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躲在暗處的人道:「怎麼搞的?神秘人還沒出現?」
另一位回答:「趙瞎子呢?」
「也沒看到。」
「情況如何?」
先前那人沉靜一下,道:「柳陰直已死,但還可支持半個更次左右。」
他又補充:「如果神秘人不再出現的話。」
另外一人問:「有無老烏龜蹤跡?」
「沒有,不過看四處不時有爆炸火花升起,他似乎還在埋頭苦幹。」
「現在幾更天了?」
「大約四更天。」
那人沉默一陣,道:「也許浣花他們即將趕來,再一陣子若沒有神秘人和趙瞎子蹤跡,我們就去找公西鐵劍。」
「哪兒找?他被嚇得躲到現在還沒出來。」
「等等看再說。」
公西鐵劍已憋了將近一個更次,並無聽聞神秘人消息傳來,而本門弟子似乎已掌握大局,掂掂心裡,覺得出去也無妨,碰上神秘人時再逃也還來得及。
而趙瞎子似乎等得更急了,只要鐵劍門有笑聲傳來,他心中就逼緊一分,也許在擔心自身生命又險一分——
鐵劍門勝利之時,也就是他喪命一刻,他當然急。
他道:「公西門主,你不出去看看?」
公西鐵劍反問:「你也想出去?」
「有一點。」
公西鐵劍冷笑:「你該不會想逃吧?」
趙瞎子戲謔道:「我逃了,恐怕你就得跪在人家面前求饒了。」
公西鐵劍瞪目叫道:「我可以奪下你這口水晶變。」
趙瞎子很大方地將盒子推向他冷道:「你隨時可以拿去,只要你不怕被溶化的話。」
這正說到公西鐵劍的隱憂,他擔心的也是這個,否則他又何必如此容忍趙瞎子?
他重重哼了一聲,不再說話,已掠出屋外。
趙瞎子冷森一笑,點出拐杖,先點左邊,再點前方,然後輕輕點向右邊,覺得無什障礙,方自跨出艱澀的步伐。
趙瞎子一步出庭院,逢人便以水晶變照之,雖雙方都有被照瞎而溶化,但以鐵劍門為多。
他似想開出一條血路而逃逸。
暗處的人又說話了:「趙瞎子已出來!」
「在哪?多遠?」
「左邊庭院,約五十丈,他一直使用水晶變開路,大概想逃吧?」
「他想逃?」
「有這可能!一直朝城牆缺口逼近。」
沉默一下,一人道:「你注意他的水晶變,看看是否與風向有關?」
又沉默一陣,那人才恍然狀地說:「媽的!真的有關係!順風的被照瞎就被溶化,逆風的並不會溶化,看樣子真是毒藥作怪了。」停一停:「人群已不敢再靠近他,包括公西鐵劍。」
「能找條隱密路線靠近他嗎?」
「你想幹什麼?」
「搶水晶變。」
那人似乎很感興趣,不久道:「只要潛過兩弄廂房,就可逼近到十丈左右。」
「很好,待會兒我攻擊,你搶水晶變。」
「沒問題。」
「別太大意,他莫測高深。」
「我省得。」
趙瞎子仍在走,靜靜地走著,一拐拐地走著,那口盒子,那步伐,說不出詭譎與恐怖。
沒人敢靠近,他走一步,人退一步,很自然而有秩序。
似乎他的出現已搶盡所有人的風頭,連在殺伐喊叫聲都為之一竭,都往他身上投以驚悸眼神。
他仍在走,一步步而慢慢地走著,偶爾也會用翻白全無瞳孔的眼睛看人。
拐杖,重重敲在地上,也敲進眾人心坎。
驀地——
一道快如流星般黑影已射向趙瞎子,啪啪啪地閃出七八尊人影,快得令人頭昏目眩。
他竟然不怕水晶變地往趙瞎子射去。
人影掠過,才聽到他狂笑之聲音,很熟,正是神秘主人的笑聲。
趙瞎子方自察覺,想出手攔敵已是不及,咔地,水晶變已被拍落,他只得雙掌齊往來人封去。
砰地巨響,兩人各自倒退,此時又射出一條黑影,朝水晶變抓去,翻個身,已落在主人身邊,想說話,主人卻伸手要他立在一邊。
如此突變,不但眾人驚訝,連公西鐵劍都不敢相信,這一切還不夠他去想,趙瞎子和神秘人又自出手。
只見兩道光芒在空中對撞,啪啪有如放鞭炮般又自分開。
公西鐵劍大駭道:「趙瞎子你會武功?!」
見到趙瞎子如此出招,那種身手,簡直讓他嚇破膽。
趙瞎子狂笑不已,笑聲懾人,聞之則血氣翻騰不已。
神秘人默然立著,不久輕聲道:「你不是趙瞎子。」
趙瞎子回答:「你也不是神秘人。」
神秘人道:「我不是神秘人,因為你就是神秘人。」
趙瞎子狂笑不已:「你以為呢?」
「我不但知道你是神秘人,而且也知道你是誰!」
「哈哈……我是誰你管不著!今天我要你們全死在此!哈哈……」
他已瘋狂出手,逢人就砸。
神秘人一急,向那名黑衣人叫道:「君回,快!水晶變!」
黑衣人馬上遞過盒子,神秘人接過手,大喝:「讓開——」
紅光乍見,他已撲向趙瞎子。
趙瞎子似乎甚忌畏紅光,登時避往暗處,然而神秘人窮追不捨,逼得他怒得哇哇叫,不得已只好往後退去,再逼,他已受不了。
他吼道:「李小小,咱們這筆帳以後算——」
話聲一落,他已閃出城牆,掠向北方。
神秘人仍不放過,登時追出城牆,黑衣人見狀亦不敢怠慢,疾追不舍。
大敵已去,公西鐵劍也不想揣測他們是誰,先將來敵殲滅為是,登時下令反攻,霎時雙方再度交鋒,殺聲震天,斷臂殘肢撒滿各處,慘不忍睹。
突地高樓已出現一人,他在吹法螺,嗚嗚叫聲傳遍各處,看他將禿之頭顱,就知道是孟烏龜。
吹完幾響,他才大叫:「公西老賊你完啦!大軍到啦——」
話聲未落,城牆上已翻下七八條人影,正是浣花領導而至的霸王莊人手和紅葉庄人馬。
合計有左侯爺、雲湘君、左晏安、武天相、洛英紅、左瑗安,還有牛頭,以及其他劫後餘生之眾人。
如此一來,公西鐵劍可就落了下風,而且情況還不十分理想。
左晏安一到場,大罵公西鐵劍,已朝他罩去,似想將他一刀手刃,出手儘是拚命招數。
左金槍和雲夫人纏住王刀,雙方保持平手,各有輸贏。
洛英紅則對上了楚霸王,他恨他曾經謀害紅葉庄高手(事實另有其人),是以出手並不留情,反觀楚霸王卻被困於親情與道義之間,出起手來難免礙手礙腳,頓走下風。
武天相和左瑗安共同對付楚天觀,還有牛頭也加一角,殺得難分難解,楚天觀的心靈和他爹一樣,動手一搏都憂心忡忡。
公西綠竹本是最難纏角色之一,但他大意被柳陰直印了幾掌,受傷頗重,能在人群中周旋以殘喘已是萬幸,根本無力再反擊了。
浣花並未參戰,她急著找小小君及路掛斗,可惜連個人影也見不著,芳心怔仲之際,始發現孟烏龜在樓閣上玩法螺,已急著往他奔去。
登上樓閣,她急問:「小小君呢?」
孟烏龜瀟洒道:「沒看到。」
「你沒看到人?那他來過沒有?」
「來過,又走了。」
「他去了哪裡?」
「北方。」
「是追人?」
「嗯!」
浣花急著想追下去,卻被孟烏龜叫住。
孟烏龜笑道:「你別急,神秘人的武功厲害得很,出不了差錯的!」
浣花聞言心頭更急,叫道:「你既然知道神秘人武功厲害,你為何不追下去?」
孟烏龜頓悟,道:「哦,我忘了說明白,神秘人就是李歪歪,我……」
「你胡扯什麼?神秘人怎會是小小君?」
孟烏龜急道:「你聽我解釋清楚嘛!」他解釋:「神秘人有兩個,一個是小小君化裝的,你可知道他有多厲害?只一招就撂倒公西鐵劍和王刀、楚霸王。」他食指伸起,加強語氣叫道;「只一招,懂嗎?只一招!今天我算大開眼界,真不可思議……」
他還想講,被浣花截斷,浣花急道:「我是問你後來如何了?你說快點好不好?」
孟烏龜得意道:「後來更精彩,趙瞎子突然變成會武功,小小君和路掛鬥合力搶下水晶變,用以逼退趙瞎子,他們是追趙瞎子而去的。」
浣花道:「趙瞎子就是神秘人?」
孟烏龜道:「我想是如此,只是他並沒承認。」
「那他也有可能是蕭月沉了?」
孟烏龜搔頭苦笑:「也許吧!等李歪歪回來,大概就能明白。」
浣花急道:「你還等?你可知道蕭月沉那身武功?」她急叫:「小小君一定凶多吉少了!」
她又往北方掠去。
「喂喂喂!」孟烏龜追上,叫道:「大姑娘你想去哪?找李歪歪?」
浣花沒回答,兀自賓士而去。
孟烏龜又道:「浣花小公主你也不想想李歪歪那身輕功有多高?你追?要追什麼?北方那麼大,說不定你追至番邦,長白山也追不著一個毛毛來!」
浣花這才想到欲追無人,急得在原地打轉,急叫:「孟大叔你快想法子嘛!人家急都急死了。」
孟烏龜道:「沒什麼好急的,有了水晶變,趙瞎子奈何不了他。」
浣花擔心道:「要是他施詭計呢?小小君他看不見啊!」
孟烏龜驟然覺醒,道:「追去也好,只是他們輕功實在太高了……」
浣花道:「只要有目標,一定可以追上的。」
「我知道,我正在想他們會去哪裡?北方?北方有何重要地方?……」
浣花道:「趕快想好不好?遲了恐怕他會危險。」
「好吧!」
兩人已往北城掠去。
方奔至牆下,孟烏龜突地止步,得意拍手叫道:「我想到了!」
浣花怔了一下,道:「你知道他們去了哪裡?」
孟烏龜搖頭:「不是。」
「那你還停下來?」
孟烏龜得意笑道:「我是想到如何追上他們了!」他又道:「只要找到楚霸王那匹烏駒,保證一切沒問題。黑夜追逐,本就是烏駒的本領之一。」
浣花無奈道:「算了吧!烏駒通靈,除了楚霸王,想騎它的人天下還找不出三個。」
孟烏龜得意道:「可惜我就是其中的一個,對那匹馬,我還花過不少功夫呢!」
昂起頭,他也嘯出嘩然脆哨聲,在殺伐中顯得格外清晰。
他笑道:「只要烏駒在此,它馬上會趕來。」
果然不錯,嘯音未落,一匹馬已在疾風中急奔而至。
孟烏龜急道:「快上馬,跨蹬!」
兩人疾掠馬背,配合馬匹速度,直衝城牆缺口,唏然輕響,馬匹竟然飛過將近二十丈寬之護城湖,竄入林中,飛奔而去。
果然是天下第一寶馬。
小小君直追趙瞎子不放,看似追逐,趙瞎子似有目標而奔。
掠過桐柏山、千江嶺、牧牛山、無回峰,兩人仍未作任何接觸,兀自追趕賓士。
趙瞎子功夫了得,但輕功方面仍稍遜一籌,經過一個更次賓士,距離已拉近不到三丈。
小小君突地發話:「蕭月沉,你別跑了!」
驀然趙瞎子聞言已止步,稍帶氣喘地往小小君望去,小小君亦停在其身前一丈左右。
趙瞎子奸狡笑道:「你認為我是蕭月沉?」
小小君點頭道:「天底下除了蕭月沉,我還想不出來有誰的武功如此霸道。」
「你也不差,一招迫退公西鐵劍他們三人。」
「那是僥倖。」
趙瞎子眼珠翻翻白球,冷笑道:「蕭月沉的武功不是被你廢了?」
「可惜你練了九幽真經。」小小君道:「我沒想到九幽真經竟能將廢棄武功復原,這是我的疏忽。」
「你怎知九幽真經有此能耐?」
「從公西鐵劍身上得來。」
趙瞎子恨道:「死老賊!我就知道問題一定出在他身上。」
「你承認了?」
趙瞎子沒回答,只是冷酷而陰狡地笑。
小小君滿意一笑,道:「難怪柳陰直在你淫威下,如此服服貼貼。」
他是指上回柳陰直和趙瞎子一同進入古屋,出來以後竟向他下跪一事。
趙瞎子道:「你認為當時動手的是我?」
小小君道:「這理由很簡單,你不該殺死所有手下,欲蓋彌彰。」
趙瞎子又冷笑,「你果然眼盲心不盲。」他又問:「你還知道些什麼?」
「我還知道你有替身在演戲,可惜那替身死在柳陰直手上。」
「你是何時猜出?」趙瞎子詫異。
小小君笑道:「當我和柳陰直暗算你時,後來我追上替身任變,當我認出他是假的時,你出現了。」
趙瞎子道:「那你也只能認為我是神秘主人,怎麼又懷疑趙瞎子?」
小小君笑道:「你留下最後一句送我的話。」
「趙瞎子已被我救走?!」趙瞎子不解道:「問題就出在這句話上面?」
「不錯。」小小君道:「當時很明顯,趙瞎子已被救走,你不說,我也猜得出,然而你卻裝出很得意說出那句話。」他重複:「送你一樁秘密,趙瞎子我救走了,我要那口盒子。」
他解釋:「這並不是秘密,你又何必加『秘密』兩字?而你一直強調趙瞎子是被你救走,你也強調他是為了盒子。」他又道:「本來人人都揣測得出救或抓趙瞎子都是為了那口水晶變,你不說,我也明白,你卻強調它,只有一種心理。」
他用一種很平靜的口吻說:「作賊心虛,偷了東西卻在人未覺之際一直說你沒偷,你救人本是常事,你卻一直強調,我想只要稍有經驗者,都能察覺出來。」
趙瞎子不說話了,只能以冷笑來掩飾他的「幼稚」,連這種最基本平常的心理狀態都不能把持,還自以為了不起而沾沾自喜。
他冷道:「當時你就以為我是趙瞎子?」
「那是以後的事。」小小君道:「等到柳陰直臣服於你以後,我才將事情仔細想一遍,到現在我才想通,包括上次在天涼山,你本有很好的機會殺害於我,你卻放棄了。」
當時小小君被公西鐵劍等人殺成重傷,雖是袁小鳳救了他,但若趙瞎子或神秘人再回來,小小君非死不可。(詳細情況請閱前面)
小小君道:「原來你受了申前輩掌傷,不得不走,以趙瞎子身份出現,只不過你還要演給柳陰直看罷了。」
趙瞎子陰沉笑道:「有時候我真嫉妒上蒼賦於你的智慧,連那種事你都想得出來?」
小小君笑道:「可惜有件事我想不出來。」
「哦?」趙瞎子深深拉長此聲,道:「你也有想不出來的事?」
「有時候有人回答,要比自己想像來得好得多了。」
「你以為我會回答你?」
小小君笑道:「你是狂人,狂人往往不怕人知道他已用過的詭計,甚至於將要用的計謀。」
趙瞎子聞言,反而有些得意,道:「你問吧!只要不太難,我就回答。」
「有關七香長堤一事。」小小君道:「你本來很堅決要毀了鐵劍門,你卻沒做。」
趙瞎子聞言哈哈大笑,道:「你真想知道?」
小小君道:「嗯!事實上炸藥並沒拆除。」
趙瞎子陰笑不已,不久解釋道:「炸藥是有,不過我目標已轉向柳陰直罷了。」
小小君不解:「他不是臣服你了?」
趙瞎子道:「我最終的目的就是要消滅所有力量,當然也包括柳陰直在內。」
「所以你覺得消滅公西鐵劍要比柳陰直來得困難時,倒不如先消滅柳陰直?」
「沒錯,炸藥不一定能炸死那些高手!」趙瞎子奸笑:「何況我還要留一些人來對付你。」
「就像今晚一般?」
趙瞎子更是得意:「也沒錯,我知道柳陰直攻擊一事必定會落入你耳中,我在等你。」
小小君道:「順便找機會連公西鐵劍也殺了?」
趙瞎子冷笑:「沒想到你卻扮成我,還將城門炸個大缺口,又逼退公西鐵劍,使我功敗垂成。」
小小君輕笑,不久道:「我真佩服你,為了水晶變,寧可弄成這副模樣?」
「可惜卻仍瞞不過你。」
「你真的瞎了?」小小君道:「聽浣花說你曾經找她醫治無黑眼球的眼睛?」
「你以為呢?」
「你沒瞎,你只不過利用求醫來製造假像,以使你能再以神秘人出現而不為人知。」小小君道:「以前我一點不知你眼睛是否已瞎,現在想起來,原是那麼回事。」盯著趙瞎子,又道:「你眼珠只是罩上一層細細白色薄膜,以封去黑色部份,只要一拿下來立時又可恢復正常,本來這並不是什麼了不起之事,只是你以水晶變護身,讓人家不敢靠近,再則水晶變實在也有此功能,也更讓人深信你已真瞎,而讓你長時間瞞騙。」
趙瞎子冷笑:「你可別忘記了浣花曾經替我詳細檢察?」當時浣花並沒「詳細」檢察。
小小君笑道:「以你刻意偽裝,再加上浣花當時急切心情,而且又在夜晚,想瞞人並不是一件困難事。」
浣花是否詳細檢查對小小君來說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以「理」力「推」。
「哈哈……」趙瞎子大笑,笑得甚僵,伸手往眼眸摘,登時摘下兩片薄如蟬翅之白色細圓膜片,道:「小小君,我實在很佩服你的心思,連這事也瞞不過你!」
小小君笑道:「一竅通,竅竅通,現在我也明白你為何罩上細白膜片仍懼於水晶變紅光原因。」笑了笑:「白片有細如牛毛的孔,以讓你能透視,如此而已,你也無法在全瞎的情況下摸索,更甭談對敵了。」
趙瞎子冷笑道:「現在我換上一副全瞎的膜片,你的水晶變馬上就失效了。」
小小君笑道:「可惜在瞎子中,我實在比你高明得多了!」
趙瞎子哪想到把小小君弄瞎還有這種麻煩事?——
裝瞎,敵不過小小君,不裝瞎,又怕水晶變紅光。
小小君道:「蕭月沉,這是你自食惡果,我瞎了,還能對付你,何嘗不是天意?」
趙瞎子叫道:「我不是蕭月沉!蕭月沉早就被你逼去當和尚了,我不是!」
小小君笑道:「你剛才都承認一切,現在又想狡賴?」
趙瞎子陰狠道:「我只承認我是神秘人,我沒承認我是蕭月沉,這都是你胡謅瞎猜的!」
小小君仍很自通道:「除了你蕭月沉,天下沒人練成『凌空攝力』,你還有何證據說你不是蕭月沉?」
趙瞎子突然狂恣大笑,道:「要證據還不簡單?蕭月沉一直留在你那座和尚廟,你去看看不就得了?」
小小君見他如此狂妄,已有些動搖,道:「你當真不是蕭月沉?」
「是與不是,對比之下就知。」
突如其來的變化,使得小小君甚有措手不及之感,要是此人不是蕭月沉,恐怕整個局面都將改觀,對的可能會變成錯的,這將是何其可怕之轉變?
「你敢跟我去對實?」
「有何不敢?」趙瞎子回答得十分肯定,卻露出奸譎詭笑。
小小君驚愕不已,他明白,就算此人不是蕭月沉,也必定與他有莫大關係,只恨自己眼不能視,無法辨別真偽。
他道:「我眼瞎看不到,如何分辨?」
「你可以聽聲音啊!」
「我聽你的聲音就很像。」
趙瞎子仍奸笑:「可惜我不是蕭月沉。」
往遠處望去,他已發現有人追蹤而至。
他道:「這樣好了,山下有人追來,也許是你友路掛斗,請他一起去,不就得了?」
小小君心想現在也只有如此,不管如何,也得先辨明此事再說。
他道:「不論你是誰,你的一切令人髮指,我仍不會放過你的。」
「一樣!」趙瞎子冷笑:「若非水晶變在你手中,而我又甩不脫你,老夫何須陪你走一遭?」他又道:「遲早我們還是要見真章,分個生死。」
說話之際,人影已閃至,正是隨後追來的路掛斗。
他氣喘如牛地說:「李歪歪你跑得真快……」抬頭乍見趙瞎子,怔然道:「趙瞎子?!你沒瞎?!」
趙瞎子眨眨過於尖酸之眼睛,奸笑:「眼睛乃靈魂之窗,豈可輕言弄瞎?」
路掛斗瞪他一眼,不再理會,轉向小小君,問道:「怎麼樣?他是不是蕭月沉?」
小小君將經過大略說一遍。
路掛斗罵道:「蕭月沉你別耍了!你明知無法擺脫我們,就想用計甩掉我們,你以為我不知道?否則你又何必往北逃?」
小小君驚愕道:「這是北邊?什麼山?」
路掛斗回答:「牧牛山無回峰,再轉一個小山頭就可以抵達天絕嶺。」
小小君向趙瞎子:「原來你是有意引我來此?」
趙瞎子冷笑:「沒錯,我只是想證明我不是蕭月沉而已。」
「你卻知道他住在天絕嶺?」
「你不是說過我與他有密切關係?」趙瞎子奸笑:「我不否認這點。」
小小君道:「看來要你現原形,還得走一趟天絕嶺不可了?」
趙瞎子冷笑:「去不去隨你,老夫忙得很!」
路掛斗叫道:「蕭月沉,你不必太囂張,待會兒你就知道死亡的滋味。」
趙瞎子冷笑不已,突地他又往山峰北麓掠去。
小小君乍覺,急道:「君回快追!」
拉著路掛斗,電掣風馳地追過去。
火拚將近兩個更次,因有左金槍一行介入,鐵劍門登時走向下風,時間一久,死傷已殆盡,只剩下公西鐵劍幾位高手頑強抗衡著。
公西鐵劍怵目心驚,沒想到自己所創之鐵劍門會毀於一夕,然事實終究是事實,不得已之下,他已心生逃念,先保住性命再說。
身隨心動,「碧綠斷魂掌」舞得淋漓盡致,密不透風當先一馬已劈左晏安胸前要害。
左晏安曾吃過他的虧,當下不敢硬接,趕忙閃往左後方,借長槍之利,連刺七槍,以封敵人攻勢,再一個大喝,槍化五彩蓮花,虛實莫測,挾起一陣急促破空聲,罩住公西鐵劍全身。
不知怎的,只見公西鐵劍一甩手、騰身、出掌、掛腿,竟不可思議地劈落左晏安手中金槍,一腳踹得他往後倒摔,藉此機會已掠后三丈,大喝:「快撤——」音未落,他已先溜為妙。
楚霸王猶豫一下,亦無奈叫道:「天觀快退!」自己封出四槍,亦想找機會抽身。
然而楚天觀在武天相和左瑗安以及牛頭狠拼下,已受傷多處,險象環生,想逃,恐非易事。
楚霸王大驚,立時叫道:「王刀快救天觀!」
話音剛落,王刀霎時刀走偏鋒,騰身而起,一個旋身,避開左金槍長槍,借力往空中一翻,恰巧掠向雲湘君左邊,雲湘君趁此刺出三劍,想將其剌死,然而王刀卻不閃不避,平常只有右手有刀,現在左手也露出短森森利刀,雙刀並用,不但封去雲湘君長劍,還輕而易舉地削落其髮釵,藉此空隙,他已沖向武天相。
利刀再吞吐,哇地,武天相左肩已挨刀,登時不能使力,王刀動作迅速抓起楚天觀,已掠向高樓,準備逃竄。
此時躺在地上的左晏安大吼不已:「別讓敵人逃了!快追——」
牛頭第一個追下去,可惜他武功平平,光有一身熱血並無多大用處。
就在此時,楚霸王忽聞公西綠竹叫聲,心想該過去看看,猛然逼退洛英紅,已奔向公西綠竹。
然而黑暗中又傳出公西鐵劍叱喝聲:「天河你還不快走!他已重傷,不必管他!快走——」
聲音之大,連公西綠竹都聽得見,他沒想到自己爺爺會丟下他不管,整個人已抖顫起來,也不知該如何拒敵,登時被刺兩槍於左腿右肩,倒卧於地,他沒感覺痛,只想流淚,痛哭一場。
楚霸王見狀,知道救助已無益,而洛英紅又已纏上,這一疏忽,背面又被劃下三道長如筷之血溝,不走,可能性命不保,暗一咬牙,亦刺出數槍,藉著一絲空隙竄向樓閣,才和王刀等相偕逃離。
洛英紅急追而上,可惜等他掠上高樓時,已不見人影。
左金槍急道:「快!他們可能從秘道逃走了!快,曼安、湘君,快追下去。」
他眼盲,只好要人帶路,雲湘君不敢怠慢,登時領著眾人奔向後院,竄入一座石造廳堂,正想開啟秘道時。
「轟」地,秘道口已被炸毀,碎石、塵灰粉飛,還挾著濃濃火藥味。
左金槍又急道:「快到出口攔劫!」
數人已掠出城外,奔向小山另一頭,然而所謂秘道,當然是既方便又快捷,這一折騰,哪還能見著人家一絲半縷?連背影都瞧不見。
一片黝黑長草搖晃,四面山區空空如也。他們是逃掉了。
左金槍嘆道:「被溜了,想再找,恐非易事,唉!」
這感傷多於仇怨之嘆息,很能顯示出他思念兒子之情。
洛英紅見阻攔無望,道:「侯爺,不如回堡先料理妥當再另作打算,晏安仍在那裡。」
雲湘君急道:「我們快回去,免得安兒有了失閃。」
幾人匆匆又掠向堡內。
戰事將息,除了後來左金槍所帶來之人手外,其他的若非躺下,就已逃竄——
柳陰直已死,主人更不見人影,他們留下是為誰拚命?
逃吧!——
門主都逃了,留下我們這些小羅嘍又有何用?逃吧!
小羅嘍亦知道別做「無謂之犧牲」,能保命,總是件令人興奮的事情。
公西鐵劍一開溜,戰事已平靜下來。
左晏安傷得並不重,見左侯爺奔回,馬上迎過去,關切道:
「義父,人走了?」
左金槍回答:「他們走得很快。」
左晏安恨道:「這群惡人,真該叫他們早日伏誅才對!」
洛英紅道:「別將此事太過掛於心上,堡內一切如何?」
左晏安回答:「只捉到公西綠竹這小賊。」他往牆角指去。
公西綠竹靜靜默坐,眼神一片渙散。
洛英紅怔道:「他受了傷?」
左晏安冷道:「我還想折了他的骨頭,想到他作威作福的樣子,我就有氣。」
洛英紅嘆道:「我認為醫好他,將來或許能以他和公西鐵劍交換條件。」
左金槍道:「如此甚好,有了他,也許公西鐵劍會有些顧忌。」
左晏安叫道:「這小賊受傷,公西鐵劍連看都不看一眼,他會對他有顧忌?我看難如登天。」
公西綠竹瞪向他,怒道:「我爺爺會再回來的!」
左晏安調侃道:「回來?他遺棄了你,還會回來?就算回來也不是來救你!你只不過是個小雜種罷了。」
他這句話多損人,公西綠竹雙目瞪得快噴出火來,他已暗中發誓,如果被他脫逃,第一個要殺的就是左晏安。
已近五更,天將亮,幽黑戰場已颳起慘慘陰風,又不知多少孤魂在輕泣,聞之悚然。
天絕嶺北側峻峭山峰上,坐落一廟,宛若架在雲端,從下往上望,幾與天際相接連,乘風弄月,最是佳處。
晨夜中,仍可見廟宇透滲淡光,溶化於天際曉星間,靜默而安詳。
有燈光,就有人,難道蕭月沉當真還在此?
路掛斗怔道:「廟裡有燈,似乎有人。」
小小君道:「別忘了我們在天目山還碰過隨時可燃滅的怪燈。」
他意思世上無奇不有,此種事不足為奇。
趙瞎子奔在前頭,見他倆停下步,亦隨之放慢,道:「問題馬上就能解決,明朗化,何又須在此多加猜測?」
小小君笑道:「我是要想想,仔細地想。」
趙瞎子道:「你怕我騙你?」
「我不怕,因為我從來沒相信過你。」
「你不相信,卻又跟來?」
「我跟來就是因為我不相信。」小小君道:「相信了,又何必跟來?」
趙瞎子不是味道,本以為自己佔了便宜,反而被人家奚落。
乾咳幾聲,道:「如果你想知道答案,你遲早還是要上去。」
「我知道。」小小君道:「我在想,如果你騙我的話,可能會遭受些什麼?」
趙瞎子奸笑:「沒你提起,我倒忘了,看來我也要想想如何倒打你一耙?」
「你認為呢?」
「我認為……」趙瞎子奸笑:「我認為不管我用任何詭計,我的第一目的就是甩脫你。」
小小君輕笑:「你這次倒說了實話。」
趙瞎子奸笑:「我發現,如果對你說假話,實在是一件幼稚的事情。」
「比如說上次你留下那句話?」小小君是指上次他救走趙瞎子,又留下「趙瞎子我救走了」那句話。
趙瞎子不否認:「我不能一錯再錯。」
「你這次沒錯?」小小君神秘一笑。
趙瞎子登時不敢介面,他可真怕了小小君,只要一句話不小心,馬上就穿幫了,心頭啥秘密也保不住。
可惜不說話,也還是會有事的。
小小群神秘一笑,道:「你怎麼不說話了?」
不等趙瞎子回答,他又道:「你是在考慮這句話是否出了毛病對不對?」
「我不否認。」
小小君輕輕一笑:「你為何要考慮?你要考慮,就表示你有了計劃,有了計劃才會出差錯。」他又笑道:「沒有計劃,根本就不會出差錯,對不對?」
趙瞎子登時如被颳了一刀,其深至骨,只一句話,又錯了,又瀉了底,逼得他腸胃直收縮。
小小君笑道:「其實你那句話並沒錯,錯在你不該停下來考慮那句話,你認為那句話可能出錯,也就告訴我,你心裡在想有可能計劃出了錯,而我只是想知道你有無計劃,並不想知道你的計劃出錯與否,不對嗎?」
趙瞎子有些困窘,冷笑道:「可惜你並不知道我的計劃?」
小小君道:「你不是說要甩掉我?」
趙瞎子登時又不敢言,頻頻「中圈套」實在不是滋味。冷道:
「你並不知道我計劃的過程。」
小小君笑道:「這句話可讓你說對了,所以我才要猜。」
路掛斗道:「猜出來沒有?猜不出來,乾脆別上去,免得上當。」
小小君很為難,他知道想猜出趙瞎子的陰謀,恐非易事,但若不上去,到底他是不是蕭月沉,也無法得知,考慮再三,他決定冒險試試。
他道:「趙瞎子,算你贏了,我要上去。」
「你不怕我使詐?」
「怕。」小小君道:「我還是要上去。」
趙瞎子狐疑一陣,方道:「你真難侍候!」
說著他已掠向山頂寺廟。
小小君和路掛斗亦緊跟而上。
廟不大,卻清雅,燈光閃閃,傳出陣陣木魚聲,有一和尚在誦經。
趙瞎子往廟裡指去,道:「那不是蕭月沉是誰?」
小小群驚愕不已,向路掛斗,問;「你看清沒有?」
路掛斗探頭,只見背影,道:「看不清。」
趙瞎子道:「你叫他出來不就得了?」
路掛斗立時往廟內叫道:「蕭月沉!你快出來!我們有事找你!」
廟中和尚慢慢放下木椎,起身,慢慢走出廟外,高瘦身軀披著袈裟。
路掛斗驚訝不已:「真是你?!蕭月沉?」
蕭月沉深深施個佛禮,道:「小小君、路大俠,不知深夜造訪有何貴事?」
小小君更是驚愕,沒想到這一切都是真的?
趙瞎子狂笑:「小小君你現在該相信了吧!」
「那你的計劃……不好!」小小君頓有所覺,大喝:「君回快閃!」
他已打開水晶變朝蕭月沉攻去,其勢之快宛若突觸炸藥般,一無所覺就爆開了。
路掛斗不明所以,已往廟內撞去。
蕭月沉突然狂笑,十指齊張,宛若巨網從四面八方抓向小小君,一點也不將水晶變放在眼裡。
小小君詫異不已,然而事情過於突然,只得硬撐,反手端起水晶變狠猛砸向蕭月沉左手,人往左處滾去。
趙瞎子見狀,立時騰身出掌,其勢如虹,泰山奪頂般劈向小小君,那種霸道威力,足可抵擋黃河直瀉之湍流。
小小君苦笑一陣,原地打轉,剎那如旋風般轉了起來,想以旋轉增加掌勁威力,已出掌直封趙瞎子。
砰地,兩人倒竄,小小君整個人撞上廟牆,隆地,已撞了個大洞,人也撞進廟內。
而此時之蕭月沉左手正被水晶盒子挾個正著,他正想甩去時,已然哀如豬叫地往後滾去,人一落地,水晶變便掉落地面,可以看見他的手指正在溶化,想必中了水晶變之毒。
小小君聞聲不顧身軀受傷,追風地射出廟外,想奪回水晶變。
然而他快,趙瞎子更快,他不但出手搶奪,還出掌劈向蕭月沉。
情勢如電光石火,啪地,三人已糾纏一起,趙瞎子將蕭月沉掃向小小君,以阻止他的攻勢,伸手一抄已將水晶變奪回手中,而小小君去勢未竭,頂著蕭月沉再往前撞,可惜沒撞著趙瞎子,已往前滾了十餘丈,方自停下。
趙瞎子並未停手,再次騰身「凌空攝力」已抓向小小君,端的是想置他於死地。
小小君但見情況危急,不得已抓起身邊之蕭月沉往他頂去,藉此閃出七道人影逃向左側山林。
啊地再次慘叫,蕭月沉整個心臟已被趙瞎子吸出,當場斃命,他意猶未盡,猛然轉身又撲向小小君。
此時路掛斗突然大吼:「住手——不怕炸藥就衝過來!」
他手中已抓著火把,以及幾束似像炸藥之圓型物體,面帶重重煞氣,宛若索命閻王。
他這一吼,倒也將趙瞎子吼住,瞎子轉身,露出邪惡獰笑,一步步慢慢逼近他。
「咭咭……路掛斗,我要撕碎你!」
路掛斗面如猛豹獠牙,吼道:「再走一步,就炸爛你!」
趙瞎子微微頓步,又一步步逼近,似乎未將炸藥放在眼裡,兇殘獰笑不已。
小小君藉此喘口氣,亦掠向路掛斗身旁,抖出平常不露之寒露寶刃。
見著寒露,趙瞎子目光一縮,似也有所顧忌,腳步為之放慢。
雙方僵持,山風急嘯,冷而凄。
驀然風中傳來陣陣「咔嗒」之聲,急如驟雨擊瓦牆。
趙瞎子驀然咬牙,冷森道:「小小君,算你命大,老夫今夜暫且饒你一命!哈哈……」
一陣狂笑,他已閃入暗林,溶於黑夜中。
小小君此時才噓口氣,跪了下來,苦笑不已。
路掛斗也差不多,方才憋住不留的汗,現也如泉水般直涌額頭,癱於地上。
小小君問:「你真的有炸藥?」
路掛斗尷尬一笑,晃著手中圓柱,道:「什麼炸藥?要是有,早就丟了!抹黑的蠟條罷了。」
小小君嘆道:「就是你丟不出去,他才怕。」他苦笑:「好慘,差點送葬。」
路掛斗嘆氣:「還好,蕭月沉比我們慘,肝腦塗地,外加一心臟。」
小小君來不及休息,已急忙向蕭月沉屍體尋去,急道:「你快看看他是否真的是蕭月沉?」
路掛斗亦不敢怠慢,欺身往屍體奔去。
屍體已潰爛流化成烏黃血水,從左手漸漸擴散四處,腥味撲鼻。
路掛斗接下小小君手中寒露寶刃,輕輕往蕭月沉臉上劃去,血液已滲出。
他奇道:「沒帶人皮面具?!」
小小君道:「也許是整過容,查查鼻子和眉毛及耳際。」
路掛斗點燃蠟燭,仔細詳察,終於從眉毛邊角挑起細毛,方自笑道:「果然是偽裝的!他不是蕭月沉。」
小小君輕嘆:「看來我們這個筋斗栽得不小。」
路掛斗問:「這麼說,趙瞎子仍是蕭月沉本人了?」
小小君點頭苦笑:「他只會耍我這個瞎子,可惜我猜出他有計劃,卻沒想到他早就安排永遠的替身,更沒想到他這次計劃是在搶水晶變。」
路掛斗道:「我看他最終目的還是在殺你,你沒看到剛才那一刻?真他媽的變禽變獸呢。」
「這是他的本性,不足為怪。」小小君苦笑:「我只是佩服他大費周章地騙我們來此,只想奪回水晶變。其實他只要使點詐,我可能就入彀了。」
路掛斗道:「也許他十分顧忌你,才如此做,好吧,人都走了,你將如何計劃下一步行動。」
小小君道:「等老烏龜來再說吧!」
「他會來?你告訴過他?」
小小君搖頭:「沒有,我覺得那匹馬一定是他弄來的。」他解釋:「天絕嶺崎嶇險峻無比,除了楚霸王那匹烏駒,恐怕其他馬匹無法攀登,楚霸王當然不會來,就只有老烏龜能騎了。」
路掛斗立時有所悟,道:「而且此地除了他以外,也很少人會來,對不對?」
他得意而笑,因為他終於「替」小小君想通了這麼一件事。
兩人坐了下來,小小君開始療傷,那掌打得還真不輕,震得他胸口沉悶不已。
蹄聲漸近、漸大,唏然急嘯,烏駒如一朵飛雲般掠向廟前,啪地,四蹄如釘,穩立地面。
浣花急叫小小君,已朝他奔去。
小小君含笑站起,笑道:「沒事了,我還得謝謝你呢!」
孟烏龜往屍體望去,愕然道:「蕭月沉死了?」
小小君道:「沒死,這人不是他。」
他將一切經過說一遍。
孟烏龜咋舌道:「蕭月沉這煞星,真是天生大惡霸。」
小小君道:「再說吧,金槍堡情況如何?」
浣花道:「你走不久我們隨之趕到,照情況看來,公西要敗北。」
小小君嘆道:「可惜我們一直無法找出侯爺兒子是誰?」
孟烏龜道:「這事也由不得人,咱們已盡了力,要怪只能怪老天喜歡捉弄人罷了。」
小小君沉默一陣,道;「老烏龜,你將屍體膿液弄些回去,看看是否能配出解藥。我們還是回金槍堡看個究竟,再作定奪。」
孟烏龜依言拿出小瓶裝些毒液,以便將來化驗用。
四人整理一陣,方自順道下山,奔向金槍堡。
五更已過,雲端露吐霞紅曙光。
公西鐵劍躲在小村已有三天。
小村十餘口人,茅屋竹籬皆已被雨刷洗得泛成灰白,綴以四處碧草野花,自有一股純樸氣息。
今天公西鐵劍不在小村,他已奔向村后林區那座不足人高的小山神廟,廟雖小,樹卻不小,三棵樟樹足足有圓桌般大,矗立林中特別幽靜但更顯眼。
午時將過。
山林已出現一條黑影,直奔小廟。
公西鐵劍很自然地向他招手。
黑影奔近,全身黑漆、蒙面,雙目炯炯有神。
「如何?」公西鐵劍短短地問出兩字。
黑衣人道:「全軍覆沒,左金槍已佔領金槍堡。」
「李小小呢?」
「也已住進金槍堡。」
公西鐵劍射出兩道利如蛇之光芒,直盯黑衣人,已殘忍地笑了起來。
他怒道:「我要他痛不欲生,我要他生不如死,我要他骨肉相殘。」
黑衣人道:「現在該如何?我們已失去不少人手。」
「住口!」公西鐵劍怒道:「什麼人手?他們何嘗不是如此?不准你說!」
抽搐之神情,任誰都知道他非常在乎失去金槍堡一事。
黑衣人默然而立,不再說話。
公西鐵劍已轉為平靜,方道:「必要時,你就殺了左金槍。」
黑衣人詫異道:「他不是要留給楚霸王?」
「我知道!」公西鐵劍道:「可是我逼他,他卻寧死也不肯,哼!沒想到我養了這麼一個吃裡扒外的兒子?」
黑衣人道:「如此一來,計劃不是要落空了?」
公西鐵劍道:「事情有了變化,我兒子又不肯順從,只好改變一下計劃,我再逼他,如果他真不肯,就得由你出手了。」
他又奸狡道:「父親不能痛苦,將痛苦轉移到他兒子身上也是一樣,你殺了他以後,我們再告訴他兒子,他一樣感到痛苦。」
黑衣人考慮一陣,道:「原則上我照您意思做,但若在太多人面前,恐怕對我們十分不利,尤其是小小君,他可能壞事。」
公西鐵劍道:「我會設法將他引開。」
「怎麼引?他比任何人都狡猾,想騙他可不是件容易事?」
公西鐵劍冷道:「我們不須向他動手,引開左金槍就容易多了,同樣可以達到分離他們的目的。」
黑衣人贊同地點頭:「何時行動?如何引開他?」
公西鐵劍道:「三天後中午,在九宮山無塵崖,那裡人少。」他又道:「你傳張紙條,要他親自赴約,我將告訴他,誰是他兒子,如果不來就撕票將他兒子給殺了。」
黑衣人奸狡一笑,道:「方法甚好,除了他,還能帶誰去?」
公西鐵劍想一陣,道:「當時大家必定驚駭,尤其是左金槍,如此一來,他們戰鬥力將減少許多……就讓他全帶吧!」他狠毒笑道:「太少人看也不夠刺激。」
「全帶?那小小君?……」
「他當然除外。」公西鐵劍叫道:「你必須強調這點,只要被小小君知道,立時撕票。」
「我會小心從事。」
公西鐵劍冷笑不已,不久道:「你若沒事,早點回去,省得人家起疑。」
黑衣人應聲,已離去。
公西鐵劍望著他背影,然後陰狠直笑,望著土地廟、轉望天空,已狂妄大笑起來。
照他和黑衣人談話,似乎他甚有意要逼楚霸王動手。
這是為何?是否如他所說——計劃有了改變?
金槍堡雖被孟烏龜炸得不成樣,如泥城堡被頑皮小孩亂砸過一樣,一凹、一坑、一崩,不甚雅觀。
但經過整理,棲身之所並非沒有,甚而比普通平民家房屋都還來得舒服。
毀了就毀了,沒毀的仍和往昔一樣,溫暖舒適。
左金槍很快就接到這麼一封信,也如公西鐵劍所說,急如熱鍋螞蟻,緊張如驚弓之鳥。
他還得裝出若無其事樣,以防被小小君他們知曉此事。
這種心境很難裝,尤其是不只他一人要裝,上上下下也有六七人吧。
還好,小小君眼不能視,否則以他察顏觀色之能耐,只瞄上一眼,可能就猜出左侯爺肚子里裝的是什麼酒了。
然而小小君不行,還有路掛斗,就算他不行,也還有老烏龜,再不濟,浣花總有這份巧思吧?——
尤其小小君又交代她要注意公西鐵劍之訊息。
她當然會注意任何人之舉動了。
不要說浣花,連小小君都感到有問題。
幾人圍坐北牆樓閣,遠山盡攬眼底,艷陽高照,一望無際青天不掛半朵白雲,本該暖風薰薰,卻有楊柳風不停吹來,拂面清爽怡人。
小小君不能觀遠山,只能意會神往,儀態似像吟風弄月之騷人墨客,嘴中卻道江湖事。
他道:「左侯爺最近常避開我們,共飲酒席都笑得甚僵。」
孟烏龜道:「豈只是他?洛莊主、左晏安也都沉默了許多,他們有事。」
浣花道:「我感覺得出,雲夫人和左夫人有心事,她們是女人,我也是。」
小小君朝路掛斗,笑道:「老路,你呢?」
路掛斗笑道:「我覺得很好,酒一天比一天好,沒事。」
小小君戲言道:「也許他想醉倒你。」
路掛斗笑道:「如果能,我倒願意如此,呃!」他已裝醉。
路掛斗白他一眼,叫道:「你有什麼鳥事?我倒想請教你,金槍堡的豬舍在何處?」
孟烏龜時不知所言,這又不是鄉村小鎮,隨便就能養豬。
小小君笑道:「改天你們再去養吧!」頓了頓,「你們都感覺不對,其中必有原因,我想我們該查探一番。」
孟烏龜拍胸道:「沒問題這事交給我,不出三天,保證水落石出。」
浣花道:「看他們突如其來之不安,事情似乎還不小,三天是否會太長了些?」
孟烏龜立時做出殺價動作,道:「兩天?一天?半天如何?」
小小君道:「你去做,沒人限定你時間,你那句半天,準是瞎闖活鬧,答案是找到了,事情也被你鬧得差不多了,人家不願將問題告訴我們,不是不便,就是不能,我要你守秘點,別驚動大家。」
孟烏龜摸著頭苦笑道:「那只有漲價了,三天吧!」
路掛斗戰謔道:「這麼小氣?要是我,一漲就三個月!外帶吃飯拉屎睡覺都要扣除哩!」
孟烏龜瞪著他,叫道:「你少說風涼話!小心我將你酒罐拿來當夜壺用。」
路掛斗不在乎道:「客氣?東西照用錢照收。」
浣花道:「你們別吵嘴,談正事吧!」
孟烏龜再瞪一眼,方向轉向小小君,道:「三天夠不夠?」
小小君笑道:「也許夠,也許不夠,不過我得先找洛莊主談談,他可能會告訴我一點蛛絲馬跡也說不定。」
浣花點頭道:「這件事我去安排,就在下午,西門外如何?」
「不必在城外,隨便聊聊,較不會引人注意,就在後院小亭好了。」
小亭乃古木所建,四角傘狀,刻出原木風采,樸實典雅。
一襲青色儒衫之洛英紅已憔悴多了,愛女之死,讓他生活頓失重心,雖有心替她報仇,卻又見公西綠竹如此可憐,硬是狠不下心來。
為何江湖恩怨永遠無法消彌殆盡?
望著假山小瀑布,他已入神。
「莊主。」小小君走近,笑道:「打擾你清幽了。」
洛英紅啞然一笑,道:「李少俠別客氣,我們許久沒在一起聊聊了。」
小小君笑道:「真快,上次一別已快七個月。」
洛英紅悵然若失,道:「當時也是在小亭,還下著雪。」悵然一笑,又道:「誰又知道你的話,卻是真的?」
小小君嘆道:「對不起,當時我不說太多,在那時若能肯定些,也許小雙就能挽回。」
洛英紅長嘆:「你說了,事實上你已點明,只恨我不能留下小雙,也許是命吧。」
往事歷歷如繪,當時小小君要他留意洛小雙以免造成今日之不幸,然而仍無法挽回小雙之命運。
沉默一陣,洛英紅方道:「李少俠找我?」
「嗯。」小小君道:「為了侯爺事。」
「你已知曉?」
「還不知。」小小君輕聲問:「方便嗎?」
洛英紅沉默一下,道:「對方要求不讓你知道,是以侯爺才如此保密,明日下午申時,九宮山無塵崖,公西鐵劍約斗。」
小小君道:「你們準備妥了?」
「只去幾人,又為了怕少俠發覺,是以沒準備。」
小小君感激一笑,道:「多謝莊主。」
洛英紅道:「有你知曉,只有好處,該謝的是我。」
「你們何時出發?」
「今晚。你呢?」
小小君沉吟,不久道:「不一定,我會如期趕去。」
「我等你。」
洛英紅並沒交代他要守秘、守行蹤,因為他相信小小君必能以最好的方法處理此事,那些交代都是多餘的。
這就是他為何一見面就毫不保留說出一切的原因。
夜燭點上,四人一桌,一壺茶、兩瓶酒。
路掛斗愕然:「公西鐵劍真敢拼了?」
小小君道:「他不敢.他只是要左侯爺死在他兒子手上罷了。」
孟烏龜道:「照這麼說,明天真像就能大白了?」
小小君道:「問題不在此,問題是在我們能否阻止這件事情發生。」
孟烏龜道:「難羅!一點線索也沒有。」
小小君道:「我們該可以阻止任何人殺害侯爺。」
這點眾人不否認,只是如此一來。就不能將侯爺兒子找出來——至少沒那麼順利。
浣花道:「公西鐵劍一直逼楚霸王殺侯爺,你想他可不可能是侯爺的兒子?」
小小君道:「我也曾經想過,可惜他左腳找不到任何跡像,我不敢確定。」
孟烏龜道:「除了他,還會有誰?」
路掛斗道:「那好!楚霸王可是個鐵錚錚漢子,當那王八大烏龜的兒子,真是倒了八十輩子的楣。」
老實說,以他豪邁不羈之個性,實在是十分欣賞楚霸王,而對於他落為公西鐵劍的兒子,是覺得憤憤不平而為楚霸王叫屈。
小小君沉思片刻,道:「也只有死馬當活馬醫,只要明天在場之所有男人,我們不妨假設他們個個是侯爺的兒子,只要有人襲向侯爺,我們就攔下他。」
路掛斗道:「包括洛莊主?左晏安,也許武天相和牛頭也會去?」
小小君道:「都算,防之不備,總比事後後悔來得好。」
孟烏龜道:「這太難了吧?洛莊主我們明白得很,左晏安是侯爺義子,和親生的也差不多,牛頭還是把兄弟一個,再說他的武功也不行,勉勉強強算上武天相杜陵春一個。」他又道:「我是說我管不了那麼多,要管得由你自己管,這該合情合理吧?」
小小君想了想,道:「好吧!你們管不了的,全由我來管好了。」
浣花道:「他們今晚出發,我們呢?」
小小君道:「現在。」
「現在?!」孟烏龜道:「我們現在一動身,保證露了底。」
小小君笑道:「不會,因為只是你們而不是我。」
路掛斗急道:「你不去?」
小小君道:「我當然要去,不過是晚些而已。」他解釋:「你們必須趕在前頭抵達目的地,然後找地方隱藏,以便必要時出手。
而我則留在此地與他們周旋,只要我不走,他們便不會起疑心,等他們出發以後,我再抄近路趕去。」
孟烏龜頻頻點頭道:「這倒是一個可行的辦法。」
小小君道:「你們可別亂出手,必須等事情明顯區分時再行動,我擔心打草驚蛇而功敗垂成。」
浣花道:「我們等你來,再行動,不就得了?」
小小君笑道:「這是正常情況下,但如若臨時有了變化,你們還是要有所行動,不對嗎?」
浣花頷首道:「我會小心的。」
孟烏龜興味十足,道:「走就走吧!挖個大洞躲在他們腳底下,誰也料想不到。」
小小君道:「你怎知他們站在何處?不必如此麻煩,找個可以兼顧四處而又隱密的地方就可以了。」
路掛斗笑道:「烏龜總改不了縮頭!」
孟烏龜白眼道:「烏龜縮頭還算正常,像你這臭酒鬼也跟著縮頭,那才叫不幸(行)嘞!」
小小君道:「行不行,明兒就能明白,誰不行,誰就去少林達摩洞面壁吧!」
討論一陣,路掛斗、浣花及孟烏龜利用夜色,輕易地潛出堡外,獨留小小君。
二更不到,小小君已感覺有人探查,他知道左侯爺已準備出發,是以並未步出卧房。
三更一過,西牆已掠出七、八道人影,快如奔馬地瀉問黑暗。
約再過半個更次,小小君才步出卧房,閑情般慢步走出庭院,他要讓人見著他仍留在堡里。
兜個圈子,隱回卧房,方從窗口奇快如電地掠出金槍堡。
時已近四更,月黑風高、沉冷。
方掠過座山頭,小小君已然發現有人跟蹤。
默不作聲,再奔,有意以本身輕功甩脫對方,若在眼未瞎之際,他是可甩脫,然而現已眼瞎,撿起路線都是以前走過的,走生路,深怕岔了道,迷了路,那可不是鬧著玩,輕則耽誤時間,重則還可能誤入險處而遭殺身之禍呢。
更令他驚駭的是那人武功不下於他,緊緊盯在背後二十丈左右,甚而愈明顯,快變成追逐而非跟蹤了。
小小君苦笑不已,他實在想不出天底下有誰有此功力?在甩不脫之下,也只好止步,想問個明白,看是何人再說。
哪知他方停步,轉身,一道紅光快如流星般疾速地向他射過來。
「水晶變?!」
小小君感覺紅光,登時猜出是水晶變,當下不敢怠慢,猛往左側急滾,再一騰身,已掠上棵巨樹。
驀然狂笑傳出,笑聲震得山搖地動,夜鳥驚飛。
「哈哈……小小君,我等得你好苦啊!哈哈……」
狂笑聲中已走出一黑影,赫然是趙瞎子提著水晶變出現於此。
小小君詫異萬分,驚道:「趙瞎子?蕭月沉?」
趙瞎子狂笑道:「想不到吧?想不到我會如此快地再找回來吧?」
小小君苦笑不已,飄落地面,他是真的沒想到趙瞎子會來這一招。
趙瞎子狂笑,道:「等你落單還真不容易,今天果然讓我等到了。」
小小君苦笑道:「那天開始你就一直在我身邊窺探?」
「不錯!」
小小君又苦笑:「其實你只要大大方方地走進金槍堡,也絕對沒人能阻止你。」
趙瞎子冷笑:「可惜我知道只要有人插手,讓你有了喘息之機會,你很可能藉此想出一些雜七雜八的鬼主意。」他又道:「我可不願冒這個險,也不願讓你有脫逃的機會。」
「所以你就一直耐心地等,等我落單?」
「不錯!」
「你很恨我?」
趙瞎子狂笑,咬牙切齒眼道:「喝你血、寢你皮、刮你骨、挖你眼、割你肉也消除不了我心中恨意。」
小小君落落大方,笑道:「既是如此,你又何必殺我?我死了,對你恨意一點也沒幫助,多可惜?」
他這句「多可惜」說得甚耐人尋味。有點為自己之犧牲而別人得不到預期之「解恨」效果而可惜,亦有藉此諷刺趙瞎子「幹了還是白乾」的味道。
趙瞎子霎時閉口不知如何以對,怒笑幾聲,嗔目道:「李小小你少逞口舌之利,錯過今天,明夜就是你登天的日子。」
「這麼說……我還有幾個時辰好活了?」小小君笑道:「今天跟明夜還有一段距離的。」
趙瞎子冷笑:「天堂路相當長,今天你死了,明夜不一定能爬上天,知道嗎?我要砍斷你雙腿,要你爬著上天堂。」
小小君笑道;「你真狠!也罷,能上天堂總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情。」
他笑得很開心,其實心中卻苦不堪言,不時想尋求脫身之機會。
若是硬拼,他衡量自己絕接不下對方百招,真使他束手無措。
然而趙瞎子卻不讓他有「安寧」之機會。
他獰笑:「李小小,我要讓你死得牽腸又掛肚,死得非常痛苦。」
小小君笑道:「你能嗎?」
「能,我一定能!」趙瞎子笑道:「只要我說出一個人名字,你就知道我能不能!」
「誰?」
「左晏安。」
果然,小小君登時笑不起來了,這個震撼,使得他僵成木偶,愕然呆立於斯。
他的失態,正顯出左晏安之重要。
到底左晏安有何魔力,能使小小君如此失態?
趙瞎子第一次見他如此模樣,登時狂笑不已,他囂甚狂妄嘲道:「如何?我猜得沒錯吧?」
小小君強作鎮定:「左晏安又怎麼了?你怎麼會知道?」
趙瞎子冷笑:「他本是左金槍的兒子。」
「他本來就是。」小小君強調:「是義子,不是親子。」
「是親子,不是義子。」趙瞎子狂道:「你不敢確定,我卻要讓你知道,讓你牽腸掛肚。」
小小君驚愕:「你怎麼知道?你又不是公西鐵劍?」
趙瞎子冷笑:「我能換下他手中水晶,我就能知道他的秘密,這道理不必解釋你也能懂。」
沒錯,秘密在公西鐵劍心中,他要告訴任何人,誰也無法阻止他,若他不說,誰也無法要他說,或者以威脅手段偶爾能得逞,但絕不會比利誘讓他心甘情願說出來好。
公西鐵劍要告訴他,口長在他嘴上,誰也管不了。
小小君又問:「你又怎能知道我知曉此事?」
趙瞎子奸笑:「你我本是仇敵,你的一舉一動.我哪會放過?」他道:「從左晏安中掌開始,你已起了疑心,因為公西鐵劍並沒有賜他一掌,那掌是他自己打的。」
小小君道:「這件事我可不清楚,我只知道中了碧綠斷魂掌三天不治就沒救了。」
趙瞎子道:「不管如何你是起了疑心,至於公西鐵劍沒給他一掌,我是親耳聽他說的,後來我送解藥給袁小鳳,因為我不想讓他那麼早死,而且也想看他搞把戲。」
小小君詫異:「小鳳解藥是你送去的?」
趙瞎子奸笑道:「不錯,不過是化妝老頭要她代送而已。」
小小君恍然道:「難怪左晏安能藥到病除,其實他自己身上也有解藥,你如此做,不就多此一舉?」
趙瞎子冷道:「說來說去,我還是怕你從掌傷看出武功來歷而懷疑到我頭上來。」
小小君笑道:「碧綠斷魂掌本就是九幽真經上面的一部份,你倒是做對了。」
趙瞎子恨道:「左晏安本來可以掩飾得很好,千不該萬不該,他卻在牛頭臉上下毒,而引起浣花和你的懷疑。」
小小君道:「不錯!當時除了他,屋外都是衛士,不可能有人無聲無息地侵入。」
趙瞎子又道:「這還沒關係,他又趁紅葉庄高手養傷之際,給他們每人一刀,雖然他達到製造間隙之效果,卻更暴露了身份。」
小小君苦笑:「你知道得比我清楚。」
原來當時是左晏安下的毒手,難怪一點徵兆都查不出來。
又有誰想到第二位姦細是他呢?
有,小小君就想到了,但他為何不加以說破?
趙瞎子奸黠一笑,又說:「更差的是當你宴請牛頭時,他卻在旁窺探,這更證實了你的想法。」
小小君苦笑不已,當時他確已知道姦細就是左晏安,他來窺探是一種作賊心虛之心理,以為人家已懷疑他,而從牛頭身上下手調查。
趙瞎子奸笑:「你知道他是兇手,卻一直隱藏不說,為的只不過是等待今天。」
他一字字道:「公西鐵劍和左金槍對決,真象大白的時候。」
小小君沉靜道:「可惜公西鐵劍要逼的是楚霸王而不是左晏安。」
趙瞎子哈哈狂笑,才道;「這種聲東擊西之計瞞不過我,當然也瞞不過你,你又何必裝迷糊,瞎攪和?」
他還是解釋了:「公西鐵劍逼他兒子,目的是做給左晏安看,使左晏安相信楚霸王真是左金槍的兒子,而楚霸王下不了手,最後只有左晏安自己動手,如此一來公西鐵劍就已陰謀得逞,事實上左晏安一直以為自己才是公西鐵劍的真正兒子。」
小小君問:「然而他的確是左金槍失蹤多年的兒子?」
趙瞎子奸笑道:「這也就是你一直不敢向他動手的原因,你怕傷了他,傷了左金傷槍的兒子。」
小小君苦笑道:「其實楚霸王也有可能,因為他左腳並無任何記號。」
「你所認為的胎記?」
小小君點頭道:「也許是人為的記號,因為公西鐵劍左腳有道刀疤,若我猜得沒錯的話,他兒子左腳也有道刀疤。」
他慎重道:「這是他母親唯一能叫公西鐵劍認人的記號。」
趙瞎子冷道:「就因楚霸王腳上沒刀疤,所以你才不敢確認左晏安為左金槍的兒子?」
小小君道:「我不否認,而且他武功也沒廢去。」他道:「當時雲湘羅感慨說出他兒子再也不會涉入武林,也許就和他父親公西鐵劍一樣,『湧泉』穴被劃破而失去練武之可能。」
趙瞎子怔了怔,又道:「別忘了我也替公西鐵劍恢復功力過。」
「楚霸王卻從四十年前就會武功。」
「也許他娘沒廢去他穴道。」
「那她娘何必說出這番話?還要以左腳為指認記號?」
趙瞎子一愣,又強辯:「也許她娘划那刀不夠深,沒達到效果。」
「就算沒有,那刀疤呢?」
「刀疤?刀疤……刀疤也會消失!」
「你在說瞎話。」
「你才說瞎話,你看得見?」
「這不是看見與否之問題,而是刀疤無法消失的問題。」
趙瞎子睜目叫囂:「就算有刀疤,一個小孩受的傷,經過數十年皮膚不斷新陳代謝,也會變成一道薄淡傷痕而已!」
霎時小小君驚愕不已,他怎麼忘了這麼重要的常識?尤其是嬰兒所受的傷,到了成年,幾乎是無法察覺,而當時這小孩也只
不過周歲左右,他娘若劃破他湧泉穴也是極其小心,刀傷必定不大,不仔細察看,可能就無法察出端倪——
路掛斗在遠處看更不必說了。
而公西鐵劍雖詳察過,其結果如何,也只有一人知道。
大叫一聲不好!小小君已往林中奔去,他得趕快去阻止此事。
無奈趙瞎子卻狂笑不已,攔住他去路。
「哈哈……我說了這麼多廢話就是要你心急,要你心中忐忑不安,要你死得十分難過!哈哈……」
他果然達到目的,小小君是想通了,只要此時趕去,查辨楚霸王到底有無刀疤,一切就能迎刃而解,但此刻卻無法抽身,硬是心急也力挽回。
就在猶豫之際,他已吃了趙瞎子兩掌,痛得他咬著牙,默不吭聲,為今之計只有定下心來,先對付趙瞎子再說。
心意已定,他開始攫長補短,以輕功為主,掌指為輔,展開游斗,甚而有意引向九宮山方向,以縮短路程。
然而趙瞎子卻如貓戲老鼠般直耍著小小君,不時引用水晶變和「凌空攝力」,逼得小小君到處亂竄,別說是中掌,撞上之林木、山岩就夠他受的了。
他還是展出昔日練功時之韌性,屢敗屢韌,想以高昂鬥志來挽回局面。
東方吐白,五更已過,兩人仍廝殺不已。
午時將近,小小君滿身是傷、是血,猛咬牙關,守多於攻,幾度想逃,卻無法得逞。
趙瞎子不再笑,小小君至今未被制服,他甚為心驚,不再存戲弄,一心想制其死地,出手更是毒辣。
照此看來,小小君已無法趕至九宮山了。
而九宮山的人卻不會等他。
左侯爺、雲湘君、左晏安、洛英紅、左瑗安、武天相,以及牛頭部來了,還有躺在地上木訥的公西綠竹。
他們站立於無塵崖左側,讓出右側給公西鐵劍。
無人說話,無人輕動,如石筍釘在該處似的。
衣裙隨風啪嗒啪嗒地飄著,宛若掛在亂葬崗之白幡搜人魂、勾人心。
無塵,則一塵不染,只有雲,遠處、近處,似一跨出崖,就能踩住它,而後任意翱翔。
遠處雲端是夕陽,紅如火、圓如球、美如畫,渲染般地直滲重雲,如浪潮般卷舒自如地擴充蒼穹,無所不至、無所不達。
也塞入了人心,深沉的人心。
而後雲霞由淡黃,化為金黃、深黃、深紅,再縮、再縮,已剩天際那道扇形小紅紗。
天已暗,黃昏將近,申時早已消失,酉時了吧?
公西鐵劍卻沒來?
他不來了?
眾人眼在收縮、胃在收縮、心在收縮,連思想都在收縮,左晏安也一樣,他為何收縮?
終於——
「哈哈……」
笑聲起,人影現。
公西鐵劍、楚霸王,還有楚天觀、王刀已掠向崖頂右側,稍一扭身,已輕飄落地。
公西鐵劍得意而狡黠道:「讓你們久等了!罪過、罪過!」
左晏安已破口大罵:「公西老賊,少逞口舌之利,還不快將我義兄說出來!否則必叫你血濺五步!」
不知小小君猜測是否屬實?否則左晏安如此認賊作父而人們仍不知情,實是讓人心疼。
公西鐵劍仍冷笑,沒有回答。
左金槍冷森道:「公西鐵劍,只要你說出我兒子下落,我願放回你孫子。」
公西綠竹希冀地望著他爺爺,眼眸已滲出淡淡淚珠。
公西鐵劍瞄向他一眼,突然大聲道:「左金槍,你怎麼可以將你孫子弄成這樣子呢?」
此言一出,眾人霎時臉色大變。
公西綠竹卻掙扎叫道:「不!爺爺,我是你孫子!我不是別人的孫子!你不要拋棄我!爺爺……」
語聲悲戚,雖沒哭,卻比哭聲還難聽。
公西鐵劍又是狂笑,道:「公西綠竹,我已養了你二十餘年,要是你真是我孫子,我會平白送給人家嗎?我會要練你那種絕子絕孫的功夫嗎?」
「不——」公西綠竹不敢也不願承認這是事實,哽咽道:「那是竹兒喜歡練的,是竹兒自願練的,爺爺,我一點都不怪你,爺爺……」
眾人都不忍而嘆息,只有公西鐵劍仍狂笑不已,左晏安雖瞪著公西鐵劍,卻露出得意神采。
左金槍已牙戰直打,若他真是自己孫子,這罪過何其之大?嘆口氣,他道:「英紅,封掉他武功,放了他。」
洛英紅頷首答是,已轉向公西綠竹,照指示做。
公西綠竹雖功夫被制,但穴道已點通,慢慢起身,霎時已往公西鐵劍奔去:「爺爺——」
洛英紅立時抓住他,叫道;「他不認你,你又何必過去?」
「誰說他不認我?他會認的!我是他孫子,不是你們的孫子!」
傷勢頗重的他,這一掙扎,又嘔出不少烏血。
公西鐵劍仍冷笑:「我的孫子可沒你那麼差!哈哈……」
「爺爺……」公西綠竹已跪下,淚已滲出。
除了他爺爺,他似乎什麼都沒有,無父、無母、無兄弟姐妹、無朋友,甚至連女人都不敢想。
洛英紅並未離開他,立在他旁邊,以便防止他再往前奔,只因為他真有可能是侯爺的孫子,只因為他的際遇令人同情。
公西鐵劍並不想多浪費時間在他身上,轉向左金槍,恨道:「老賊,四十年前你廢了我,四十年後我要你活得比死了更痛苦。」
左金槍嘆口氣,道:「師弟,只要能彌補過失,我願意以死來謝罪,只希望你將我兒子還我。」
「沒那麼便宜!」
雲湘君更急:「侯爺,您不可如此。」
左金槍悵然道:「我不能因為自己而害了兒子,甚至於大家,湘君,你該成全我!」
雲湘君已滲出眼淚,她愛丈夫,她愛孩子,她能說什麼?她已亂了方寸,只有哭泣。
公西鐵劍奸狡一笑:「想死可沒那麼容易,除非你死在你兒子或我兒子手中!或許我能原諒你的過失!」
楚霸王聞言急忙道:「爹……這……」他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急得直咬牙關。
左金槍卻坦然跨出兩步,平靜道:「我願意死在你兒子手上。」
「哈哈……」公西鐵劍笑得快似瘋子,陰狡道:「好!很好!天河,殺了他!」
「爹……」
「殺了他!」公西鐵劍睜目怒道。
「爹,您說過不逼孩兒!」楚霸王微抖著雙手。
「殺了他!」公西鐵劍遞出兩把利刀,冷森道:「你不殺了他,爹就死在你面前!」
「爹……」
「殺了他!快!」公西鐵劍整個臉已曲扭。
楚霸王接過利刃,雙手抖得更歷害。
「快!殺了他,你再不殺他,我就死!」公西鐵劍將刀尖抵住自己胸口。
楚霸王慢慢地走向左侯爺。
眾人眼睛瞪如銅鈴,洛英紅他們雖想阻止,卻又礙於侯爺命令,一時也拿不定主意。
藏在暗處之路掛斗已細聲叫起:「媽的!李歪歪還不來,眼看就要倒人了!」
孟烏龜道:「不管啦,只要楚霸王動手,我們一樣撂倒他!浣花你以為呢?」
浣花也擔心小小君為何許久還不來,但她也未忘記小小君交代的事,她道:「照小小君指示,阻止任何人殺害侯爺!」
楚霸王慢慢走近,哽咽叫聲師父,眼淚已滾下腮邊。
左侯爺何嘗不喜歡這位相處數十年之愛徒?眼角亦滲出淚水,輕聲道:「天河,你動手吧!師父不會怪你!」
「動手啊!你還想吃裡扒外!」公西鐵劍又再逼。
楚霸王舉起利刀,手不停顫著、顫著。
眾人隨著他那把刀,憋緊神情,如箭在弦,一觸即發。
舉刀,高、再高!
「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
公西鐵劍不斷吼著,如觀一場人獸斗。
刀再高,再高,高得不能再高,落下。
一閃即逝,如流星、如隕石、來不及看清,已消逝無蹤。
刀落下,眾人驚叫,尤其是公西鐵劍,他本該最高興才對,卻叫得最大聲——
只因為刀是落在楚霸王心窩上。
他自戕了,此時此景,也許他的選擇是對的,如此一來,誰也沒辦法叫他殺人。
王刀第一個沖向他,難得動情的他,也激動得流出淚水。
他扶著倒下的楚霸王。
眾人也沒想到他會刺向自己,見他揮刀之際,所有的人都沖,上去,眾人——是指左侯爺那邊的人還有躲在暗處的路掛斗他們。
侯爺愣在那裡,如白痴。
眾人之中也包含了左晏安,他也沖向侯爺,神情慌張,卻快捷無比。
而沖向楚霸王的,除了王刀,還有他兒子楚天觀,,再仔細看,還有一道白影來自幽冥處,她也叫著「爹」,是女孩聲,也是他女兒小鳳。
小鳳也及時趕來,只可惜只能見她爹最後一面。
眾人仍往前沖,侯爺如靶,他們如箭,箭已出弦。
將近一天的打鬥,小小君實在不成人樣,衣衫盡碎,血跡遍身,宛若被群眾剛修理過之過街老鼠。
趙瞎子雖也有幾道傷口,但比起小小君是好得太多了。
一掌劈出,趙瞎子冷笑:「你真是一個難得的對手!」
小小君滾落山谷,挑起谷中石頭,滿天花雨般地砸向趙瞎子,借勢往左邊撞去,他已迷失目標,只能亂撞。
碎石飛上如雨,但落下已成灰,被掌勁劈成灰,雖是灰,卻如狂風吹動快速反擊小小君。
灰也能傷人,啪地已刮向小小君面門,幸好他已攬折小樹枝,急如風車般打轉,封去不少灰,再一個騰身,天禪指已點向趙瞎子天突要穴,人已飛向高空。
趙瞎子哈哈大笑,猛然抽身偏左,秋風掃落葉般斜掠高空「凌空攝力」抓向小小君。
小小君雙腳剛落樹,但覺掌勁又來,悶吸真氣,又往左邊掠去。
「啪」地巨響,大腿粗之樹榦已被抓成爛屑直往下掉,趙瞎子去勢未竭,憑空劈毀十數林木,直線式地沖向小小君,他知道小小君必然會碰壁。
果然小小君在眼不能視之下已撞上山壁,痛得他直咬牙關他可不敢讓身軀往下掉,登時五指抓扣山壁,筆直地往上翻。
就在此時,趙瞎子掌力已劈到,「啪」地又是巨響,山壁被劈出兩個尺深手印,小小君亦被餘威震得往上噴。
趙瞎子獰笑不已,水晶變又往空中之小小君照,非得將他置於死地不可。
小小君苦笑一聲,憑著耐力,四尊人影,已掠向高林,避過水晶變之威力。
然而趙瞎子並不放鬆,登時追上,舉掌就劈。
而小小君沖勢已竭,實在無法再竄起,暗一咬牙,只得運足十二成功力,硬接這掌。
雙方一觸,啪然巨響,一觸即分,小小君再往空中噴去,趙瞎子則撞往背面巨樹。
呃地,小小君已吐口鮮血,朝谷中落去,恰有水潭,這一落,他可就不起來了,借著深水隱藏自己。
趙瞎子簡直不分前後腳又趕上,頓失小小君蹤跡,甚感詫異,但見水面浮出紅水,方知小小君藏身水底,霎時狂笑不已,已縱入水中,全然不讓小小君有喘息之機會。
豈知水花四濺,不時湧出高達丈余之水柱,想必兩人在水中大打出手,不到幾分鐘,竄出水面的可是瞎子而非小小君。
他吃了敗仗?
不錯,只見他怒目瞪著水潭,卻不敢再貿然掠入水中。
僵持了幾分鐘,趙瞎子突然吼道:「小小君,你別以為可以躲一輩子!我看你憋到什麼時候?」
雖然小小君躲入水中,卻也不裉舒服,尤其是傷口沾水,火辣辣,血液不停往外流,不被打死,也得缺血而死,但一時間也想不出好法子來,只有苦苦地自嘲笑個不停。
又過了半刻鐘,趙瞎子似乎等得不耐煩,吼道:「你再不出來,我就下毒,毒爛你!」
說著他真掏出一包藥粉丟往潭水。
這一丟!小小君可耐不住了,旋風似的托起那包藥粉,藉此潑向趙瞎子,人已往山林掠去。
趙瞎子愕然,沒想到小小君會用此招?自己也十分忌諱此毒藥,不得不避,只這麼一耽擱,小小君已不見蹤影,怒喝出口,再次追上。
折過一座山頭,小小君又被纏上,碰面又是一掌,打得他滾出丈余遠,顯然已力不從心,跌跌撞撞地爬了起來。
趙瞎子一步步逼近,陰狠直笑:「小小君,你真他媽的行,二十郎當出頭,就學會了這身能耐,過些時日還得了?」
小小君苦笑不已,無力道:「可惜我今天卻要翹了,真難過。」
趙瞎子奸狡道:「放心!你死後,我會厚厚地葬了你!」
小小君自嘲地說:「什麼厚?棺材厚呢?還是泥土厚?」嘆口氣,又道:「算了!你別把我屍體溶化,連我祖先都認不出來就好了。」
說話中,嘴角又滲出不少血絲。
趙瞎子冷笑不已,道:「這可要看你是想怎麼死了?如果硬要死在水晶變下,我也沒辦法。」
小小君嘆道:「也罷,我就死在你手中好了!與其被溶化了,倒不如留個屍體!」
驀然他已撒出白色粉末罩向趙瞎子,藉機逃竄。
趙瞎子一時大意,衣衫、肌膚已沾上不少粉末,他登時驚惶退掠,猛往身上拍打,這才發現不是毒藥,被耍了一記,怒火更甚,疾追直下。
不到盞茶功夫,小小君又被攔下。
「看你這次再往何處逃!」趙瞎子陰狠叫囂,出手就是兩掌,打得小小君往後撞。
小小君此次真的是逃不掉了,連吃奶的力氣都用出來,也只能勉強跪了起來。
「到閻王殿報到吧!」
趙瞎子欺身,又是一掌,擊得小小君倒射七八丈,摔於地面,宛若死狗。
小小君這次可連吃奶的力氣都用不出來,血絲一滴滴從嘴縫滴出,很慢,卻不停。
此時的趙瞎子那種狂妄囂張,真如老百姓一夜之間變成皇帝一般,快樂如瘋子地躍足舞手,狂笑不已。
一步步走近,慢慢,又驚喜、又畏懼。
「我等了數年,終於讓你落入我手中!除了將你溶化,我實在不敢想你已死了呢!」
趙瞎子已立於他不足四尺處,他不敢太靠近,以免小小君又使詐。
然後他找一個順風的地方,打開水晶變。
紅光又見,朦朧而凄迷,不管人們如何爭奪它,不管有多少人死在它手中。
只要一打開,它從不瑟縮,如春天芙蓉般綻放淡紅色蓓蕾。
紅光輕撒,如白霧蒙上紅霞般,輕輕罩向小小君身軀。
小小君沒動,靜靜地接受紅光之洗滌。
趙瞎子在笑,奸黠而滿足的笑。
小小君仍沒動。
紅光卻再現。
紅光再現,驚嚎已起——
驀然從小小君伏著之身軀閃出一道如月亮般的光芒,彎彎的,真如天上明月,只是吐的是紅光而不是白光而已。
紅光一閃,趙瞎子驚嚎急叫,整個人已往後掠去,丟下水晶變,雙手直抓眼睛。
此時,不動的小小君已在動,沖向水晶變,疾速地朝趙瞎子砸去。
水晶變砸中他,滾落於地,紅光仍不斷投在他身上。
驀然間——
趙瞎子已由驚嚎轉為哀嚎,滾落地面,掙扎、曲扭,然後從他抓傷的臉部開始潰爛。
他也中了水晶變之毒?
這毒是他製造的,他卻防不了?
身軀仍在潰爛。
小小君仍趴在地上,但已慢慢爬起、坐起,聽著潰爛中的滋滋聲,他才噓口氣,又露出平常憨然的笑容。
檢查一下傷勢,掏出幾顆葯服下,再運功催化藥力,方自站起,先從左側拾起一把匕首。
他嘆道:「若非你能反光,這次非死不可!」
搓著那把皎如明月的匕首,欣慰地輕嘆著。
原來方才那道紅光是這把「寒露」寶刃的反射,也因為它的反光,才照瞎了趙瞎子,因而挽回一條性命。
他的機智和冒險,還有運氣,都不得不令人佩服。
輕輕折掉方才所撒之白色粉末,他又嘆道:「老烏龜的解藥還滿有效的!咦……」
他感到奇怪,方才他也撒向趙瞎子,照理來說,趙瞎子也不該被溶化才對?
想到疑問,他已步往趙瞎子身旁,先收了水晶變,再以匕首挑下還黏在瞎子身上之粉末,雖然胡亂挑得少許,卻也夠他辨別。
嗅了許久,他疑惑道:「奇怪?怎麼連本身的藥味都沒了?」想了想,又道:「難道說藥性已被中和?」
忽然間他已笑了起來,道:「果真是惡有惡報,我的解藥卻中和了他身上的解藥!真是老天有眼!」
原來趙瞎子製造水晶變毒藥時,自己身上已抹有解藥,以防被毒藥反侵,然而這解藥卻被小小君粉末所化解,活該註定要慘死水晶變之下。
上天果真疼惜好人,趙瞎子是死不瞑目。
小小君慢慢走向一處深淵,嘆口氣,已將水晶變丟下深淵。
黑暗深淵泛起最後一道紅光,直瀉而下,終於一切歸於平靜。
小小君嘆道:「就讓它永遠永遠與世隔絕吧!世間並不需要它。」
習慣地望著天際,感慨道:「也不知何時?不知身在何地?更不知無塵崖結果如何了?」
長嘆幾聲,他仍須趕往無塵崖,他知道自己時常被逼動手迎敵,岔開山道不會太遠,只要找人家問問,到達九宮山也不是難事。
此刻正是公西鐵劍逼迫楚霸王之時。
還好,小小君一奔出山區已找到小村,一問之下方知是在幕阜山區,離九宮山不到四十里路程。
重金之下,他已僱用村夫備馬帶他奔往九宮山。
若無意外,只要半個時辰將可抵達目的地。
侯爺如靶,急箭已至,數人都攔在侯爺前頭,只有左晏安快刀一戳,刀入人體,直沒刀柄。
侯爺登時抽筋似地抽動,哀喝,左手已往腰際抓去,整個人已往後倒。
「侯爺——」
眾人驚叫,已撲向侯爺,他們只見著侯爺左腰之青銅刀柄,仍未發現是左晏安行兇。
左晏安趁此機會已騰空掠向公西鐵劍,哈哈大笑,陰狡道:
「你們錯了,我才是公西鐵劍的兒子,我才是真正的姦細!」
路掛斗紅了眼,吼道:「畜牲——」
「幻影神掌」化層層掌影已罩向他背面。
牛頭最是驚駭,他沒想到所救的堡主一剎時就變成敵人的兒子,他也不信地奔向左晏安,想問個明白。
左晏安狂態已露,使出看家本領「碧綠斷魂掌」已劈向路掛斗,左掌再揮,連牛頭也算上。
浣花見他掌泛碧綠,驚惶急叫:「路大哥接不得,有毒——」
她也往前衝去,短劍盡展,希望能截在路掛斗前頭。
然而高手過招,瞬息萬變,只一剎那,雙方已接觸,砰地,路掛斗已被震退四五尺,而左晏安卻倒退七八步,方自穩住身子。
牛頭就慘了,被打得口吐狂血,倒摔地面。
浣花見路掛斗右掌已泛青,登時封住他「曲池」穴,急道:「路大哥千萬別動用真氣!」
孟烏龜趕上來將他推至一邊,急道:「掛斗兄,吵歸吵,玩命時可不能亂來,這掌毒得很!你忍著點,別亂來!」
路掛斗幾次掙扎想再撲向左晏安,卻無法擺脫浣花及孟烏龜之糾纏,也只好作罷,恨恨地罵道:「畜牲!老子非宰了你不可!」
左晏安靠近公西鐵劍附近,得意奸笑不已:「你想殺我!來生吧!」
洛英紅此時亦已出劍,幻出五朵劍花,奇快無比地刺向左晏安胸口五處要穴。
左晏安更是狡黠奸笑:「不怕死的儘管,呃……」
「來」字未說出口,一把鐵劍已插在他背心,痛得他往前栽。
「爹……你……」
公西鐵劍卻如瘋子般狂叫著:「你不是我兒子!你才是左老賊的兒子,我恨你逼死我兒子!你為何不早點出手殺死你爹?為什麼——」
他已瘋狂地劈向左晏安。
突如其來之變化,剎時又使眾人愣住了。
公西鐵劍已快發瘋,臉龐已曲扭得將滲出血汁來,不停地劈再劈,打得左晏安滿頭是血。
「你不是我兒子,我兒子是楚霸王,你不該逼死他!我要打死你,砸爛你!哈哈……你才是左老賊的兒子!這是我的陰謀——」
「還有你,公西綠竹,你才是左晏安的兒子,你才是左老賊的孫子!你們逼死我兒子,我要你們償命——」
公西鐵劍又罩向公西綠竹,看來楚霸王的自殺對他傷害相當大。
公西綠竹驚愕得有些木訥,直叫道:「爺爺,你冷靜點!我是竹兒啊!爺爺……」
「你不是!你老早就該死,你才是左老賊的孫子,我要殺了你——」
洛英紅實在無法辨清到底誰是誰的兒子,為今之計也只有先攔下公西鐵劍再說,意定身動,他已舉劍封向公西鐵劍。
孟烏龜愕愣道:「這是怎麼回事?他竟然出手打死左晏安?!」
路掛斗罵道:「就算他真的是侯爺的兒子,也死有餘辜,他這是殺父,大逆不道之罪!」
牛頭卻再爬往左晏安,抱住他,輕輕低泣,他的右手,他的左臉全是為他掉的,方才不信他是公西鐵劍的兒子而悲痛,現在已知他是侯爺親生兒子,然而他卻死了,仍是悲痛,所差別的只是前者是為自己悲痛,後者卻為左晏安、左堡主悲痛。
王刀直抱著楚霸王不放,整個人已將虛脫。
楚霸王仍活著,他一直想聽一句話,如今聽到了,他仍感到失望,氣若遊絲地說。
「我真是……公西鐵……劍的……兒子……」
小鳳卻泣不成聲道:「爹,我是小鳳!您知道我是您女兒嗎?爹……」
楚霸王伸起右手,輕撫著小鳳臉頰,替她拭去淚珠,微微一笑,道:「小……鳳……爹對不起你們……母女!」
「爹!小鳳不在乎,小鳳只要爹您能活著,爹,您不能拋下小鳳不管了!爹……」小鳳抓緊他的手,慟哭不已。
楚天觀亦跪下,輕泣道:「爹,您不能死!您真的不能死!」
楚霸王轉向他,無力道:「天……觀……你要……好好照……顧……你妹……妹……呃……」
他嘴角已滲出血絲。
「爹……」小鳳和楚天觀急忙抓住他的手,泣聲更甚。
王刀知道楚霸王心窩插刀已無法救活,但他仍儘力救治,哪怕是延長他幾分鐘生命也在所不惜,他已不顧耗損真力替楚霸王恢復幾分元氣,他知道他現在就走,死也不能瞑目,他儘力而為,更希望有奇迹出現。
「鐵……堅……」
王刀立時回答:「莊主,鐵堅在此。」
王刀竟然就是楚霸王要他救走左侯爺的鐵堅?!
楚霸王微翹嘴角,道:「……多……謝你……這些……天來……替……我照……顧……我爹……」
「莊主,這是鐵堅應該做的事,莊主您安靜些,我替您疏通元氣。」
敢情他之所以會投靠公西鐵劍還是楚霸王授意的。
此時公西鐵劍已被洛英紅、左瑗安、武天相以及浣花逼得險象環生,他這才想到有王刀這麼一位高手在。
他吼道:「王刀快點過來,將他們殺了!」
王刀睜眼瞧去,卻又顧及楚霸王,未敢移動。
「王刀!天觀——小鳳,你們快來幫我禦敵啊——」
王刀仍沒動,楚天觀也不想動,只有小鳳心頭直顫,她雖知道自己爺爺不好,但還是自己爺爺,是至親骨肉。
她向楚天觀道:「哥哥你小心照顧爹,我去幫助爺爺。」
楚天觀默然點頭。
小鳳已奔向戰圈,她哪是在禦敵?只像在趕鴨子,直叫著「別傷我爺爺」。
浣花已不忍出手,黯然感傷道:「小鳳!你爺爺恐怕不行了,他快發瘋了!」
小鳳泣道:「我知道,但他是我爺爺,別傷我爺爺!」她又往另一邊趕去。
公西鐵劍邊打邊退,不時罵道:「王刀你不來,叫這小丫頭來有何管用!楚天觀你想眼看我被殺不成?啊——」
狂吼亂叫,他竟然抽出方才想自殺用之匕首往小鳳砍去。
「小鳳快躲開——」
浣花乍見小鳳背向她爺爺,並未察覺她爺爺想殺她,已然衝過去,一手推倒小鳳,一手短劍已封向那把匕首,雖是救了小鳳,自己卻摔得疼痛不已。
「哈哈……今天你們都別想活!哈哈……王刀你也一樣!」
公西鐵劍如瘋子般亂砍、亂劈,已將失去理智。
不知何時,崖邊出現一村夫,他指著眾人,懼道:「大爺,地頭到了,沒事我可要走了。」
好不容易才出現小小君傷重而疲憊之身軀。
他總算趕來了,卻不知有無能力再挽回大局?
他道:「沒事了,謝謝你!你回去吧!」
村夫道聲謝謝,頭也不回地奔溜下山,江湖拚鬥可不是好玩的。
小小君可不知情況如何,更分辨不出浣花是在何方,只聽刀劍聲響個不停,戰況十分激烈,更不時傳來公西鐵劍之咆哮聲。
他已感覺出公西鐵劍在力戰有群雄,認為局勢將定,才探頭出聲。
「浣花!情況如何了?」
「小小君?!」浣花立時驚愕不已:「你終於來了?!」
「小小君?!」公西鐵劍更是驚駭,登時轉視小小君,乍見他伏於地面,又整身血跡,馬上猜出他是受了傷,那麼巧,他又爬在公西鐵劍那端。
「通通別過來——」
公西鐵劍大吼,已然騰身射向小小君,一手抄住他脖子,匕首已抵住他心窩,狂恣獰笑不已。
「小小君?!爺爺,你不能傷他!爺爺——」
小鳳已不顧一切地撲了過去,見著小小君傷重如此,她真比自己受傷還心疼。
浣花亦急叫地沖了上去。
「別過來!誰要上前一步,我就先殺了他!」
公西鐵劍狠了心,猛然將刀尖送入小小君肌膚,血已滲出。
「小小君……」
浣花和小鳳已止步,哭泣不已。
小小君忍著疼痛,裝笑道:「浣花、小鳳別擔心,他不敢殺我的。」
「誰說我不敢!」公西鐵劍戳動匕首,直像在挖泥人樣地在挖小小君胸口。
眾人見之則怵目心驚,路掛斗已忍受不了,瘋狂地又撲過去。
「你敢過來,我就宰了他!」公西鐵劍又以此威脅路掛斗。
路掛斗登時煞住身形,吼道:「公西老賊,我要將你五馬分屍,生嚼你的肉。」
小小君道:「君回你退回去,我有事要你辦。」他馬上轉向公西鐵劍,道:「我知道你兒子的秘密了。」
公西鐵劍突然狂笑:;「你現在知道又有何用,左晏安早就宰了他老頭,哈哈……我兒子有什麼秘密?我兒子背心刺有一顆豆大的紅記號,這是我刺的!當他們小時候在奶娘那裡漸漸長大,我差點分辨不出來,所以我就將我兒子做上記號,任誰也搶不走!哈哈……」
小小君道:「可惜你卻仍無百分之百的確定。」
「誰說的!我早就做上記號,不信你們脫下楚霸王衣服瞧瞧。」
小小君輕輕一笑,道;「縱使他身上有紅色記號,你還是沒把握,你是在搞混時,憑著印象或者奶娘的旨意才弄上記號的!」
「你胡說!」
「我沒胡說,否則當你知道雲湘羅留下那句話時,又何必如此認真地查探楚霸王左腳?」
「你知道此事?」
「我不但知道,我還知道你沒找著答案。」
公西鐵劍突然靜下來,道:「你知道答案了?」
小小君道:「那個記號是和你相同『湧泉』穴的一道刀疤!」
公西鐵劍又怒道:「你胡扯,他們沒有刀疤!」
「有沒有,一看便知。」
小小君在打賭,他只有七分把握,但除了此種情況再也沒有其他可能了。
他是以雲湘羅的兩句話而據理力推——
「如果他不認這兒子,就將兒子左足給他看……以後這孩子再也不會涉足武林了……」
很快地,路掛斗褪下楚霸王左足,牛頭也褪下左晏安雙足。
眾人心已懸口,等待著即將來臨之答案。
可惜路掛斗察查以後,搖頭說出兩個字:「沒有」。
小小君急道:「很細,不容易看出,可能是刀傷,浣花你仔細看看。」
浣花雖是擔心小小君安危,但也不願讓他失望,步往楚霸王詳細察看。
楚霸王此時似乎完好如初,見不著一絲垂死之態.也許是回光反照吧?亦或是心中一股希冀支持他?
浣花已移向左晏安,纖柔玉手一觸及湧泉穴,她已感到較為僵硬,登時點燃火摺子一看,已然驚叫:「小小君,是左晏安!」
「左晏安?!」
「左晏安才是公西鐵劍的兒子?!」
「不!不是他!不是他!是他!是楚霸王!左晏安不是我兒子!」公西鐵劍發瘋似直吼著。
雲湘君急忙趕過去,依浣花指示看去,果然發現一道細如牛毛的刀疤,霎時淚流滿面地撲向楚天河哽咽叫著:「天河!我兒啊……」
「不是!他不是!啊——」
公西鐵劍已失去理智,舉刀直往小小君刺去。
小鳳見狀已奮不顧身地衝上,「爺爺你不能殺他——」
小小君卻已趁方才說話之際調養氣息,等的就想掙脫這一刻,他猛然扭身蹬腿,反往公西鐵劍撞去,雖未掙開,卻也將他拖倒在地,避開要命一刀。
公西鐵劍身軀落地,馬上跪起胡亂揮刀,有如狂龍舞爪,已分辨不出四面八方。
「你胡說!我兒子不是左晏安,是楚天河——是楚天河——啊——」
「爺爺,你不要如此。」
「小鳳快躲開。」
「爺爺您不要殺害小小君……」
「小鳳?!」
小鳳本就想救小小君,她可管不了公西鐵劍是否已發了瘋,直撞了過去。
小小君感覺小鳳已撲向自己,本能地想拉開她以躲避公西鐵劍利刃。
然而小鳳卻也想推開他,甘願冒險救他,兩人力道各異,一接觸,只這麼一拉扯,公西鐵劍利刃已戳入小鳳背部,「呃」地一聲,小鳳已說不出話來。
「小鳳——」
小小君大駭,不知哪來的力量,抱著她直滾出七八尺外,急切地搖著小鳳。
「哈哈……你們兩個,誰也別想逃!」
公西鐵劍瘋狂地又攻上去。
此次洛英紅已有準備,挑起長劍已封向公西鐵劍,藉此攔住他的攻勢。
楚霸王已安心地張開眼睛望著雲湘君,輕聲道:「娘……」
雲湘君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楚霸王細聲道:「鐵堅……」
「莊主,鐵堅在此。」
「…我我……要用……你時……你都會在……我身邊……」
楚霸王微微一笑,道:「……殺了……公西……鐵……劍……」
「是,莊主!」
後頸,從上而下,直透心肺。
刀抽出,人已倒。
王刀流淚:「莊主,他死了。」
沒有回話,只有笑容,浮在楚霸王臉上的最後一絲笑容。
牛頭撫著左晏安屍體,也不再動,他孤零零來,卻揣著伴走了。
公西綠竹默然抱著他爺爺,走著、走著,走向雲端,去向高崖,消失在深深寒淵里。
小鳳伏在小小君懷中,她從沒那麼快樂過,她說她又能像從前一樣無憂無慮了,她還要求小小君將她明眸眼珠留在世上,她喜歡世上之一草一木,喜歡世上的每一種東西,每一個人。
她要和小小君一同看世界,一同覽山水,一同閱文章,讀詩詞,一同看小小君喜歡看的任何東西。
小小君也答應了她,他實在想留下她的眼眸,讓她看夠美好事物,才陪他一同回到她身邊。
山風徐徐,曲終人散,只留下滴滴碧血,撒滿崖面,撒滿人心。
明月清照,崖面碧血漸逝,人心中碧血卻更濃。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