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吳三桂計尋陳圓圓
在這兒逃出一個包圍,立刻就會陷入另一個包圍中。
就在此時,一條人影有如猛隼下掠所造成的影子,待李悔發覺,已被此人擒住,越牆而去。
李雙喜等去本來還有點不服此人,李闖就對此人的特殊禮遇,使這些高手看著眼紅。
李雙喜卻不會眼紅,只是少年得志,以為父王把他捧得太高了。
現在他們都親眼看到,這是特級高手的動作。
這種輕功,幾乎可以用「飛」來形容。
就在這些人大為驚服而觀望時,魚得水施展出特級輕功,不是「一鶴衝天」,不是「旱地拔蔥」,亦不是「雲里翻」「燕子三抄子」以及「灣塘鶴渡」等等。
這是一門和剛才那蒙面人相若但不同路子的絕頂武功。
這些人中有人忍不住呼叫,雖不是叫「好」,本意卻也是叫絕,立刻去追,人已不見,魚得水已陷入混亂的人海中。
大內亂了,因為匪徒各自忙著撤退。
各有所司,各忙各的,對於追人的行動就不統一了。
他逃出大內時,天已亮了,正好遇上小熊。
魚得水道:「小湯和小郭呢?」
「湯堯剛才還要進去,我勸他不要冒險,至於小郭,剛剛還在此處……」說著,小郭已奔了過來。
此刻天雖然蒙蒙亮了,街上的行人卻少。
湯堯這功夫也自衚衕中轉了出來。
返回住處,魚得水大致說了一切。
小郭道:「會不會是李悔在耍魚大哥?」
湯堯冷笑道:「怎麼個耍法?」李悔未回,也許對那兩口唾沫仍不舒服。
小郭道:「他帶魚大哥卻劫人、殺人,沒有一件成功的,最後她自己卻被那神秘人物救走了……」
湯堯道:「小郭,不可如此去猜忌人!」
小郭道:「讓魚大哥說句公道話。」
魚得水還沒有表示意見,湯堯道:「要是李悔要殺老魚,還要這麼大費周章?一進大內就出不來了。」
小熊以為這說法也對。
就以那神秘人物來說,他要出手,魚得水要脫身就難了。
魚得水道:「我不以為凶會嫌我,這麼說不公平。」
小熊道:「我也以為李悔不會那麼壞。」
湯堯道:「老魚,今天李闖就要出京,到晚上會撤退完畢,你以為我們該尾隨闖王俟機搶太子等人,還是留在北京看看滿清入關的情況?」
小熊道:「如果滿清入城濫殺,咱們就行刺多爾滾!」
魚得水道:「小熊,不要總是說孩子話,更不要把事情看得那麼容易,滿清的大軍和闖賊的不一樣。」
湯堯道:「的確,多爾滾身經百戰,滿清的『巴圖魯(武士之意)』也訓練精良,千萬不要輕敵。」
魚得水道:「我們尾隨闖王,暫時沒有用處。」
「為什麼?」
「除非闖王已被吳三桂追上大戰,咱們不可以混水摸魚,倒不如先伏在北京,看看滿清大軍入城再說。」
眾人當然沒有異議。
果然,當天午夜之前,闖賊全部撤光。
這一夜,大內火光衝天,放火是他們最拿的的把戲,像小孩子放爆竹一樣,不放火就不能表示他們的威風。
魚、湯等人到大內去看火。
這是一個神秘了數百年的大圈圈中的小圈圈中的黃圈圈。
如任其付之一炬,也十分可惜。
還有,大內起火,城內無主,必然大亂,暴民可能搶劫。
他們四人能有多大的力量?但只要做總比不做好些。
湯堯道:「我閃到街上去看看,順便到大內看看火勢。」
小熊道:「李悔不知道有沒有跟闖王走了?」
湯堯道:「不可能!」
小熊道:「怎見得?」
「除非她仍想救太子及永、定二衛,不然的話,她不會和李闖同流合污。」湯堯道:「我們走吧!」
街上的確有搶劫的暴民。
輕者,四人把搶匪打個半死,重者如殺掠、姦淫者立刻宰掉。然後,四人進入大內,他們發現大內也有人混入。
這是免不了的,在這亂世之中,找太多的李自成和張憲忠固然不容易,盜賊如毛,卻是不容置疑的。
凡是暴民進入大內搶掠,一概重創。
如有入宮姦淫宮女及擄掠的,一概殺死。
因為明懷宗弔死煤山,李闖攻陷北京,后妃紛紛自盡,但他並非所有的嬪妃全部自絕。
也有貪生怕死的,這些妃嬪雖多,卻也分等級,名目繁多:第一級為「貴妃」,位比親王,第二級為「惠妃」,第三級「麗妃」,第四級「華妃」,位比宰相。第五級「芳義」,第六級「芬義」,第七級「征義」,第八級「昭義」,-第九級「修義」,第十級「充義」,位比倘書(相當於今日之部長)。
以下還有「尚宮」、「尚義」、「尚服」等,位比太守。當然,再往下名目繁多,不必細表。
就以皇帝的老婆「貴妃」來說,還不是大老婆就位比親王。親王是什麼?皇帝的叔伯是親王,兄弟也是親王,舅舅也可能是親王。
一個小老婆居然能和親王一字並肩。
更絕的是,第二級的「惠妃」、第三級的「麗妃」和第四級的「華妃」,居然位比宰相(相當於現在的國務總理或行政院長等職)。
這些女人也許來自民間,至多是朝臣之女,只要和皇上睡過覺,皇帝隨便一封,就能位比貴胄的親王,或對國家有汗馬功勞的宰相或重臣。
這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閑話少述,四人在大內各處走動,失火處附近有井,他們就順便灌救。沒有井,就只好眼睜睜地看著燒。
大內有救為機(最簡陋的二人上下互壓,如翹翹板似的救火機,類似泵的原理),但他們找不到。
就在英武殿附近,他們看到了一個人影。
這女人很像李悔。
另外,一些宮娥到處呼叫亂竄,這情況發生在帝王之家,真是凄涼悲慘極了,湯堯道:「老魚……」
魚得水早已看到,二人一打手勢,一左一右包抄而上。
二人夠快,也許這人影以為二人未看到他,不久被追上,竟是蒙面的李悔。魚得水道:「你們父女可真絕,賊父搜刮而去,賊女繼續搜刮。」
李悔道:「你就把我看得這麼一文不值?」
魚得水道:「試問,你不走,在此作什麼?」
李悔冷冷道:「試問,四位來此作什麼?」
小郭道:「我們來此的目的絕對和你不一樣。」
李悔道:「我在此大火中救出三十多個宮女和太監,且把他們送出大內,我有什麼不對了?你們看到我搜刮到什麼東西?」
魚得水道:「這一點我相信,只不過,你一定還有目的。」
李悔道:「我不否認,也相信你此刻來些也另有目的。」
魚得水道:「你是什麼目的?我又是什麼目的?」
李悔道:「我是為了……」就在這時人影,-閃而至,又是那個怪衣人,主要目標卻是魚得水。
魚得水一接,居然被震退了三大步。
湯堯一上,也差不多,被震退了五六步,差點抬不起右臂,居然守多攻少,處處掣肘。
小熊和小郭也上了,不出一招半就被砸出,半天爬不起來。
最後李悔也嘶叫著撲上,而且施出最凌厲的招術。
這三人聯手,可以說當今武林中只怕無人能接下三十招,只不過怪衣人(也可以說是叟)非但接下,還能繼續攻擊。
魚得水心寒,湯堯大驚,李悔幾乎不信,道:「白雨亭,原來你藏了拙,無怪乎李闖對你另眼相看了!」
怪衣人不出聲,突然奇招乍出,差點擊中李悔。
幸虧魚得水只攻不守才救了她。
不到六十招,湯堯挨了一腳,小熊和不郭再撲上,又被砸出,昏了過去。這工夫李悔終於也被掃了一掌。
只不過他們三人都傷得很輕。
這也是由於他們三人任何人被以方狠攻,另外二人都會只攻不守,全力援手,所以才能傷得不重。
此人似不想打出結果來,長身射入偏殿中不見。
追當然是追不上了,而三人也無意追趕。
他們都有點頹喪,怪衣人的身手竟然如此高絕。
這是魚得水絕對未想到的事,白雨亭非但藏了拙,而且還藏了很多。不算郭、熊二人,即魚、湯、李三人聯手,這實力簡直就大得驚人。
五人進入一個未失火的小殿中,湯堯道:「白雨亭這一手是想殺我們還是炫技自雄?要我們知難而退?」
魚得水道:「兩者可能都有。」
李悔道:「也許還有第三個意圖。」
魚得水道:「什麼意圖?」
「把我們逐出大內。」
湯堯道:「動機是什麼?」
「怕我們找到我們想要找的寶物。」
「寶物?」湯堯道:「我們是來找寶物?」
李悔道:「你問問魚得水?」魚得水對她太過分,也不叫魚大哥了。
魚得水低聲道:「也許。」
湯堯道:「什麼寶物啊?我怎麼不知道?」
魚得水道:「相傳大內有一隻『八哥』鳥,他知道那寶物在何人手中,但大內的『八哥』有三十餘只之多。」
湯堯道:「無怪乎你每次進入大內,都十分注意鳥籠了!」
「是的,但只是傳說。」
小熊道:「這寶對我們武林人有什麼用?」
「當然有用。」魚得水道:「相傳武林有四種絕技,名為『松、竹、梅、菊』四絕,白雨亭的絕學為『竹節功』。」
湯堯道:「『梅花操』是其中的『梅』?」
魚得水點點頭。
李悔道:「據說『松』也曾出現武林,不知是誰?只有『菊』未出現過,有人說,這三家任何一家再學了『菊』的武功,既可無敵天下。」魚得水道:「李悔,你懂得真不少。」
「不算多,因為我的消息來源很廣。」
湯堯道:「找到那隻八哥鳥就能找到『菊』的武功?」
「不是,找到八哥鳥還不成,還要找到一位太監。」
「找太監幹什麼?」
魚得水道:「據說只有一位太監能使那隻八哥鳥開口講話,這八哥鳥知道會『菊』武功的是什麼人。」
湯堯道:「這麼說,咱們到此應該是找八哥鳥更要找太監,難道我們就不能使那八哥鳥開口說話?」
「也許能,但不能說出最重要的話。」
「那個太監呢?」
「據說那個太監知道喂它什麼特殊食物才能說出極重要的話來,這食物是那隻八哥最愛吃的。」
湯堯攤攤手道:「這太難了!」
李悔道:「的確,到目前為止,寺、廟、衙、衛、陵、寢、行宮等處外在的太監不算,大內尚未自絕的太監仍有八百餘人。」
魚得水道:「這怎麼個找法?」
李悔道:「況且據估計,吳三桂的大軍明天下午就到了,一到必然進據大內,那還能找嗎?」
湯堯道:「不但要找到太監,也要找到八哥鳥?」
李悔道:「是的。」
小熊道:「我看這叫褲子放屁,多費一道手續。」
湯堯道:「這話怎麼說?」
小熊道:「既然那太監能以特殊食物使八哥鳥講出,那太監豈不是早巳知道『菊』的秘密了?還找八哥鳥幹啥?」
李悔道:「這只是傳聞,也許那太監並不知道這秘密,因為他不是武林中人,對這件事沒有興趣。」
這時魚得水突然沉喝一聲:「後窗外有人!」
五人分頭追出,已不見人影。
魚、李、湯一打手勢,三面包抄,動作極快。
由於李悔對大內極熟,她領先找到了這個蒙面人。
李悔出手一接招,就不由暗吃一驚,心道:「怎麼今夜一下子就出現了兩個特級高手?這一個幾乎和白雨亭一樣。」
兩招不到,李悔退了三步,撮口一吹,魚、湯二人即到。
三人合擊,三十招內,這人也可以勉強平手。
這真是令人吃驚的事。
看來叟的武功比此人高不出多少。
武林中居然還有這麼多的特級高手。
魚得水道:「莫非此人就是『菊』或『松』二人之一?」
李悔道:「尊駕是『松』還是『菊』?」
這人不出聲,五十招也只是守多攻少些而已,這等身手的確不是「松」必是「菊」這兩個人物之一了。
小熊和小郭再加入,和剛才一樣,不出三五招就被放平。魚得水想:「究竟是『松』還是『菊』?」
魚得水畢竟是「松、竹、梅、菊」四大家之一。
也許是他的火候不夠,或者所學的還不全,才比此及人白雨亭二人遜色多多,但畢竟非比等閑。
他拿定主意,要知道此人是誰。
此刻李悔猛攻一摺扇,凌厲無匹。
湯堯快攻了一刀,二人皆是只攻不守。
因為他們知道,後面的魚得水必然是全力一擊的。
魚得水的確也是全力一搏,而且故意引對方砸他一掌。
這一掌砸實,他卻忘了「梅花操」的長處。
人在這種情況之下,三大高手拚死搶攻,就可能考慮不太周密,就在這一掌砸中的同時,魚得水已屈手如電,扯下此人的面罩。
他的目的正是如此。
魚得水大聲道:「原來你就是『南天一朵雲』南宮遠?」他又望向李悔到底以前的告警是這個真的南宮遠,還是李悔冒充的?
魚得水懷疑李悔說謊。
湯堯道:「南宮輩為何要蒙面?」
南宮遠道:「此刻來此被熟人看到,可能發生誤會,以為是進宮劫掠的,所以蒙起面可以少惹麻煩。」
魚得水道:「只怕並非如此簡單吧?」
「魚大俠的看法呢?」
「南宮前輩此告過警,援過手?」
魚、湯二人立刻相信,告警及援手者確是李悔而非此人。
甚至魚、湯也看出,此人並不象傳言中的正派。
耳聞不眼見,以魚、湯二人的經驗,一看此人的行為及表情,即知名實不符,必是隱惡揚善之輩。
湯堯道:「南宮前輩來此……」
南宮遠道:「在吳的大軍來到之前,提防宵小混水摸魚。」
湯堯道:「只怕未必吧!」南宮遠道:「如果不是,你湯大俠以為如何?」
李悔道:「心照不宜。」
南宮遠道:「別人以為小人之習度君子之腹,在下還有事,就此別過!」抱抱拳離去。
魚得水道:「跟跟看!」
三人全力追逐,由於此人起步早,已失去蹤跡。
由此也可以看出,南宮遠的輕功也是頂尖的。
李悔道:「為了節省時間,咱們該分頭去找。」
湯堯道:「如果放單遇上剛才那兩個主兒之一……」
魚得水道:「的確,一個遇上任何一個都要糟。」
湯堯道:「上次你去抓他在你的『梅花操』之下他累得虛脫不起,那全是假的吧?」
魚得水道:「也不全是假的,至少分有試試我的梅花操的動機,當然,他也藏了拙。」
五人在大內各處搜尋。
當然,有的「八哥」也變成了烤鳥。
未被燒死的,他們找到了四隻。
然而,有了八哥鳥,找不到那太監又有何用?況且這四隻之中,是否有一隻在內?這機率太小了。
找了一夜,再也未見到叟及南宮遠。
五人一商量,暫且不出宮。
趁吳軍及清軍未到之前,盡最大努力找那太監或者其他的八哥鳥。白天找總比晚上方便些。
甚至於他們也儘力撲救火勢。
到第地天中午,鴻光或半鍛的宮殿,火已熄了。
大內一片死寂,就連一兩隻麻雀的叫聲也能在遠處聽到。直到午後稍過,他們聽到一個太監邊跑邊喊道:「吳三桂的大軍已進北京了……」
魚得水道:「吳軍進入大內,咱們暫時也不必出去,可以冒充太監,先看看再說,各位意下如何?」
李悔道:「這樣也好,至少也可以看看,叟和南宮遠這兩個特殊人物和吳三桂有無關連?」
湯堯道:「對,對,應該在暗中觀察下。」
小熊道:「吳的大軍到,一定會查點大內的人數。」
小郭道:「大內的地方太大,咱們掩掩藏藏,至少兩三天內也不會被發現。」
「你真是天真!」魚得水道:「是不是太監,是絕對瞞不了老太監的,太監有許多特徵,如沒有鬍鬚,眉毛也很稀疏,臉上和身上的肌肉都鬆鬆的,因此又稱為中性人,中性人也就是不男不女的那種人。」
小郭道:「你看我穿上太監衣衫像不像太監?」
小熊道:「那要把你的老二割去才行。」
魚得水道:「最不容易冒充的還是小湯的鬍子,要馬上剃一下。記住!太監走路蹣跚無力,講話的嗓音較正常男人也較細。」
小熊道:「裝扮太監太久了,大概可以到『相公』堂子里去混了!」
五人大笑,然後湯堯剃了鬍子,其餘諸人都末超過十九歲,不必剃了,而且都換上了太監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