚在浴血苦撐,以外,七河會,大刀教,青松山庄等幫會的人馬幾乎已看不見了,到處全是閃耀的白衣金環,皆是靈亮鋒利的大彎刀,可真是全完了,如意府的威風啊……
尉遲寒波與荊忍聯手力搏著黑髯公洪雙浪,而洪雙浪卻連一步也不讓,他簡直像是迷失本性了,出手攻拒之間,沒有一招不是悍不畏死的式子,沒有一式不是同歸於盡的打法,這位如意府的頭號魁首功力是深博而浩瀚的,又是雄渾而歹毒的,是以任憑金雷手荊忍技業超群,尉遲寒波力旋乾坤,卻仍然奈何不了他,如今,也只是個扯平的局面罷了。
緩緩地,緩緩地……項真已一步一步移了過來,他後面,「九命郎」嚴宿也強支著跟隨,兩人的兩張面孔,都是一樣的灰敗,一樣的黯澀……
在「霹啦啦」旱雷般的掌勢暴舞里,有淡淡的金色迷氣漫溢,荊忍又一口氣旋出九招十七掌,尉遲寒波也將一柄大彎刀揮斬得像是江河之水浩浩滔滔,在掌勁力芒的挾攻下,洪雙浪修偉的軀體凌飛如電,手打時拐,腿飛腳,蹴,也同樣含蘊著狂猛的力道還敬過去!
金雷手荊忍的武學造詣非但精湛無比,在心性上的修為也差不多到了爐火純青之境了,鎮定深沉,神清氣平是他一貫的應敵作風,可是,在目前,荊忍卻也有了煩囂憤怒的感覺,對手雖然厲害,傾他自己與尉遲寒波兩人之力卻竟在苦鬥之下毫無進展,估莫論最終的結果如何,光是現在的這一口氣,也就令人難以下咽了!
那一邊——
「撲嗤」一聲悶響震人心弦的傳來,只見西門朝午的「鐵魔臂」灑著滴滴鮮血凌空暴舞,他的對手之一胡極,也雙手捂著腦袋,就像一灘爛泥似的萎頓倒地,自他捂著頭的雙手指疑中,正似打翻了一罐五味醬缸一樣,紅紅白白的鮮血與腦漿大量滲溢出來,他的一隻紅閃閃的赤筆,也脫手飛拋出老遠!
「反回七梭」楊塗不知在什麼時候右胸前也帶了彩,皮衣上裂開五條可怖的血槽,那五條血槽深而且細細嫩嫩的肌肉全翻卷過來,彷彿是一隻虎爪在那上面狠狠的抓了一把也似!
胡極方才斃命,楊塗已心膽俱裂的尖嚎:「『青豹子』啊……」
「鐵魔臂」翻舞劈打,浩蕩犀利之勢有如群山並傾,天瀑倒懸,楊塗的嚎叫還在空氣中顫抖,已被逼迫得向堡牆邊緣上連連退去。
這些慘烈的情形,黑髯公洪雙浪卻宛若未見,他面孔鐵青,肌肉在急速的抽搐,五官扭曲著,帶起雄渾的,雷霆般的萬鈞勁力猛攻敵人!
猛一咬牙,金雷手荊忍猝然斜身暴進,兩掌上金光流燦,他圓睜著眼,奮起全身功力在一片「霹啦啦」的震天呼嘯里,硬生生的怒迎洪雙浪掌勢!
狂笑著,在笑聲中,洪雙浪喉里響起了一陣低沉而急促的「哦——」「哦——」怪聲,隨著這斷續的低吼,一片有如怒濤狂浪般的澎湃勁氣,已呼呼轟轟的流卷包罩而上!
是的,洪雙浪的「傾河氣」!
像是從天上摔下來一枚巨大的琉璃球般,一聲震撼得人們耳膜刺痛的「噗啦啦」暴響揚起,氣流迴旋激蕩,一片火熱,憑空而起的大小旋風立即向四周盤繞兜轉,而金雷手荊忍的身形的卻斷了線的風箏般大大的搖晃著摔出——
尉遲寒波的矮胖軀體在這狂亂的無形暗流中東歪西傾著,但是,他卻拚命以手中大彎刀在微小得幾不可見的狹窄空隙中連連向洪雙浪飛斬過去!
與荊忍對掌之下,洪雙浪驀地血噴如箭,他目光迷濛的瞥及尉遲寒波的刀芒罩來,在於鈞一發中,這位猛如困獸的如意府當家不退反進,上身「呼」的急旋,臂波浪似的速續揮顫,一溜如刃的掌影也快不可言的飛泄向了尉遲寒波!
額上的青筋突暴,一張多肉的胖臉漲得赤紅,尉遲寒波也橫下了心,他的攻敵之勢絲毫不變,依然硬生生的與洪雙浪接上!
稍識武功的人都看得出來,這全是一種兩敗俱傷的打法!
項真已看到了方才自身邊竭力掠出的嚴宿,已經險極的接住了被震摔出的荊忍,在目梢子瞥及兩人滾做一團的時候,他已尖叱一聲,有如極西的金蛇電閃,一下子便從側方撲到了洪雙浪身邊,一口氣問,把他所能做到的攻殺招式全部推出,在他負創之下,嗯,卻也在瞬息里揮出七十九掌!
於是——
大彎刀翻飛著連連十一次割過了洪雙浪的肌肉,洪雙浪也暴雷般擊中了尉遲寒波九掌,同一時間,項真的七十九掌亦全部落在了洪雙浪的肢體上!
宛如一團肉球般,尉遲寒波的大彎刀「嗆啷」出手后便滴溜溜滾了出去,每滾動一尺,他口中的血便點點洒洒了一尺!
而黑髯公洪雙浪,他幾乎連一個字也沒有吐出,一丁點呻吟也沒有揚起,就那麼立即死在原地,屍體上的刀痕累累,縱橫裂卷,一襲金袍破碎支離,已被熱血浸成了猩紅,他的頭顱更是爛如紅柿,整條屍體以極其怪異的姿勢扭蜷在地下,內行人一看即明,他的骨骼已全部斷碎了,是的,全部斷碎了,在項真的七十九掌之下!
在此際——
「反回七梭」楊塗早已魂飛魄散,在西門朝午「鐵魔臂」的掃擊里,他倉惶旋閃下突地拚命向堡牆外躍去,在躍出的一剎那,僅存的兩隻鋼梭已流星般倏射西門朝午!
烏亮的光聲在一片炫目的跳動中,「當」「當」兩聲震落了那兩隻鋼梭,幾乎不分先後,嵌在「鐵魔臂」頂端的鐵手已魔鬼般的詛咒般「呼」而閃去,方才越出堡牆的楊塗尚未及有任何躲避的行動,那枚鐵手已「噗」的透入他的背脊,又在西門朝午抖腕猛收中抓著楊塗的一大拖羅內腑臟腸出來,而楊塗一聲長嚎著,手舞足蹈的一頭向數丈的地面栽下!
咬著下唇,披頭散髮,形色灰白得嚇人的項真搖搖晃晃走了過來,西門朝午慌忙搶上前將他扶住,切齒的道:「這些狗王八蛋,項兄,你坐下來,還撐得住么?」
項真閉閉眼,低弱的道:「快去看看,荊兄,我不要緊……」
點點頭,西門朝午返身朝荊忍那邊奔去,這時,荊忍與嚴宿全卧在地下,幾十名無雙弟子正密密將他們圍護著。
又兩名無雙弟子扶著尉遲寒波緩緩走了過來,這位無雙派「莽字門」的大尊立,一張原本紅通的胖臉,此刻竟變成慘白如紙,他微微挪動著腳步,目光先向地下洪雙浪的屍體看了一眼,沙啞的道:「項……老弟……姓洪的……
擺平了么?」
點點頭,項真道:「他就在那裡……永遠也不會再為惡了……」
看看尉遲寒波,項真又道:「尉遲尊主,你的傷?」
嘆了口氣,尉遲寒波疲累而沙啞的道:「幸好……這老混帳是在與荊大俠對掌受創之後才擊中我的……力量已經減輕了許多……要不,只怕我這條生命就完啦……」
搖搖頭,這位無雙派「莽字門」的大尊主續道:「洪雙浪的一身功夫實在驚人……可惜他負有此等身手卻沒有具備,與他功夫相對的德行……這是個人才,卻糟蹋了……」
嘴裡嘀嘀咕咕的低罵著,西門朝午垂頭喪氣的從那邊走了過來,就這一去一回,這位「千騎盟」的大當家的卻像一下子憔悴了不少,清癯的面龐上帶著陰霾,他來在項真身旁,還沒說話,已先重重的嘆息一聲。
心頭一跳,項真急迫的道:「荊兄……他怎麼了?」
西門朝午的一雙濃眉緊緊結在一起,他沉重的道:「荊兄,情形不妙……」
尉遲寒波猛的一激靈,微微抖索的道:「無法可想了?」
目光里含有深濃的悒鬱,西門朝午道:「荊兄方才以一口內家真力硬生生和洪老匹夫對於,如今腑臟受創甚重,心脈微弱,逆血上涌,情形危殆得緊,依我看,就算是要不了命,只怕日後也將有段長久的時間無法練功了……」
尉遲寒波急切的道:「荊兄的一身武功不過致於廢掉吧?」
又嘆了口氣,西門朝午道:「很難說,這要看治療的情形如何了,假設醫得好,我推斷只要養息個三兩年就成,在這三兩年內不可妄動真力,避免疲憊,他會很快就恢復原狀的。」
一語不發,項真搖晃著快步朝荊忍那邊走去,尉遲寒波也憂惶的立刻交待他身邊的弟子:「快去,馬上叫他們護送一位大夫來給荊大俠治傷,記得要大夫帶著最好的藥材……」
那名弟子正待恭應著離開,西門朝午已叫住了他,邊道:「已經由嚴兄派人去請了,大概就快到達。」
尉遲寒波忙道:「嚴突傷得如何?」
舐舐唇,西門朝午道:「不輕,尤其他跑過去接住了震飛拋后的荊兄,兩邊都是一個猛勁,兩個人不論是摔出去的或是接人的又都先帶了傷,雙方一碰上便滾成了一團,好在嚴兄有這一接,否則荊兄直摔在石地上就有十條命怕也震死球了……嚴兄被撞倒地后吐了血,但他卻還清醒,比起荊兄來,要輕得多了。」
多肉的雙頰抖了抖,尉遲寒波喃喃的道:「這場戰火,燒得可真慘烈啊……」
木然的,西門朝午道:「雖近尾聲,恐怕還沒有全部結束吧,貴派『飛字門』的長孫大尊主帶了僅不足四百名弟子,前往攻撲倍於此數的抱虎山莊敵人,而守在抱虎山莊的黑手黨及赤衫隊,遺孽們聽說又起了毒誓要拼到最後一個為止,只要一接刃,那情形的悲慘不用說也可以想到了,唉……」
苦澀的一笑,尉遲寒波道:「這倒用不著掛煩,長孫大尊主他們前往進襲抱虎山莊,只是故布疑兵的一種姿態,僅用『巨弩』及『烈焰彈』遠遠圍住轟擊而已,這可使抱虎山莊里的對頭們心慌意亂,摸不清我方來勢,如此便收到他們無法分兵救助如意府的效果了,長孫大尊主他們一直要等到總壇主何護主的人馬到了才正式進行攻殺,何護主手下尚有六百弟子之眾,合起來,力量就比抱虎山莊雄厚得多了……」
西門朝午向左右已經完全控制了的局面巡掃了遍,沉沉的道:「怪不得沒有看見貴派總壇屬下之人……如今大約已在抱虎山莊火拚得不亦樂乎了……」
吁了口氣,尉遲寒波又道:「本派大掌門至今未到,一定是親自前往抱虎山莊那邊督戰去了,稍停我們即將得到消息……」
他們在低談著,一個也是白衣金環打扮的肥胖中年人已在四名無雙弟子的護擁下匆匆上了堡牆,他一身白袍上血跡斑斑,滿頭的大汗襯著粗濁的呼吸,看得出已十分疲累了,但他的腳步卻飛快,三步並做兩步來到了荊忍與嚴宿卧躺的地方,立即蹲下為兩人診視起來,一邊,項真也迅速的告訴著那中年人荊、嚴兩個的傷情,另外,一名無雙弟子正將盛滿藥物的一隻檀木盒子擺到一邊。
這時,一條人影正從如意府圍滿了無雙弟子的一棟樓房裡沖了出來,他略一張望,即刻匆勿朝這邊奔來。
嗯,這人奔掠的速度好快,只眨眼間,他已大鳥似的振臂躍上了堡牆,長發飄舞著,急忙行向尉遲寒波與西門朝午站立之處,他,不是別個,正是無雙派「獅字門」的大尊主「生死刀」於哲!
於哲的臉孔上沁著油汗,白袍也斯裂了好幾處,他還隔著尉遲寒波好幾步遠,已焦急的呼道:「那康玉德不在如意府中,我們已經仔細搜捕過了。這小子一定已經溜到抱虎山莊那邊,老尉遲,聽說洪雙浪已收操作員掉了?我正相——
正說到這裡,于吉不由怔啞的道:「你,老尉遲,你傷了?」
嘆了口氣,尉遲寒波沙啞的道:「如果不是項老弟和荊大俠,只怕我這條老命早就送上了,好厲害,洪雙浪這老小子……」
踏進了一步,于吉緊張的道:「荊大俠與項兄呢?」
他身後,項真已走了過來,嗓子啞生生的道:「我在這裡,於大尊主。」
于吉慌忙轉身,一把拉住了項真的雙手,激動的道:「這一次,項兄,全虧你與西門當家,荊大俠三位了,否則,非但我方將死傷慘重,如意府攻不攻得破更是一個大大的問題,最令我們全派振奮歡欣的,便是被敵方擄去之人,竟在此等絕望情形之下一個不漏都給項兄你救了出來,大掌門在聽到這些消息后,幾乎已經激動得落下眼淚,幾十年了,項兄,我還是第一次看見大掌門如此不能把持,在平素連天塌了他也不會皺皺眉頭……」
一口氣,像連珠炮似的說了許多,于吉抹了把汗,這才看見項真的神色也十分萎頓,他驚駭的道:「怎麼,項兄,你你,你也受傷了?」
淡澀澀的一笑,項真啞聲道:「還好,只是點小傷,荊兄比我重得多……」
于吉忙道:「我去看看——」
擺擺手,項真道:「貴派的隨軍大夫正在為他悉心醫治,方才已仔細查驗過了,不幸中之萬幸,荊兄總算平素底子厚……」
西門朝午與尉遲寒波同聲急問:「如何?」
徐緩的,項真道:「性命是保了,武功會不會廢掉還難說,要療治一段時間之後才能知曉……」
在場的幾個人全如釋重負般長長吁了口氣,于吉捂著心口道:「謝天謝地,若是荊大俠有了個什麼長短,則無雙派全派這份內疚可要一輩子放在心上了……」
尉遲寒波瞪了于吉一眼,不悅的道:「老於,你活了一大把年紀卻仍不會講話,難道說,荊大俠沒有受傷或他沒有死去我們就不以為意了么?」
面孔一熱,于吉慌忙道:「我哪有這意思?老尉遲,你休要陷我不義,我壓根便沒有往這上面想過,我……」
看這兩位大尊主爭得臉紅脖子粗的模樣,項真不由感到有些好笑,他阻止道:「二位,這區區小事,二位大尊主何庸爭執?此次我與荊兄,西門當家為貴派盡些棉力,無論在武林的道義或做人的本份上來說都是應該的,各位犯不著大過介懷,人知相交,貴相知心,如比而已,是么?」
不待尉遲寒波及于吉說話,西門朝午也笑著道:「項兄說得是,咱們在道上闖的人物誰也沒把生死兩字看得太重,生來即是這種命了,多豁上兩次又有何妨?我們既然來了,危難就是免不了的,受點傷或栽個跟斗其實乃小小不言之事,誰也不會在乎……」
尉遲寒波灰白的胖上浮著一抹難以言喻的汗顏神色,他潤潤乾裂的嘴唇,低沉的道:「老實說,這次若非三位鼎力相助,這場仗……結果怕就不是這樣的了……」
于吉也跟著道:「現在除了那康玉德逃逸之外,如意府方面的首要人物幾可謂一網打盡,這種輝煌戰果,設非三位居中籌劃奔波,更親自以血肉相搏,光憑我們又到那裡去找這便宜?」
微微一笑,項真扯開話題道:「如意府方面,自黑髯公洪雙浪手下的高手,我都知道已經斃命的有『反回七梭』楊塗,『魔面子』鍾澤,『赤顏鐵臂』段喬,『雙袖纏魂』杜原,以及那叫什麼『青豹子』的胡極,其他,我還幹掉了一個身材修長,頷下蓄著一大把紅髯的老人——」
尉遲寒波問道:「可是身材高大,雙目如炬,善使一柄『朱雀劍』的?」
項真頷首道:「正是。」
嗆咳的一笑,尉遲寒波道:「這人昔日乃兩湖地區出了名的棒老二頭子,姓辜,單名一個玄字,有個外號,人稱『蠍心毒劍』,是個十分難纏的角色,洪雙浪不知用什麼手段籠絡了他,使這老小子心甘情願在如意府出力賣命了好幾年……」
項真低沉的道:「再輥上這個『蠍心毒劍』辜玄,他們自洪雙浪以下一共六名好手全歸了西,還剩下一個『北地一旗』杜宗,二位尊主,可看見這個人了?」
尉遲寒波問于吉道:「老於,我和嚴宿攻的正面,你帶你獅字門的弟子從側邊夾襲,杜宗這小子你可收拾了?」
想了一會,于吉有些尷尬的搖頭道:「在格殺或年擄俘他們的高手中,似乎沒有這麼個人……不過,如意府屬下有兩個叫『疤頭雙鵰』的角色卻被『被字門』的『小無常』辛堅,本門的『白猿』白光,『赤銅手』尚元干三個人合力拾下了,這兩塊混帳功夫相當之強,白光的左手被削掉了兩指,赤堅也在頭上掛了彩,好不容易才將那一雙疤頭雕擺手,至於『北地一旗』杜宗,我看他八成是見勢不妙,逃之夭夭了……」
一側,項真目注著堡牆上下及如意府中隊隊穿梭往來的無雙弟子,他們的白袍扎眼,金環閃耀,正匆匆忙忙的在四面展開了搜索敵人與清點傷亡的繁重工作,現在,殺戮已經完全停止了,僅偶而有如意府結盟下的殘餘著被發覺時的圍撲行動,算是點綴這場大戰的廣絲兒餘韻,但是,這卻像是瀾后的一片小水波,在經過了連天血斗的無雙豪士們來說,已引不起一點激動,一丁點緊張了……
尉遲寒波見項真沒有說話,他乘著空隙向于吉道:「誰在下面指揮善後事宜?」
于吉沉聲道:「本來是我,在我上來之前暫時交給你『莽字門』的『三眼童子』曹生了,另外有『鐵拐子』恭祥在幫著,我門下的尚元干與『飛字門,的辛堅正在追追搜對方可能隱藏起來的重要漏網人物……」
放低了聲音,尉遲寒波有些憂慮的道:「飛字門屬下的能手分到這邊來的除了嚴宿之外,還有『小無常』辛堅與『紫唇』歐陽慎,如今歐陽慎呢?」
咽了口唾沫,于吉麻木的道:「傷了,很重,正在醫治中。」
尉遲寒波急道:「被誰傷的?」
搓搓手,于吉徐徐的道:「百花谷『鎖鏈四絕』中的老二『左臂刀』常做賢,老四『長蟒』洗曉心,青松山庄的『紫面飛叉』姬大木,『游龍槍』聞儲,四個人干他一個,等『紫唇』栽了跟斗,你的大弟子張光便趕到了,又一場狠戰之下,對方四個人前後一死三傷,那青松山庄姓莫的挺了屍,『鎖鏈四絕』中的『左臂刀』常敬賢斷了雙腿,洗曉心被張光一劍戳進了胸口,大約也難活了,姓姬的小子傷得最輕,只在大腿上先被『紫唇』歐陽慎劃了一刀,如今除了死的,傷的全被擒住了,不過……」
心頭「砰』的一跳,尉遲寒波急忙向左右一看,提心弔膽的道:「張……光呢?」
于吉沉默片刻道:「他也受了傷……」
「那麼……」尉遲寒波焦切的道:「人呢?」
于吉再也掩飾不住形色的悲槍,他沉痛的道:「死了。」
面孔一下子變得更加白,尉遲寒波唇角抽搐著,抖索索的道:「死……死了?」
微微垂下頭,于吉黯然道:「是的,他被常敬賢用左臂刀法所傷,在他殺掉那莫儲與重創洗曉心之後……常敬賢雖傷了張光,但卻被當時已倒卧地下的『紫唇』歐陽慎暴起斬斷了他的雙腿,左張光那麼重的傷勢下,他竟能指揮弟子們活擒了已經受傷的姬大木,但是,我們的大夫尚未超到,他已咽了氣……」
像斗然衰老了二十年,尉遲寒波便咽一聲,老淚縱橫,四肢顫抖,左右扶著他的兩名無雙弟子一看情形不對,連忙扶著他們這位大尊主坐向地下……
雙手捂著面孔,尉遲寒波哀傷的低位著呼叫:「光兒……光兒……你自九歲跟隨於我……至今已有二十八年之久……我尚未去,你……你竟先就撒手人寰了?光兒啊……」
一邊,項真與西門朝午俱皆嗒然無聲,于吉卻蒼涼的仰望天,而天也茫茫,凄黯一片,人生,果真如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