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我和「莊子」
大街上車來車往,秩序糟糕透頂。交警們像群傻瓜似的忙得手舞足蹈不知所措,以至於最後他們乾脆丟下崗位,直接溜達進街旁的咖啡館和漂亮姑娘們打情罵俏。在這方面,他們堪稱得心應手。
小城居民早已習慣以車代步,哪怕是上趟茅廁,也要坐著家用電動輪椅車前往。因而,他們的雙腿已經退化的如同兩截竹竿。想像一下,那麼多的竹竿走在大街上,會是怎樣一派壯觀的景象。
我討厭車子,它們讓小城的天空再也不見藍寶石一樣的顏色,而是一副營養嚴重不良的灰黃病象。我曾為一睹天空的真實面目,徒步走了四十多里路來到離小城最近的一座大山。我爬了上去,坐在山巔的一塊巨石上,任山風擊面,雲岫盪胸。極目遠眺,小城宛如灰色叢林,於塵煙瀰漫中攜裹著一層詭秘與荒誕。而這裡的天空一塵不染,明如玉鑒,渾樸蒼翠,有一種曠遠的深邃,讓人心馳神往,情思難抑。
我就是在這個時候遇見了一位自稱是莊子的傢伙。
莊子頭戴草帽,身著青衣,擁有一大把飄逸的鬍鬚,兩隻眼睛炯炯閃爍著智慧的光芒。
莊子屈膝與我相對而坐。
庄兄最近在忙什麼?
餐風飲露嘯傲林泉罷了。賢弟今日何故到此呢?
看天。
看天?此話怎講?
所居之處,塵煙瀰漫蔽日遮天,終年難得一見蒼天之真面,故而今日至此,只為一睹天之真容。
哈哈哈,妙哉妙哉,那麼賢弟有何心得?
天之淼淼,窮極無涯,登高瞻仰時,心胸剎時寬廣,神思頃刻羽化。反璞歸真,大有物我兩忘天人合一之神趣。
賢弟既然參悟如此深刻,何不長留於此,與天為儔?
我嘆了口氣,面露難色。
莊子站起來,朗朗笑道:可見賢弟並未真的看透紅塵啊?你還是塵緣未盡。
我也站了起來。庄兄,你在2300年前就已化了蝶,何以今天仍以人形見我呢?
那不過是個夢罷了。
可你不會因為一個夢而在虛無的空氣里活了2000多年吧。
莊子扶了扶被山風刮斜的草帽,大聲喊道:對我來說,虛無就是生活,生活就是虛無。
你願意同我下山走一遭嗎?我相信這一趟會讓你改變自己的生活觀的。
有何不敢?樂意奉陪!
那一天,我和莊子攜手下山,像一對失散多年的兄弟,親密無間。
我把莊子帶進了小城。
我們走在燈紅酒綠的大街上,四周穿聳入雲的高樓大廈鱗次櫛比。莊子一路不停的拿鼻子嗅著,他說:這味道比蘭花還要沁人心脾!他說的「這味道」指的是汽車尾氣。我啞然失笑。心想:恐怕也只有莊子才會對汽油味如此情有獨鍾。
我帶莊子進了本城最豪華的一家酒吧。剛開始,莊子面露惶惑之色,特別是當一個時髦女郎有意無意拿**蹭了他一下時。莊子的一身先秦裝束估計被這兒的人看成了後現代派風格。因而,他俘獲了很多風騷前衛的女人(也有男人)的眼睛。
我破費讓莊子把各種各樣的酒喝了個遍。莊子的酒量讓我嘆為觀止。一杯復一杯,一瓶又一瓶,他始終面不改色。我直接懷疑他的胃是不是一口無底洞。結果莊子對法國白蘭地的印象最為深刻。他的評價也相當獨創,稱其為酒中「大鵬」,勁道兒醇冽,令人扶搖直上九重天。真想不到,聖人的骨子裡也有這等崇洋情結。
出了酒吧,我們又來到咖啡廳。
我讓服務員給莊子沖了杯濃咖啡,並為他點了根雪茄。莊子好奇地吸了一口,很快便悠然自若地噴雲吐霧,且滿臉都是陶醉。我發現2000多年前的莊子吸著現代雪茄的姿勢verycool!
出了咖啡廳,我又帶莊子去了城裡最大的一家桑拿館。
脫光衣服的莊子,顯現出一副中年男人特有的富態。他的陽物相當茁壯,甚至也因染了幾分智慧的光芒而顯得格外卓爾不群。
莊子用飄飄欲仙四個字來形容桑那浴的美妙感覺。
一絲不掛的莊子讓我陡然明白了一個真理。聖賢與凡夫其實只有在穿著衣服時才能判別,一旦**,便都成了「人」。
這種發現在我們隨後接受按摩女郎特殊的服務時得到了進一步的驗證。我並想褻瀆莊子,我只是在忠實地陳述一個事實:在女人暴露的身體面前,儘管我們的庄兄想方設法掩飾自己的衝動,但下體不可遏制的勃起還是殘酷地出賣了他,這無疑是在昭示聖人同樣具備凡人的**,即便是聖人,他也無力摒棄動物的本能!
我為這個偉大的發現而沾沾自喜,甚至認為自己完全可以因這一重大發現而躋身青史,因為我揭露了聖人的真面目。
千百年來,聖人都籠著一層神秘的面紗,他們高高在上,頤指氣使,在道德的裁判席上對我們指手畫腳,一副神聖不可侵犯似的趾高氣揚。在聖人面前,凡夫俗子似乎只能俯首帖耳,恪守聖訓。絲毫的反叛,都會被視作大逆不道。
聖人基本上都正襟危坐,目空一切。聖人差不多都自詡不食人間煙火。聖人始終給人一種永遠不拉屎不放屁的「神秘」與「崇高」。
聖人其實都他媽很虛偽!簡直是虛偽之極!
如今,我把莊子這樣的聖人「打」回了原形。鐵的事實告訴我們這些常年匍匐在聖人足下的「信徒」們,聖人其實和我們一樣,也喜歡喝酒,品咖啡,抽雪茄,還洗桑拿,見了女人,下體也會興奮地勃起。聖人的審美品位甚至還不如我們,至少,我們不會把有毒的汽車尾氣嗅的比蘭花還要香。
出了桑拿館,莊子意猶未盡,連呼過癮。正當我琢磨著要不要繼續帶他去感受一下地下娛樂城的魅力。突然,不知打何處冒出來一夥警察,竟莫名其妙將我們圍堵的水泄不通。而且一個個都是荷槍實彈,黑洞洞的槍口齊刷刷地瞄準著我們。
莊子大概沒見過這陣勢,居然嚇得面如死灰,渾身篩糠,一點聖人風度都沒有。
警察們步步緊逼,試圖靠近我們。後來我發現,他們好像針對的不是我。莫非他們已發現莊子的身份,打算把他抓回去當作古人標本,送給那幫變態的科學家?
正兀自揣測,他們已經控制住了一旁的莊子,並且給他戴上了手銬。莊子垂頭耷腦,四肢戰戰,馴服的像只即將被拉向屠宰場的羊羔。
小城的警察就是喜歡連屁點大的事都興師動眾。他們用槍指著兩個手無寸鐵的男人,煞有介事的神情,簡直就像是面對兩個剛從拉登基地跑出來的「**炸彈」!
他們並未動我半根寒毛,只是抓走了莊子。
我大惑不解,同時,大聲責問:你們憑什麼抓他?他可是聖人!
警察們於是上下打量了我一番,並且眼神有點兒怪怪的,好像是在猶豫著要不要連我也一塊抓走。
這時,一個長相忠厚的警察走了過來,神色詭秘地對我解釋道:因為他是一個瘋子。一年前,他從市瘋人院跑了出來,冒充名人到處騙吃騙喝。上回還冒充劉德華騙了一個少女的貞操。想不到這次居然又冒充起了古人,居然也能把閣下騙的團團轉。他說罷,朝我很遺憾的搖了搖頭。
他,他,他真是一個瘋子?我半信半疑,惶惑不已。
沒錯,這傢伙除了貪吃貪喝貪色,還特喜歡聞汽油味。警察一臉鄙夷之態。
我頓時愕然。
對了,我還是奉勸閣下乘早去醫院做個腦CT,看看是不是有什麼地方出了點問題。長相忠厚的警察回身欲走時,突然向我「友好」地建議了一句。
去你媽的!我在心裡罵了一句。
可是,一個在山頂如假包換的莊子,來到凡間竟然就成了騙吃騙喝的瘋子,簡直是匪夷所思。
如果他不是莊子,那麼我的理論豈不是一派胡言!?
人生原本就是一出荒謬的戲!順其自然吧,哈哈哈!警車開動時,莊子突然把頭伸出車窗,放肆地笑喊道。
這他媽像是瘋子說的話嗎?
我只能用加繆先生的話來自我安慰了: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東西是清楚明白的,一切都是雜亂無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