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明月初升,冷光擁向山林,擁向山巔一不足兩坪的岩上,映出兩條黑影。

一尊高大如天神,一尊老臉掛薄須,那矮小的正是名聞天下的公西鐵劍。

他每次和人會面,都能找到一處人煙絕跡的地方。

他聲音很冰冷而無感情地道:「那天你逃得可真快!」

高大漢子,黑衣蒙面,至少要高出公西鐵劍半個頭,從他體態和舉止,可以看出他正是上次在金槍堡被小小君擊中一掌而逃逸的「秘密姦細」。

不用說,公西鐵劍所指「逃得快」是指先前他率人手掃蕩「霸王莊」那趟事。

蒙面人沒回答,默立著。

「怎麼?」公西鐵劍怒道,「敢情你逃了都不想回來了?還要我來找你?」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問你,誰叫你埋了炸藥?你存心炸死我是不是?」

「我不敢……」

「你不敢?」公西鐵劍奸笑:「天曉得?」

「爹……」

蒙面人赫然說出這個字?他竟會是公西鐵劍的兒子?公西綠竹的父親?還是袁小鳳的爹?

公西鐵劍並沒有否認,他只是在冷笑,不停地冷笑著。

那笑,充滿邪惡,一點人性也沒有,只有魑魅般的野獸心態才會笑出這種聲音來。

「你還有臉叫我?」

「爹,孩兒已盡了力。」

「不夠!你還藏了許多秘密!」公西鐵劍怒道:「左金槍是不是你救走的?」

「不是。」

「你還想瞞我?」公西鐵劍咆哮吼斷他的話:「他都和我碰過面了,你還想欺騙我?」

「爹,孩兒真的不曉得這件事……」

他回答得很小聲,像是做錯事的小孩想極力掩飾自己罪行般。

公西鐵劍瞪著他,眼光由銳利、陰狡而得意,最後竟哈哈大笑起來。

「做得好!」他誇讚道:「你做得真好,對!我就是要這樣子!」

語氣轉狠毒:「我要讓他一步步、一寸寸慢慢地死!」

他整個臉已歪曲變形,那種心頭生出來的恨意,真讓人不寒而慄。

蒙面人隨著他眼神,情不自禁地打個冷戰。

不久,公西鐵劍恢復冷靜,道:「你如果再給我出一次差錯,小心我不念父子之情。」

「是,爹!」蒙面人低聲說。

「你們藏在哪裡?」

「七絕嶺。」

「哪個七絕嶺?」

「大婁山南麓。」

公西鐵劍冷笑:「你很會藏匿!快躲到苗疆去了?也不怕中了蠱毒?」

蒙面人默然。

公西鐵劍冷森道:「給我記著!七天後我要你準備應戰。」

「爹……」蒙面人似乎在請求他。

「不必多說!」公西鐵劍切齒道:「時勢不同,趙瞎子可能反了,柳陰直又蠢蠢欲動,再加上小小君,我實在……哦……」他似乎想到了什麼,問:「你女兒呢?」

他指的是袁小鳳。

蒙面人驚愕道:「我有女兒?」

敢情他還不知道有袁小鳳這麼一個女兒,或是來個裝佯?

奇怪的是,公西鐵劍並沒有追問下去,只是神秘地微微裝笑,道:「你沒有女兒,我也沒有孫女,哈哈……」

他已狂然大笑起來,這句話不是在騙他兒子,就是在騙袁小鳳,他的笑,又不知蘊含了多少陰謀、詭計,笑得他兒子——蒙面人渾身不自在。

「走吧!記住我的話,七天以後我將會圍剿霸王莊。」

「是,爹……」

「還有!」公西鐵劍很慎重而奸黠地說,「放掉左金槍,我不想讓他如此早死!」

「是。」

「九鬼陰風洞」顧名思義,必是有鬼域般的恐怖,風冷如刀,勁如快箭了。

不錯,九座插天的山峰擋住氣流,匯成一大股海嘯旋渦般的威力撞向居中一座山腰。本來此山峰並非中空,但經過一次地震后,山腹已裂,勁風則如利刀般不斷衝擊、侵蝕,終於將山腹打通,形成一股如煙囪般的對流。

方臨九座山山腰之際,就可聞聽那股呼號鬼泣之聲音,若非武功著實了得之人,恐早已喪膽而歸了。

還未入那丈余高的洞口,已是風嘯如雷,勁道猛烈,使人立足不穩。

洞口位於半山壁,離山腰還有十餘丈高,若不小心被風吹落,或被吸入洞中,保證撞死當場。

風本無形,目不能視,但此風卻能見。怎麼說?因為此風來自九峰氣流彙集而成,其涵蓋面之廣自不在話下。如此廣大的風源當然挾帶了不少落葉、飛霜、細石……等物質,濃聚成一股巨流鑽往九鬼陰風洞,不必說那些物質是連續不斷地飛入洞內,是以風就能看見了。

這些樹葉、細石……等物質雖不能致人死命,但將人擊痛或打傷,保證沒問題。

小小君他們皆用指勁戳入石壁,挖好落腳處,再纏上繩索,以免被吸入洞中。

路掛斗叫道:「李歪歪——過來——綁繩子——」

風大,連說話都得費力氣,還不一定有效。

小小君也不自大,接過路掛斗繩索,綁在自己身上,準備入洞。

三人有如蜈蚣般,黏在半山崖,洞口之左側,被風力壓得說不出話來。

浣花大聲而急切叫著:「李大哥——你小心些——」

小小君回以微笑。

路掛斗拍他肩頭,笑道:「開始吧!」

他以為有繩索捆住,就能萬無一失,倒也興起那種小孩玩耍的心態,拉拉放放,真像那麼回事。

小小君微微頷首,心靈作個準備,慢慢爬向洞口,突地「啪」然一聲,外衣已被風撕碎而捲入洞中。

浣花已急切叫出口,往前衝去。

路掛斗本也吃驚,但又見只捲走小小君外衣,也放心下來,攔住浣花,安慰笑道:「不急,只是外衣而已,別擔心……」

話未說完,小小君突地又被強風吸入洞中。

「小小君——」

「李歪歪——」

兩人驚叫出口,但已不及,路掛斗馬上揪住急往洞中竄去的繩索,想拉住小小君,然而不拉還好,一拉,繩子崩斷,不知所措。

浣花已奮不顧身地沖往洞中,但方自起越過掛斗時,倒也將他驚醒,路掛斗心中一急,馬上揪住她,急叫道:「浣花你別亂來!他不會有事的!」

「我不管,你放手,我要去找他!」

兩人掙扎一陣,浣花終於伏在他胸口慟哭不已。

小小君也沒想到繩子會一扯就斷,整個人如元寶般隨強風往裡邊撞。砰然巨響,他已撞上石壁,痛得他差點昏迷。這還不止,只一霎時,他就如被人放入瓶子中般砰砰嘭嘭地搖著,至少撞了十餘次石壁。

猛吸口氣,十指運足勁道,隨風往不知方向的方向撞去。砰又是一聲,這次是背部先撞上石壁,他不敢怠慢,雙手疾往背後扣去,十指全沒於石壁,方能穩住身軀。

微微喘氣,只覺得全身疼痛不已,尤其是勁風又冷又急,逼得他身軀如被萬千鉛塊壓著般,血脈漲暴,十分難受。

「呃……嗯……呃……」

他不停調氣運功,逼住血脈之漲暴,以免破裂而死,雖只短短三分鐘,卻逼得他汗流不止,比和高手鬥了三天三夜還累。

幾分鐘過後,他已較能適應,扣著石壁的雙手已皮破血流,痛徹心肺,他知道如此下去,自己必定不能支持太久。逐凝起心神注意傾聽,可惜除了強勁風嚎外,一無其他響聲。

如果他眼睛能視,也許能借著微光辨別洞中種種通道,如今眼瞎了,那種沉淪之感覺,實是讓人由衷的害怕。

他試著以細石碰撞的方向來辨別,只要有聲音傳來,他馬上衝上去,雙手再扣,先前兩三次不免有所失閃,過了幾次,倒也順利多了,可惜手指已血肉模糊,恐怕此種方法也用不了多久。

然而他發現最致命的一點——他好像隨著氣流在原地打轉。

若打轉,那再怎麼轉也轉不出此山洞。

他在想,此洞既然有人走過,必定有所出路,而申烈又說只要能出此洞,對瞎子來說,乃是一個再造的時刻,那麼,該解釋作明眼易走,暗目難行……

他想通了其中關鍵,眼睛看不見,只得任由風力擺布,若想出洞,就得擺脫風力的擺布,朝著那所謂洞口的方向行去。

他開始辨彆氣流,有正面、有側面、背面、上面,甚至腳底……

他必須以身體肌膚來感覺,乾脆他已將衣褲脫掉,只著一件短褲,借著氣流強弱,研判何者為倒旋風,何者為正旋風。

在洞口的孟烏龜,不停見著小小君的衣物飛出,又是外衣,又是繩索、鞋子、外褲……真不知他是否仍安好,一顆心懸在口裡,實在怔仲不安。

轉眼一個鐘頭已過,小小君已精疲力竭。

在這種肉體無法支撐之下,他不得不鋌而走險,以求脫身。

他劈下數塊大如圓桌的石塊,讓它隨著風力在轉。當石塊轉,回來時,他就滴上自己血液,企圖以血腥味來辨別。

若轉回來,就非出路。

果然在他試著第十四顆石塊時,他發現一顆沒轉回來。

就這樣,他利用觸覺、嗅覺、聽覺,以及心覺,一步步往洞口摸去。

他已全然將自身感覺器官發揮至極限,那種超乎常人的能耐,真讓人不敢想像,而他卻做到了。

尤其是他的智慧,能利用巨石塊辨別方向,不但破了陰風洞的天然奇門陣術,連風勁都被石塊攪亂阻擋不少,如此睿智,天底下還沒幾人能與其相比擬。

孟烏龜見著巨石滾出山洞,就知道小小君有驚無險,心頭直叫了得,渾身充滿勁道,也不時探往洞口,雄壯無比地擋著勁風。

可惜他每次只可以擋住半分鐘,就得閃一邊去,重新再來。

等他試了十幾二十次,力氣也用得差不多時——小小君已大喝出口,撞了出來,直往山腰滾去。

孟烏龜大驚,亦驚叫著小小君,追趕下去。

小小君摸至洞口附近時,乍見白光照眼,知道洞口在望,才會大喝起來,鬆掉將竭的內力,讓勁風送了出來,是以才會往山腰滾去。

不管他傷得如何,他終於完成了此項任務,他肯定了自己信心——就算目不能視,仍能應付一切危險。

這種肯定對他來說是無比重要,尤其他又是江湖中人。現在他得到了,那種充盈豐富的心靈,又有幾人能體會得出?

治療信心的葯,是天下最難求的葯,因為這味葯,別人沒有,自己有,只是敢不敢用。

孟烏龜追向前,不停叫著:

「小小君你怎麼樣?過關了?你行不行?」

小小君還沒有癱瘓於地,他雖疲憊,卻站了起來,悄瘦的臉龐卻帶著勝利的微笑。

他輕聲道:「我成功了!」

短短几個字,道盡了多少痛楚,心靈和肉體的痛楚,沒人懂,孟烏龜卻懂。

他走向前,握著他那雙流血污穢的手,情不自禁地流下淚珠,感情如潮水般湧上來,生平患難的知己,唱出滴滴血淚的和音。

「成功就好!成功就好……」他不停地吟著這句話,哽咽的笑臉掛著兩行勢淚。

小小君輕聲道:「我們走吧!浣花還在擔心。」

孟烏龜定定神,拭去淚珠,方自發現他的手全是血,急道:

「你的手……」

「磨破了,沒關係的!」小小君輕笑道:「你看我,只剩一條褲子。」

孟烏龜又流出淚水,他知道小小君在逗他,要他忘記悲傷。

「他媽的!短褲——」

孟烏龜打他一拳,反身已狂奔起來,他怕再呆下去,會真的哭出聲音,他必須以狂奔來發泄自己。

小小君也默然地追下去。

揚著帆的小舟,又恢復以前那份恬靜,徜徉在靜湖中。

路掛斗很久沒醉了,今天倒也喝了個過癮,心中牽挂去了大半,喝起酒來就條條是道。

「李歪歪!」他囂張道:「憋了夠久,總是當人家落水狗,也該換換口味吧!」

孟烏龜白他一眼,不屑道:「怎麼?才好一陣子就耍起酒瘋來啦?多忍著點,往後還夠你受的呢!」

路掛斗叫囂:「你少插嘴,沒人當你是啞巴!再叫,我就把你趕回烏龜巢,天天吃龜蛋。」

孟烏龜摸著快禿的頭,戲謔道:「龜蛋豈是人人能吃?我哪有那種福氣?前幾天躲在我巢穴,那個人不知道是誰喔?」

他指的是路掛斗受傷時被他帶往老巢一事。

路掛斗老羞成怒,睚眥道:「我吃幾天總贏過你吃一輩子,他媽烏龜王!嗯……」他擰起鼻子,裝苦道:「好臭的烏龜大王八啊!」

孟烏龜氣得臉紅脖子粗,怒罵:「臭就臭,我讓你聞個夠!」

一衝上去,兩個人扭打一團。

佳酒已笑不成聲,好久她都沒笑過,今天也該多笑幾聲,只有浣花仍懷有淡淡惆悵,笑得也十分僵,她總是想著小小君那雙眼眸。

小小君走上前去,一手一個,像提小雞似地抓著他倆,笑道:

「烏龜是不能沒有水的!」

「哇喔!」

慘叫兩聲,小小君當真將他倆丟入湖中,讓他倆洗洗「臭」味。

「李歪歪你給我小心點,遲早有一天你會栽在我手中!」孟烏龜叫罵一陣,轉向路掛斗,「你先扶我上去!」

路掛斗點頭,竟然忘了方才吵架一事,兩人合作無間地一拉、一扶,爬上船來,真是一對難兄難弟。

被水一淌,兩人醉意全失,還知道換衣服,等兩人換好衣服,小小君已等著他倆。

「坐,我們聊聊!」

兩人依言坐下,浣花、佳酒也圍上長方形白楊木桌。

小小君伸手摸向酒杯,浣花及時將酒杯遞給他,他報以微笑,呷口酒,他道:「好久了,因為我眼睛受傷而使你們操心。」

眾人想起此事,心靈也為之一沉。

小小君又道:「我想我已能適應……也希望你們別為我而再度感到悲戚,這本是人生一種際遇……我能適應了,希望你們也能。」

他輕聲轉向浣花,淡然一笑,道:「苦了你……」

浣花裝笑:「我沒關係,我試著去適應。」

小小君歉疚一嘆,方自轉向孟烏龜:「老烏龜,我們該談點正事了吧!」

「對!」路掛斗搶口道:「談正事,那些王八羔子早就該宰了!」

孟烏龜瞟他一眼,似乎責怪他多言,才道:「是有很多事,不知從何談起。」

小小君沉思,不久道:「沒想到只這麼幾個月,武林又亂成這個樣子。」

路掛斗叫道:「還不是那個公西鐵劍和趙瞎子搞的鬼!」

小小君搖頭:「在我感覺上卻另外有一股力量,要比他們來得可慮得多。」

孟烏龜不解道:「還有其他力量?」

路掛斗問:「是柳陰直?」

小小君搖頭:「不是他,也許浣花知道。」

眾人凝目移向浣花。

浣花淡然道:「李大哥,你說的可是那天偷襲申前輩那位神秘人?」

小小君點頭:「正是他,你不是看出他的武功路子了?」

浣花頷首:「他用的是『九幽摧魂』。」

孟烏龜問道:「仇赤魁?」

小小君道:「不錯,他用的正是『九幽真經』上的功夫,當時我也感到壓力十分大。」

孟烏龜不解道:「天下除了蕭別離和蕭月沉外,就只有公西鐵劍用過『碧綠斷魂掌』,難道還有第四人會用此武功不成?」

小小君道:「不是『難道』,而是事實,除去蕭氏兄弟及公西鐵劍,那個人的武功實是無敵於天下。」

孟烏龜盤算,當時情形他也看見了,他道:「他好像也是沖著你來的?」

小小君點頭:「我想了很久,就想不出有那麼一個敵人,若說是蕭月沉,你也查證不是他,基於此,我把他推為某個敵人喬裝而成。」

浣花道:「我感覺得出他認識你,而且還見過不少次面,因為他想避開你以聲音辨人,所以乾脆不開口,只顧打鬥。」

小小君點頭:「我是曾如此,但他很機警使我沒法子猜著。」

孟烏龜側頭沉思,不停撫著禿頭:「這就奇怪了?我怎麼一點印象也沒有?」

他感覺不出小小君接觸人群中,有這麼一位可疑的角色。

路掛斗沒參與此事,也聽不出興趣,叫道:「想不起來就留以後想,談點別的吧!不實際!」

孟烏龜反駁:「你懂什麼?我……」

「算了!」小小君打斷他再說下去,省得扯個沒完,他道:「談些別的也好!」

路掛斗得意灌口烈酒,急道:「先宰公西鐵劍如何?這老頭太囂張了!」

小小君道:「得先了解他才行,我覺得從他身上可以查出不少秘密。」

孟烏龜道:「他是左侯爺的師弟,數十年前被左侯爺打傷,從此下落不明,近年才再出現。」

小小君道:「這些並不是秘密,我所想的是他的武功,以及他的兒女。」

浣花道:「據我所知,他沒有兒子,但……但是小鳳她……」

小小君道:「這就是問題所在,他不但會『九幽真經』上的功夫,還牽連了趙瞎子,他沒兒子,卻有公西綠竹這位孫子,還有……」

孟烏龜截口道:「公西綠竹可能是收養的!」

「那袁小鳳呢?」小小君道:「如果她不是公西鐵劍的孫女,憑她也救不了我們的命!」

這是實話,以公西鐵劍如此陰狡的性格,若無重大原因,他必定不會放棄殲滅敵人的機會。

孟烏龜道:「我本也如此懷疑過,上次我在小鳳姑娘起居處找到小鐵劍,本以為她和公西鐵劍是一路的,結果她卻三番兩次

搭救你,甚至連眼睛都弄瞎了,害我在船上時都不敢再往壞處想,沒想到她卻真的是公西鐵劍的孫女!」

難怪上次他曾凝目逼著小鳳,想猜出她是否偽裝,結果仍是失敗了。

路掛斗以前也被耍過,他對小鳳本有一絲成見,雖聞及她是公西鐵劍的孫女,本該生氣,但又聞她多次冒險救小小君,一口怨氣不但消了,反而對小鳳感到惋惜。

他道:「小鳳她是個好女孩,她很善良,只會救人,不會害人。」

小小君點頭:「沒錯,在襄陽城那趟事,是她知道公西鐵劍的陰謀,才在那裡等我們,至於弄玉、香晨那段事,是弄玉的主意,我們不能怪她。」

佳酒不解問道:「小鳳姊有爺爺,那她爹又是誰呢?」

小小君道:「這就是最重要的關鍵,公西鐵劍的兒子到底是誰?躲在哪裡?」

佳酒問:「你們也不知道?」

小小君點頭。

佳酒喃喃道:「也許小鳳姊自己會知道。」

「對!」路掛斗拍手道:「問她不就得了?」

小小君搖頭:「不成,問她,也許可以明白,但我不願再讓她添煩惱,她已夠令人同情了!」

他一說,眾人也沉默下來,沒人會再願意去為難如此純真的一位可憐女孩。

孟烏龜問:「你以為他兒子仍在世上?」

小小君很有自信地點頭:「我相信他還活著。」

眾人不懂,但小小君如此有自信,必定有他的獨到見解之處。

「你如何判斷?」孟烏龜問。

小小君解釋:「我的意思是說,公西鐵劍的兒子已好生生活到二十歲左右,替他生個孫女,試想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能說死就死?尤其他可能練了一身武功,再加上公西鐵劍本身一直想復仇,他不找兒子幫忙,又該找誰?他應該將他兒子照顧得很好才對。」

孟烏龜也無話可說,他問:「那他那個寶貝兒子藏在哪裡?」

小小君笑道:「這就是我們要找的答案了。」

「你想呢?」路掛斗問。

「你為何不想?」小小君笑道:「很容易可以想起的。」

路掛斗懶得動腦筋,甩手道:「別賣關子了?快點說嘛!」

小小君頷首道:「我認為他兒子早就混入霸王莊了。」

路掛斗登時明白,急道:「你是說那個被你打了一掌的姦細?」

小小君道:「若沒猜錯的話,可能是他。」

孟烏龜道:「我也知道該如此猜才正確,你的道理又是如何?」

「沒什麼,只是一個恨字。」小小君道:「公西鐵劍恨死左侯爺,他無時無刻都以毀滅金槍堡為目標,也許先前他會將兒子置於金槍堡,但現在金槍堡已滅,順理成章的,他兒子就移向霸王莊了。」

路掛斗道:「他倒真會搞,生了一個如此有用的兒子。」

孟烏龜似又想起什麼問題,道:「可是霸王莊已一夜被毀……」

小小君笑道:「這是預謀,霸王莊如此之大,若非事先藏埋炸藥,又怎能一次炸毀?」

路掛斗問:「楚霸王還活著?」

「可以說他們毫髮未損,只是換地方而已。」

「那個姦細呢?他是飯桶?」路掛半叫道:「他連一點消息也不會傳遞?」

「他傳遞了!」小小君道:「否則公西鐵劍非剝他皮不可!」

孟烏龜神秘笑道:「這下可有戲唱了,瞎貓耗子混一堆!」

小小君問:「怎麼說?」

「公西鐵劍有個兒子,左侯爺也不甘示弱也來個兒子。」

「有這種事?」小小君不解。

浣花道:「左侯爺他兒子不是三歲左右就溺死了嗎?」

「溺死了也就算了!若溺不死,那才好玩哪!」孟烏龜有種幸災樂禍的感覺,直笑著。

小小君問:「老烏龜,這又是怎麼回事?」

孟烏龜抿抿嘴唇,攤手道:「其實也沒什麼,上次你交代我,設法讓左侯爺和公西鐵劍會上一面,結果兩人拉拉扯扯,公西鐵劍硬是不肯殺侯爺,說什麼要他死在他兒子手上方始干休,如此而已。」

小小君皺眉頭:「公西鐵劍真的如此說?」

孟烏龜點頭道:「不錯,據我所見,當時公西鐵劍那種激動的神情,似乎不會假。」

浣花問:「左侯爺有說齣兒子溺死一事?」

「有!」孟烏龜回答:「但是聽公西鐵劍口氣,好像是被他救去,或者是他的陰謀,我相信左侯爺他兒子還活著。」

小小君苦笑道:「很棘手!萬一弄錯了,那真是得不償失。」

孟烏龜無奈道:「我也只知道那麼多,至於其他的就得等以後再查了。」

路掛斗罵道:「公西鐵劍這老狐狸,專搞這種把戲。」

小小君苦笑:「他這招著實厲害,不過也別泄氣,仔細地查,總是會有結果的。」

路掛斗問:「怎麼查?把公西老賊抓來?」

小小君搖頭:「先知己,再知彼,先找左侯爺或雲湘君問明白,再作定奪。」

孟烏龜道:「雲夫人已失蹤多日。」

小小君道:「那隻好找左侯爺了!」

路掛斗問:「霸王莊被毀了,哪裡找人?」

孟烏龜得意道:「包在我身上!不出三天保證有結果。」

小小君搖頭道:「不必如此麻煩,我們已知楚霸王身邊有姦細,只要咱們盯著公西鐵劍就能找到人。」

孟烏龜泄氣道:「好吧,你又有何事要我去辦?」

小小君啞然一笑道:「你得回到浣花她師父那裡,問問水晶變的事情。」

孟烏龜霎時恍然道:「我怎麼把這麼重要的事給忘了呢?沒問題,只要一有結果,我馬上帶到。」

浣花希冀地問:「我呢?」

她很想跟著小小君一起闖蕩江湖,以能照顧他。

小小君笑道:「你留在船上,也許小鳳會再找來,好么?」

浣花幽怨道:「你呢?你不打聽一下黑葉紅花果的下落?」

小小君笑道:「有啊!我叫老烏龜回去找你師父,一半就是為了此事,也許你師父知道得較為清楚。」

「你現在就要走?」

「沒有。」小小君道:「還有許多細節要想清楚,說清楚。」

浣花默默地替他斟著酒,感傷而帶著淡淡愁容,真夠叫天下男人為之心疼。

小小君嘆口氣,轉向孟烏龜道:「你回去之後,必須馬上趕來,我們還得進行另一件事。」

孟烏龜問:「什麼事?」

「專門對付那位姦細!」小小君道:「我想逼他現出原形!」

路掛斗拍手叫道:「好!好!早就該痛宰他們!」

孟烏龜也感興趣:「一定趕到,最近很少作些轟轟烈烈的事,恐怕有許多人忘了我呢!」

路掛斗問:「你有何妙計?」

小小君道:「先了解霸王莊全部狀況再說。」

孟烏龜若有所覺,道:「你們一到楚霸王那裡,恐怕姦細已有所警覺。」

他所說正是打草驚蛇之意。

小小君笑道:「他不是蛇,他是條老狐狸,驚不走的,要是能將他驚走,上次就已驚走他,他有一套很好的偽裝,不必要怕我們。」

如此一說,孟烏龜也沒意見了,轉向路掛斗,似嗔非嗔地說:

「死醉魚,眼睛放亮點,別老是喝酒,聽到沒有?」

他眼睛移向小小君,很明顯示意要他多多照顧眼睛不便的小小君。

路掛斗本想還他幾句,但見他表明用意,心情亦為之負起責任感,立時點頭道:「放心,我不會糟到連老友都忘記了。」

這就是他唯一的好處,為朋友,兩肋插刀,在所不惜。

孟烏龜又問:「該找個時間去峨嵋吧?」

路掛斗不解:「去峨嵋?找誰?」

孟烏龜道:「找心悔師太,她可能回答一些有關小鳳的身世,以及公西鐵劍的半絲半縷。」轉向小小君:「我是說,我去,還是你去?」

小小君考慮半晌,他怕孟烏龜那頑固心態,可能帶給小鳳傷害,微微撫鼻,道:「我去,別忘了江湖中想逮你的人還不算少,包括峨嵋在內。」

孟烏龜尷尬直笑,這還有一段往事。

他老兄沒事跑去峨嵋山,想研究尼姑到底是什麼玩意兒(指其生活及心態),結果闖入峨嵋禁地「靜心岩」,不但驚擾了峨嵋掌門人,還順手「借」走了「太清神功」秘笈,鬧得峨嵋派滿城風雨,雖然秘笈是還了,可惜事情還未了。

孟烏龜尷尬笑道:「千蓮洞在峨嵋後山,去找心悔可能不會被發現。」

小小君道:「靜心岩也在後山,你別又犯了老毛病,將心靜掌門的拂塵給偷了。」

孟烏龜雖笑得尷尬,但那種得意形態,真叫人明白什麼叫「小人得志」樣。

路掛斗看得甚為不順眼,打他一個響頭:「笑什麼笑?喪心病狂!」

「你罵我?好!」

孟烏龜不甘示弱,往前沖,兩人又扭打起來。

七日之期將近,公西鐵劍果然如期準備進行圍剿楚霸王。

他們已抵達大婁山下隱密叢林中。

公西綠竹從中午憋到現在,年輕人耐性較差,已十分煩燥,不時往屋外瞧,不時東摳西摸,想以種種方法打發時間,好不容易才等到黃昏。

他問:「爺爺……可以出發了?」

「還沒。」

他不敢再問,等吧。

天色已暗,夕陽吐紅。

三位護法也感到有點毛躁,只有公西鐵劍和王刀還沉住氣,閉目養神。

公西綠竹又問:「爺爺……」他沒問出口,但大家都知道他想問什麼?

「還沒。」公西綠劍依然只動兩片嘴唇說出這兩個字。

公西綠竹實在是憋不住了,又問:「還要等多久?」

「不曉得!」

公西鐵劍的回答很讓人吃驚,既是突襲,怎麼連時間都不清楚。

只有王刀沒反應,他好像就是一具機械,只有主人要用他時,他才會動。

這種人,不是有所圖謀,就是絕對的信仰,他信仰公西鐵劍,所以他不須要知道任何事,只有接受,沒有質疑。

有信仰力量的人,通常都是最可怕的人,因為信仰能使他做出超乎他身軀力量的事情,他是為信仰而做事,不是為自己而做事。

公西鐵劍也感到幾名護法在毛躁,他才解釋道:「我須要等正確情報。」

公西綠竹問:「還有人要來?」

公西鐵劍點頭。

「他什麼時候才會來?」

「該來的時候就會來。」

「都這麼久了……」

「也許他有其他事……」公西鐵劍考慮一陣,道:「如果沒來,計劃就取消。」

「為什麼?」公西綠竹問。

他想了一個理由:「他是重要引道人,他沒來,我們無法得知敵人真正情況。」

這理由很恰當,大家都接受。

他看看天色,已暗不見天,復轉向眾人,考慮半晌,道:「出去走走,只在附近,別泄了行蹤。」

這句話如特赦令,公西綠竹已搶先奔出茅屋,三位護法亦跟出,只有王刀還是一樣,動都不動。

公西鐵劍朝向他,有意道:「你不出去?」

王刀只有搖搖頭,沒說話,天下似乎很難得有事情能叫他開口。

「如果我想出去呢?」公西鐵劍試探地說。

王刀不作任何想法,立時站起來,睜開眼睛,隨時都可以跟他出去。

公西鐵劍含笑地站起來,一步步往茅屋外行去,他本不想出去,但他不願讓王刀失望,也不願王刀明白,他是在試探他。

步出茅屋,月光從濃密林葉空隙穿透,淡淡撒向搖晃長葦,波蕩蕩地晃著,別有一番情趣。

在林中暗處——

「都出來了!」

隱伏兩人,小小君和路掛斗,他們亦和公西鐵劍一樣雌伏了一天,好不容易才見到公西鐵劍步出茅屋,路掛斗已細聲地說。

「有誰?」小小君雖聽得出腳步聲,但並不能知曉來者何人。

「公西老賊、四個護法、還有那個龜兒子、公西綠竹。」路掛斗細聲地說:「他們在閑逛,不像有所行動的樣子。」

小小君道:「他們在等人。」

「等人?」路掛斗不懂:「等誰?」

「可能是姦細。」小小君道:「若是沒必要,他們不會在此窩一天。」

路掛斗雙目閃出光芒,道:「既是姦細,乾脆將他逮起來算了。」

小小君考慮一陣,道:「再說吧!雖然逮住,也未必對事情有所幫助。」

他指的事情,乃是查明公西鐵劍及左金槍兒子此檔事。

路掛斗揉揉鼻子,又道:「很明顯,他們是來找楚霸王麻煩,我們該如何?」

「必要時出手逼退他們。」小小君道:「不能讓霸王莊毀在他們手中。」

突然間,路掛斗見公西鐵劍已有了反應,立時扯小小君衣角,要他注意。

公西鐵劍向眾人細聲道:「人來了,你們在此等候!」

公西綠竹想跟去,請求地說:「來了多少人?竹兒想去……」

照理來說,公西鐵劍應該會拒絕才對,意外地,此次他卻答應。

他考慮半晌,陰沉一笑,道:「去去也無妨,但不能多言。」

祖孫倆已往右邊林中掠去。

路掛斗問:「追不追?」

小小君點頭:「追!」

音未落,他已身輕如燕地飛向右側森林,路掛斗緊跟其後。

「你來得很慢。」公西鐵劍不怎麼高興地說。

蒙面人木訥地說:「有事耽擱了。」

「現在如何?」公西鐵劍冷冰冰地說。

蒙面人目露迷惘神色,道:「你真的要動手?」

公西鐵劍冷笑道:「我連孫子都帶來了,你還以為我在開玩笑?」

蒙面人隨他眼光瞧向公西綠竹,不解地問:「他就是你孫子?」

「嗯!」

「他長得很好!」蒙面人無表情地說。

公西綠竹只是好奇地望著他,一點異樣也沒有。

公西鐵劍卻更陰沉而冷笑不已,道:「不但人長得好,而且功夫更好!」

「恭喜!」蒙面人拱手回答,卻無表情。

「沒什麼好恭喜。」公西鐵劍冷森道:「好武功若不能用也是枉然,今天就借你的力量一用了!」

蒙面人聞此話,登時目光收縮,先瞪向公西綠竹,不久又移向公西鐵劍,目光從銳利而渙散,道:「有此必要嗎?」

公西鐵劍甚為不高興道:「你只要照著話做就行了,其他不用管!」

他們在打啞謎,公西綠竹一句也聽不懂,只依言語中猜想,大概今天要讓他大打出手,一想到有機會出手,心頭已沾沾自喜,終有表現機會了。

蒙面人沉吟半晌,不再多問,道:「目的地在山南二十里的一峽谷中,峽谷有秘道,經過秘道就能發現數座小木屋。」他又補充:「秘道前有三顆乳白色巨石,並不難辨認。」

「很好!」公西鐵劍很滿意地點頭,「你走吧!現在是三更天,三更子時,我準時抵達。」

蒙面人應聲離去。

三顆乳白色巨石並不難找,秘道也很容易可以尋得,其實也只不過是一條隱秘的小山徑,蜿蜒不到五里,已出現燈光點點,映勾出小林屋在黑暗中淡淡輪廓。

公西鐵劍一行,甚為小心地往地頭潛去。

可惜他們潛不到地頭,因為大笑聲已如天雷般傳出。

這一聲可劈碎了公西鐵劍的心。

「不好!上當了!」

公西鐵劍話聲未完,四處已亮起火把,將其團團圍住,還有滿排弓箭手。

楚霸王仍人高馬大地立於巨石上,手持金槍,宛若一尊天神。

除了左侯爺,霸王莊人員已全部到齊。

楚霸王抖動手中金槍,冷笑道:「公西鐵劍沒想到你會有今天吧?」

公西鐵劍抽搐著臉,他作夢也沒想到兒子會背叛,當真世事無奇不有。

他強作鎮定,不屑道:「實在沒想到,實在沒想到你還沒逃走。」

左晏安早已看不順眼,雙眼幾乎噴出火來怒道:「死到臨頭還嘴硬?今天看你如何再囂張?」「憑你們?」公西鐵劍大笑,「一籮筐酒囊飯袋,管吃未必管用!」

左晏安冷笑:「待會兒你就知道管不管用了!」

楚霸王冷笑道:「公西老賊你一定想不到為何出了差錯吧?」

公西鐵劍冷笑道:「不錯,老夫的確很想知道其中原因。」

楚霸王冷道:「智者千慮,必有一失,你善於用計謀,可想到人家倒打你一耙?」

公西鐵劍怒罵:「你敢?」

楚霸王道:「有何不敢,你是要束手就縛呢?還是萬箭穿心?」

「兩者都不要——」

話未落,公西鐵劍已發難,一掌劈向楚霸王,急吼:「快突圍——」

眾人亦同時攻向四方。

左晏安見狀大喝:「射——」

千百支利箭咻咻不停射往敵人,宛若驚濤駭浪般,銳不可當!

而王刀卻如入無人之境,一把小刀在手,宛若虎入群羊,摧枯拉朽,所向為之披靡。

不到半刻鐘,一些弓箭手已將近死傷一半,若再不派高手阻止王刀,恐怕死的還不止這些人。

楚霸王見狀,大喝:「用火器,磷彈!」

眾人紛紛改用火器,一時之間也逼住王刀攻勢。

反觀公西鐵劍這邊,除了他和王刀受輕傷外,其他都受傷頗重,若再不走,實在危險!

「快分開逃竄——」

大喝出口,封出兩掌,逼退楚霸王快槍,朝公西綠竹射去,吼道:「竹兒快走——」一掌掛向左晏安,替公西綠竹攔下強敵,以讓他有機會逃竄。

公西綠竹本是猶豫,但經公西鐵劍催促,當下咬緊牙關掠出戰圈竄向林中。

緊接著公西鐵劍亦突圍而去,王刀和護法亦不分先後竄離此地。

楚霸王怒吼:「快追,別留後患——」

眾人霎時急追而上,欲置他們於死地。

小小君看不見,卻聽得清楚,他問:「公西綠竹如何?」

路掛斗得意道:「這小兔崽子差點被撂倒,現在落荒而逃,我看差不多啦!」

小小君急道:「快帶我去!」

說著就拉路掛斗,想追上公西綠竹。

路掛斗頻頻點頭,道:「能看他死,也是一件舒服的事情。」

兩人快逾追風地奔向公西綠竹消逝的方向。

而公西綠竹奔行不到兩里路,已被人纏上,這些人似乎早就埋伏在此,只一現身就攔下他,公西綠竹被他們這麼一纏,又被後來急追而來的楚霸王所阻攔。

幾招不到,他已感不支,再一陣,又加了左晏安,他更是吃力了。

路掛斗追上來見狀,不停叫好,也真想衝上去揍他兩拳。

但衝上去的不是他,而是小小君,他衝上去也不是要揍人,而是救人。

「住手——」

一聲大喝,他已使出「摘星手」,幻出點點天星般地光芒,他已抓下楚霸王和左晏安的要命金槍,威煞立於該處。

楚霸王驚愕叫著:「小小君?」

小小君點頭道:「是我。」

左晏安不解他為何如此作,問:「李少俠,您這是……」

小小君道:「放了他吧!」

他竟然要楚霸王放人。

路掛斗聞言,馬上衝過來,叫道:「李歪歪你瘋了不成,他是公西鐵劍的孫子,霸王莊的敵人,公西綠竹耶!」

「我知道。」

「你知道,你還……」

小小君嘆口氣道:「放了他吧!他只不過是個小孩罷了。」

楚霸王和左晏安面有難色。

小小君道:「也許你們將來就知道是何原因,他罪不足死!」

轉向跌坐於地的公西綠竹,道:「你快走,走了就別回頭!」

公西綠竹咬著牙,最後才迸出一句話:「是你不殺我,我不領這個情!」

路掛斗聞言氣上心頭,罵道:「臭小子,得了便宜還賣乖,叫你滾,是要你死得更慘,還不快滾!」捏著拳,差點就衝上去。

公西綠竹不服地瞪著他,一步步瘸著步入林中。

楚霸王嘆道:「李少俠,縱虎歸山,後患無窮。」

小小君點頭道:「我知道,但有時候卻須如此做,我不想造成無法彌補的過失。」

左晏安不解地問:「怎麼說。」

「例如說那頭老虎是你朋友養的,殺了他,豈不是件憾事?」

小小君道:「我只是比喻罷了。」

楚霸王和左晏安都不懂,只有路掛斗懂。

他微微拱手:「李少俠,人已走了,在下還有他事要辦,想先告退,明日有空,請至敝庄坐坐,讓在下儘儘地主之誼,可好?」

小小君還禮,道:「多謝莊主,在下一定去。」

「那我們明天見。」

楚霸王和左晏安已走。

路掛斗噓口氣道:「奶奶的,我怎麼沒想到這點?要是宰了他,可就麻煩了。」

小小君嘆道:「走吧!事情並不像我們想像的那麼容易。」

路掛斗若有所覺,道:「去哪裡?」

「找公西鐵劍。」

路掛斗奇道:「不找侯爺了?」

小小君搖頭:「也許侯爺也被蒙在鼓裡,除了公西鐵劍,恐怕很難解開謎團。」

「他會說嗎?」

「不會!」小小君道:「但有恐嚇作用的。」

「這些……有用?」

「有線索總比沒有好!」小小君道:「至少我們可以明白公西鐵劍此次行動目標是什麼。」

路掛斗想想,點頭道:「也好,反正也沒處可去。」

兩人已奔入林中,依線索向公西鐵劍逃離方向追去。

公西鐵劍逃得很快,只掠過幾個山頭就已很安全地逃開追擊。

他倚在一棵大古松旁,細心地裹著肩頭那道小傷口,嘴角不停翹起,那是種禁不住心中得意的笑,若非仍在夜晚,仍在敵我咫尺,他非大笑不可。

有人閃至。

他連頭都不回,道:「如何?」

「圓滿達成任務。」

「很好!」公西鐵劍滿意轉身,赫然愕愣急閃去,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小小君和路掛斗,他們一步步走近,逼向公西鐵劍。

「小小君你的命很長。」公西鐵劍強作鎮定,道:「我看今天還有誰來救你?」

路掛斗不屑道:「想想你自己吧!該你走倒霉運的時候了。」

小小君問:「你的任務完成了?」

他在輕笑,想套住公西鐵劍的話。

公西鐵劍何等狡猾,並不上當,冷笑道:「我有何任務?又如何去完成?」

小小君在笑,很自然地說:「你我心裡明白,我一向認為你夠毒辣,再做作,未免有失風度吧!」

路掛斗奚落道:「快說吧!剛才你那種得意樣,想瞞人還真不容易。」

公西鐵劍咬咬鋼牙,口氣轉硬道:「是又如何?你們沒看到我遭埋伏,弄得如此狼狽,任務有何圓滿達成之處?」

「還是那句話!」小小君盯著他,「瞞都瞞不住。」

公西鐵劍咬牙不語。

路掛斗也不知小小君想問的是什麼?但其中必有道理,也裝起佯來,斜睨假笑道:「人都說了,你再吹牛,實在有損一派之尊的顏面。」

小小君笑道:「我替你說如何?」停一會兒才再說:「你孫子活得很好!」

公西鐵劍聞言,臉色為之一變,雖在深夜,仍可看見他左臉那道刀疤突地殷紅不少。

「你的計劃不在霸王莊,而是在如何將你孫子的命送去,對不對?」

路掛斗聞言,心道:「原來如此。」當下奚落道:「計劃雖好,可惜牛頭不對馬嘴,簡直像小孩子在玩家家酒嘛!」

公西鐵劍怔忡許久,才道:「你都知道了?」

「不知道。」

公西鐵劍突然大笑,笑得甚狂,幾乎將十里以內熟睡的鳥獸全驚醒。

路掛斗驚覺,轉向小小君,道:「他在求救兵?」

小小君搖頭:「救兵能來,追兵也能來。」

公西鐵劍被他這麼一說,不叫了,冰冷向小小君道:「我還以為你有多厲害?充其量也只不過是些皮毛而已。」

「知道皮毛已經夠了。」小小君道:「我可以從皮毛中分辨是虎?是豹。」

「卻不能分辨人。」

「能!」小小君很有自通道:「你不能,我能。」

三人靜默,小小君雖目不能視,但逼起人來,那兩道寒芒真可讓人感到渾身不自在。

公西鐵劍抿抿嘴唇,道:「好吧,只要你告訴我一件事,我就將一切告訴你。」

小小君問:「什麼事?」

「你到底是真瞎還是假瞎?」

小小君回答:「真瞎!」

公西鐵劍再次注視他眼眸,實在看不出一絲跡象,也不再看,認了,小小君從不在交換條件下說謊。

他問:「你是如何發現我的計劃?」

小小君回答:「感覺,從你和那位蒙面人對話中感覺出來的!」

他深沉又道:「憑你公西鐵劍的為人,不可能在辦事時帶著一位年輕而經驗不足的小夥子。」

「這也是我的破綻?」

「不管它是不是你的破綻,我都必須救他。」

「為什麼?」

「為了阻止你更大的陰謀!」

「我有什麼陰謀?」公西鐵劍深沉一笑,道:「我只是想報數十年前的怨氣而已。」

「可惜你的作法卻讓人心寒。」小小君道:「你將罪過遷給了不少人。」

公西鐵劍怒目嗔道:「他們都該死!」

「包括你孫子在內?」

「他不該懷疑我!」公西鐵劍咬牙切齒道:「他竟然敢懷疑他爺爺。」

小小君冷笑:「我看不是如此吧!」目露森森寒光逼向他,一字字道:「我看他並不是你孫子吧?」

公西鐵劍聞言又自狂笑,道:「繞了老半天原來你是為了這件事?」

小小君搖頭:「你錯了,公西綠竹是不是你孫子對我來說並不重要,因為你說的話,我根本不信,既是不信,我又何必多問?」

公西鐵劍吞一口水,不解道:「那你又為何而來?」

「為了姦細。」

公西鐵劍霎時斂起狂態,道:「你知道他是誰?」

小小君笑而不語。

路掛斗也有樣學樣,戲謔道:「你猜呢?」

這夠讓公西鐵劍頭痛,要他猜出小小君心思如何,恐怕是他所經過最棘手的一件事吧,最後他放棄猜測,冷笑道:「就算你知道,你也不能拿他怎麼樣!」

「未必!」路掛斗手掌一切,道:「有時候來個硬切也是一種辦法。」

「你殺掉他,與我何干?」公西鐵劍說這話,不但不怒,反而有些贊同之態。

小小君回答:「我不會殺他,只會叫他現出原形而已。」

公西鐵劍冷笑不已。

小小君似乎想到什麼,問:「袁小鳳真是你孫女?」

公西鐵劍笑得更得意:「你以為我會告訴你嗎?你剛才不是說過問也是白問嗎?」

小小君笑道:「我不是要你的答案,我是在為你惋惜,上次你幾乎要了我的命,結果你還是放了我。」

公西鐵劍不笑了,他現在才想起自己還在虎口中,隨時有喪命的可能。

路掛斗見狀,得意嘲弄道:「笑啊!你再笑啊!不笑以後恐怕就沒機會了。」

公西鐵劍惱羞成怒,卻又不敢發泄,猛捏拳頭,一副不懼模樣,冷道:「想要我的命,沒那麼容易。」

「的確不容易!」小小君笑著說。

「知道就好!」

小小君又露出那種莫測高深而又能讓人覺得心思被看透的笑容,他道:「我說要你的命不容易,是指我根本就不想殺你。」

路掛斗無奈道:「當真放了他?」

小小君點頭:「他雖不認小鳳,但我們不能不為小鳳著想,我們不能親手殺死她爺爺,這是何等殘忍而不幸的事!」

路掛斗也明白小小君的意思,道:「就這樣放走他不成?」

小小君點頭:「江湖還有趙瞎子、柳陰直,若少了一個公西鐵劍,好像不怎麼協調。」

路掛斗立時笑道:「對!狗咬狗,還得看哪條狗壯呢!」

公西鐵劍雙目噴出火來,但仍忍了下來。

小小君道:

「公西門主,你和左侯爺的恩怨,實在沒有必要波及無辜,公西綠竹只不過是個小孩子,希望你放過他。」

「辦不到!」公西鐵劍說得斬釘截鐵。

小小君又道:「你是明白人,你將一切希望轉向王刀身上,但你卻不知道王刀有多大能耐,也許他贏得過我,也許他不能,而公西綠竹卻擁有五成把握,只要他對敵經驗夠的話,那我可就相當不利了。」

一語點醒夢中人,公西鐵劍登時頓悟,但表情卻無什異樣。

他冷森道:「太慢了,今天一事,我不得不痛下殺手。」

小小君笑道:「憑你老謀深算還鬥不過他?否則他也不會三言兩語就相信有秘方可以治好因練『幽瞑破九天』而失去的人道能力。」

公西鐵劍不再說話,雖然困窘,總比失去老命來得好。

小小君又道:「我忘了告訴你,『碧綠斷魂掌』練至十成,也和仇赤魁差不多,會發瘋的!」

公西鐵劍登時瞠目,急道:「怎麼會?趙瞎子……」突然頓覺說溜了嘴,不再說下去。

可惜此事並沒逃過小小君耳朵,他立時追問:「原來這功夫還是趙瞎子傳給你的?」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小小君輕笑:「不管如何,我都必須相信那是趙瞎子傳給你的,這樣我比較好查。」

公西鐵劍冷笑:

「恐怕你會失望,趙瞎子只說過他已經看過此種功夫,我信以為真,沒想到他漏了這麼一點。」

小小君笑道:「這點並不希奇,只要稍有涉獵近代武林者,都能明白,我是怕你三四十年沒出江湖,忘了這件事。」

公西鐵劍冷笑:「多謝你的關心。」

小小君啞然一笑,道:「可惜我若問你秘笈出自哪裡,恐怕你不會說吧?」

公西鐵劍奸狡一笑:「有那個必要嗎?」

路掛斗甚是不服,道:「糟老頭,別得意得太早,你很快就會嘗到苦果了。」

「憑你?」公西鐵劍不屑道:「再等幾年吧!」

「不必等!我現在就剝了你!」

路掛斗實在是憋不住這口氣,很想衝過去痛打一頓,卻又被小小君拉住。

小小君道:「讓他走,我們還有事。」

「有什麼鳥事?」

「走著再說!」

拉著路掛斗,已折向迴路。

路掛斗瞪了公西鐵劍一眼,嗔道:「便宜你了,下次一起算。」

兩人已消失林中。

公西鐵劍仰天長嘆,不知在想些什麼,不久,他也離去。

路掛斗不解道:「李歪歪你幹嘛真的放他走?當真只為了袁姑娘?」

折過兩個山頭,他們已回到霸王莊隱伏的山頭。

小小君搖道:「袁姑娘只是其中一個原因,最主要的是,我們不知道公西鐵劍的陰謀,若貿然殺了他,謎底恐怕永遠無法解開,未免有遺憾的感覺。」

路掛斗抬頭看看天際,道:「約四更天快要五更天,不到一個鐘頭,天就亮了。」

「我們快走!」

兩人身如幽靈,行雲流水般地飄向山谷小屋。

房外有兩名衛兵看守,但這難不倒小小君,只輕輕一指,就將人給放倒,潛入房內。

裡面陳設和孟烏龜所說,一點也沒變。

路掛斗道:「大概是這裡,沒錯了。」

小小君急道:「可有一幅仕女圖。」

「有的。」

「長像如何?」

「很美。」

「你能記下她的特徵?」

「我沒醉,當然可以。」

小小君點頭:「很好,那你就記下她吧!」

路掛斗道:「何不幹脆將圖拿回去?」

「不成,這圖中女子必定和楚霸王有所牽連,拿走,未免容易被察覺。」

路掛斗無奈道:「好吧,背就背!」

他認真地注視仁女圖,愈看愈順眼,禁不住,已燃起火摺子,道:「奇怪?怎麼如此眼熟?」

小小君急道:「快想想看,你在何處見過這女人?」

路掛斗再怎麼想也想不起來,搖頭苦笑道:「一時想不起來,改天再告訴你。」

小小君也知道此種情況逼不得,愈逼愈糟,當下攤手道:「也只好如此了……聽老烏龜說,他還搜集了不少邪功,你也找找看。」

路掛斗很快找出幾本書,念道:「有飛狐十九邪以及南暝神功、九幽神功、凌空攝力。」

「還有其他的?」

路掛斗又翻找書框,不久在兩杠夾縫中拉出一本舊冊子,沒有書皮,裡邊全是圖案,他道:「也許這本也是邪功吧!圖樣畫得很怪。」

小小君道:「藏著它,將來叫老烏龜看看,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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