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不知李少俠找我師父,所為何事?」

「一來是想看看侯爺是否安好,二來想向侯爺打聽有關趙瞎子那口盒子之事。」

侯爺似乎也不願楚霸王知道關於公西鐵劍和他的恩怨,他道:「老夫所知也是有限,幫不了少俠什麼忙。」

就這樣三人閑聊。

在侯爺暗示之下,小小君並沒將侯爺想會見公西鐵劍之事說出。

三人各有心思,雖然都談些時下近況,但都無甚用處。

小小君之所以要啞奴去找楚霸王,其目的只在讓自己由「暗闖」變成「明闖」,免得將來因「暗闖」之事傳到楚霸王耳中,而變成尷尬之局面,並不是想從他身上多得一些資料。

事實上能說的,楚霸王早就說了,不能說的,再怎問,也問不出一個名堂。

聊至三更,三人才散去。

一踏出禁區,楚霸王已問:「聽路兄說,少俠在鐵劍門傷了一名姦細?」

小小君笑道:「是的。」

楚霸王霎時興奮道:「可有留下傷痕?」

「有,但不知能否查得出,我在姦細左胸印了一掌。」

「如此甚好!我馬上去查。」

「現在?」

「嗯。」

楚霸王不愧為雄霸一方之大豪傑,知道如何把握稍縱即逝之機會。

不到半刻鐘,他已將全庄所有之人集合在前院廣場。

但對於紅葉庄支援之人,他不便命令他們,因為此次紅葉庄所支援之人,可以說將近全軍覆沒。那份歉疚,自是如磐石般壓著楚霸王。

可是左瑗安聞知此事時,為了表明紅葉庄不會窩有姦細,也要求所人員集合廣場。

眾人面色吃重,宛若石柱釘在地上般,一動都不動。

眾人前面站著四人,小小君、路掛斗、楚天河、左瑗安。

楚霸王冷森森道:「本庄滲有姦細之事,想必大家都很清楚。」

眾人凝神傾聽。

楚霸王尋視眾人:「很不幸,那名姦細昨日通敵之際,被小小君擊了一掌,我想我很快就能將姦細逮出來。」

眾人嘩然,掀起一陣騷動,你看我,我看你,猜忌重重。

楚霸王轉向文天相,問:「人數可全部到齊?」

杜夢堤道:「除了左堡主和牛大成以及兩名紅葉莊重病患外,全部到齊。」

楚霸王道:「他們不便於行動,更不會連夜趕至鐵劍門。自然不是姦細。」

轉向眾人沉道:「現在各位將衣衫解開,掌傷在左胸。」

眾人之中,有的立時解開衣衫,有的猶豫一下,也解開,有的卻遲遲不解。

有兩人臉色大變,混身繃緊,冷汗直冒——

一名霸王莊之「武天相」傅陵春。另一名正是紅葉庄「左掌令」顏人穎。

楚霸王臉色也變成鐵青。

左璦安更是花容失色。

小小君在苦笑,他知道,可能又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路掛斗納悶不解,手肘直往小小君碰去,低聲道:「怎麼變成兩個……兩個也好。」

他想得不多,只想弄清兩人身上到底有無掌傷,若有,都算上了。

「姦細!他們兩個是姦細,姦細……」

眾人亂吼不已。

傅陵春再也忍不住,吼道:「住口——」

一聲霹靂,倒也將眾人震住。

「不錯,我胸口是有掌傷,但我不是姦細,我不是姦細,我要證明我不是姦細。」

激動的他,連說話都抖顫不已,話未說完,他已橫刀往自己脖子抹去。

他想以死來證明他是無辜的。

「傅天相——」楚霸王驚叫,想攔住他。

「使不得——」

小小君更是快捷,騰身飛掠,快逾追風電射而至,但已慢了一步,傅陵春脖子已噴出大量鮮血,不得已之下,他只好點出天禪指,封住其穴道,使他右手不能再抹刀鋒。

「快救人!」

騰身而至,已扶助傅陵春搖搖欲墜之身軀,連點他數處大穴,希望能封住鮮血外流,保他一命。

霎時有三四人欺身抱住傅陵春開始急救。

驟變已起,眾人不由得將怨氣發在另一名未解衣衫之顏人穎身上,一步步往他逼近。

顏人穎苦苦一笑,他也想以死來證明一切,轉身向左瑗安抱拳道:「夫人,如屬下無能而使紅葉庄蒙羞。」

伸指已往太陽穴戳去。

「掌令——」

「掌令不可如此。」

此次小小君有所準備,又近在咫尺,很容易就將他截住。

「小小君,我……」

「別急,死也不是辦法,我相信你。」小小君道:「沒關係,將衣衫解開。」

顏人穎依言將左胸衣衫退去,果然現出一道淡青色掌印。

眾人嘩然。

小小君審視掌傷,然後問:「掌令可是上次迎敵時受了傷?」

「不是。」顏人穎道:「入夜時分。」

「我回此地時?」

「沒錯。」

「那人……」

「黑衣蒙面,身材高大,武功極高,我只知此而已。」

小小君伸手比照掌印,可以微微看出,他手指稍長而較細。

輕輕一笑,轉向眾人道;「各位都看見了?這掌印不是我留下的,雖然姦細可惡,但也不能冤枉好人。」

眾人怒意稍減,但仍將信將疑。

小小君笑道:「當然,以在下一句話就要讓你們相信,自是有些勉強,但要我拿出其他理由,在下一時也拿不出來,只有以人頭下注了,如若他是姦細,李某願奉上這顆人頭,如何?」

眾人霎時愣住了,尤其是顏人穎,他和小小君素無交情,而小小君卻能為他獻出人頭,當下激動得熱淚盈眶,久久不能言語。

「別愣啦!」路掛斗最喜歡看這種肝膽相照之局面,他拍胸脯道:「也別忘了還有我路君回一份。」

楚霸王十分困窘,抱拳道:「兩位少俠言重了,你們為霸王莊兩肋插刀,老夫已不足報,怎能再讓爾等添麻煩?」

小小君笑道:「莊主別介意,事由我而起,自是由我承擔,沒想到那人心機如此深沉,搶了先手,差點弄得不可收拾,現在事情已了,還請莊主多多擔待。」

「老夫汗顏。」

楚霸王已下令讓眾人回房休息。

此事方自落幕。

最感哭笑不得的,還是小小君,他本不敢想以此方法能將姦細逮出,是以才未阻止楚霸王當眾執行此事。沒想到姦細事先耍他一招,使他抓賊不成還碰得一身膻,直叫倒霉透頂。

而紅葉庄眾人呢?

他們本著熱誠來支援,結果傷之過半,早已鬥志盡失,再加上前幾天被暗殺六名高級頭領,心情已是大壞,今天又被栽贓,這種打擊,任誰也無法再呆在霸王莊。

他們已決定等莊主洛英紅回來之後稟明一切,然後返回紅葉庄。

公西鐵劍之離間計果然得逞。

不但離間他們,還使他們大栽跟斗,差點全軍覆沒。

點燃之小燭火,一閃一閃,照在兩人哭笑不得之臉上,就像兩位被母親處罰,那種烏龜笑王八之表情令人見之則想笑。

都已三更末四更初,除了爆出之火花聲,再也聽不見其他聲音。

兩人就這樣干坐在圓桌旁,你瞧我,我瞧你。

「看來最近日子不怎麼好混嘛!」

還是路掛斗先忍不住,已自我解嘲地說出話來。

小小君苦笑不已,無奈地點點頭,沒有回話。

「這姦細挺能混,依你猜想……」路掛斗細聲道:「會是誰?」

「女人。」

「女人?!」

小小君自嘲一笑:「除了女人以外,好像再無其他人可以懷疑了吧?」

「女人?呵呵……」路掛斗神秘一笑:「那你那掌不就在她乳子上了?」

「少胡扯!」小小君打個一個響頭,笑罵道:「你還真以為女人?」

路掛斗摸摸後腦勺,委曲道:「是你自己說的,還怪起我來?」

「哪有女人如此高壯?瞎扯些什麼?」

「好吧!」路掛斗無聊地聳聳肩:「逮不出來,這裡也混不下去,走?」

「也只好如此。」小小君道:「等老烏龜回來,得要他對這裡所有的人詳細調查,否則恐怕奈何不了他。」

「現在就走?」

「明天,現在不告而別,對顏人穎及紅葉庄弟兄無法交待。」

「那……找牛頭喝酒如何?」路掛斗深深道:「他是條漢子。」

小小君考慮一下,點頭道:「也好,你去找他,我去找酒萊。」

不久,酒與菜都弄齊。

只剩下半邊右腮之牛大成也已到達。

小小君爽然一笑道:「牛兄不必客氣,我是請你來喝酒的。」

「我……大俠……」

路掛斗叫道:「什麼大俠?同是江湖中人,你我一見如故,早就該把臂言歡,來,我敬你!」

他立時塞個大碗給牛頭。

牛頭雖然接過手,但仍有那種以下對上卑尊之距離感。

「哎呀!牛頭!」路掛斗猛然捶他的胸脯,道:「男子漢大丈夫,有什麼好婆婆媽媽的?我們都是一鼻子江湖味,刀頭上舔著血,誰又比誰強?誰又比誰高貴?喝!不喝他媽的就是龜孫!」

「喝!我先喝!」

小小君已伸手搶過路掛斗手中大碗,一口就喝光。

「李歪歪你?!」路掛斗一個不防,已碗去酒空,正想找他大打出手。

小小君立時閃向牛頭後面急叫道:「牛頭快喝,讓他當龜孫!」

牛頭被他一鬧,不禁豪氣大發,先前卑尊之感覺已消失大半,捧起大碗:「好,我喝了!」他往嘴中灌。

「等等我啊!」路掛斗著急之下,只抓起酒罈代替大碗,猛灌了幾口,形態甚是狼狽。

三人相視,已爽然笑了起來。

刀頭舔血之江湖人,能找上肝膽相照之朋友,這要比任何事情都來得使他們開心。

照理來說,以牛頭如此卑微之職位,當不至受到重視或受人監視才對。

但現在卻有人在窺探竊聽。

「有人?……」

不但小小君已發現,連酒醉沉迷之路掛斗也發現窗外有人在窺探。

他本想出手逮人,但卻被小小君暗中制止。

兩人裝做未覺,仍和牛頭暢飲閑話。

盞茶功夫過後,那人甫自離去。

再不久,牛頭也醉倒,路掛斗將他扶回房,然後返回寢室。

他問:「那人是誰?」

「姦細。」

「我知道,我是問你知道他是何人?」

小小君搖頭:「不曉得,不過他不該來。」

路掛鬥眼睛一亮:「你猜著了?」

小小君笑道:「我不猜,他不該來,那是因為他不該來窺探牛大成。」

他解釋:「牛大成在他們眼中根本算不了什麼。而卻有人十分注意他。」

「牛大成有嫌疑?」

「不是他有嫌疑。」小小君神秘一笑道:「而是那姦細作賊心虛,他以為牛大成可能知道或者懷疑他是誰。」

「事實上牛大成知道否?」

「如若他知道,早就拼掉老命了。」

「你是說只要從牛頭身邊下手,就能找出姦細?」

「沒錯。」小小君道:「其實這件事我應該早就該想到,可惜忽略了。」

「怎麼說?」

「牛頭中毒一事,就是姦細所為,他在殺人滅口。」

「那……」路掛斗急道:「現在牛頭很危險,隨時有被殺的可能?」

小小君沉思半晌:「也許,不過姦細如果夠奸詐,他就不會一刀刺死牛頭,必定殺得一點痕迹也沒有,例如說下慢性毒藥。」

「他還是會死……」路掛斗甚緊張。

「放心!」小小君笑道:「是禍不是福,吉人自有天相,如果姦細用毒,咱們三兩天來看一次,也夠替他解毒,回頭咱們再放出口風說牛頭上次中的毒可能就是姦細下的,如此一來,姦細倒也不敢再隨便向牛頭下手了。」

「這不就讓姦細有所警覺?!」

「要保住牛頭一命,只好如此。」小小君嘆道:「姦細可以慢慢逮,人死卻不能復生。」

「是的,我們沒有理由拿人家生命來犧牲。」路掛斗有感而發。

公西鐵劍在廳堂。

燈光亮如白晝,卻充滿陰森冷晦之氣氛。

有人,人卻如木頭,不動、不言。

只有薛眉翠跪在地上掉淚,淚如雨、如泉,卻得不到一絲同情——

因為她是叛徒。

在鐵劍門,叛徒只有一條路可走——凌遲分屍。

摸著左臉那道殷紅刀疤,冷酷一笑,迸出兩字:「剁了!」

聲音低沉如鬼魅般,令人毛骨聳然。

薛眉翠已癱瘓,連哀嚎求饒之聲音都無法叫出口。

鋒利刀鋒已劃下,第一刀竟然劃在她左邊乳房。

哇然一聲,她已昏死過去。

刀鋒卻沒切下乳房,只劃出一道細小血痕。

不是他憐香惜玉,不是他不想劃下去,而是他已無法再用刀了。

死人是不能用刀的。

他死了,被人一劍刺中咽喉而死。

「獨孤一劍?!」

公西鐵劍盯著他,心中卻十分驚愕,為何這要命之殺手會找上他?他的劍是否當真天下無人接得下?他是否專為殺自己而來?

周圍空氣為之凝結,佇立於旁之常子開早已嚇出一身冷汗。

碰上此要命之殺手,任誰也會懼意叢生。

「你是獨孤月?」公西鐵劍已開口,他仍坐在椅子上,冷若冰霜。

「不錯。」

「你我有瓜葛?」

「沒有。」

「有人要你來?」

「不錯。」

「想殺我?」

「你不值錢。」

公西鐵劍眼微微抽動:「為了薛眉翠?」

「不錯。」

「她是你朋友?」

「她不配。」

「那人要你帶她走?」

「不錯。」

「如果我不放人呢?」

獨孤月沒回答,冷酷一笑,任誰都可以看出他的笑是何用意——

只有一個字:「死」。

公西鐵劍也冷冷一笑:「如果我出雙倍價錢要你走,你肯?」

「不肯。」

「如果我讓你帶走薛眉翠,再出雙倍價錢要你殺了雇你來此之人,你肯?」

「你會不值。」

「不值?為什麼?」

「他只是癟三。」

公西鐵劍沉思半晌:「你是說僱用你的人是轉手叫他人代雇?」

「不錯。」

「這麼說倒是有點不值。」公西鐵劍想了想:「若是等你交貨以後,我再雇你殺薛眉翠呢?」

「可以。」

「很好。說個價。」

獨孤月冷笑。

誰不知獨孤月殺人價碼之高,天下第一。

「黃金一萬兩。」

「我接。」

「你帶她走吧。」公西鐵劍輕輕一笑:「酬勞立時奉上。」

「不必。」獨孤月冷道:「此次破例,先殺人後取銀。」

「隨你便,希望越早越好。」

獨孤月冷冷一笑,抽劍歸鞘,扛起倒在地上之薛眉翠,已騰身掠出大廳,奔向黑漆夜空。

公西鐵劍沉思不語,眼神一片茫然,畢竟他是一派之主,而讓人視若無睹,來去自如,臉顏實是無光,但此種情況已是不只一次,他都忍了,現在他仍是要忍。

常子開已開口:「稟門主……」

「有事?」

「關於護法一職……」

「說吧!」

「護法本是四位,如今已缺一位。」

「三位不行?」

「不是不行,而是門主所創之『四玄劍陣』需要四人方能奏效。」

公西鐵劍沉思良久:「依你之見該如何?」

「屬下有兩個意見。其一,以少門主替補,其二,另招收人員。」

「少門主神功未成,而且也不便加入劍陣,此事就此作罷。你為何不從頭目之中挑選一位,而想對外招收人員?」

「稟門主,屬下但覺第二階層頭目並無適當人選,不是太過年輕就是功力不夠,實不易使劍陣發揮最大效力。倒不如對外招收來得恰當。」

公西鐵劍考慮良久,點頭道:「好吧,此事就由你去辦,多注意對方來龍去脈。」

「是,屬下自會小心。」

夤夜風高之荒郊破廟,本是孤魂野鬼出沒之地方。此時卻充滿無盡春色。

黯淡如豆之燭光,映出牆隅兩名赤裸男女,那種淫猥舉動,笑聲,真使人不堪入目。

男的白髮白眉,白臉龐,正是剛從鐵劍門救走薛眉翠之獨孤月。

女的不必說就是這淫婦了。

沒想到一向冷漠若冰霜之獨孤月,竟是好色之徒?

「嗯!冤家你猴急什麼?哦……呃……」

「我不急,又何必冒生命危險來救你?」

「你真好!我的命都是你救了,從今以後我跟定你了。」

「哈哈……」

「冤家,有你這位天下第一殺手保護我,我再也不怕別人欺負了!」

薛眉翠像泥糖般纏住他,弄得獨孤月情慾大發,顧不得情調,已開始苟合。

終於事完之後,獨孤月抱著她,笑道:「你當真以為我是獨孤月?」

「你不是?」

「不是。」

「那你……」薛眉翠驚愕地望著他。

那人雙手往頭臉一抹,赫然已摘下假髮,假面具,他果然不是獨孤月。

「你……你是誰?又為什麼要救我?」

「在下姓任名變,我怎捨得你這麼一位大美人被人糟蹋了呢?」

雙手一挑,又是極盡輕薄之舉動。

薛眉翠淫蕩逢迎一陣,笑罵道:「死冤家你少胡扯,人都是你的了,你還忍心瞞我?」

任變邪淫一笑,道:「是主人要我救你,他將你賞給我了。」

「原來如此,我還以為主人不要我了呢?咯咯……」

「怎麼樣?你覺得我比起獨孤月又如何?」

「我愛你,獨孤月醜死了,快,抱緊我……」

「咯咯……」

一陣浪笑,一對姦夫淫婦又梅開二度。

「很好,任變你辦得很好。」

一間神秘小屋藏在不知名之深山中,小屋是石塊所造,略呈長方形,無窗,只有一中門,屋內除了書桌外,只有書籍及兩張木椅。

那「主人」坐在其中一張,另一張坐著的正是任變。

任變拱手:「多謝主人誇獎。」

「薛眉翠呢?」

「已遵照指示,送往分壇。」

「很好,她已是你的人,你隨時可以帶她走。」

「多謝主人。」

「接下來還有一件事要你去辦。」

「屬下在所不辭。」

「冒充小小君。」

「李小小?!」

「正是。」

「主人,這……這……」

「怎麼?有困難?」

任變點頭:「不錯,其一,小小君身材獨一無二,雙腳特別長,其二,他那種憨然又幽雅之神韻,任誰也學不來,其三,他神龍見首不見尾,屬下恐怕有點力不從心。」

「沒想到天下也有你不能冒充之人?」

任變苦笑道:「任何都可變,卻不能以矮充高,以胖充瘦。」

「嗯,有縮骨功,卻沒有漲骨功,胖子想變瘦也得有段時間才成。」主人笑道:「不急,我只要你冒充一個形態就可以,而且時間不必很長。」

「這個不成問題。」

「很好。」

「卻不知屬下可否知道此次行動任務。」

「當然可以,是謀殺小小君。」

「謀殺?!」任變乍然驚愕:「我們……」

他本想說:「憑我們夠嗎?」卻不便開口,這有損主人顏面。

主人輕笑道:「放心,我再傻也不會無聊到拿自己去碰小小君,此事計劃之慎密,人手之多,恐怕近代武林無出其右者。」

不等任變問,他又道:「人手有鐵劍門全部高手,水晶門全部高手,及趙瞎子,還有我們,以及隱藏在暗處之各路高手,恐怕連數百年前之仇赤魁也無法逃過此劫。」

「人這麼多……其機密性豈能可靠?」

「放心,知道的只是兩三人,其他都是以不同之理由邀去的。」

「那屬下之任……」

「屆時自會通知你。」

公西鐵劍十分擔心只剩下三天就將到期之約會,他實在無法安穩坐於室中,不斷往後山行去,他想看看小孫子功夫練得如何?

他有一半希望寄托在公西綠竹之身上。

今天,他仍依照往常,寅時起身,練功一個時辰,當他練功之際,是不準任何人擅自闖入——

今天卻是例外。

「不好了!稟門主,少門主練功不慎,已快走火入魔了!」

一陣急碎腳步聲,已傳出,來者正是照顧公西綠竹飲食之小童。

「綠竹?!」

公西鐵劍大驚之下,急吼:「他在哪裡?」

「第三口洞穴。」

「快帶路!」

兩人聯袂飛奔至後山。

公西綠竹正盤膝而坐,雙目渙散,臉漲紅如血,冷汗直流,全身抽搐不已。

「綠竹?!」

公西鐵劍驚慌不已,霎時飛掠而至,猛戳他「神庭」要穴,吼道;「快屏氣凝神!功散丹田『氣海』穴。」說著馬上躍至他後面,雙手食、中指抵住他太陽穴,逼出內功,想替他將岔了經脈之真氣引導入軌。

公西綠竹昏迷之中,突被點醒,而且又覺太陽穴真氣源源不斷,心靈為之一醒,又聽見有人喊「功散丹田」,立時照指示撤功。

如此一來,全身真氣已不再四處亂竄,又有外力輔助,很快已進入正軌,通紅臉色也逐漸退卻。

「氣運『石門』……」

公西綠竹照著運氣。

「旋轉『章門』……乾坤一元歸太虛。」

「力竄『期門』……日月雙交轉陰陽。」

「再竄『天突』……紫殿三官化重樓。」

此時公西綠竹頭上已開始冒出淡白色霧氣。

公西鐵劍仍雙目緊閉,雙手直按太陽穴,全力運勁替他孫子導正真氣。

「勇闖『命門』……金剛四降太乙伏。」

「猛進『至陽』……五行歸宗氣如虹。」

「再逼『靈台』……六脈成劍山河動。」

公西綠竹頭頂已冒出紫青色霧氣,想必神功又精進一層。

「直迫『神庭』……開山天神煞群妖。」

「嗯……」公西綠竹已有些按捺不住心中外來真氣之壓迫,而開始呻吟。

「忍著點……還有……兩關……」公西鐵劍亦是汗如急雨,氣喘不已。

「快逼向……『百匯』……八卦……築……成……萬象……變!」

此時的公西綠竹,又像先前那樣直抖顫不已,臉紅如硃砂。

「快破……九重天……快……」

公西鐵劍嘴角已滲出血絲,顯然已受了內傷。

公西綠竹卻抖如風中草,整個臉有若鼓紅之氣球,只要輕輕一捏就能使他破裂似的。

「快……幽瞑破九天——」

公西鐵劍已盡出最後一道真氣,迸出聲音,整個人已虛脫。

就在此時,公西綠竹頭上真氣已如掀開之汽鍋般,「噗」然直衝而上。

「啊——幽瞑破九天?!幽瞑破九天啦——」

小童見狀已歡呼叫了起來。

終於幽瞑已破九重天,公西綠竹漸漸恢復原狀。

而公西鐵劍卻跌坐於該處,面如死灰,但他並沒感到痛楚,因為他心靈已被另一種喜悅所取代,感覺不出痛楚了。

「門主……你還好吧?」

公西鐵劍並沒開口,只微微揮動右手,阻止小童,兀自雙目緊閉,運氣療傷。

此時的公西綠竹好似脫胎換骨,英氣逼人,一張臉蛋,任何人都可看出它是充滿銳不可當之勁道,尤其頭頂之紫色霧氣久聚不散,平添幾許威凜神儀。

終於,他已漸漸舉起雙手,有若佛家施展「無畏」手式,右手食指如錐,輕輕張開眼睛,射出駭然碧光,猛往右壁盯去,手指緊跟著往前一點。

叭然巨響,碎石宛若被炸藥引爆,紛飛不已。

「恭喜小門主神功大成!」

「小溜子辛苦你了。」公西綠竹摸摸他的頭,身形一轉,方自見著公西鐵劍受傷跌坐於此,驚愕叫道:「爺爺您怎麼了?」

公西鐵劍經過一段時間調息,情況好轉許多,張開滯澀疲倦的眼睛,無力一笑:「我沒關係,竹兒你覺得如何?」

「孫兒似乎已練成『幽瞑神功』,精氣十分充沛,真想發泄一番。」

「很好!很好!呵呵……」公西鐵劍欣慰直笑不已。

小溜子趕忙搭訕道:「少門主你可知道剛才有多危險啊……」

他說得口沫橫飛,精彩萬分。

公西綠竹已然知曉剛才是怎麼一回事,感恩之餘,已跪了下來,熱淚盈眶,道:「多謝爺爺出手相助,使竹兒免於殘廢之危……」

「竹兒,爺爺不救你要救誰呢?」公西鐵劍慈祥一笑,「起來,你神功已成,但勁道不能隨心運用,希望你在這兩天之內用心練習,務必達到隨心所欲的程度,懂嗎?」

「竹兒知曉。」

小溜子已端著葯,湊過來,恭敬道:「門主,您服下吧?」

公西鐵劍慈祥一笑,頷首接過湯藥,正想服下之際。

已有笑聲從洞外傳來——

「哈哈……沒想到公西門主也有受傷的時候?看來傳言並不屬實嘛!哈哈……」

聲音渾厚悠遠,充滿鄙夷之意。

人影一閃,洞口已出現一位黑衣六旬老人,正是「水晶門」門主柳陰直。

「你果然露了臉。」公西綠竹神功已成,年輕氣傲,也未將來人放在眼裡,冷道:「念你初犯,自斷一臂,本少爺饒你不死。」

柳陰直奸狡一瞥,道:「小毛頭好狂的口氣,不過老夫今天心情甚好,不想開殺戒,去叫你家門主來吧。」

「你……」公西綠竹不堪受辱,就要動手。

「竹兒住手!」公西鐵劍並未見過柳陰直,總得弄清對方來意再說,他道:「竹兒,你先退下讓爺爺問他幾句再動手不遲。」

「是,爺爺。」公西綠竹不甘心地瞟向柳陰直,退於一旁。

「呵呵,敢情還是『鐵劍門』少門主!難怪如此囂張。」

公西鐵劍道:「閣下若是口舌之徒,也不配與老夫說話,滾吧!」

柳陰直步往洞口,陽光從他背影投入,倒也將他烘托得更為凜然,輕輕奸笑,拱手道:「在下柳陰直,特來拜見門主。」

「你我素昧平生,無此必要。」

柳陰直笑道:「然而在下卻對門主心儀已久,早有結交之心,門主何須拒人於千里之外?」

「你來此,就只為和老夫結交?」

「呵呵……實不相瞞,在下另有他事造訪。」

「何事?」

柳陰直泛出奸黠目光:「在下聽說門主藏有一部武林至高無上之秘笈……」

公西鐵劍聞言,心頭猛顫,當下故作鎮定,冷冷一笑:「原來柳兄是為此而來,卻不知柳兄聽誰所言?」

柳明直笑道:「只是風聞而已。不過門主所用之『碧綠斷魂掌』大概不假吧?」

公西鐵劍冷笑。

柳陰直奸狡道:「門主何不爽快一點,承認又有何妨?」

「有又如何?沒有又如何?」

「有,在下想借閱數日,想必門主不會拒人千里之外吧?」

「柳兄還有一問題尚未回答老夫。」

「沒有嘛……在下想與門主相互切磋一番武學,不知門主以為如何?」

他已挑明,除非交出東西,否則只有動手一途。

「你很自負?」

柳陰直冷笑不已。

「你有把握勝過老夫?」

「在下以為門主受傷得不是時候。」

「柳陰直你……」公西綠竹恨不得立時將他手刃。

公西鐵劍仍伸手阻止他,深深往柳陰直看去,冷笑:「不錯,真經是在我身上,你找的也是時候,只希望你別陰溝里翻了船。」

「在下一向很小心。」

公西鐵劍往他孫兒綠竹瞧去,又甫自深沉地蹬著柳陰直,冷道:「只要你能將我這位孫兒擊敗,老夫自將真經奉上。」

柳陰直聞盲,奸黠一笑:「門主說話可算數?」

「絕不食言。」

「好!」

「很好!」公西綠竹正愁沒機會出手,現在天賜良機他豈肯白白放棄?冷森森道:「閣下,到外面吧!洞里太窄,難免礙手礙腳。」

公西綠竹乃初生之犢不怕虎,一上手就是狠招。

「老頭你小心了!」

柳陰直根本未將他放在心上,甚為瀟洒地揮手,想對掉來人掌勁。豈知雙方一觸「砰」然巨響,柳陰直一雙右手被振得疼痛不已,蹬蹬蹬,連退三步,臉色勃然大變。

「厲害的還在後頭呢!」

公西綠竹一擊得手,決不讓他有喘息機會,霎時猛攻不已。

公西綠竹哪曉得對方乃是一派宗師,功夫已是鮮有敵手,片刻之後眼見自己從優勢轉為劣勢而且有節節敗退之勢,頓時感到對自己功力甚無信心,這麼一來,信心動搖,出手更是雜亂無章,霎時被逼得險象環生。

公西鐵劍和小溜子見狀亦提心弔膽,直替公西綠竹捏冷汗。

「竹兒不可心慌,小心應戰,屏氣凝神,讓真氣運行自如,快!」

公西鐵劍不時在旁指點。

公西綠竹聞言,雖有心挽回,卻不怎麼容易辦到,在每況愈下之壓迫下,拚命之心油然而生。猛一咬牙,功行極限,直逼雙掌,疾如電光石光般反擊柳陰直,大喝:「納命來!」

「幽瞑破九天!」

柳陰直乍見公西綠竹雙掌泛出紫氣,氣吞山河,已脫口驚叫,想避已是不及,只得狠力硬拼,「砰」然巨響,雙方各自倒射而出。公西綠竹摔於地面,口角掛血,然而晃了晃身軀,卻已站了起來,怒目瞪視對方。柳陰直雖沒摔於地,但也臉色泛白,神情充滿不信與狐疑,沒想到對方年紀只不過二十上下,就已練成如此神功,將來還得了?

「閣下剛才所用的可是『幽瞑破九天』?」

「怎麼?你怕了?」

公西綠竹鬥志十分旺盛,還想再戰。

時局已轉,柳陰直也見風轉舵,拱手笑道:「少門主果然神功蓋世,老夫佩服。」

「怎麼,你不打了?」

公西綠竹被他突如其來之舉動弄得莫名其妙,畢竟他閱歷尚淺,不明江湖險惡,也窮於應付,有些不知所措。

「不錯,不打了。」柳陰直笑道:「老夫來此是另有目的,怎會真的和少門主拚命呢?」

「怎麼說?」

「是趙瞎子……」

公西鐵劍乍聞趙瞎子,臉色已緩和不少,但口氣仍未放軟。

他道:「是他告訴你真經之事?」

柳陰直淺淺一笑:「門主可曾問在下,趙瞎子找在下是為何事?」

公西鐵劍冷森森往他看去,問:「他都告訴你了?」

「沒錯。」

「但這又和你事先出手有何干係?」

「有。」柳陰直解釋道:「此件事從頭至尾之關鍵都在於那部『九幽真經』上,如若真經不在門主手上,又何必大費周折去對付小小君呢?在下也不願白跑一趟。」

公西鐵劍瞥往柳陰直,見他神色,似乎以不讓他人知曉為適合,慈祥一笑,轉向綠竹:「竹兒你和小溜子先下去,爺爺呆會兒詳細告訴你。」

「是。」

公西綠竹和小溜子甫自離去。

柳陰直笑道:「想不到少門主功夫如此了得。」

公西鐵劍得意一笑:「再過些時日,天下非他莫屬了。」

「不過魔功練到一定境界,將會付出代價,門主……」

「誰說的?」公西鐵劍截口道:「他不完好如初?別扯遠,談談你的來意。」

柳陰直也不便再理他們家務事,他道:「趙瞎子要我配合你,你可有計劃?」

「計劃是有,可惜不知人手是否足夠?」

「有令孫一人,足可抵上千軍萬馬,何有人手不足之理?」

公西鐵劍搖頭道:「他雖然功力高強,但江湖閱歷不足,硬拼也罷,如若想對付小小君那種老江湖,可派不上用場。」

今日之霸王莊,在數次打擊之下,已人人自危,深怕一個不慎,背了個姦細之罪名,多劃不來。

冬寒愈甚,雪梅愈是綻放,從不知霜雪是何冰削裂骨之滋味。

小小君佇立梅花下,看得出神,飛雪沾滿青絲,侵濕衣衫、羅襪,他仍不自知。

「李歪歪,別著了涼!我替你找點酒,暖暖身。」

重重握著路掛斗左手,懷有感傷而滿足,輕聲道:「醉魚,你的手……好冷。」

路掛斗也感覺出那種至死不渝之友情,從他手中,從他話中綿延不斷地傳過來,深深道:「沒喝酒,當然冷。」

不知怎麼,小小君突然感到特別眷戀這份友情,就好像冥冥之中,將有不幸之事情拆散兩人一般。

「你等等,我去找酒。」

路掛斗已經走開,他怕再不走,會被那種水乳交溶之心靈感動得流下淚來。

「李小俠……」

洛英紅一身素青長袍,他也感傷地走出廂房,這幾天所發生之事,已使他憔悴多了。

「洛莊主。」小小君拱手道:「抱歉,我並沒好好照顧莊主的弟兄。」

洛英紅苦笑:「該抱歉的是我。」

「莊主準備回庄?」

「事已至此,只好如此了。」

「何時動身?」

「等小女回來就走。」

「小雙找到了?」

「嗯。」洛英紅道:「正和楚天觀一同回來,也許傍晚可到。」

兩人同步移向小亭。

小小君輕輕一嘆,問:「莊主對霸王莊知道多少?」

「僅止於姻親關係。」

「至於庄中之人?」

「一無所知。」

「包括楚天河?」

洛英紅大驚,他素知小小君精明過人,決不會信口雌黃,現在又提到楚霸王,使他震愕非常。

「少俠,楚天河有問題?」

「不是他有問題。」小小君解釋道:「我所說的乃是紅葉庄與霸王莊之事。」

「哦……」洛英紅聞言方自放心不少,尷尬一笑:「老夫還以為他出了事。」

「沒這回事。」

「那……少俠所指……」

「令嬡和楚天觀之事。」

「他們……他們感情很深。」

「莊主可曾想到楚莊主為何要他兒子到外面去歷練?」

「這……我一時未曾想及此事。」

小小君笑道:「我可以保證,他是為了要讓楚天觀離開小雙,才出此下策。」

「這……」洛英紅更是不懂:「楚莊主為何如此?他有苦衷?」

小小君笑道:「也許楚莊主有不得已之苦衷,在下之所以向莊主說出此事,乃在於希望莊主心理上有個準備,別傷了和氣。」

他又道:「從令嬡不告而別,可以猜出她很喜歡楚天觀,也可以想像得出她可能走上極端。」

洛英紅頓然有悟,嘆道:「這孩子……」

他拱手:「多謝少俠指點,老夫自會小心處理此事。」

小小君道:「最重要在於找出這個結,找不出,恐怕無濟於事。」

「卻不知楚莊主為何要如此?他倒底有何苦衷?……」

他想不通。

小小君也想不通,就是想通,也須要時間來證明。

小小君和路掛斗走後不久,楚天觀已領著洛小雙回到霸王莊。

洛小雙滿懷希望和憧憬回到她爹娘身邊,期待著如意郎君有佳音傳來。

而楚天觀呢?

楚天觀心頭思維正如溫室里的那爐火舌,晃蕩不已,不知該如何開口。楚霸王似乎亦猜出他想說什麼,故意捧書沉思,對他視若無睹。

終於楚天觀蓄足了勇氣。他開口了:

「爹,孩兒有事想……」

「說吧。」

「孩兒已二十一歲了……」楚天觀臉頰已泛起紅雲。

「我知道。」楚霸王仍無多大應反,言語淡若秋葉飄地。

「爹,孩兒想早點娶媳婦,也好侍候爹。」

「哦,有對象了?」

「有。」

「那家姑娘?」

「是小雙。」

「洛莊主她女兒,小雙?」楚霸王合起書本,訝異地往他看去。

楚天觀困窘地點頭。凝視良久,楚霸王嘆口氣:「天觀,最近莊裡出事,你可知曉?」

楚霸王輕嘆:「你只知庄中出事,你卻不知死的全是紅葉庄的人吧?」

楚天觀愕愣:「真有此事?」

楚霸王點頭:「庄中本已多事之秋,並不適合談論婚嫁,再加上死者全是紅葉庄之人,你若再向他們提親,不就硬拖人下水,還落個嫌疑嗎?」

楚天觀並不大明了他爹所言。

楚霸王解釋:「如果提了這門親事,洛莊主自是不能說停手就停手,而對霸王莊來說,本就不該讓紅葉庄人員平白牲犧,而本庄人員卻安然無恙,這已落人口實,若再以親事套牢人家,將來牲犧的又是他們,爹不就百口莫辯了?」

他解釋得頭頭是道,卻不知真是為此原因,還是另有隱衷?

楚天觀已無法再開口,默默站於該處。

「天觀,過些時再說,如何?」

楚天觀輕輕頷首,聽口氣,他覺得他爹並沒有反對之意,是以心中只是微微感慨,並無失望。

「小雙,回家吧!」

洛英紅也在溫室,也烘著火爐,也和自己女兒在談話。

洛小雙看看漆黑窗外,風雪更大,嬌嗔不已:「哎呀——都這麼晚了,他怎麼還不來?」

洛夫人不解問:「小雙,你們到底有何事,看你一回來就魂不守舍的?」

「我……」

洛小雙亦感到羞窘,嬌羞輕瞥她娘,沒回答。

微咬嘴唇,撒嬌:「哎呀!娘,等天觀哥來了您不就知道了嗎?再等一下嘛!」

洛英紅早已得到小小君暗示,當然知道女兒等的是什麼,也知道楚霸王不可能答應。

慈祥一笑,挽著女兒柔荑:「小雙你是不是喜歡上人家了?」

他想先點明事實,再說些理由,婉轉地先化開女兒急躁之心再說。

「我……爹!你怎麼……」小雙乍羞還嗔,甚是惹人愛憐。

洛英紅輕笑:「對爹有什麼害臊的?說說看你喜不喜歡他?爹也好替你出個主意。」

洛小雙臉紅如爐中熱炭,她點了頭。

洛夫人輕笑不已。

洛英紅並不意外,笑道:「喜歡人家也不能如此急呀?好歹你也是女方嘛!」

小雙困窘低頭:「可是他說今天要給我消息……」

「話是不錯。」洛英紅道:「你可想到他爹之處境?」

「我……」小雙搖頭。

「這就對了。」洛英紅道:「原則上爹不反對你們來往,可是你要天觀這孩子現在就答應,恐怕太使他為難了吧?」

「但是,但是我們已經說好了。」

「那他爹那邊呢?你要他如何開口?就是開口,他爹現在有心情嗎?」

「那……」洛小雙已有些軟化,「那我該如何呢?」

洛夫人笑道:「雙兒,沒人會反對你們來往,你又何必急於一時?倒不如先回庄,過些時日一定會有消息,這豈不很好?」

洛小雙昂頭瞑想,不久道:「不管怎樣,我還是要問問他。」轉向兩人,道:「娘、爹,我去問他看結果如何?」

說著她已開門,往外行去。

洛英紅急道:「小雙別太難為人家,是現在不適合,而非人家不答應,知道嗎?」

「知道了。」小雙俏皮一笑,已掩上門,奔向東院。

以楚霸王之功力,如若有人靠近他起居處,只要來人武功不太高,他當然不會察覺不出。

現在他已感覺有人逼近,從細碎之腳步聲,他也猜出來者是女的。

不但他猜出是女人,憑經驗,他知道來人就是洛小雙——

製造誤會的良機來了。

「關於洛姑娘之事……」

他拉高嗓音,故意讓小雙聽見,卻直搖著手。

「此事就此不談也罷。」楚天觀氣餒地說。

「可是對於洛姑娘……」

「由她去吧,總不能……」

躲在門外之小雙哪曉得這是楚霸王故意安排,任性脾氣使她無法忍受。砰然一聲,她已推開門扉,受盡百般委曲嗔叫:「楚天觀你——」

「小雙?!我……你聽我解釋……」

楚天觀結結巴巴,不知該說什麼才適合,又急又窘。

「好!楚天觀……你騙我……你騙我……」小雙邊退邊搖頭,傷心欲絕,退至門口,終於吼出:「我恨你——嗚……」

她已掩面悲泣,奪門而出。

「小雙——」

楚天觀並沒追上小雙,只得急忙跑至西院通知洛英紅夫婦。

「叔父,叔母,小雙跑了。」

「小雙她?!她又如何了?」洛英紅急切地問。

楚天觀簡略將剛才所發生之事說一遍。

「這丫頭……唉!」洛英虹道:「賢侄你回去吧!為了小雙,我只好立時離開莊院以便四處尋找她的下落,令尊那裡還請賢侄轉告一聲。」

「侄兒知曉。」

洛夫人著急道:「英紅,外面雪大,不知小雙她……她去了哪裡?」

洛英紅挽著她,嘆道:「我們走吧!以免雙兒有所失閃。」

就這樣,洛英紅帶著紅葉庄所有弟兄,連夜冒著大雪離開霸王莊。

楚霸王聞知,亦親自送出庄外十里,方自折回,他也派遣數十名好手,四處打探小雙之下落。

對紅葉庄,楚霸王充滿內疚,卻又無可奈何。

在巫山腳下。

路掛斗笑道:「地頭到了。」

「嗯。到了。」小小君輕笑回答。

「奇怪的是……」路掛斗裝出百思不解模樣,「怎麼一路都如此平靜?」

「不然你想該如何?」

「至少公西鐵劍也該耍耍花樣才對。」

「怎麼耍?」小小君指著一大片積雪,「大雪裡,不怎麼好耍吧!」

路掛斗反問:「你以為公西鐵劍會乖乖任我們擺布?」

「他見著你就兩腿發毛,還能耍出什麼花招來?」小小君打趣地說。

「那……你當真認為他沒設局?」

「到現在為止,我還沒找出他設局之跡象。」

「人說愈是安靜,愈有兇險,你不信?」

「信。」

「既然信,你還去?」

「人說愈是危險的地方愈安全,如此一推,現在不就很安全嗎?」

步行不久,他們已發現一小竹茅屋,屋前掛有招牌,寫著「酒」與「茶」,兩字。

十餘張竹枝編製而成之方形桌,以及古色古香之清一色竹椅,竹窗,竹門扉,倒也十分清雅。

掌柜見著小小君,馬上笑臉迎上來,親切道:「客官,天寒地凍,雅興不淺,請裡邊坐,本店替您準備了上好陳年老酒及數道可口小菜,若要品香茗,本店應有盡有,請裡邊坐。」

小小君報以微笑,找張靠窗位置坐了下來。

掌柜又問:「不知客官來點什麼?」

路掛斗抓起腰間酒葫蘆:「可有翠濤?」

「翠濤?」掌柜愕然。

路掛斗叫道:「本人想喝點醇酒也沒有?這酒是唐朝魏徵斬龍頭的時候喝的,現在我也要去斬龍頭,想喝口翠濤也沒有?」

「這……」掌柜往酒保看去,「小三子,酒台里可有這種酒?」

小三子有些畏懼道:「潞州珍珠紅和翠濤有異曲同工之妙。不知……」

路掛斗抿抿嘴,嘆道:「也罷,來一葫蘆珍珠紅。一壇閩中霹靂香,一壇黃山花釀,沒有花釀就來壇相州碎玉。醬味牛肉兩斤,再隨便配幾樣小菜,要快!」

掌柜趕快打哈哈:「是是是,小的這就去拿!」

說著他已奔向酒保,要他趕快找出路掛斗所需之醇酒,自己也奔往廚房,弄小菜去了。

路掛斗朝小小君瞥去,聳肩道:「怎麼樣?大丈夫威風時刻,莫過於此吧?」

「的確!」小小君含笑道:「連魏徵之『翠濤』你都能弄到手,是夠威風。」

「呵呵!」路掛斗小人得意般地一笑,不屑道:「咱們也該到拼酒的時刻了吧?」

「這種酒,不拼也罷!」

「你……」路掛斗覺得他話中有話,正想問個究竟時,掌柜已笑臉迎人端著酒菜走過來,笑道:「客官您要的酒菜來了。」

說著一樣一樣置於桌面,正想離去——

小小君已攔下他。小小君往他看去,又露出那種神秘而似笑非笑之神情,他問:「掌柜可是苗疆人?」

掌柜臉色微變,急忙否認道:「客官您說笑了,小的是泉州人士,怎麼會是苗疆人呢?」

小小君笑道:「也許我誤會了,不過苗疆人多半對玩蛇有所偏愛,是以姆指和食指之間通常都會起繭,他們說那是塗一種葯的結果,我看掌柜手上有繭,故而有此一問。」

掌柜雖然想縮起左手,但並無多大舉動,乾笑道:「小的每天抓酒瓶,久了自然也生繭,客官此次走了眼。」

「是嗎?」小小君輕笑,「在下想打聽一位人稱『無毒也去命』姓尚名三的,掌柜可認得?」

掌柜搖頭,「小的並非江湖中人,還請原諒。」

「喔……對不起。」小小君斟兩杯酒,「為了表示歉意,我敬你一杯。」

路掛斗也抓起酒罈子,爽朗笑道:「我也干!」

三人一飲而盡,

突然間掌柜已大笑起來:「小小君可惜你聰明有餘,經驗卻不足。」

小小君仍平靜地笑著:「掌柜你所言何意?恕在下愚昧。」

掌柜冷笑道:「人說小小君多厲害,只不過爾爾,太讓老夫子失望了。」

「你不會失望的。」小小君笑道:「尚三,你不該來。」

「你……你早就認定我是尚三?」掌柜驚愕地一愣。

小小君輕笑:「從一進門,你向我打照面時,我就知道你是尚三。」

路掛斗也是不解其中原委,疑問地望著小小君。

小小君笑道:「還多虧路兄那道『翠濤』。」

「怎麼?」路掛斗問,「它也有作用?」

「不錯。」小小君頷首道:「一個掌柜還比酒保差,連酒名都得問人,最傻的是他還放著酒保沒事幹,自己跑來侍候人家,我看天底下也只有他這麼一位笨掌柜,還虧他是苗疆一流高手?」

尚三臉龐鐵青,冷笑道:「小小君你少逞口舌之利,你喝了那杯酒,任誰也救不了你,乖乖地去死吧!」

「放屁!」

驀然間,路掛斗已跳起來,一拳將他打得人仰馬翻,鄙夷道:

「你還以為你的葯很靈?不害臊。」說完已微微憋笑起來。

尚三乍聞驚變,愕悶不解:「你們,你們沒中毒?」

「你說呢?」

「你們明明喝了酒……」

路掛斗不屑道:「尚三你他媽的不入流,這種下毒也敢拿出來獻醜,什麼杯中下毒?杯上抹毒?手指沾杯再放毒?這都老套啦!騙你娘還可以,想騙我們?你不嫌丟人,我還嫌你浪費我一杯酒呢?」

他又道:「我教你怎麼下才算高明,將毒粉撒在路上,讓我們踩著,然後再挖個水坑,弄濕我們鞋子,再升起一爐火,再讓我們烤鞋子,再產生煙霧水汽,看看我們是否會中毒?媽的!不入流!」

他已從口中逼出一道酒箭,射向尚三,正是方才飲下的那些酒。

尚三見事迹已敗露,頓生逃念,喝聲出口,已竄向窗口。

小小君輕輕點出「天禪指」勁,從容地戳中他「章門」穴。

路掛斗欺身而上,正想逼問口供時,愣然而失望:「死了?」

「死了?」小小君也感訝異,躬身過去,只見尚三眉頭之間滲出一細如針尖之血跡。

小小君運勁一吸,果然吸出一支細如牛毛,銀光閃閃的毒針。

「七巧奪魂針?!」

「是笑臉婆婆的獨門暗器?」路掛斗問。

小小君苦笑:「不錯,正是她。」

「這老虔婆十數年未曾出現江胡,這奪魂針怎麼突然會出現?」

「人,只要不死,終會有可能再出現的。」

路掛斗背上如被人放了一條大毛蟲,毛了起來,往四處尋去,苦笑道:「我的媽呀!『七巧奪魂針』可不是鬧著玩的。」

難怪路掛斗心中會發毛。

不但是他,連小小君都感到渾身不自在。兀自苦笑不已。

「看來公西鐵劍找的人還真不少。」

「那……怎麼辦?」

小小君望著他,憨然一笑。

「怎麼?你怕了?」

路掛斗答不上口,那些兇險隨時可以使人斃命,但只要小小君闖,他也不含糊,他只不知小小君為何問此問題。

小小君習慣笑著:「我怕,光是笑臉婆婆的奪魂針,我就怕得要死。」

「怎麼?」路掛斗納悶,「你不上去了?」

「有何不可?」

「媽的!」路掛斗重重打他肩膀,憋著笑意:「沒想到名聞天下的小小君也會逃?」

「凡事都有個開始。」

「呵呵,呵呵,哈哈……」路掛斗大笑,「好,要逃就來逃。」

「要逃,要快!」

「哈哈……這次公西鐵劍非栽大筋斗不可!」

兩人會心一笑,已穿窗而出,逃之夭夭。

誰說大俠不能逃!

玩命歸玩命,也得看情況。

這次,他們是真逃,而且逃得比誰都快。

「小小君果然非等閑之輩。」

全是霧氣之夢斷崖,立著兩人——公西鐵劍和柳陰直。說話者正是柳陰直。

公西鐵劍繃緊著臉:「他沒來?」

柳陰直以笑聲代替回答。

「他像狗一樣地逃了?」

「他不是狗,因為狗只有被打之下才會逃。小小君不是狗,他是天才,先知先覺,而又能當機立斷的天才。」

「你很欣賞他?」

「天才,很難上鉤的天才。」

「這幾天,白忙了。」

柳陰直在笑,並沒有多大惋惜,他仍陶醉在「欣賞小小君之睿智」里。他真希望有一天,他也能出此奇招。

「柳兄你別忘了,他是我們的敵人。」公西鐵劍冷森森道。

「這又於事無補,計劃再周詳,他不來,又有何用?」

「總得有個法子叫他來吧?」

「方法?」柳陰直是想鬥鬥小小君,他也在動腦筋,希望能想出方法來。

「只要是人,都有弱點,我們該從他弱點想起。」公西鐵劍喃喃地說。

「對了!」柳陰直面露喜色道,「也許一種東西能箝制他。」

「什麼東西?」

「友情。」柳陰直解釋:「小小君十分重感情,尤其是朋友。不久前還為了金槍堡手下一名無名小卒,而不惜闖入你們鐵劍門,可見傳言不虛。」

公西鐵劍亦面露光彩:「你是說將他朋友擄來此地?」

「不錯。只要能捉到他任何一位朋友,必定……也許能將他引來。」

公西鐵劍考慮一陣,點頭:「也只有如此了。」

「逮誰?」柳陰直問。

公西鐵劍沉吟不決。

「我看容浣花如何?上次小小君也為她而二度拜訪你們『鐵劍門』。」

「好吧!就是她。」

船上有琴,琴音四起,流水輕纏,落花飄飛,婉轉悅耳,卻總帶著一絲惆悵。

船上有人,斯人獨憔悴。

船上有客,來了惡客。

「誰?」

浣花但覺有人侵入,已抽出短劍,想攔住來人。

佳酒也在旁,嬌嗔道:「喂!你們怎麼可以亂登人家的船?快走開,否則……」

「嘿嘿……」

一陣如梟尖笑聲已將佳酒震住,人影一閃,來了三人。一名白髮老嫗,另一位青衫長髯,正是常子開,以及一名隨從。

「笑臉婆婆?!」浣花訝異驚叫。

笑臉婆婆怪笑幾聲,得意道:「沒想到老身十數年未出江湖,還未被人遺忘啊!」

佳酒直打寒噤,躲在浣花後面,顫道:「那個人怎麼這麼恐怖,浣花姊,他們……」

浣花安慰道:「別怕!佳酒,她們不敢亂來的。」

轉向眾人,冷冷道:「你們深夜造訪,有何目的?」

常子開拱手道:「奉門主命令,想請姑娘移駕鐵劍門。」

「素無交情,不去。」

笑臉婆婆往前逼近,梟笑道:「女娃兒,你可是一位絕世美人啊!老身愛煞,當我徒弟如何?當我徒弟就沒人敢欺負你了。」

「別過來,再過來,我可不客氣了。」

浣花素知笑臉婆婆喜怒無常,殺人在談笑間,若以自己功力,萬萬不是對手,話雖強硬,一顆心卻亂如麻。

常子開又道:「浣花姑娘,本門絕無惡意,還請姑娘賞光。」

笑臉婆婆道:「美姑娘你答不答應?」

「不答應。」

「好!不答應,用捉的!」話未完,她已騰身出手,直罩浣花,其勢快逾電閃,令人眼花。

「佳酒快躲。」

「哇!放開我!放開我!浣花姊快救我啊!」

佳酒不懂武功,哪能逃過笑臉婆婆手掌,登時被抓個正著,掙扎不已。

浣花見狀,於心不忍,嘆口氣,自己打不過人家,只得先答應要求,再伺機行動。

她道:「笑臉婆婆你放開她,我跟你去。」

笑臉婆婆往浣花看去,問:「你當真答應了?」

浣花點頭。

「去吧!」她倒也乾脆,已將佳酒放開。

佳酒立時沖往浣花,悲泣不已。

「走吧!」

笑臉婆婆在催人,

「浣花姊你要去哪裡?」佳酒關心道。

浣花抹去她的淚痕,笑道:「我去鐵劍門,你好好在此等李大哥回來,別擔心,他們不敢對我怎樣。」

「他們真的不會害你?」

常子開笑道:「小姑娘你放心,我們是想請浣姑娘去替一位受傷的人看病,不久就可以回來的。」

浣花也不顧佳酒擔心,笑道:「佳酒,那位大叔沒說錯,你不必擔心,好好在此等李大哥他們,或者託人捎信去霸王莊,說我去了鐵劍門,知道嗎?」

笑臉婆婆架走了浣花,偌大一雙船,只留下佳酒一人,驚懼之心油然而生。此種如置身幽冥鬼域之沉寂世界,本就能令人不寒而慄,似乎隨時都會出現魑魅茸茸之鬼手,毫不費力地就能將人給勒殺。

驚懼之下,她已將所有燭火點燃,想亮了點也能祛除一些鬼氣。

她在想浣花被人架走,又會如何呢?

她在想李大哥怎麼還不回來呢?

她在想……

她的李大哥在哪?

在山神廟裡。

黝黑火堆,烘著兩人臉頰,啃著野味,喝著美酒,有說有笑,其樂融融。

「呵呵!」路掛斗甩掉手中骨頭,笑道:「公西鐵劍想必凍死在峰頂上吧?」

「差不多。」小小君打趣回答。

路掛斗又問:「如此放過他們不成?」

「你有何高見?」

「扯後腿。」路掛斗說:「趁他們還沒回到金槍堡之際,來個下馬威。」

小小君搖頭:「算了,如果他當真在巫山布局,想必好手都調走,找人家小嘍羅出氣,不怎麼好吧?」

「那……換我們在山下埋伏,來個守株待兔怎麼樣?」

小小君在思考。

路掛斗灌口酒,笑道:「有什麼好考慮,反正本和尚又不住廟,逃了就逃了,他們還不是只有乾瞪眼的份?」

霎時小小君臉色驟變,捏在手中的烤肉腿骨亦「叭」然碎裂。

「李歪歪……」路掛斗亦感驚訝。

小小君立時定過神,苦笑道:「我們沒有廟,但有船。」

「浣花?」

「快走!」

兩人來不及將野味吃完,已如急瘋的歸鳥,直竄冥幽夜空,急奔南方。

浣花呢?她很平安,當然她也已想到這是怎麼回事——

挾持自己,以引誘小小君上鉤。

可是事情有了變化。

點著拐杖之趙瞎子已出現在夢斷崖。

公西鐵劍對他的來到,感到不解和不安。

不解,是因為計劃並非如此。

不安,是因為他本就對瞎子有種莫測之懼意。

「趙兄……」公西鐵劍拱手想先打招呼。

趙瞎子沒表情,白眼一翻,射出駭然青光,冷森森道:「你擄了浣花姑娘?」

「是的。」

「放開她!」

趙瞎子此舉太令人感到意外。

公西鐵劍更是意外。

「趙兄,這……」

「放開她——」

趙瞎子語音更冰,大有不惜一切之態。

「趙兄,她是容浣花,不是別人,你……」公西鐵劍深怕弄錯,再次強調說明。

「我知道。」

「那……你還要我放開她?」

「不錯。」趙瞎子冷森森道:「天下你只有一人不能擄,那個人就是她。」

公西鐵劍老臉連變數變,突如其來之事,使他窮於應付。

「嘿嘿……」

一陣冷笑,暗處又走出一位白髮老嫗,正是笑臉婆婆,她冷笑道:「喂!瞎子,人是我捉回來的,只你一句話就得放人,你算什麼東西?」

趙瞎子冷道:「陰花白,識相點,給我滾,惹我生氣,對你一點好處也沒有。」

笑臉婆婆霎時愣住,她之所以會愣住,是因為趙瞎子叫出她的姓名,須知她橫行江湖數十年,早在四十年前已不用真名,天下知道「陰花白」三字者,少之又少,沒想到趙瞎子卻一口叫出來,這太使他驚愕了。

「你知道老身名字?」

趙瞎子冷笑:「我不但知道你名字,我還知道『七巧奪魂針』有一百三十六支,其中五十六支淬有劇毒,我還知道它的剋星是什麼。」

「是什麼?」

「寒露彎月雪。」

「你……」

趙瞎子不屑道:「我還知道你為何躲藏十七年未敢露面,怎麼?要我說出來?」

笑臉婆婆有些老羞成怒,冷森森道:「我倒想看看你逃得了,逃不了我的奪魂針。」

「你不妨試試。」

趙瞎子仍如往昔,沉靜而帶有森森逼人寒氣,此次他連盒子都不抓,一副本未將對方放在眼裡之態。

而笑臉婆婆先前已受趙瞎子點破自己心中秘密之影響,現在又見他不屑自己之神情,猜忌之心猶然而生。

一有猜忌,銳氣也跟著消失,皺皺眉頭,問:「你盒裡裝的可是『寒露彎月雪』?」

趙瞎子冷笑,沒有回答。

笑臉婆婆感覺一股壓力直逼心坎,實在已失去制勝之信心。

公西鐵劍見狀,噓了一口氣,他知道打不起來了,但須製造一個台階讓笑臉婆婆下台。

他乾笑道:「兩位請息怒,都是在下不好,出此下策,害得兩位意見不合,然而敵人未除,若亂了陣角,實屬不妥,還請兩位看在在下薄面,暫且罷手可好?」

笑臉婆婆鄙夷冷笑數聲,道:「請我擄人的是你,請我助拳的也是你,老身講的是信用,拿人錢財與人消災,既然你要放人,老身也不便干涉,不過你下次最好弄清楚再來,免得老身看不慣!」

睚眥瞪向趙瞎子:「便宜你了!」

很不甘心地再白一眼,方自閃入暗處。

趙瞎子城府之深,不在話下,冷冷一笑,轉向公西鐵劍:「放開她。」

公西鐵劍乾乾一笑:「既然趙兄堅持,在下也不便使兄為難,只是……」

「只是什麼?」

「只是如此一來,小小君又如何能上鉤?」

「計謀是人想出來的,只要你們不打浣花姑娘主意,我一概不管,快放人吧!」

「在下立刻去放!」

公西鐵劍微微拱手,已折入洞穴,不久已領著浣花出來。

浣花見著人人談影色變之趙瞎子,她也冷不防地打了個寒噤,尤其見著他那沒有黑眼球之眼睛,更使她渾身起雞皮疙瘩,直打冷顫。

可是難得一笑的趙瞎子現在卻笑了。

他的笑,有些僵硬,但卻不難看。

「姑娘你可以走了。」

聲音也很祥和,使人不敢想像,平時冰冷似霜的趙瞎子,也能說出這番柔和音調?

「你就是人稱的趙瞎子?」浣花問。

趙瞎子頷首輕笑。

「你要放我走?」

「不是放你,而是他們根本不該為難你。不是『放』而是『請』。」

浣花被他弄得滿頭霧水,然而一想起佳酒和小小君,也無心情再耽擱,抿抿嘴:「那……我走了……」

「請便。」趙瞎子笑道:「一路上絕對沒人敢向你出手。」

浣花遲疑一陣,已慢慢退開,美目仍不信地盯著趙瞎子和公西鐵劍,直到退至自己以為安全時,方才轉身疾奔下山。

浣花已走,趙瞎子失神愣然呆立頗久,悠然長嘆,也點出拐杖,慢步往山下走去。

「趙兄……」

公西鐵劍追前幾步,似有事要說,但又不知如何出口。

「一切仍照計劃,至於引小小君一事,你另想辦法。」

這是趙瞎子最後留下的一句話。

「好好的事被他弄垮,他卻悠然來去,像在遊山玩水?」

笑臉婆婆已不滿地說。

公西鐵劍苦笑著。

柳陰直也走出來,他也在笑,但他的笑乃是爽朗的笑。

他道:「其實現在放人也無傷全局。」

公西鐵劍奇道:「柳兄你可有高見?」

柳陰直道:「攔住容浣花。」

「這……你不怕趙瞎子……」

「這有何不可?」柳陰直道:「我們只是攔人,卻不逮人,也談不上為難她,趙瞎子亦莫可奈何,說不定還會贊同。」

公西鐵劍不懂:「願聞其詳。」

柳陰直笑道:

「我們故意攔住容浣花,或者製造假象,使她產生錯覺而到處打轉,這不就耽擱了她與小小君碰面之機會?」

「很好!」公西鐵劍豁然知曉,不時點頭讚許:「果然是妙計。」

「如此一來,何患小小君不上鉤?」

「哈哈……」

「李大哥……浣花姊她……嗚……」

佳酒終於見著小小君,徹底未眠的她,已驚惶地撲向小小君,痛哭失聲。

小小君和路掛斗知道慢了一步,人已被擄走,兩人相視苦笑不已。

小小君撫著佳酒秀髮,安慰道:「佳酒別難過,一切都已過去了。」

佳酒仍在抽搐,但已平靜許多。

路掛斗搓著鼻尖,十分不是味道,怒道:「媽的,公西鐵劍這個老混蛋,我要剝了他的皮。」

小小君問:「佳酒,浣花被誰帶走你知道嗎?」

他想印證一下,看是否真是鐵劍門擄走。

「是被一位好醜又……又在笑的老婆婆抓走的。」

「笑臉婆婆?!」路掛斗驚訝地問。

小小君點頭,又問:「她有留下話嗎?」

佳酒撫去淚痕,哽咽道:

「浣花姊她說要去鐵劍門替人看病,馬上就可以回來,但我知道那些壞人一定不會放浣花姊回來的,李大哥你要救救浣花姊。」

她急切地拉著小小君衣袖,話至傷心處,眼淚又不自禁地滾下來。

小小君拭去她淚痕,安慰道:

「你放心,我會將浣花救出來。」

事不宜遲,心頭一閃,他已有個決定,轉向路掛斗:

「君回你去將浣花所配之解毒丹帶在身上,還有『蛟筋銀絲甲』也穿上。」

「你不穿?」

「我自有方法。」

路掛斗也不多言,馬上奔向艙底拿東西。

小小君祥和一笑,輕撫佳酒肩頭:

「佳酒你還是留在船上,他們已將浣花帶走,決不會再為難你。明日未時若我們還沒回來,而浣花又無消息,你就將艙后那隻小雀給放了,到時孟伯伯自然會來找你,你再將一切告訴他,知道嗎?」

佳酒微微點頭,黯然道:「你們一定要回來哦!」

小小君笑道:「一定。」

此時路掛斗已抓著「蛟筋銀絲甲」和一小白玉瓷瓶,急促道:

「找齊了。」

「那……我們快走。」

再次親切而深情地撫著佳酒,笑道:「我們馬上就能回來,別為我們擔心。」

佳酒含淚點頭。

路掛斗亦拍拍佳酒肩頭,反手解下腰間葫蘆——

救人是不能喝酒的。

小小君和路掛斗已騰身上岸,已走遠。

佳酒在招手,卻無人看見。

只有小白雀似乎知道不幸將會發生,啁啾悲叫,急躁亂竄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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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小小列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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