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暗中人大驚之下已縱向右邊。

「老兄請留步!」

沒想到右窗也有埋伏,撞進來者不是別人,正是小小君,但見暗中人以衣袖蒙臉,他已施出拿手絕活「摘星手」快如電閃的抓向暗中人。

「快衝向屋頂!」公西鐵劍見狀,大喝出口,已封掌擊退路掛斗,隨手射出細如牛毛之暗器打向小小君,隨即騰身縱往小小君,想截住他的攻勢。

小小君暗自苦笑一聲,自己若想抓住暗中人,勢必被暗器擊中,若放棄這機會又十分可惜,然而他卻沒有多少時間可考慮。

當機立斷,他猛然改抓為劈,劈出一道勁力撲向暗中人胸中,整個人已倒立而起,連翻數個筋斗,方自躲掉暗器。

事出突然,暗中之人雖逃過被抓之惡運,但仍吃了小小君一掌,悶哼一聲,整個人往後摔去。但他不敢停留,霎時沖往屋頂,矸然巨響,破瓦而出。

「醉魚快追!」小小君大叫。

路掛斗立時縱身追掠而去。

這一耽擱,公西鐵劍已攔住小小君,雙方開始纏戰不休。

小小君本想及時甩脫他,以便追趕那名姦細,可惜他連施重手,依然無法得逞。

眼見十餘招已過,想再追,恐怕已太遲,苦苦一笑,小小君已封出一掌,倒射而去,飄身落於廳前,笑道:「沒想到門主功力如此了得,在下走眼了。」

公西鐵劍悶打悶拚十餘招,真氣也耗去不少,有點氣喘,但見小小君收手,一顆心也放了下來。

乾笑幾聲,他拱手笑道:「哪裡,比起聞名天下之小小君,有天壤之別。」

說著他已點燃火燭。

四下通明,除了一些碎瓦外,一切如故。

「坐!」公西鐵劍伸手肅客,笑道:「夜深人靜,貴客造訪無以為侍,請多多見諒。」

他倒落落大方,似乎對剛才之事罔若未聞。

小小君心知逮不到人也莫可奈何他,輕輕一笑,他也坐了下來。

「剛才那個人……好面熟!」小小君打趣地說。

公西鐵劍打哈哈般,道:「小小君交友廣闊,當然熟人不少,卻不知李少俠以為他是何人?」

他在套小小君。

小小君啞然一笑:「這個……你說呢?」

「老夫怎能猜得少俠心思呢?」

「其實也很簡單。」小小君淡然道:「門主心中所想者就是在下心中所猜者,這不就得了?」

「是極!是極!」

兩人對視輕輕直笑,各懷鬼胎,心照不宣。

此時——

路掛斗已憋笑地走回來,左手五指捏捏放放,表示沒逮著。

小小君笑道:「能被門主選上當姦細者,豈是普通之人?」

眼睛餘光已瞟向公西鐵劍。

「呵呵!」公西鐵劍乾笑道:「卻不知李少俠所謂『姦細』兩字做何解釋?」

「奸者:乃無惡不阼,狡詐之徒。細者:可解釋為如針鑽隙,乃宵小鼠輩之流。就像剛才那位藏頭露尾之輩,可稱得上『姦細』兩字。」

「是極,是極!」公西鐵劍笑道:「可惜老夫與少俠一樣對他一無所知,更談不上派他去當姦細了。」

他倒推得一乾二淨。

「卻不知剛才門主喊出那幾句要他鑽瓦而逃之話,又作何解釋?」

「這……」公西鐵劍一時倒沒想到此點。為今也只有裝到底,乾笑一聲,道:「那人前腳來,你們後腳跟上,弄得老夫滿頭霧水,本著息事寧人之心理,老夫只好要他走了,免得惹禍上身。」

「我們就不是禍么?」

公西鐵劍不愧老狐狸,他笑道:「誰不知小小君是位明理之人,寧惹君子勿惹小人。」

「你倒很會奉承人家……」

小小君想再問下去也問不出什麼名堂,逐改變話題道:「門主近況如何?」

公西鐵劍回答:「只要李少俠能寬宏大量,老夫想必會活得愉快些。」

小小君啞然一笑:「其實在下也不想趟這湖混水,只可惜被逼上梁山。」

公西鐵劍拱手道歉:「對於上次浣花姑娘之事,老夫十分抱歉,事實上那檔事全是薛眉翠那淫婦一人所為,她已畏罪潛逃,相信不久本門就能將她逮著,繩之以法,給少俠一個交代。」

小小君笑道:「門主客氣,浣花已安全回來,在下也不願追究,只是在下心中有個疑問遲遲不能解開,是以才再度登門請求門主賜教。」

「卻不知少俠所為何事?」

「門主可曾想起上次印在我身上那一掌?」路掛斗不懷好意地問。

公西鐵劍聞言臉色霎時一變,嘴角微微抽搐:「老夫不是已經奉上解藥……」

「不是要解藥!」路掛斗叫囂道:「我們想知道它叫什麼名稱。」

「這……」公西鐵劍考慮一陣才道:「它是老夫獨門功夫,恕老夫不便奉告。」

「是否叫做『碧綠斷魂掌』?」小小君問。

公西鐵劍微一抖顫,矢口否認道:「絕不是,此掌名稱老夫尚未取名……」

小小君截口道:「尚未取名怎知不是『碧綠斷魂掌』?」

路掛斗瞠目以視:「我看你是作賊心虛。」

公西鐵劍老臉實在掛不住了,老羞成怒,叫道:「兩位可別把老夫當三歲小孩唬著玩,老夫再三禮讓,沒想到兩位卻咄咄逼人,到時別怪老夫翻臉不認人。」

小小君本就抱定破釜沉舟之心,對他反目之態也無啥驚奇,雙目如電逼向他,冷冷道:「公西門主,你也別唬小孩,大家心裡有數,光打哈哈對你來說一無好處,今天我既然來了就不想空手回去,話已說明白,說不說在你!」

四目相眭,小小君眼芒如刀鋒,足以戳穿任何人之心窩,公西鐵劍也不弱,閃閃青光灼灼逼人。

空氣為之凝結,連燭火亦似乎畏懼雙方眼神而不敢任意擺動。

終於——

公西鐵劍由盛怒而衰竭而驚懼而屈服,目光已顯得渙散無力。

長長一嘆,他問:「李少俠你如此認真,又為了何事?」

小小君道:「老實說這功夫正是數百年前大魔頭仇赤魁之獨門功夫,前一陣子,有人曾練此功而被眾掌門人聯手除去,沒想到又在門主身上出現,在下有義務查和水落石出。」

「你以為老夫真練成『碧綠斷魂掌』?」

「在下不作第二種想法。」

沉默一陣,公西鐵劍道:「既然李少俠如此肯定,老夫也不便多說,七天後,巫山玉女峰夢斷崖,老夫給你一個滿意答覆。」

路掛斗問:「為什麼要跑到那麼遠的地方?」

公西鐵劍似有難言之隱,欲言又止。最後還是說了:「因為老夫在那裡獲得此功夫,必須再回去查證,如此而已。」

小小君考慮一陣,點頭道:「好吧!希望你屆時別毀約。」

「老夫能嗎?」

「不能最好!」路掛斗道:「也少給我要花招,你和左侯爺之恩怨,我們可以不管,但這種事,想不管都不行,放乾脆點,大家好聚好散。」

小小君已起身拱手道:「時候不早,不打擾了,取捨之間全在你,告辭!」

說著已和路掛斗穿窗而出,一閃身已消失在夜空中。

公西鐵劍仍坐著,整個人已起痙攣。

一個處處想將自己陪養成高貴的人,又豈能低聲下氣任人擺布?

他恨透小小君,也恨透自己。

他恨世上怎會有這麼一位小小君,他恨自己神功為何無法早日練成,而要忍受那種自己無法忍受之事實?

他恨,再恨……

倏然間他不能再恨下去。

因為有聲音已將他喚回現實之處境。

嘟嘟……

趙瞎子來了,仍孑然一身,攜著黑盒,點著拐杖,拖著堅澀步伐,一步步逼近。

公西鐵劍立時醒醒腦,站了起來,微微打了個寒噤。對於趙瞎子,他仍感到不安和忌諱。

瞎子已坐下,泛白眼球往公西鐵劍瞟去。

沒有黑眼球之眼睛,實在十分難看,也令人感到厭惡和畏懼。

他冷森森道:「你用了『碧綠斷魂掌』?」

「沒錯。」公西鐵劍的回話也十分冷漠,雖然心中有所忌諱,但也不至於怕到連說話都軟趴趴。

「你功夫練成了?」

「還沒。」

「練到第幾層。」

「第八層。」

趙瞎子抽抽嘴角,冷道:「只第八層?」

公西鐵劍沒回答。

「以前我如何吩咐你?」

「沒練到十成,不可露此功夫。」

「你敗露了?」

「我沒辦法。」

「而且還在小小君面前!」

「我實在被逼得沒辦法。」

「你可知道再防也只防小小君一人?」

「我知道。」

「那你還在他面前用此功夫?」

他已表明被逼得沒辦法才用上。但誰被逼迫都會如此做的。

趙瞎子憤怒之餘,也無可奈何,漸漸恢復冷靜,問:「用了,結果如何?」

「和他(小小君)在伯仲之間。」

「你沒把握制住他?」

「沒有。」

「他找上門了?」

「嗯。」

「為的是想查『碧綠斷魂掌』的來歷?」

「沒錯。」

「你如何回答?」

「七天後再給他答覆。」

「你準備如何答覆?」

「我正想找你商量。」

「找我?」趙瞎子冷笑:「我一個瞎子又能幫上什麼忙?」

公西鐵劍默然不語,對於此事,他也尚未想出一個兩全其美之方法。

趙瞎子冷森森道:「只有兩種方法。」

「哪兩種?」

「說,或不說。」

「說又如何?不說又如何?」

「說,咱們就得死,不說就得讓小小君死。」

「我不想死。」

「很好!」趙瞎子冷笑道:「那你趕快想個法子讓他死吧!」

「你不是有方法?」

「我有,可是我是個瞎子。」

「你是說你逮他不著?」

「沒錯。」

「那……我得借你盒子一用。」

「你敢用?」

公西鐵劍無言以對,對這口神秘盒子,他一點把握也沒有。

考慮一陣才道:「我約他七天後在巫山玉女峰夢斷崖碰面。」

「你倒找了個好地方!」趙瞎子鄙夷地說。

「怎麼……」

「你也不想想我是個瞎子,能上那種插天高峰?」

「這……」

「看著辦吧!若真沒辦法,也只有一試了。」

「我儘力。」

「不是儘力,而是一定要。」

公西鐵劍微抖雙手:「一定辦妥。」

「如此最好。」趙瞎子已起身:「我等你消息。一有消息別忘了馬上通知我。」

說著他已點出拐杖想離去。

「等等。」公西鐵劍叫住他。

「怎麼?還有事?」

「嗯。」公西鐵劍道:「關於水晶門之事,你作何解釋?」

「我沒聽過,不能解釋。」

「他和你……」

「素無關係。」

趙瞎子顯然十分厭惡,不願再回答,已點出拐杖,邁出步伐,漸漸行出大廳。

公西鐵劍仍沒動,他在想一切發生之事情——

霸王莊,金槍堡,水晶門,趙瞎子,小小君……

在想七天後將如何應付一切?

今夜他的訪客夠多,夠他累,夠他煩,也夠他怨,夠他怒。

趙瞎子已經不住在那種貧瘠小村茅屋裡。

他的卧室可以和任何一位達官貴人之宅第相比——

當上水晶門副門主,自是要不同於他人,不論吃或住。

可惜趙瞎子卻一點心情也沒有,兀自搓著那口盒子,顯得十分不安。

他似乎在等人。

果然,他等的人。已步入卧室——

身材高大,嘴唇微薄之柳陰直,水晶門門主。

一進門,他已經笑道:「趙兄你回來了?一切可順利?」

趙瞎子似乎永遠都不知何者是為「笑」,依樣冰冷道:「門主,坐。」

柳陰直依言坐了下來,笑道:「此次襲擊霸王莊可謂大獲全勝,如今他們雙方受損相當嚴重,看來天下非『水晶門』莫屬了。」

趙瞎子沒答話。

柳陰直自覺沒趣,也不再客套吹虛,抿抿嘴唇,故做關心道:

「趙兄找我有事商量?」

「嗯。」

「但說無妨。」

「為了小小君。」

「小小君?」柳陰直不解:「他值得趙兄如此心急?」

「不是心急,而是該談。」

柳陰直又碰了支軟釘子,乾笑道:「趙兄說得也對,本就該好好談談有關他的事。趙兄你先說說你的看法如何?」

「他找上了公西鐵劍。」趙瞎子道:「他看出公西鐵劍練過『碧綠斷魂掌』。」

「碧綠斷魂掌?」柳陰直臉色大變:「他真會那玩意?」

「不錯。」

「難怪你說過公西鐵劍將來武功可能無敵於天下。」柳陰直已泛起貪婪之心。

趙瞎子似乎能猜透他的心,冷冷道:「練成『九幽真經』到最後竟會變成瘋子,門主可想試試?」

「真有此事?」

「你可聽過有關冰雪樓之事?」

「聽過,傳言蕭別離練過此功,因而被圍殺,不過後來卻被小小君平反,真實情況,我並不知曉。」

趙瞎子冷笑道:「當今天下除了當事人以外,恐怕無人知曉真正原委。」

停頓一下他又道:「真正練全九幽真經的是蕭月沉。」

「他不是出家了?」

「不錯。」趙瞎子冷森森道:「他是中了小小君詭計武功被廢,才不得不出家。」

「原來如此。」柳陰直道:「你是說當時蕭月沉也是變成瘋子?」

「差不多。」

「那……現在的公西鐵劍又何處得到練功之法?」

「聽說在玉女峰夢斷崖得到秘本。」

「這老狐狸……?」

柳陰直貪念仍十分濃厚。

趙瞎子覺得多說無益,也不再阻止他去奪秘本,他道:「你想得到秘本,我不便過問,不過對於小小君之事,你還得多擔點心。」

「為了秘本?」

「也可以這麼說。」

「可有理由?」

「有,第一,小小君絕不會容許此種武功留於武林。第二,公西鐵劍已露了底,你想得到還得和小小君相互廝殺一番。第三,我曾經指點公西鐵劍練功,小小君一追問,必會轉到我頭上來。」

「你會指點公西鐵劍武功?你會九幽真經的功夫?」柳陰直驚訝地望著這神秘瞎子。

趙瞎子冷冷一笑,道:「我若練了豈不也變成瘋子?關於九幽真經之事,也是小時候聽師父所說,但也止於皮毛而已。再加上近日冰雪樓事件有關於真經之傳言,也夠點開公西鐵劍之竅門了。」

「原來如此。」柳陰直想了想,問:「是以你不願因此事而牽涉進去,而想除去小小君?」

「沒錯。」

「如果留住他……」

趙瞎子截口道:「我無心與你共商天下大事。」

「你會全力對付他?」

「你以為不必要?」趙瞎子冷笑道:「我不必瞞你,以我一個瞎子,想對付他,實是捉襟見肘,機會十分渺小,也可以說一無成功機會,除非和他同歸於盡。」

柳陰直覺得此句話問得十分過火,輕懷歉意笑道:「趙兄言重了,我只是說說罷了,趙兄覺得如何做才恰當,只要吩咐一聲,我必全力以赴。」

趙瞎子聲音雖仍是冷漠,但已可聽出一份欣然之意,他道:

「與公西鐵劍合作。」

「怎麼合作?」

柳陰直倒也落落大方,一點猶豫也沒有。

「我怕公西鐵劍一人力量不夠,而讓小小君有兔脫之機會。」

深深吸口氣,他又道:「等局面布妥時,你再加派人手暗伏於四處,決不能留下絲毫通路。」

「這並不難。」

「最好你也在場。」

「趙兄……」柳陰直有點認為他小題大作,只是不願說出口。

「我只是說『最好』,去不去我無權干涉。」趙瞎子的話永遠不帶一絲感情。

乾乾一笑,柳陰直道:「我還是去好,到時若真不行,也盡了力。」

趙瞎子頷首:「若小小君一死,其他人也不足慮了。」

「公西鐵劍呢?」

趙瞎子沒回答,只說:「一個人武功雖可懼,但卻沒有智慧來得令人可怕。」

「公西鐵劍並不笨……」

「可惜他卻被小小君逼得無路可走。」

柳陰直乾笑不已。

看來趙瞎子對小小君十分了解,從他處理此事之一番謹慎態度,可以想像他對小小君之評估高過任何人。

也許他曾吃過小小君的虧吧!

冷月無語,卻含情吐光。曠野一片銀青,煞是可人。

邊集小鎮,早晨趕集市場倒也十分熱鬧。

浣花離開霸王莊,準備回船,她想趁此帶點日用品回去,省得又多跑一趟。

一身皎白素衫,現出柳俏身段,淺聲笑靨,不知迷倒多少眾生。

她仍然和藹而坦然地逛著,等貨品買齊了,這才想到早餐未進食。

走走瞧瞧,也已找到小鎮唯一象樣之飯館。

一跨進飯館,已有人在叫她——

「浣花姑娘?」

年輕英挺少年已迎過來,正是上次替她解危之楚天觀。他仍一身青衫套件短皮襖。

「是你?楚公子?」

浣花也十分驚訝地朝他走去。

「楚公子你怎麼會在這兒呢?」

「坐!容姑娘請坐!」楚天觀有些窘澀地替她理出一個位置讓她坐下。

浣花輕輕道謝已坐了下來,又點了兩樣小菜,一碗熱乳酪,兩個包子,才往楚天觀瞧去,嬌柔一笑:「楚公子,能在此碰上你,我好高興。」

楚天觀仍具有少年之窘羞,臉頰已微微發燙,畢竟他仍涉世未深,好不自在地說:「哪裡,能見著姑娘,我也……很高興。」

浣花見他如此表情,是有些想笑,但她沒表露於外,依樣很自然地笑著:「楚公子你來此有事?」

「只是路過。」

「那你要去哪裡?」

「回家一趟。」

「你的家……很遠吧?」

「長安城外。」

「長安城外……」浣花立時想到霸王莊,這一想,再看看楚天觀長像。

這不是活生生一個楚霸王的翻版是什麼?

「你說你叫楚天觀?」

楚天觀被她這麼一問,倒也迷糊起來:「對呀……姑娘……」

「那楚天河可是你父親?」

「正是家父。」楚天觀納悶道:「姑娘認識家父?」

「豈止認識?」浣花顯得十分高興道:「昨天我還在你家哪!」

「當真?」

楚天觀也高興起來,他以為眼前這位美嬌娘,說不定是遠房之親戚,就算不是親戚,也能知曉佳人芳蹤何處去了。

浣花嬌笑道:「原來你還不是外人嘛!」

楚天觀臉腮微熱,困窘直笑,也不知該說些什麼才算恰當。

浣花嬌笑道:「你想趕回去看看你爹?」

有了話題,楚天觀如獲重釋,連忙點頭道:「我爹他們可安好?」

浣花回答;「你爹安然無恙,不過莊裡也犧牲了不少人。」

年輕人也沒想那麼多,只要自己親人無事,一顆心隨之安然下來,他也笑道;「只要他老人家安好,我就放心了。」

頓了一下,他問;「容姑娘怎麼這麼早就離開霸王莊?不多住幾天?」

「我有點事所以只得先離去,下次有機會必定登門拜謝你上次援手之情。」浣花說得甚為誠懇。

楚天觀困窘一笑,道:「我也沒有幫你什麼忙,容姑娘別放在心上。下次有空到莊裡讓我招待,倒是真的。」

「一定!」浣花笑道:「有空我一定去。」

兩人視目而笑,談得十分融洽。

「哦,對了。」浣花忽然想起一事,問:「楚公子你可知洛小雙已離開你家?」

「小雙?」楚天觀道:「她回紅葉庄了?」

浣花搖頭道:「她是離家出走,可能去找你。」

楚天觀微窘道:「她怎麼可以如此?」他又問:「小雙走了多久?」

「前晚走的。」

楚天觀冥想一陣,苦笑道:「我也無法知道她去向何處,只有等回家再說了。」

看著酒瓶,他突然道:「容姑娘,我敬你一杯酒如何?」

浣花笑道:「好哇!不過多了就不成。」

楚天觀有些受寵若驚,趕忙替浣花斟酒然後舉杯,笑道:「容姑娘,我敬你……祝你一路順風。」

「我也敬你……」

浣花話未說到一半,驀地,已有人吼了起來。

「楚天觀——」

不知何時,飯館門前已出現一位紅衣美女,她正瞠目呶嘴,憤怒非常地瞪著楚天觀。

「小雙?」

楚天觀已認出來人正是洛小雙,驚喜之餘,已往她招手。

可惜他不知大禍將臨頭——

啪然一聲清脆響聲,洛小雙直奔過來,毫不客氣當眾給他一耳光,她已哭出聲音:「楚天觀你無恥!下流!竟然瞞著我和狐狸精苟合……」

「小雙你聽我說……」

「洛姑娘……」

「沒什麼好說,你騙我,我恨你——嗚……」

洛小雙悲恨填膺,哇然大哭已掩面甩頭,迅快奪門而出。

突如其來之事,倒把浣花和楚天觀給嚇呆。

「容姑娘……我……」

楚天觀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急得如熱鍋螞蟻直轉著。

「楚公子你快去看看她,免得出了差錯。」

「那你……」

「我沒關係,你快去啊!」

楚天觀聞言,歉然抱拳:「容姑娘對不起,害你蒙羞,來日再赴荊請罪。」

「快去!」浣花仍擔心洛小雙可能會想不開。

楚天觀再次感激而歉意望了浣花一眼,也不敢怠慢立時追出飯館。

浣花見人已去,愕然地愣著,被人冠上「狐狸精」三個字,還是生平第一遭,她覺得這個誤會恐怕難以解釋,有點抱怨自己不該碰上楚天觀。

「唉!沒想到洛姑娘這麼任性,連讓人解釋的機會都沒有!」

淺淺一嘆,她已坐下,想將熱乳酪喝完就走,省得眾人指指點點。

可惜地方雖小,熟人倒也不少。

「喲!我道是誰敢在大庭廣眾之下撒嬌啊?原來是你這位迷人的小妖精哪!咯咯……」

一陣媚笑,門口又出現一位妖艷惹人,衣著緊得如濕透之衣裳貼在身上似的,聳胸露臀,十分火辣,那种放浪形骸真叫人不敢恭維。

來者不是別人,正是叛離鐵劍門之薛眉翠。

浣花乍見她來,冷冷地打了個寒噤,也不理她,丟下銀子就想走。

薛眉翠氣色仍不甚好,顯然受傷未愈,然而她似乎已吃定浣花,輕輕伸手攔住她的去路,笑道:「哎!我說容姑娘啊!我薛眉翠又不是什麼青面獠牙,猙獰可怖之輩,你何必如此冷眼相向呢?」

「你讓開!」浣花嗔叫。

薛眉翠咯咯淫笑兩聲,輕道:「放心!有小小君在替你鋪床,我再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拿性命鬧著玩,坐,我們慢慢聊如何?」

「沒什麼好聊,你快讓開!」

薛眉翠不理,淫笑道:「為了你,我連鐵劍門都混不下去,你怎麼忍心如此待我呢?」

浣花見她仍是活纏死賴,眼看說話無效,登時揮出右掌,已攻向她腰間,想將她逼退。

「喲?想動手?玩玩也好!」

薛眉翠也不閃開,依樣動手封向浣花,存心想故伎重施已使出下流手法。

浣花實在對她此種淫蕩行為莫可奈何,一時之間仍被逼得手忙腳亂。

薛眉翠戲弄得正高興,突然間她笑不出來了。

飯館又來了十名壯漢,正是鐵劍門弟兄。

「拿下!」

帶頭者是總管常子開,一見面不說第二句話,已揮手拿人。

「子開你……」

薛眉翠仍想撒撒嬌,可惜常子開再有天大膽子,也不敢拿性命開玩笑。

十名壯漢齊出手,薛眉翠又負傷在身,不到三個回合已俯首就縛。

浣花也喘了口大氣,但她並沒有鬆懈心情,因為鐵劍門仍是屬敵非友。

「子開你好狠!」薛眉翠如今可用的也只有一身如火的身軀,她想勾起常子開性慾,以便使對方放了自己,淫蕩地扭動身形,倒也夠令人心神煩亂,嗲聲道:「子開,你上次告訴我的話你都忘了嗎?你說為了我,任何事都肯做,帶我走!快帶我走!我會永遠陪著你,讓你過著神仙般的日子,子開……快……」

「住口!」常子開不想再看到她,大喝:「有話回去對門主說!帶走——」

說完甩頭就往外走,但走不到三步,似乎又想到了什麼,連忙轉身向浣花望去,拱手道:「姑娘受驚了,老夫道歉。」

浣花頓時不知所措,對方是如意郎君之對頭,自己亦是如此認定,沒想到他會道歉?但由於她心地善良,見有人道歉,雖然自己不願接受,也自然地報以輕笑。

常子開見她已露笑容,以為得到了諒解,再次拱手:「告辭了!」

說著十人一行,押著薛眉翠已步出飯館,本是大叫的薛眉翠也已被點了啞穴,想叫也叫不出聲,一路上平靜得很,只是淚水卻如湧泉直冒,不曾停過。

浣花驟聞驚變,也不敢再逗留小鎮,匆匆走出飯館,提著購物品,直往江邊奔去。

「小雙你聽我說!」

「我不要聽!不要聽!嗚……」

洛小雙倚立河邊一棵枯黃槐樹,哭得梨花帶雨,十分傷心。

楚天觀在旁邊手足無措,繞著她團團轉,就是找不出一句適當的話來安慰她。

「小雙你誤會了,她是容浣花,我……」

「你什麼?你的姘婦?你的妻妾,還是你養的女人?」

「小雙你怎能如此講?她是我爹的朋友……」

「你騙人,你爹你爹?你爹如果見著了狐狸精,早就被她迷上了,還能輪到你?」

「小雙……」楚天觀想撫她秀髮。

「放開你的臟手!你的手不知抱過多少女人,你沒有資格碰我!」

猛甩掉楚天觀雙手,她哭得更厲害。

「小雙,她真是我爹的朋友,我沒有騙你啊!」

「我不信,我不信!」小雙猛搖頭,指著他,叫道:「你和你爹串通好了,先是說要你出來辦事,幾天後就回去,然後又說去找外婆,他說謊!他是大騙子——」

「你呢!你也是騙子,專說一些甜言蜜語去勾引女孩子,還將那狐狸精帶在身邊……」

「你始亂終棄,口蜜腹劍,我恨你,你給我滾——我不想再看到你,嗚——」

她哭個不停,也罵個不停。

「好啦——」

楚天觀已忍無可忍,年輕人之傲氣也被逼出來,大吼一聲,激動地道:「你說完了沒有?罵完了沒有?」

他怒目直瞪小雙,似乎想一口就將她吞噬般。

洛小雙乍然被嚇,霎時頓住哭聲,憨然若痴地望著他,心中一片空白,愣住了。

「罵夠了是不是?是不是?」楚天觀像審問人犯般地對她吼。

洛小雙從驚愕而感到畏懼,情不自禁地點頭。

「你罵我沒關係,但你連我爹也罵,連我爹的朋友也罵?你什麼意思?你以為你是誰?我的話你不聽,你想聽誰的?說!想聽誰的?」

「我……」

「告訴你,那人叫容浣花,她是我爹的朋友你信不信?」

「我……」

「我什麼?說——你信不信?」

「我……」洛小雙被他一吼,又見著他那種如惡煞之凶像,早已嚇得六神無主,怵道:「我……我相信……可是你說你要娶我……」

「我有說不娶你嗎?」

「沒有。」

「那你還吵什麼?」

「我……」

「你這麼急著想嫁我?」

洛小雙已答不上口。

「你說,只要你說,我馬上去跟爹講,快說呀!」

楚天觀真是被她激得心怒難消,連說出這種話,也是吊高嗓子吼叫而出。

洛小雙頓覺兩耳發燙,對他吼聲不但不再畏懼,反而有些甜蜜之感覺。

忸怩一陣,她嬌羞細聲道;「你……你當真要娶我啊?」

「廢話!我只問你是不是急著想嫁,你問這幹嘛?」

洛小雙霎時心花怒放,先前那股怨氣已一掃而空,甜蜜徜徉在愛的漩渦里,美腮泛起紅雲,掛上晶瑩淚痕,宛若清晨冰露珠兒滾落芙蓉瓣上,真是美到極點。

她終於羞窘地點下含情脈脈的答覆。

楚天觀氣也出夠了,又見她楚楚憐人之模樣,也不忍再責備,輕輕一嘆,道:「走吧!回家吧!」

拉著洛小雙柔荑已慢步往回走。

小雙默默跟在後邊,起初還好,走久了,仍禁不住寂寞,輕聲問:「那姑娘真是楚伯伯的朋友?」

楚天觀一想起浣花,有種悵然若失之感覺,輕輕頷首,沒有回答。

「她……她會怪我么?」

小雙也感到剛才實在很不應該,現在想起,歉意猶然而生,真是孩童脾氣,朝晨吵架,暮昏和睦。

「走吧!別想太多,容姑娘不會怪你的。」

許久也沒有舒舒服服喝兩杯,小小君特別打了野食,架火烤野味,再抱了兩大斗玉冰燒,兩人宿在山谷中,相互敬酒,拼酒,倒也過得十分愜意。

喝紅之醉眼眨了眨,路掛鬥打趣道:「李歪歪如何?咱們溜回鄉下種田,你天天抱著浣花,我也想辦法弄上一個老婆,然後無憂無慮地喝著佳酒釀的美酒,這不是一個很完美的人生嗎?」

小小君輕輕一笑:「恐怕到時候倒霉的是我了。」

「怎麼說?」

「你三天醉四天,外加一頓必輸的賭博,我看到時連下米的鍋都保不住。」

路掛斗乾乾一笑,斜睨著他:「不會這麼慘吧?」

「我看也差不多。」小小君苦笑地回答。

路掛斗有些得意道:「放心,像上次沒錢時,你才覺得我是你最好,最有錢的朋友。」

他說的是上次在小鎮拼酒賭錢之事。

「話是不錯。」小小君嘆道:「可惜要不是你這麼一扯,引人上船,我早就溜出海了,何必在此和你說風涼話?」

路掛斗尷尬一笑,道:「也許……也許我救了你也說不定。」

「你救我?」

「嗯!」路掛斗一本正經道:「聽說現在海上都是數丈高之巨浪在肆虐,我是為你好。」

小小君瞄他一眼:「但不知被人在胸口……那種日子好過?」

路掛斗霎時老臉上紅,乾笑道:「算了,算了,不談這,山人自有山人福,躲也躲不掉,你別臭我,哪天你被趙瞎子給弄瞎了,那時你才知道我的重要。」

「如若瞎了,也看不見你胡作非為,倒也清靜不少。」

「呸呸呸!」路掛斗叫道:「要是你真瞎了,我可就……哎呀!喝酒!老是說些不吉利的話,我自罰三大碗。」

他又道:「說說看,現在該如何?」

小小君沉思半響,道:「公西鐵劍之事還有六天,倒不必太急,我想回霸王莊碰碰運氣,看是否能逮到那名姦細。」

「他不是受了你一掌?」

「嗯,可惜掌勁很弱,他傷得恐怕不怎麼重,也許能隱瞞而不被查覺。」

「不會呀!當時我差點追上他,要不是那匹馬跑得快,早就被我逮著了。」

小小君嘆道:「也不知楚霸王哪裡弄來如此多之快馬,讓姦細能如此迅速傳遞信息。」

路掛斗問;「姦細不只一人,你有方法一網打盡?」

「沒有。」小小君苦笑:「碰上了再說,快吃吧!我們還得趕路。」

兩人三兩口已將余酒剩肉吃光,隨即奔往霸王莊。

小小君並沒拜見楚霸王。

他已潛入禁區。

啞奴已發現有人闖入,秋霜白髻而瘦癯之臉容已急切萬分,啞啞直叫著,想攔住來人。

小小君抱拳輕笑道:「老人家你放心,我不會為難你的。」

小小君輕輕一笑:「啞奴你去請莊主來此事一趟,就說有人要拜見老太爺。」

啞奴抿抿嘴唇,心想現在除了如此,別無他法,勉強點頭,抱拳施禮,已步出禁區。

小小君見啞奴背影消失,方自邁步跨過門檻往屋中行去。

「誰?」

坐在椅上之侯爺已聽出來人腳步聲十分陌生,驚愕之餘已站起來準備迎敵。

「侯爺近來可好,在下李小小。」

「李小小?李小小是誰?……」侯爺猶豫念著小小君名字,這一念,他霎時激動道:「可是人稱『踏月摘星,小小江湖小小君』之李小小?」

「正是在下。」

侯爺如獲重釋,立時欣喜直笑,急道:「原來是小小君,坐,坐!」

「謝侯爺。」小小君坐了下來。

侯爺急問:「不知李少俠造訪,所為何事。」

「實不相瞞,在下有些疑團想請教侯爺。」

「但說無妨。」

「侯爺雙目……」

侯爺輕嘆:「被一道強光照瞎。」

「那東西,侯爺可有印象?」

「不多,只見一道銀光,結果眼睛已感一陣刺痛,如此而已。」

「那……您身軀有何異樣?」

「一切正常。」

「功夫呢?」

「仍在。」小小君沉思半晌:「是令徒救了您?」

「是的。」

「他事先已知此事?」

「只是猜想。」侯爺道:「當時公西鐵劍留劍示威,此消息傳至霸王莊,天河他立時趕去,結果只來得及救出老夫而已。」

「侯爺和公西鐵劍有何瓜葛?」

侯爺深深一嘆,心情沉重仰天沉思不言不語。

小小君知道他有難言之隱,但此事若不問清,也許有許多事無法偵辦。

單刀直入,道;「據在下所知,侯爺和他,是同門師兄弟。」

「你……」侯爺大驚:「李少俠怎麼知曉此事?」

「是孟絕神說的。」

「九轉通天?」

「正是他。」

侯爺沉默不語,不久嘆道:「不錯,他是我師弟,他是有資格恨我的。」

小小君在聽,沒介面。

侯爺感傷道:「大約三四十年前,我不小心傷了他,他本不必受此痛苦的。」

「您是說他臉上那道疤痕?」

「不夠。」

「不夠?」

「我還失手點穿他『湧泉』穴。」

「這麼說他該是殘廢之人了?」

侯爺點頭。

「可是現在他仍然完好如初?」

「當時他含恨而去,老夫整整找了他四十年卻一點消息也沒有,也許他另有奇遇。」

小小君心頭暗道:「是有奇遇。」他問:「你們為何而交手?」

侯爺沉默良久:「是為了我師妹,唉!已是往事,不提也罷,還請李少俠別再過問。」

小小君一聽,立時明白是為了『情』字,他也了解此字有許多是不能向外人說,當下不再追問,改話題道:「現在侯爺對他……」

「只有歉疚。」

「金槍堡……」

「該是他的。」侯爺道:「只要他想要,我隨時可奉上老命。」

如此一來,小小君再也無話可說了。啞然一笑:「敢問前天侯爺去了何處?」

「想見我師弟。」

「見著了。」

「沒有。」沉默一陣,侯爺道:「李少俠可否替老夫安排,設法使老夫與他見上一面?」

「這……」小小君考慮半晌:「好,在下儘力而為。」

他又問:「侯爺對於鐵劍門和霸王莊衝突之事……」

「老夫正為此事才想和他當面解決,免得涉及無辜。」

小小君點頭,又問:「卻不知令徒為何將侯爺行蹤如此保密?」

「因為我有責任為師父安全著想。」

回答者不是侯爺,而是剛進門的楚霸王。他對於小小君闖禁地,似乎沒有多大反應,仍是淡然朝兩人走過來。

「對不起,莊主,在下闖禁地。」小小抱拳揖身道歉。

楚霸王苦笑道:「我知道這私密是無法瞞住名聞天下之小小君。還請閣下代為保密。」

小小君啞然一笑,這事當然要保密,不過他不能回答,否則他這「私闖禁地」倒變成名正言順,有傷及楚霸王顏面,是以只以笑聲來回答。

楚霸王向師父請安后,隨即向小小君道:「上次欺瞞之事,還請見諒。」

小小君還是拱手微笑:「不敢,莊主自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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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小小列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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