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你終於還是來了。」
公西鐵劍並未感到多大喜悅,畢竟他吃過小小君的虧不在少數。
既來之,則安之,小小君啞然一笑:「沒想到門主還是位守信人,在下讓門主人久等,實是抱歉。」
「哪裡,應該的。」公西鐵劍乾笑:「此事如不給少俠一個交代,老夫寢食難安。」
他所說之事乃指約小小君到此談論「九幽真經」一事。
小小君淡然一笑,問:「聽說門主不但約了在下,還約了再下密友,可有此事?」
「可惜!」公西鐵劍嘆道:「令友已先走一步,少俠可能無法與她謀面了。」
「老匹夫你——」
路掛斗以為浣花遭了毒手,恨上心頭,已然想騰身搏命。
「路大俠請息怒——」
公西鐵劍急忙揮手阻止他,急道:「浣花姑娘已安然離開此地。」
「你胡扯!」
「老夫無此必要。」
小小君沉聲道:「你如何證明此事?」
「你要老夫如何證明?」。
路掛斗怒道:「摘下腦袋來證明。」
公西鐵劍冷笑:「閣下未免強人所難吧?」
他口氣已轉硬。
小小君也不能確定他是否在說謊,冷道:「我倒想聽聽你是如何放了她?」
公西鐵劍嘆道:「說出來也許你也不信,是趙瞎子要我放人。」
「趙瞎子?!」
小小君和路掛斗愕然脫口叫出。
公西鐵劍笑得很無奈:「不錯,正是他。」
「你騙鬼!誰都知道那瞎子是和你一夥的。」
「所以老夫才會百思不解。」
小小君心想公西鐵劍若要騙人,沒有必要編出如此差的謊言,深深注視公西鐵劍,想從他眼神中看出真偽。
公西鐵劍啞然直笑:「老夫說的句句實話。」
「我相信你。」小小君回答。
公西鐵劍滿意一笑:「小小君不愧是小小君,能有如此準確的判斷力,老夫佩服不已。」
「我還有更準確之判斷。」
「願聞其詳!」
「逮著你,一切都解決了——」
大喝出口,小小君已疾如閃電,當空往他抓去。
他果然有先見之明。
公西鐵劍霎時呆愣,他實在沒想到小小君會說打就打,突然發難,迫得他手足無措,眼見就要被抓著。
驀地,有人大喊——
「門主快退——」
不見人影,卻見十數道細如牛毛之銀光朝小小君射來,正是「七巧奪魂針」。
「李歪歪小心——」
路掛斗立時騰空打出兩顆碎石朝暗處射去,人也射向公西鐵劍。
小小君眼看就要得手,沒想到卻被奪魂針狙擊,他素知此針之厲害也不敢硬碰,只得猛吸真氣拔高兩尺躲過暗器,縱身掠向逃走之公西鐵劍。
公西鐵劍得到援手,也利用間隙竄向一黝黑洞中。
小小君緊跟其後,直掠而進,路掛斗亦不落人後,急竄而入。
倏地——
黑洞中已現淡紅霧狀銀光。
「水晶變?!快退——」
小小君霎時察覺,不敢怠慢,劈出一掌於石壁,借著反彈之力托著路掛斗猛然倒射洞外。
「嘿嘿……你們死定了!」
在洞外之笑臉婆婆已拿著奪魂針匣對準兩人直射數十支,咻咻之聲遠比連珠炮爆炸時還急。
小小君無奈之餘只得使出「千斤墜」,垂直降落於地,一掌劈向洞口碎石,藉以擋掉部份暗器,急道:「醉魚快縮頭轉背!」
路掛斗頓時縮成如蝦球般,以背面擋住襲來暗器。
哧然一聲,暗器已飛掠而過。
「快走——」
小小君拉著路掛斗,已使出「天人十八閃」之絕世輕功,幻出十尊人影,叭叭然已射向山下,逃之夭夭。
笑臉婆婆哪想得到自己一向視為無敵天下之「七巧奪魂針」打在他們身上,一點效果也沒有,正詫異之時,眼睛一花,早已不見小小君身形,她還以為遇上了幽靈,不信地往洞口慢慢搜去。
可惜洞內走出來的是公西鐵劍,他嘆道:「沒想到小小君功力如此之高,尤其輕功造詣實是無敵於天下。」
笑臉婆婆這才明白小小君已逃走,雖然有點臉紅,但她那比牛皮還厚還皺之臉皮也透不出什麼光彩來,倒也將她掩飾得不露痕迹。
她冷笑道:「可惜他還是逃不掉。」
「希望如此。」公西鐵劍有感而發。
從洞中又走出一人,此人六旬白髮,留一綹山羊鬍,瘦干如骷髏。桀桀怪笑,陰惻惻道:「中了我的『冰魄凝血散』不出三個時辰,他就得受盡冰毒之苦,十二個時辰之後,凍結心脈而死。」
公西鐵劍淡淡一笑:「『冰魔叟』,希望你的葯能奏效,我們快追吧!」
三人聯袂,直往山下掠去。
行不及五里,路掛斗已感不適,全身直覺得冰冷難挨,臉色亦漸漸轉白。
小小君大概功力較深,是以並無感到異樣,他急道:「掛斗你中了毒?」
路掛斗苦笑,輕輕頷首:「可能是吧!」
「快服下解毒丹!」
小小君即時倒出兩顆丹藥讓服下,自己也服了兩顆,又問:「你覺得如何?」
「渾身冰冷難捱。」
路掛斗已開始打冷顫。
此時小小君亦感到一絲寒意從背心升了起來,暗道一聲「苦也」,時下兩面受敵,也許圍在山下的人手更是厲害,自己兩人全中了毒,想闖,可有點力不從心。
當機立斷,他道:「掛斗,我們先找個隱密地方,逼出寒毒再說。」
不等路掛斗回答,他已拉著路掛斗,朝山陰奔去。
約過盞茶功夫,他自己亦感到冰寒難捱,也奔不出多遠路程,天又快亮,只得就近找一山洞,潛身入內。
還好,山洞十分隱密,不容易被發現,而且裡邊又有分歧,宛若蜂巢,就是被找著,一時也難以發現他們藏身之處。
小小君無暇再考慮走向何方始安全,朝著較深處走去,又拐向左側,已找到理想地方,輕聲道:「這裡大概可以躲一陣子,你快坐下,我替你逼毒。」
小小君忍著毒氣蝕心之苦,當下運起真氣,右手食指直抵路掛斗「命門」要穴,助他逼毒。
雖然浣花所配解毒丹十分有效,但他們所中之毒.似乎是從全身毛孔鑽入,如此一來,毒性一發已從四面八方逼向心脈,而解藥卻仍未化開,一時之間無法貫疏全身,自然無法立時奏效。
經過盞茶功夫,路掛斗得到外力相助,解藥藥力已化開,寒毒立時去了大半,臉色亦轉紅潤。
然而小小君本已中毒,再加上真氣貫輸體外過多,根本無力推化本身解藥,病情愈是嚴重,他只希望路掛斗趕快復原。
時間一分一秒不停流逝……
公西鐵劍和山下之柳陰直已碰頭。
他們當然發現小小君已失蹤。
公西鐵劍問:「柳兄當真未見著小小君蹤跡?」
柳陰直很有自信回答:「不但此地未發現,我保證他處亦未發現,如若發現小小君,他們自會放出聯絡信號。」
笑臉婆婆問:「那他會憑空失蹤不成?」
柳陰直反問:「你們那邊狀況如何?」
公西鐵劍大略說一遍。
柳陰直問冰魔叟:「你下的毒可有效?發作時間又要多久?」
冰魔叟自通道:「絕對有效,只要沾上肌膚就能滲入體內,不出半刻鐘毒性即發。」
柳陰直又問;「你確信他中了毒?」
冰魔叟聞言卻在笑:「這可要多謝那位叫路掛斗的,他所說的下毒方法果然獨一無二,老夫將毒藥撤在含露之枝葉上,也撒在小徑,整個夢斷崖也撒了,他若不中毒,除非是用飛吧?」
柳陰直點頭沉吟:「這麼說……他們應該中了毒,而且毒性已發。」
公西鐵劍問:「柳兄認為他們倆是躲在某處,運功逼毒?」
「有此可能。」柳陰直回答。
冰魔叟笑道:「老夫毒藥豈是常人所能逼得出的?」
柳陰直瞥他一眼:「小小君不是常人,你有把握他逼不出來?」
冰魔叟霎時無言以對,他本就無把握,他只能幹笑幾聲:「就是逼得出來,也得花費不少時間。」
公西鐵劍一心想制小小君於死地,也不願浪費時間,忙道:
「咱們分頭去找,有狀況隨時聯絡,無狀況再過兩個對時,原地碰面,如何?」
柳陰直道:「找是一定要找,但我以為不分開較為妥善,省得被小小君個別擊破。」
公西鐵劍考慮一會兒,點頭:「好吧,還是維持現狀,柳兄你困守山下,我和兩位前輩再入山區搜尋。」
時間一閃,又已過了兩個時辰,天已大亮,然而整座山卻被濃霧所罩,五尺之外根本無法看清地形,何況人影?
公西鐵劍道:「照此下去也不是辦法,兩位前輩可有其他搜索之方法?」
冰魔叟道:「有是有,不過時辰未到。」
「時辰未到?」公西鐵劍不解,問:「前輩所言何意?」
冰魔叟笑道:「其實也無啥,只是老夫所用之『冰魄凝血散』在十二個時辰之內無色無味,但在十二個時辰過後,就會將所沾上之枝葉,泥土,甚至於石塊腐蝕,而產生淡淡白色粉狀物,屆時就能循跡而找到他們。」
公西鐵劍盤算一下,問:「現在還差多少個時辰?」
「葯是在昨天酉時所下,可能到傍晚時分方有結果。」
「也只好如此,咱們邊走邊找,再不濟也有個跡象可尋了。」
路掛斗已然寒毒盡去,身軀爽然多了。
然而小小君卻渾身冷如冰,臉色更白如雪,不停打著冷顫。
此時路掛斗方自發現小小君也已中了毒,心急如焚:「李歪歪你……唉!真是,快換我來幫你!」
小小君迸出笑意道:「不必,你快些調氣,等一下還得戰……」
「不管這麼多了!」
路掛斗不再多言,立時替小小君逼毒,然而臉色蒼白的小小君本已中毒,再加上真氣耗損過巨,只存心脈仍有一口元氣外,其他全是冰寒凍人,若非解藥護住心脈,他早就該絕命於此,現在雖有路掛斗幫忙,但他功力畢竟有限,是以祛毒工作進展甚為緩慢。
眼看已將近黃昏,小小君也只不過恢復重要脈絡,四肢仍然冰冷難挨。
驀然之間,路掛斗已感到有了動靜。
「李歪歪你覺得如何?」路掛斗細聲問。
「差一點。」小小君苦笑:「不過勉強可以支持一陣。」
「先將毒逼出再說。」
路掛斗又要運功逼毒,他只擔心小小君傷勢未復,對於敵人入侵,他可不在乎。
小小君搖頭:「敵已侵入,來不及了,我先將寒毒逼於左手,再點穴道,想必不礙事。」
「這……」
此時腳步聲又近了許多。
小小君不再多言,立時運功將體內餘毒逼於左臂,並封了「曲池」和「左肩井」兩穴,如此一來等於廢了一條左臂。
「有三人……」他輕聲說。
路掛斗沒回答,反問:「你真的沒關係?」
小小君揮揮右手,笑道:「不礙事。」
路掛斗猶豫一陣,也只好相信他,說:「等一下我來。」
「不。」小小君說:「一起上,不管來人,先撲殺最前一位。」
路掛斗盯著他,終於無奈點頭。
兩人立時屏氣凝神,準備突襲。
「他們可躲在此?」公西鐵劍問。
冰魔叟抓起地上泥土,甚有把握說:「錯不了,就在此洞中。」
笑臉婆婆四處尋去,抱怨道:「此洞有若蜂巢,少說也有十幾二十處,怎麼找?說不定他們已躲在暗處,準備暗算我們?」
冰魔叟道:「看足跡,他們該在裡邊第五處山洞中。」
笑臉婆婆冷道:「那傢伙詐得很,我看你還是謹慎點好。」
公西鐵劍沉吟道:「不如先喊話,騙他們答腔,再作決策。」
「李小小出來吧!你們已被包圍了……」
「……你已走頭無路,只要你退出武林,我們不會為難你……」
「你若再不出來,我們要用火攻了……」
「……再給你們三分鐘時間……」
音如洪鐘,回蕩不絕,震得整個洞穴嗡嗡作響。
足足喊了半刻鐘,可惜最後一道迴音消失無跡,小小君仍是不理不睬。
「他們真在洞中?」笑臉婆婆見久呼不出,已起了狐疑。
冰魔叟現在也不敢肯定了:「也許此洞另有其他出口,他們從另一邊溜了。」
公西鐵劍沉思半晌:「也只有慢慢搜尋,咱們背靠背,嚴防四周,謹慎往前搜。」
三人立時成「品」字型一步步往深處逼進,個個功運十成,深怕遭受偷襲。
最前端正好是冰魔叟,他成了小小君撲擊之目標。
小小君也繃緊全身肌肉,務必一擊奏效,否則後果堪慮。左手雖不能動彈,功力有所損失,但他仍盡量使自己功力發展到極限。
路掛斗更不必說,他不但想好如何撲敵,還想好必要時如何替小小君解危。
情勢已逐漸升高。
……十步……八步……五步……三步……
驀地小小君大喝出口,身如電閃,撲向冰魔叟右側,他還未忘記引開笑臉婆婆「七巧奪魂針」,順道打出一石塊直射笑臉婆婆眼前洞壁。
路掛斗亦不落後,雙掌盡出,務必擊倒對方而後甘心。
「小心!」,「快閃!」,「注意——」
一連串急切驚吼中夾著砰然巨響,以及哀嗥聲。
小小君已一掌擊中冰魔叟胸口,將他震飛,路掛斗更不客氣卸下他一隻右臂。
笑臉婆婆果然上了小小君大當,奪魂針全射向面前洞口,但她立時察覺上當,又覺勁風已擊來,只得往地上滾去,朝著來人,又是一蓬毒針。
公西鐵劍則趁此一掌擊向小小君左臂。
形勢發展之快,匪夷所思,就此一照面,路掛斗又已陷入重重毒針之中。
「掛斗快退!」
小小君來不及閃避公西鐵劍那一掌,已急著發掌想推開路掛斗,砰然一聲,小小君接了一掌,借著公西鐵劍掌勁,直射路掛斗。
兩人一撞一跌,毒針咻然已穿入石壁。
「他媽的!」路掛斗怒氣難消,猛然用勁,一拳擊向笑臉婆婆小腹。
「掛斗——快走!」
小小君不但受了掌傷,剛才和毒針照面,他豈能在受傷之下,安然無恙地躲過天下十大暗器之一的「七巧奪魂針」?砰然又是一響,笑臉婆婆終究不敵兩人聯手,被打得人仰馬翻,口吐鮮血。
「走——」
小小君拉著路掛斗,已然逃出洞穴,直竄濃密樹林中。
公西鐵劍本想追逐,但想到憑一己之力,恐怕非對方敵手,只好放棄追逐,反身檢視冰魔叟,見他右臂已斷,人已昏迷不醒,只得點其穴道,替他止血,當下又怕小小君他們逃匿無蹤,顧不得挽扶冰魔叟,轉向笑臉婆婆,見她已站起來,立時關心道:「前輩傷得如何?」
她抹掉嘴角血痕,恨道:「老娘非剝了他的皮不可!」
「那……」
笑臉婆婆截口道:「別理冰魔叟,快追——」
她比公西鐵劍還急,已追出洞外。
公西鐵劍再次瞥向冰魔叟,長嘆一聲,也騰身追掠而下。
天已黃昏,濃霧將退,但除了淡淡霞光將逝於天際外,一片黝黑。
小小君和路掛斗直往山下瀉去,想突圍。
「媽的!這是被追得最慘的一次。」
路掛斗邊跑邊自我解嘲地說。
小小君一隻左臂如萬蟻啃蝕,疼痛難挨,頭上豆大汗珠涔涔而下,幸好是夜晚,否則必然會被路掛斗發現,為了不使他耽心,小小君也勉強笑道:「凡事都有第一次,可惜是被追而不是追人。」
「也罷,哪天找個人來追追,省得遺憾終身。」
「你傷得如何?」小小君關心地問。
路掛斗沒回答,反問:「我正想問你,怎麼樣,還挨得過去?」
「還可以。」
倏地小小君拉住路掛斗,腳步也放慢下來,低聲道:「有人。」
兩人潛伏暗處。
路掛斗數數,道:「十二名。」
小小君點頭。
「沖?」
考慮一陣,小小君點頭:「你左邊,我右邊。」
主意已定,兩人暗數三下,已騰身如惡虎般撲向敵人。
「有敵人——快放信號。」
銀光一閃,一顆信號彈夾著鬼嚎般之尖叫聲已沖向空中。
信號是放出去了,但人手卻損失大半。
「快掀開盒子——」
「不好!水晶變?!快退——」
小小君乍見紅光,已猛推路掛斗,無暇再戰,急往林中退去。
路掛斗苦笑道:「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公西鐵劍非得要我們死而後始甘心。」
小小君亦苦笑:「我看想要我們死的不只是公西鐵劍,趙瞎子也算得上是主角。」
「你是指剛才那水晶變?」
「在夢斷崖我們也碰過一次,十分棘手。」小小君道:「一被照著,就得瞎眼,不得不小心。」
「現在如何?他們已圍上來了。」
小小君沉思,不久道:「試試金蟬脫殼。」
「你的身材?……」
「縮了點,在夜晚,一時之間也不會被發現。」
「好吧!」
兩人又折回,想逮人以更換衣服。
很快的,他倆已碰上一班約六七人往他倆搜索而來。
「趙三?……啊!敵人在這裡……」
兩人剛點倒一個,誰知另一名黑衣人已發現同伴出事,急忙回頭一看,卻發現小小君,正想大叫,已被小小君凌空戳中穴道。
可是此舉已驚動所有人,他們各自大喝出口,立時欺身而上,想困住小小君。
「他媽的!倒楣!」
他納悶道;「怎麼會出紕漏?」
小小君苦笑地拿起一條繩索,道:「毛病出在此,他們用繩索相互纏著,牽一髮而動全身。」
「他媽的,真痛!」
兩人相視苦笑,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驟然有笑聲傳來——
「哈哈……小小君果然不同凡響,老夫佩服之至!哈哈……」
從黑暗中已走出來數十位黑衣人,領頭者正是柳陰直。
「掌火把!」
小小君並不認識他,習慣一笑,道:「多謝,否則我還看不清你是何人呢?」
柳陰直也出和藹笑容,道:「李少俠這趟路辛苦了。」往小小君左手看去:「喔!敢情少俠還負了傷?罪過,罪過!」
路掛斗瞪著他,叫道:「喂老頭子,你少盡說些風涼話,你又是哪條道上的?」
柳陰直輕笑:「老夫姓柳名陰直想瞻仰一番名聞天下的小小君生得是何模樣?」
「你見著了,失望吧?」
小小君已慢步向他行去。
「不失望,一點都不失望。」柳陰直往後退,奸笑道:「少俠請留步。」
小小君往路掛斗看去,憑兩人多年默契,路掛斗已知道小小君用意。
柳陰直似乎也感覺到小小君用意,陰沉一笑:「我這八十五名好手,每人都配有強力霹靂彈,李少俠有意一試?」
小小君聞言,心頭直叫苦,但卻裝做若無其事,笑道:「霹靂彈?我也有。」從口袋掏出三顆眼珠般大小黑色彈丸:「我這可是四川唐門正宗的『破天沉』,你們是否想試試看?」
一聽到「破天沉」,柳陰直臉色也微微一變,他變,他部下當然也變。
柳陰直笑道:「咱們談個生意如何?」
「說說看。」小小君回答。
「只要你我合夥,老夫保你不死。」
「合夥做什麼事?」
「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這條件滿不錯。」小小君耍著手上彈丸,驀地不知怎麼,「哇」然一聲輕叫——
彈丸從他手中掉了一顆。
霎時眾人往四外閃避。
豈知彈丸仍完好如初,沒爆炸。
小小君苦笑不已,露出了狐狸尾巴,假不了了。
路掛斗也在笑,笑他有夠「笨」,在節骨眼裡也不小心些。
柳陰直奸笑道:「原來少俠手中的只不過是顆鐵珠子?」
小小君無奈,不停將三顆鐵珠去丟向地面又吸回手中:「想不到『破天沉』如此難引爆。」
突地他將鐵珠打向一名黑衣人,竟然「轟」一聲巨響,炸得數名黑衣人肢離肉碎,含蓋甚廣,有的亦受到波及,悲嚎不已。
這一響已震住在場所有的人,包括路掛斗在內。
「怎麼樣?」李小小輕笑道:「還管用吧?」
柳陰直老臉泛白,驚愕道:「小小君你……」
「我怎麼樣?」
小小君往前逼進,雖然目光盯著柳陰直,但卻在找尋某種有利地形。
終於他停在一棵數丈高,五人合抱粗之古松下,沒人知道他在弄何玄虛。
柳陰直大喝:「李小小你再走過來,休怪我來個玉石俱焚。」
「是嗎?」
嗎字未出口,小小君已突然發難,甩出一顆鐵珠直取柳陰直,自己卻沒欺身往前。
柳陰直大駭,疾往後射去,吼道:「快扔炸藥!」
眾人見小小君未移動身形,立時投出霹靂彈,人也伏身於地。
「快走——」
小小君拉著路掛斗,不往四面逃竄,卻掠向十餘丈高之古松。
「轟」然巨響,震耳欲聾,碎片紛飛,爆炸的不是小小君那顆鐵珠,而是眾人所扔之霹靂彈。
人沒炸著,倒把那棵千年大古松給連根炸斷。
「啊——快閃開——」
一陣大亂,哀鴻遍野,至少有一半黑衣人未逃開而被古松壓個正著。
小小君本在樹頂,隨著古松下降,很快逃過敵人重圍,疾往山下奔去,憑他機智,果然又逃過一次劫難。
柳陰直又佩服又怨恨。
佩服小小君總是能出奇制勝。
怨恨小小君使自己臉上無光,而且還損兵折將達一半以上。
如此敵人,實叫人寢食難安。
一想至此,他也顧不得傷殘多重,又率領剩餘之人,疾追而下。
路掛斗感到很滿意,佩服而又笑罵:「媽的!你這招泰山壓頂,真絕。」
小小君已傷得十分沉重,十分難挨,他只想趕快逃離巫山。
忍住疼痛,輕聲道:「走吧!別停留。」
雖仍往前行,但步伐已慢得多。
路掛斗仍沉醉剛才那一幕,是以並不注意小小君已有了變化,邊行邊問:「你真有『破天沉』?」
「沒有,那是我臨時用銀子搓成再沾上藥丸染成的。」
「那……你擲時怎麼會爆炸?」
「這多虧柳陰直告訴我,說他部下都有炸藥,須知炸藥藏身都得特別小心,是以有人專用一種袋子來裝炸藥,我一看他們腰際有個小袋子,又是鼓鼓地,想必就是炸藥,遂把銀彈往他小袋子打,如此就爆炸了。」
在短短時間之內,就要及時想到應付對方炸藥,進而想到搓銀子成彈丸,且洞悉對方炸藥藏於何處,又引爆製造假像,再壓迫對方心理,再想到以大樹壓敵……
此種種措施,又豈是常人所想得出的?
柳陰直實在栽得心服口服,無話可說。
「趙瞎子?!」
小小君已發現趙瞎子坐陣于山下。
路掛斗不解地問:「奇怪,趙瞎子怎麼會趕在我們前頭?」
他是想到山上所碰兩次「水晶變」的銀光,是以有此一問。
小小君苦笑:「可能他根本未上過山。」
「那我們所碰之淡紅色銀光又是怎麼回事?」
「也許那是假的。」
「假的?!」
小小君點頭苦笑:「當時情急來不及想,現在一想,那銀光也不只對我們照,公西鐵劍他敢開這種玩笑?可見先前全是假的。」
路掛斗恨道:「媽的!,這些人不得好死。」
小小君實在忍不住傷勢,微微呻吟,右手往左手摸去,已凍如冰柱,硬得很。
路掛斗急道:「怎麼樣?」急忙摸著他左手,驚道:「好冰,快解開穴道,我幫你逼毒。」
小小君咬牙吸口氣道:「衝過這關再說,你替我尋視四周,找一處較容易脫逃之路線。」
路掛斗微微遲疑,已往四處尋去。
「左邊是一片松林,松林後有凸山……不怎麼便利……左前方是雜草,分佈甚廣,逃是容易逃,不過也容易被追著……中間坐著這可惡的瞎子……右前方……是上山之小徑……也……」
霎時他噎住聲音,驚訝地又往右前方小徑搜去,脫口驚叫:
「袁小鳳?!」
「袁小鳳?!」小小君聞言亦愕愣不已,撐著身軀往右前方搜去。
只見一白衣纖弱女子踽踽而行,行色匆匆但卻走得甚慢,甚為艱苦,不時倚著徑旁樹木而行——
她不是袁小鳳是誰?
小小君替她捏把冷汗:「她怎麼會來此呢?」
路掛斗自嘲道:「是想救我們?還是害我們?」
小小君若有所覺,急道:「糟了,我們快攔住小鳳!」
說著就要往前沖。
可是竟然有人比他快。
只見右邊林中閃出一條人影,此人身形動作莫不與小小君十分類似。
那人竄至離袁小鳳不遠處,已然摔跤,猛一呻吟,爬起來又跌撞奔向趙瞎子左側草坡。
此時袁小風乍然看見小小君身形,以為他就是真的小小君,又見他跌撞不已,必是受了重傷,心一急已叫出口:「小小君?!不!你們不能傷害他!不能——不能——不能傷害他——」
聲音凄厲扣人,不知哪來力量,她已狂奔追向小小君。
「糟了!快追——」
躲在暗處之小小君只見袁小鳳已快撞上趙瞎子,顧不得傷勢沉重,猛往人群射去。
路掛斗亦感不妙,怒喝一聲,拼出所有力量,也追了出去。
眾人像急箭般朝趙瞎子射去。
趙瞎子已掀開那神秘盒子,透出層層帶紅霧之銀光已向四周射去。
小小君見已不能追及,無法之下,拼出最後一口真氣,使出「天人十八閃」之曠古絕學「啪啪……」一連幻出十八尊人影,似乎能追回飛逝流星一般,已然將袁小鳳托起,直往前再閃出七尊人形甫將飄落於地面。
哪知足未落地,暗處又閃出那要命之淡紅色銀光,直往小小君及袁小鳳眼眸射去。
「啊——我的眼睛——」
小小君一陣驚叫,顯然眼睛已受刺激,當下猛閉上眼睛,悲吼一聲道:「君回——快來——」
路掛斗如喪家之犬飛奔而至。
小小君急道:「你抱著小鳳快點離開,我將他們引走!」
「李歪歪你——」
「我沒關係——」
小小君眼角已滲出淚水,猛將袁小鳳送往路君回懷中,又吼道:「快走——」
他已縱往發光處,右手疾抓出「摘星手」,身形一落一起,草叢已傳出哀叫聲。
手中抓著一口盒子,他已直瀉而去。
「快追——」
趙瞎子似乎感覺到那口真盒子已被小小君奪走,緊張得吼了出來。公西鐵劍、柳陰直和笑臉婆婆身形並未停下來,此時全部追向小小君。
路掛斗愕然愣著,眼睛直往即將消失之小小君背影望去,不知該追還是不追。
如若他知道小小君眼睛已受傷,拼了老命他也會追下去,但小小君最後那句「我沒關係」,阻住了他。再看看懷中業已昏迷的袁小鳳,不禁嘆口長氣,遵照著小小君交待,抱著她已往小徑走去。
他也走了,走得甚是悲戚和不安。
小小君呢?
他深怕路掛斗為他拚命,憑著意念直瀉數十丈后已躲起來,讓路掛斗因見不著而死心地挽扶袁小鳳離去。
他在流淚。
他流淚時是如此之無助而需要安慰。
可惜強敵又已逼近。
勉強忍住眼淚,勉強壓抑內心悲痛,眼不能視,只得用聽覺來辨別敵蹤。他只能將盒子揣入懷中,空出右手以便對敵。
四面八方一片漆黑,他已不知身在何方,想逃都無從逃起。
驀地他感覺右方已有人逼得甚近,怒喝一聲,整個人已撲過去,功力盡展,他知道一擊不中,後果不是憑空所能想像的。
果然他一擊奏效,打的正是公西鐵劍。
「哇!」狂吐一口鮮血,公西鐵劍已連退帶滾摔出七尺余遠,受傷頗重。
「人在此,快過來——」
笑臉婆婆大喝出口,人已逼上來,手中一按,十數支奪魂針已罩向小小君全身。
小小君但覺急促勁風襲來,深知是要命的「七巧奪魂針」,也無法辨別方向,只有逆著笑臉婆婆之叫聲逃竄,甫自掠向左邊,已吃了數支奪魂針,痛得他眼淚直往下掉。
「哪裡逃!」
笑臉婆婆見狀更形得意,又欺身逼上,手中一按,再次射出奪魂針。
小小君但覺無法閃避,只得拼出真力,閃出七尊人形,方躲過毒針,可是他一移動身形,已不知四方地形為何,砰然巨響,整個人已撞上巨松,撞得他口吐鮮血,受傷非淺。
「還有老夫在此——」
柳陰直已偷偷潛進,一伸手又是致命一擊。
「哇——」
小小君已被拋向空中,跌落於丈余開外,差點昏死過去,衣衫儘是血跡。
「哈哈……」一陣冷笑,柳陰直已大搖大擺地走向他,奸笑道:「小小君你也該滿足了,數名絕頂高手已被你打得死傷慘重,我實在想不出天底下怎麼有你這麼一種人呢?真令我又愛又恨。」
小小君哪能回話?勉強翻動身軀,慢慢跪了起來,但只此輕微一動,口中又滲出血跡,痛得他又蜷伏於地。
公西鐵劍摟著肚子,一步步慢行過來,迸出殘酷冷笑:「小小君你認命吧!老夫實在有不得已的苦衷,還請多多原諒,嘿嘿……」
「老娘一針扎死他算了!」
笑臉婆婆本就在笑的嘴巴,此時裂得更大,配上尖黑排牙,說不出的猙獰恐怖。
小小君看不見,只能聽,他還不死心,還在掙扎,連跌數次,終於勉強爬向一棵枯樹,倚身而立,沉聲道:「別……過來!」
說話之際,他已掏出那口盒子,並已掀開盒蓋。淡紅如霧之銀光又如洪爐熱炭般閃著似紅且白之萬道光芒。
「水晶變?!快閃——」
公西鐵劍驚叫出口,已閉起眼睛往後退去。
柳陰直道:「笑臉婆婆你快射奪魂針,以結束他生命,省得夜長夢多。」
笑臉婆婆有些無奈道:「我的奪魂針射不了這麼遠,不管用了。」
「那……總不能如此耗著吧?」柳陰直問:「公西門主你可有方法?」
公西鐵劍沉思片刻,道:「他退去的方向,剛好臨長江之百丈斷崖,咱們先潛到盡頭,不動聲色,等到他退到崖邊,再一舉擊殺他。」
「可是……」柳陰直道,「如若這頭沒人,恐怕他會起疑。」
公西鐵劍點頭:「老夫留在此,不知兩位有何意見?老夫行動有所不便。」
他又補充道:「蹲伏暗處,再閉上眼睛,想必可避開水晶變之照射才對。」
他以受重傷為由而留下,再說明行動並不怎麼具有危險性之理由,是怕兩人誤會他想坐享其成。
柳陰直和笑臉婆婆並沒反對,他倆也盤算過危險性,最重要還是那盒子在吸引著他倆。
是以兩人已兜個大圈子,繞到小小君後頭,躲藏起來,準備伺機下手。
小小君仍在退,他將退到什麼地方,他都不曉得,乍然失明已使他痛不欲生,他沒想到未來,也沒想過現在和過去,心中一片空白,只有潛意識支配他往後退去。
終於他已退到崖邊。
驀然笑臉婆婆怒喝一聲,打出一幕奪魂針,直射小小君左側,人已飛掠而至,想奪那口盒子。
「別急,還有我!」
柳陰直也不落後,一掌擊向小小君心窩,一手抓向盒子。
他倆都勢在必得,當然功力盡展無遺。
可惜他們忽略了人體潛意識之本能,尤其小小君又是絕代高手。
突地只見小小君揮動右手,擊向柳陰直,來個硬碰硬,整個人也往前闖,恰巧避過奪魂針正鋒,但也被偏鋒射中左脅十數支。
兩人皆未料著小小君仍有力量反噬,心中大駭之餘,保命為重,也顧不得什麼水晶變,當下用盡全力猛往小小君擊去。
又是砰然巨響,小小君本已油盡之燈,哪堪再受此重擊?哇然再吐一口積血,萬丈崖下,滾滾長江流,騰嘯隆隆不絕於耳,似在為小小君悲泣,扣人心魂。
「終於將他除去了!」
柳陰直有感而發,不知是憂還是喜?
小白雀叫得更是悲切,嘴兒猛啄,爪兒猛抓,以它通靈之本能,它感到所愛之人已受害。
佳酒在旁,亦是急躁和耽心。
都已然是午時,仍不見一人回來——
是否都出事了?
不。
「浣花姊?!」
佳酒急奔至船頭,浣花亦蓮步如飛往船邊掠過來。
見著佳酒,她招手急叫:「佳酒你沒事吧?」
佳酒以為浣花已回來,那麼去救人的人,也該無事了,遂將方才擔心一掃而盡,展顏嬌笑,道:「我沒事,真是老天爺保佑,浣花姊你快上船,我有好多話想告訴你。」
她想說出這一天一夜的感受。
浣花淺淺一笑,微微頷首,已登上船,忽聞小白雀急切哀鳴不已,心中頓覺憂鬱,又不見小小君在船上,立時問:「佳酒,李大哥呢?」
佳酒天真笑道:「李大哥在深夜就去救你,怎麼?李大哥又跑走了?」
浣花聞言,霎時嬌容盡失,微顫著聲音問道:「他去救我?」
「嗯。」
「昨晚就去?」
「嗯!」
佳酒也看出情況有點不對,又開始耽心起來。
而冥冥中,浣花已感到小小君已陷入人家圈套之中。
她問:「李大哥臨走前有交代什麼?」
佳酒回答:「他要我等你,若到傍晚還不見你們回來,就把小白雀放了,它會去找孟伯伯。」
浣花又往小白雀看去,小白雀叫得更傷心,她整個人已快虛脫。
「浣花姊……」佳酒耽心道:「李大哥沒去救你?」
「他去了。」
「那……你為何耽心?」
「他去救我,卻沒碰上我。」浣花嘆道:「希望他不會有事才好。」
佳酒也沉默下來。
小白雀叫得更厲害,更傷心。
浣花走過去,輕輕嘆氣,終於打開籠子。
「啾啾」數聲,小白雀在浣花上空盤旋兩圈,已疾速沖入雲霄,絕塵而去。
浣花虛脫地說:「希望他沒事才好。」轉向佳酒:「佳酒,我想我還是要再走一趟巫山,你放心在此等候,他們放過我一次,就不會再為難我第二次了。」
佳酒能說什麼?她耽心浣花,也一樣耽心小小君,只有悵然地點頭。
不過頭一點,她突然發現奇迹似的雀躍起來,手往岩邊一指,高興叫道:「浣花姊你看——」
隨著她的眼光尋去——
是路掛斗。
他手抱著袁小鳳,一步步重如千斤般地走過來,那臉,比輸了全部家當的賭徒還苦,還要難看。
「路大哥!」浣花已騰身飛奔過去。
路掛斗沒說話,目光獃滯地瞧著浣花,狀似白痴。
感情豐富的浣花已掉下淚來:「小小君他……」
路掛斗搖頭,眼眶亦充滿淚水,只是未蓋上眼皮,他的心更沉悶而苦澀。
「也許他會沒事。」
淡然迸出幾個字,想安慰浣花,卻不知其聲音比哭聲還凄切難聽。
浣花強忍悲傷,抽搐地問:「他受了傷?」
路掛斗微微頷首,哽咽道:「他會沒事的,沒人能要他的命,沒人能殺死他的。」
浣花已近癱瘓地呆愣著,她不敢想像當時小小君的情況是何等嚴重?
長吸口氣,路掛斗撫著她的肩頭,輕聲道:「浣花.別太傷心,吉人自有天相,李歪歪他從沒做過虧心事,上天不會對他太苛刻,你先替袁姑娘看看傷勢,然後我們再一同去找他。」
浣花這才想到抱在路掛斗懷中的袁小鳳,勉強拭去淚痕,點頭道:「路大哥你將她抱入寢室,我去拿一些藥物。」
說著她已返身走向艙里。
路掛斗將袁小鳳置於床上,轉向佳酒:「可有烈酒?我想喝。」
佳酒默默點頭,走出寢室,不久已抱壇進來,低聲道:「路大哥別喝多。」
路掛斗接過酒罈,啟開封泥,就想灌,可是方提起酒罈,卻灌不下喉。
長嘆一聲,慢慢將酒罈置回桌上,感傷地說:「以後再喝吧!」
「路大哥……」
佳酒經不起此種悲戚氣氛,已伏在路掛斗懷中輕泣起來。
「唉!」
路掛斗不時嘆息,不時拂著佳酒,雖有心安慰,卻無從開口。
浣花慢步走進來,將手中藥瓶置於床前,開始替袁小鳳診傷。
約過盞茶功夫,路掛斗扶起佳酒,走向床邊,問:「怎麼樣?」
浣花輕聲道:「她就是那位得了『玄陰絕脈』的袁姑娘?」
「嗯。」路掛斗點頭。
浣花沉思半晌:「得了『玄陰絕脈』本活不了多久,但她似乎一直被保護得很好,所以才能夠活到現在,而此次她妄動真氣,已使心脈攪亂,能不能醒過來,就得看她的造化了。」
路掛斗皺皺眉頭,問:「你是說她沒救了?」
浣花回答:「心脈已亂,血氣分崩析離,除非有靈藥,或者內功深厚之人替她疏通脈絡,可惜她脈絡又是純陰,天下恐怕只有『易筋經洗髓篇』第八層之『幻化截脈神功』以倒送血液手法使她脈絡歸位以外,似乎無第二種方法可以救活她。」
浣花替她推拿一陣,又喂她幾顆丹藥后,亦愁眉深鎖地愣在那裡。
一時之間,寢室又為之沉寂。
還是路掛斗按捺不住沉寂壓力,脫口道:「既然袁姑娘已無法醒來,我們就將她送回峨嵋,也好去尋找小小君下落。」
浣花點頭,復又問:「她和峨嵋派有關?」
路掛斗反問:「你不是說『舞柳春風手』是峨嵋不傳之秘?既然胖瘦二妞會用,那她們和峨嵋派的關係當然非同尋常了。」
浣花雖有心救活袁小鳳,但『玄陰絕脈』,使她束手無措,再則擔心小小君安危,當下不再多問,道:「那……我們走吧!」
路掛斗稍加沉思,他考慮天色已晚,也許行動有所不便,但念及小小君,也顧不了那麼多,立時走向床頭,想扶起袁小鳳。
驀地袁小鳳那昏迷而發白的臉有了變化,嘴角微微抽動,已喃喃呻吟:「不……你們不能……」
語音雖低,卻將眾人驚住,尤其是浣花,她本以為不會醒過來,但她卻醒了。浣花驚愕之餘,馬上又替她把脈,不久稍露喜色,道:「她活過來了。」
話未說完,又塞了幾顆丹丸至她口中,並替她催化下肚。
「怎麼?……」路掛斗不解地望著浣花,「奇迹真的出現了?」
浣花點頭:「她的意念支配著她,所以她才能醒過來,這就是我剛才所說的奇迹之一。」
她又說:「只要病人意志十分堅強,往往有不可思議的力量去克服絕症,想必袁姑娘也是如此。」
此時袁小鳳已開始掙扎,夢囈般叫著:「不能……你們不能傷害小小君……不能……」
浣花見狀,立時點她「靈台」穴,想使她神智恢復正常。
果然袁小鳳已漸漸從昏迷中蘇醒,她張開眼睛,卻一片白茫茫,她也瞎了,只是她尚未發覺,兀自急切叫著:「你們不能傷害小小君,不能——」
浣花抿抿嘴唇,安慰道:「袁姑娘別擔心,一切都已經過去了。」
她撫著她額頭極盡安慰,眼眶卻含滿淚水。
「你們……」袁小鳳聞女人聲,雙目又不能視,恐懼之心油然而生,畏縮往後退卻:「你們是誰?我……我怎麼會在這裡?」
路掛斗放低聲音,道:「袁姑娘,在下路君回,是小小君要我帶你來此,請放心。」
「你是……路掛斗?」袁小鳳往發聲處看去。
「是的,我是。」
「那……小小君也安然無恙了?」袁小鳳有些喜悅地說。
路掛斗鼻頭一酸,也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回視浣花和佳酒,看她倆亦是滿臉憂戚,淺淺一嘆,道:「不錯,他沒事。」
袁小鳳聞言已嬌柔滿足地笑了起來:「還好,他沒事。」轉向路掛斗,感激道:「謝謝你救了我。」
「別客氣袁姑娘,你也幫過我們不少忙。」路掛斗似乎想到什麼,問:「袁姑娘你怎知我們去了巫山?」
袁小鳳回答:「是有人投書,我一急,就趕著去,連香晨,弄玉也來不及通知。」
「哦……」路掛斗本想從此處問出一些線索,但聽她如此回答,想必也知曉不多,遂不再詢問,道:「那……令僕人現在在何處?我想送你回去。」
「襄陽城西李大戶那裡。」
路掛斗點頭道:「好,等天一亮,我就送你回去。」
他們本想趁夜出發,但袁小鳳已醒過來,總不能如此匆忙又將人弄走,只好再呆一晚,最主要,他還是希望今夜孟絕神能及時趕來。
果然,孟烏龜並沒讓他們失望。
黝黑夜空,突然傳來一陣鳥聲,緊接著一縷勁風已射向燈火通明的小船上,正是去而復返之小白雀。
「李歪歪!到底什麼事?」
孟烏龜大老遠已喊嚷不已,他還以為出事的不是小小君,直叫著他綽號不休。
雙足一蹬,五短身材有若彈丸般射向船頭,揪著三數根稀疏山羊鬍,目光往眾人掃,奇道:「怎麼?找我的不是李歪歪?」
路掛斗也不嚕囌,道:「小小君被圍攻,恐怕凶多吉少。」
接著他將一切經過,略述一遍。
聽得孟烏龜直皺眉頭,叫道:「媽的!又是『冰魄凝血散』,又是『七巧奪魂針』這還有得混?真是!」
他問:「那位袁丫頭呢?」
浣花回答:「在卧房。」
「去看看。」
四人立時往艙內行去。
孟烏龜走得最急,從路掛鬥話中,他知道小小君和水晶變對上了,結果將不很樂觀。
「袁姑娘……」孟烏龜伸著五指在她面前晃了晃,一顆心直往下沉,問:「袁姑娘你可見得著我?」
袁小鳳甚平靜地回答:「我看不見,怎麼一切都變成白茫茫?是不是我眼睛受了傷?」
「她眼睛?」浣花無助地望著孟烏龜,淚珠已滾落腮邊。
孟烏龜嘆口氣,安慰道:「浣花你別難過,李歪歪一身修為,天下還找不出幾個,我想他會沒事的,別想得太多。」
孟烏龜轉向袁小鳳,道:「袁姑娘你的眼睛是受了傷,一時之間恐怕無法復明,不過你別太擔心,那不是治不好的。」
然而袁小鳳卻顯得十分平靜,對於瞎與不瞎之間似乎無多大關心,淡淡一笑,她道:「我已多活了許多年,早已滿足了,還有什麼好奢求的呢?」
她的話如此平淡,卻深深烙在眾人心上。
孟烏龜兩眼如電地注視她,似乎想猜透她的心思,他不是在猜她的來龍去脈,而是在猜她為何要如此做?
注視良久,仍然無法從她純真表情中猜出一絲半縷,淺淺一嘆,道:「你們休息一下,再過一個更次,天就要亮了,趁現在多休息,也好明兒多點精神去應付一切可能發生的狀況。」
終於等至寅時,天已吐紅。
佳酒和袁小鳳仍留在船上,只因兩人皆弱不禁風,不堪遠行,至於本要送袁小鳳至其僕人那裡,現也只好差人送信,讓她們自行前來接人。
一切交代完畢,孟烏龜領著路掛斗及浣花,還有小白雀,已直往巫山,去尋找小小君下落。
趙瞎子仍然坐在那床鋪著厚厚白貂毛的柔暖床上。
他沒睡,一夜沒睡,干坐,連眼皮也沒動一下,雙目冷光直盯桌上燭火——
仍然找不到黑眼球,吊著白眼。
「出來吧,我已等你等了很久。」他已淡漠地開口,語氣甚是寧靜安詳。
迎門而入,正是柳陰直,雖然他臉色蒼白似是受傷不輕,但卻不滅那股狡黠氣息,微微拱手,奸黠一笑,道:「趙兄還未入睡?」
「在等你。」
「等我?」
「不錯。」趙瞎子冷森森道:「我找你有事,你找我也有事。」
柳陰直奸笑不已,他已默認。
「卻不知趙兄想先解決哪件事?」他問。
趙瞎子翻白眼瞪著他,冷道:「小小君的事,你做何交代?」
「他已死了。」
「死了?」趙瞎子大囂,「生見人,死見屍,屍首安在?」
柳陰直似乎一反往常畢恭畢敬之態,搓搓短髭,冷道:「屍首在長江,你要,自己去撈。」
「柳陰直你變得很快。」趙瞎子冷笑不已。
「我沒變,是你變了。」
趙瞎子仍然冷笑不已,問:「你以為小小君死了?」
柳陰直冷森回答:「我想不出有誰能在此種情況下活過來?」
「你想得出,也不會讓他用古松壓得落荒而逃。」
「你……」
柳陰直乾咳幾聲:「是生,是死,都已過去,現在談論似乎是多餘的。」
「不錯,是多餘。」趙瞎子道:「我只是在提醒你罷了,省得以後你措手不及。」
「多謝。」柳陰直回答得十分冷森,似乎並不領這個情。
趙瞎子鄙夷一笑,冷道:「我的事已說完,我在等你的事。」
柳陰直笑了,姦猾地笑:「你也知道我找你合作的原因?」
「為了我那口盒子。」
「可惜現在盒子已隨小小君沉入長江底了。」
趙瞎子輕輕往腰間摸去,不久已解下那口漆黑之鉛盒,冷笑道:「我還有這口。」
「可惜它是假的。」
趙瞎子鄙夷一笑,冷道:「你可以找人來試試。」
他說得很堅決,讓人不得不信那口盒子是真的。
柳陰直見他如此認真,業已信了七分,但他為人深沉,能試一下,又有何妨?當下乾笑道:「既然趙兄如此堅決,愚弟也不願讓你失望,趙兄請再稍候片刻,小弟去去就來。」
遠處已傳來雞啼聲。
驀然之間室內燭火突然幻滅,陷入一片黑暗,依稀可聞一陣急促破空聲從後窗口射入,直往趙瞎子衝去。
趙瞎子一如往昔,輕輕將盒蓋掀開。
淡紅如霧之銀光,仍和往常一樣,從盒口向外透射不已。
「砰」一聲巨響,已有東西摔倒。
趙瞎子甚為滿意地笑了笑,收起蓋子,笑道:「門主進來吧!」
話音未落,柳陰直滿口打哈哈地走進室內,揮手點燃燭火,佩服地笑道:「沒想到趙兄所持寶盒如此之多,愚弟冒瀆之處請見諒。」
趙瞎子撫著那口要命的盒子,深沉一笑,道:「你還滿意吧?」
柳陰直望著那具正疾速潰爛的屍體,強顏一笑,道:「方才冒失,還請見諒,只是愚弟有一事不解,不知趙兄能否指點一二?」
「你說。」
他乾笑道:「不知趙兄有多少口此種盒子?」
趙瞎子回答:「你說有多少口,就有多少口。」
「是的,是的。」柳陰直也知道問不出一個所以然來,還好已證明趙瞎子威力仍在,這對自己實力並未受到影響,也不願再在此話題上打轉,遂改變話題:「今夜趙兄可有計劃?」
趙瞎子考慮一陣,道:「柳兄之意呢?」
「拆了鐵劍門。」
趙瞎子冷冷一笑,道:「你在試我口氣?」
「我是實話實說。」
「你不知鐵劍門和霸王莊勢同水火?」
「這……」柳陰直老臉一紅,勉強狡辯,「霸王莊不足慮,如今小小君已除,該把目標放在公西鐵劍身上,不對嗎?」
「話是不錯,但也不急,等他和霸王莊攪和一陣,不就更理想?」
柳陰直乾乾一笑,他問:「對於鐵劍門和霸王莊火拚一事,趙兄可有良策?」
趙瞎子回答:「造事端,暗中投書,或者暗中派人潛入雙方營區廝殺,造成假像。」
柳陰直聞言頻頻點點讚許:「趙兄果然高明,一針見血,哈哈……」
兩人大笑不已。
昨夜一場大雪,已將一切痕迹掩埋殆盡,如何能尋得小小君去處?
路掛斗觸景生情,眼角不自覺地湧出淚珠,他寧可隨小小君去死,也不願站在此而受此生離死別的煎熬。
浣花早已泣不成聲,一雙柔若春筍的玉手早已劃破肌膚,淌出血來,她仍如此急切地挖著積雪,只希望能找出一些蛛絲馬跡,對於裂膚之痛,冰凍之苦她一點感覺也沒有。
而孟烏龜呢?以他數十年之尋求秘密的經驗,他老早就看出事情真相,可是他不能說,他怕路掛斗和浣花會受不了事實而引出種種可能發生的不幸。
都已近黃昏了。孟烏龜方自喚住兩人,嘆氣道:「也許小小君並未遇難,你們別太難過。」
浣花潔白衣衫已被污泥及她雙手滲出血跡染得十分污穢,眼睛也已哭紅,悲哀而失望道:「他去了哪裡……」
話未出口,又傷心哽咽不能成聲。
路掛斗撫著她,安慰道:「浣花,找不到他,就表示他還活著,不對嗎?」
雖有心安慰,但說出來的聲音卻比哭聲還難聽。
孟烏龜深深吸口氣,鎮定道:「浣花你別傷心,我想到一個方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