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白衣少女
「好強勁的劈空掌力!」白衣少女含笑地讚美了一句,接著說道:「以武力欺壓人那是暴力,並不能令人衷心欽服,你知道么?」
這話是至理,以暴力欺壓人,那畢竟是霸者的行為,是絕對無法令人心服的。
十三郎不禁啞口無言以對。
這情形如在往常,這些活要是出自別人之口,他一定會高傲地予以駁斥,然後神色冷漠地將那人斃殺掌下。
可是,面對著這位絕美、純潔得猶如「聖女」般的白衣少女,他竟狠不下心腸,好像喪失了一切力量,失去了他往常那股令人凜栗的倨傲與冷漠!
於是,他緩緩地吁了口氣,緩緩地轉過了身軀,正欲舉步飄然而去。倏地,一聲嘿嘿冷笑聲中夾著一縷勁風襲向他的背心,他本能地身形一側,抬手一掌封出。
哪知出他意外地,他那一掌竟然是未能封住襲來的勁風,竟然穿透他的掌力擊中了他的掌心!
他頓感掌心一陣劇疼,接著是一片麻木。他知道糟了:自己一時大意,中了褚武強稱絕武林的「毒鷹指力」。
他驀地猛提一口丹田真氣,身形電掠騰起,直撲褚武強,
口中沉喝道:「褚武強,你太無恥了!」
沉喝聲中,左手蛟皮長袋交與了負傷麻木的右手,身懸半空,左掌已閃電般拍出。
騰身,疾撲,其動作,之快,絕倫無比,直如一口氣呵成。
十三郎這一掌是含怒拍出,其力道自是威猛非常。
一聲慘叫,褚武強立時張口噴出一大口鮮血,身形被震得連退三步,與那豹頭灰髯老者遭了同樣的命運,當場昏死過去!
這還是由於十三郎中了他的「毒鷹指力」,功力已經打了折扣,否則在這含怒拍出的一掌之下,焉有幸者,只怕已經魂斷頃刻,雖是大羅神仙也救不了他了!
筆下寫來實在太慢,就在十三郎騰身疾撲出掌,褚武強慘叫吐血倒地,「黑鷹門」一眾高手齊都駭然失色,白衣少女嬌靨變色驚呼,快如電光石火的剎那,十三郎身形已是一落即起,朗聲傲然長笑中,電射掠空而去!
驀地,一陣暴喝之聲倏起,五條黑衣人影騰空飛射,疾朝十三郎追去!
白衣少女秀眉微微一皺,急朝一位身形飄落褚武強身旁,正要俯身檢視褚武強傷勢情形的方臉老者說道:「秦伯伯,快傳令他們別追了!」
方臉老者秦仁甲,外號人稱「追風劍」,為「黑鷹門」總護法。
秦仁甲聞言,連忙揚聲喊道:「崔化泉,你們都回來,別追了!」
崔化泉等五人聞聲,身形立時一頓、倒掠而回,落地目視秦仁甲。
秦仁甲似乎明白崔化泉等五個望著他的心意,道:「你們別望著老夫,這是姑娘的意思。」
說罷,便自俯身低頭檢視褚武強的傷勢。
崔化泉等五個一聽是白衣少女的意思,目光立即轉望向白衣少女,白衣少女臉色神情肅穆,語音卻仍然輕柔地道:
「他武學功力兩皆奇高,你們五個追上了他也是徒然。」
崔化泉心中有點不服地道:「他功力雖高,但是已經中了門主的毒鷹指力!」
白衣少女淺淺一笑,道:「他雖然中了毒鷹指力,可是以他的一身所學修為而言,六個時辰之內,你們仍然奈何不了他!」語聲一頓,美眸轉向秦仁甲問道:「秦伯伯,我爹的傷勢怎樣?很嚴重么?」
白衣少女原來是褚武強的女兒——褚薇薇。
秦仁甲臉色凝重地道:「傷得很是不輕,姑娘,還是您自己替門主診斷吧!」
褚薇薇沒有說話,默默地走到她爹的身旁,俯下身子,伸出一隻賽雪的玉手,輕輕地按在褚武強的左腕脈門上,靜靜地,凝神地診斷著脈息的跳動情況。
☆☆☆☆☆☆
十三郎身形飛射,離開了樹林,他本想迴轉大酒棚去的,但是右掌毒傷已漸形嚴重,一條右臂已逐漸腫大,毒勢在繼續蔓延。
他深通醫理,知道這毒傷必須從速治療,時間過久了,他
這條右臂就得報廢!
何況他是個個性高傲倔強之人,他不願讓人看到他中毒負傷的情形,換句話說他不願讓入幫忙他,替他敷藥療傷,或是同情他!
於是,他仰首望了望天色,距離天亮還有一個多更次的時光,有這段時光,足夠他運功將毒迫聚一處,暫時地遏阻住毒勢的蔓延!
於是,他決定暫時不回大酒棚,而撲奔向琉璃塔,騰身掠上了琉璃塔的頂層。
當他行功完畢,將毒勢迫聚在「氣海」穴時,天色已經大亮,絢爛的朝陽已經從東方升起。
他看看右臂,右臂雖然仍然腫著,掌心中那一塊銅錢般大的黑斑雖然仍和原先一樣,整條右臂仍然一片麻木,但是,目前已經不礙事了。
他輕輕地吁了一口氣,緩緩長身站起,舉步瀟洒地下了琉璃塔。
這時?辰光正是已初時分。
十三郎緩步瀟洒地在大街上走著,在一家蘇記藥鋪門前停步望了望,隨即跨步走了進去。
跨進藥鋪,櫃檯內一位駝背老人迎著十三郎語音溫和地問道:「公子要買什麼葯?」
十三郎神色平靜地道:「老先生請先借筆紙一用。」
駝背老人沒有說話,轉身從賬桌上拿了硯台紙筆放在櫃檯上。
十三郎說了聲「謝謝。」抬起左手,拿起筆,開好了藥方之後,望著駝背老人問道:「老先生,這十一味葯,貴號都齊全嗎?」
駝背老人早已看清楚了十三郎的藥方,這十一味葯雖都齊全,但是,由於內中有兩味葯極其珍貴,他有點不便做主。
因此,駝背老人沒有開口答話,卻把藥方轉手遞給了靜坐在賬桌位置上的一位白髮蒼蒼、神色帶著憂悒的老人。
白髮老人接過藥方,仔細地看過之後,那帶著憂悒神色的臉上,突然泛現出異樣神情地目注十三郎問道:「公子上姓高名?」
十三郎冷冷地道:「老人家,這有必要麼?」
白髮老人微微一笑道:「公子自己開出的藥方,當知其中有兩味乃是極其貴重的珍品。」
十三郎道:「請老人家回答我,這十一味葯,貴號齊全不?」
白髮老人點點頭道:「如不齊全,老朽便不會請問公子的高姓大名了。」
十三郎道:「在下如不說出姓名,老人家便不把這葯賣給在下了,是不是?」
白髮老人搖頭道:「那倒不一定。」語鋒微微一頓,又道:「公子賣這葯是替什麼人治病?」
十三郎道:「在下自己。」
白髮老人雙目微睜,現露著懷疑不信之色地道:「公子自己?」
十三郎道:「老人家難道不信?」
白髮老人搖頭道:「老朽確實有點不信!」臉容倏然一正,接道:「老朽昔年曾苦心研習過扁鵲懸壺之術,對醫道雖無大成,卻頗有小就,以公子所開之藥方,分明是解治身中陰毒之用,而公子……呵!」
他說至此處,心頭突然一凜地發出了一聲驚「呵」,住口不言,老臉上儘是一片驚愕之色。
原來十三郎此際竟抬起了他那隻腫大的右臂,擱在櫃檯上,攤開了右掌心。
十三郎冷冷地道:「老人家可看清楚了?」
白髮老人點了點頭道:「公子好高絕精純的內功!」
他雙目奇采飛閃地、由衷地讚歎著。
十三郎淡淡地道:「老人家誇獎。」
語聲一頓,星目倏地一凝,問道:「老人家也是武林中人么?」
白髮老人神色忽地一黯,道:「過去是,現在已經不是了。」
十三郎緩緩地垂下擱在櫃檯上的右臂,星目眨動地問道:「這話怎麼說?」
白髮老人搖搖頭,神色黯然地輕嘆了口氣,道:「此事少時再為奉告好了。」語聲一頓又起,緩緩接道:「老朽如果沒有看錯的話,公子這右掌該是被毒鷹指力所傷,對不對?」
十三郎一點頭道:「老人家法眼高明,在下正是被『黑鷹門主』褚老魔『毒鷹指』所傷!」
白髮老人雙目眨動了一下,問道:「公子與褚老魔有仇么?」
十三郎搖頭道:「無仇。」
白髮老人道:「那麼公子為了什麼事情和褚老魔動手的?」
十三郎道:「什麼事情也不為。」
白髮老人道:「是偶然路過,一言不合么?」
「不是。」十三郎又是一搖頭道:「是褚老魔帶著屬下高手找在下的。」
白髮老人奇怪地問道:「他為何要找公子呢?」
十三郎道:「因為在下曾去過他黑鷹門總壇找過他兩次,都沒有找著他。」
「哦……」白髮老人更感奇怪,詫異地又問道:「那麼公子又為何找他呢?」
十三郎道:「他為惡江湖,罪大惡極!」
白髮老人雙目突現異采道:「這麼說,公子找他的原因,是本著俠義心腸,為江湖除害了?」
十三郎道:「在下只是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給那些罪大惡極的魔徒以應得的懲罰!」
白髮老人肅容點頭說道:「公子說的是,惡魔應該得到懲罰報應,也才顯得天道有憑!」語鋒一頓,倏地轉向默立在一旁的駝背老人說道:「商四,去後面把那兩味珍葯拿出來。」
駝背老人商四答應了一聲,老態龍鍾地往後面走了進去。
十三郎目視駝背老人的背影入內之後,心念忽地微動,凝望著白髮老人問道:「老人家,那位商老人家他是……」
白髮老人道:「他是昔年跟隨先父之人,與老朽情同手足。」
十三郎道:「老人家,在下如果沒有看錯的話,他該有一身頗為不俗的武功!」
白髮老人點頭一笑,道:「公子法眼高明,以他一身所學,該是允稱當今武林一流無愧,不過,和公子比那就差遠了。」
十三郎淡淡一笑道:「老人家太高抬誇獎在下了。」語鋒微頓,星目倏又一凝,問道:「那他為何要裝著一付老態龍鐘的樣子,怕什麼?」
白髮老人神色黯然地輕聲吁了口氣,道:「這是不得已,也是為了老朽。」
說話間駝背老人商四已雙手捧著一隻長方型的檀木盒子走了出來,輕輕地放在十三郎面前櫃檯上,揭開盒蓋,說道:「公子請看,這『紫血竭』和『何首烏』的品質如何?」
十三郎目光一瞥,即已看出這兩味解毒靈藥,都是百年以上珍品,遂即點頭輕「嗯」了一聲,道:「不錯,果然都是上好的純品。」語聲一頓,問道:「老人家,價值若干?」
白髮老人含笑說道:「公子乃是識貨的大行家,當知這兩味靈藥之珍貴,雖千金亦難買得!」
他話聲一落,十三郎左手已經一伸,掌心中托著一顆龍眼般大,光華四射奪目的明珠,說道:「老人家看看這顆珠子如何?」
白髮老人點頭贊道:「好貨色,這等明珠該是稀世罕見之物。」
十三郎道:「以老人家估計,它該值多少?」
白髮老人雙目眨動地問道:「公子之意可是要用它換購『紫血竭』和『何首烏』?」
十三郎微一點頭道:「夠么?」
白髮老人道:「這顆明珠價值當在三千金以上,盡夠有餘。」
十三郎道:「如此,老人家請收下它。」
說罷將朗珠輕輕放在櫃檯上。
百年以上的「紫血竭」「何首烏」,雖是極其珍貴,但這顆稀世明珠更為珍貴,其價值要超過三倍以上,十三郎用它換購靈藥,這在做生意的立場而言,該是大喜過望,千載難逢的一筆好「生意」!
然而,白髮老人卻突然抬手一搖,道:「公子請將明珠收起。」
十三郎神情微微一怔,道:「老人家可是不願將這兩味靈藥賣給在下么?」
「不是。」白髮老人搖頭道:「老朽要是不願賣,就不會將它拿出來了。」
十三郎星目一凝道:「那麼老人家為何……」
白髮老人道:「這顆明珠太以珍貴,老朽有點不便也不敢收它。」
十三郎道:「老人家可是怕它來歷不明,收下它會惹下麻煩?」
「那倒不是。」白髮老人微一搖頭道:「老朽願將這兩味靈藥奉贈。」
十三郎微感意外地一怔,搖頭道:「俗話說得好,『無功不受祿』,謝謝老人家的好意,在下不願憑白受人恩惠!」
白髮老人雙目異采飛閃地微微一笑,道:「公子錯會意了,老朽雖言『奉贈』,可也不是憑白奉贈呢!」
十三郎冷冷地道:「這麼說,老人家是有條件的奉贈了?」
白髮老人道:「老朽請求公子救救小女。」
十三郎道:「令嬡怎樣了?」
白髮老人神情悲苦地道:「小女被『擎天宮』擄劫去已經一年多了。」
十三郎神色平靜地道:「老人家認為在下有力量能救出令嬡?」
白髮老人點頭道:「是的,『擎天宮』雖為當今武林五大家之首,放眼天下,能有力量前往該宮救人的,除了那昔年威揚宇內四海八荒的『武林四奇』以外,公子該是當代武林中唯一的一位了!」
十三郎淡淡地道:「您老人家太高抬在下了。」語聲一頓,星目凝注地問道:「您老人家據何作此斷語?」
白髮老人正容道:「老朽自信自己眼不昏花,據老朽觀察所得,公子不僅神儀內涵,斂藏不露,所學功力高絕,並且身負異能,練有蓋世奇學無堅不摧的玄功神罡!」
十三郎聽得心中不禁暗暗為之震動,忖道:「此老究竟是武林中哪一位,目力竟然如此厲害?」
他暗忖間,白髮老人接著又道:「公子肯答應老朽的請求么?」
說時雙目凝視著十三郎,滿臉儘是希望企求之色。
十三郎星目略一眨動,道:「在下如是不答應,老人家便不將這兩味靈藥送給在下么?」
白髮老人搖頭道:「不,老朽仍願將這兩味靈藥奉贈!」
十三郎道:「要是在下不願接受老人家這奉贈的恩惠,而是要以這顆明珠換購呢?」
白髮老人苦笑道:「公子當代武林俊逸,如真執意如此,老朽無可奈何,只好聽憑公子了!」
十三郎淡淡地道:「如此,就請老人家將這顆明珠收起來吧!」
白髮老人深望了十三郎一眼,轉對駝背老人商四說道:「商四,把那顆明珠拿給我。」
商四心中似乎有點氣憤不平,目光瞪視著十三郎說道:「少年人,你……」
白髮老人沉聲截斷了商四那「你」字以下之言,喝道:「商四,不得放肆無禮!」
商四被喝,閉口不言,但卻冷「哼」了一聲,伸手拿起櫃檯上的那顆明珠,回身遞給白髮老人。
白髮老人接過明珠,連看也未看一眼,隨手朝賬桌的抽屜里一丟,抬眼望著十三郎,神色平靜地說道:「那『紫血竭』和『何首烏』都是公子的了,公子可以拿著它去找處清靜妥當的地方服下它,運功療治所中的陰毒!」
十三郎神色淡漠地道:「謝謝老人家。」
說著抬左手拿起了那隻檀木盒,但是他心念忽然微微一動,卻又垂下了左手,目視白髮老人問道:「老人家和『擎天宮』有仇么?」
白髮老人臉上肌肉一陣抽搐,忽地伸手一撩長袍下擺,道:「公子請看。」
怪不得白髮老人坐在那裡一直未動過,原來他雙腿已齊膝斷去。
十三郎目光所及,心頭不由微微一震,道:「老人家的這雙腿?」
白髮老人神色沉痛地道:「老朽的這雙腿和一身失去的功力,都是『擎天宮主』的傑作!」
十三郎濃眉雙挑,星目中飛閃過一道寒煞,道:「他與老人家有何深仇大恨,竟然下此毒手摺騰老人家,何不給老人家一個乾脆痛快!」
白髮老人搖搖頭道:「他有著無法給老朽乾脆痛快,必須留著老朽活命的原因!」
十三郎星目凝注地問道:「是什麼原因?」
白髮老人沒有立刻說出「原因」,雙目深望著十三郎,默然不語。
顯然.他是在沉思考慮著,要不要對這個緣才一面,出身來歷姓名毫無所知,個性冷漠的少年,說出那「原因」秘密來。
十三郎聰慧絕世,見他這種神情,立刻明白他的心意,遂即淡淡地一笑,道:「老人家如是有什麼難言之隱,不方便說,那就不必說了。」
他不說這話,白髮老人還有點猶豫不定,一聽他這話,心裡的一點「猶豫不定」之意立刻消失,雙眉微軒地揚聲哈哈一笑,道:「書有未曾經我讀,事無不可對人言,老朽既無什麼難言之隱,也沒有什麼不方便說的,只不過是因為那原因事關武林秘密,老朽不得不稍作慎重考慮耳!」
十三郎道:「既然事關武林秘密,老人家還是不用說了。」
這話,所得到的效果恰恰相反,相反地更堅定了白髮老人要說出那原因的決心。他目閃異采地說道:「那原因雖然事關武林秘密,但是憑著公子這等不欲探詢,聞聽秘密而無動於衷的超人胸襟氣度,老朽更是非說不可,如鯁在喉,不吐不快了!」
世間的人與事,就有那麼奇怪,有人使盡了手段,千方百計想得到的東西,想知道的事情,就是得不到,無法知道,而有些人卻在無意中得到、知道。
這等「奇怪」,一夜之間,十三郎竟接連著遇上了兩件。
另一件則是那位「天香谷」的「銀旗令主」梁挹芬姑娘,「追魂公子」羅天宏為了要得到她,不惜結仇「幽冥鬼府」,從「夜遊鬼吏」的手裡奪下那隻大龜交給她,她心裡雖然很感激羅天宏,但是,當羅天宏露出了對她的意圖,要求她摘下面紗時,她立刻斷然地拒絕了!
然而對於十三郎,她不但自動地除下了面紗,讓十三郎看清楚了她的真面貌,坦白地說出了她的心意,並且不惜以自絕來表示對他的真情,此身已是非君莫屬了!
這真應了句俗話:「有心栽花花不發,無心植柳柳成蔭。」
白髮老人雙目倏又凝注地正容問道:「公子尊姓大名,師承門派,可以賜告不?」
十三郎微一沉吟道:「在下名叫十三郎,師承無門無派。」
白髮老人道:「那麼令師是當代哪一位?」
十三郎搖頭道:「老人家原諒。」
白髮老人一聽這語氣,也就不再多問,肅容說道:「在未說出『擎天宮主』為何必須留著老朽一條活命之前,老朽似乎聲該先說明自己的姓名身份。」
十三郎沒有開口接話,只默默地聽著。
白髮老人語音一頓又起,接道:「老朽複姓公孫,雙字華陽。」
十三郎星目異采一閃,道:「老人家原來就是昔年譽滿武林的神醫『百草先生』,在下失敬了!」
「百草先生」公孫華陽接道:「也是『擎天宮』的長老,當代掌門宮主的師叔!」
此語一出,十三郎那神色冷傲,毫無表情的俊臉上,不由掠現一片詫異之色道:「老人家既然藝出擎天宮,又是長老的身份,那麼又怎麼會被……」
「又怎麼會被」怎樣?他沒有說下去,星目灼灼地凝視著公孫華陽。
公孫華陽神色微黯地輕吁了口氣,雙目倏又凝注地問道:「石兄弟……」
十三郎一聽公孫華陽這「石」字的發音,立刻更正地解釋道:「公孫老人家,在下姓『路不拾遺』的『拾』,不是石頭的『石』字。」
「哦,對不起,是老朽聽錯了。」公孫華陽神色有點訕訕地笑了笑,接著又問道:「十兄弟,你聽說武林『十二金佛』秘圖么?」
十三郎雙目微微一睜,旋又恢復那淡淡的神色,道:「聽說過,怎樣?」
公孫華陽道:「就因為那『十二金佛』老朽才會落得今天雙腿成殘,一身功力被廢的地步。」
十三郎有點明白了,星目眨動地問道:「老人家可是得到了那『十二金佛』?」
「是的。」公孫華陽點了點頭道:「事為掌門宮主知道,乃命老朽將它交出!」
十三郎道:「老人家可是沒有遵命交出。」
公孫華陽道:「老朽遵命交出了,但是因為老朽只交出了六尊『金佛』,而且裡面是空的,沒有武林傳說中的武學秘圖。」
十三郎道:「是老人家心中不甘,乃取出了裡面的秘圖,藏起了另外六尊『金佛』,是么?」
公孫華陽道:「十兄弟只料對了一半,老朽雖然取出了裡面的秘圖,但是事實上也只得到六尊金佛!」語鋒一頓,接著又道:「老朽本來不打算取出裡面的秘圖,但因他心性兇殘狠毒,怕他將來得齊了『十二金佛』練成那天下無敵的絕世奇學神功后,為害武林,荼毒蒼生,是以才決心取出秘圖將之藏了起來!」
「哦!」十三郎沉思地道:「這麼說,他擄劫令嬡的用心,乃在脅迫老人家交出那秘圖,以換取令嬡的性命了!」
公孫華陽點頭道:「事實正是如此,不過……」語聲一頓又起,肅容接道:「老朽一旦交出了那六張秘圖,也就是老朽父女生命終結魂斷之時!」
這話不錯,也是實情。
那「擎天宮主」既已狠心辣手斷去他的雙腿,廢去他的一身功力,一旦秘圖到手,焉能容他父女再活下去,而不斬草除根。
十三郎明白了這一切原因之後,他那冷漠的臉色更形冷漠了,一雙星目中射出兩道凜人心顫的煞芒。
顯然,他心裡已升起了無比的殺機。
顯然那「擎天宮主」此刻如果在此的話,他會毫不猶豫,絕不留情地下殺手,將那大逆犯上的惡徒斃殺當場。
他那兩道煞芒太怕人了,公孫華陽看得心頭不禁駭然一凜,顫聲道:「十兄弟,你……」
十三郎,心中有所警悟地雙目煞芒一斂,暗暗深吸了一口氣,淡淡一搖頭道:「沒有什麼,老人家,打擾你已經甚久,在下告辭了。」話落,抬手拿了櫃檯上的紫檀木盒,轉身舉步,驀地,一陣淡淡的幽香飄傳進了藥鋪。
十三郎目光瞥處,心頭不禁一窒,疾地旋轉過身子,把臉轉朝向著那一排色澤暗沉沉的葯櫥。
就在這剎那,一位清秀絕俗的白衣少女,身形婀娜輕盈地走進了藥鋪。
她,正是那「黑鷹門主」褚武強的掌珠——褚薇薇姑娘。
也許是因為褚薇薇心神此刻正在焦急中,是以她走進藥鋪時,竟沒有注意到十三郎的存在。
她清澈的美眸,望著坐在櫃檯里的公孫華陽,檀口啟動,語音無限甜美地問道:「老伯伯,我想要買一味葯,不知寶號有沒有?」
公孫華陽神色慈藹地道:「小號參茸芎桂,尚稱齊全,姑娘要買一味什麼葯?」
褚薇薇道:「陳年『紫血竭』寶號有么?」
公孫華陽神情微微一怔,道:「姑娘可知它是一味火熱之葯,不是一般平常人所能服用的么?」
褚薇薇玉首微點地道:「我知道,老伯伯,寶號有嗎?」
公孫華陽道:「小號本來是存有一些的,可惜,姑娘來遲,了一步,已經被人先一步買去了。」
「哦!」褚薇薇美眸深注地道:「寶號一點也沒有了么?」
公孫華陽道:「是的,姑娘,全都賣完了。」
褚薇薇那清秀絕倫的嬌靨上立刻現出了一絲失望的神色,美目眨動地想了想,問道:「老伯伯,您知道那買去的人是誰?他住在什麼地方么?」
公孫華陽心中本想回說不知道的,但是望著褚薇薇那神色失望黯然的嬌靨,話到口邊,竟然大感不忍地忍了回去,目光有點情不自禁地望向了十三郎。
褚薇薇的美眸立刻隨著公孫華陽的目光投視向那裡面站著的十三郎,雖然她看到的只是一個背影,但那身形,還有那隻顯眼的蛟皮長袋,只一眼,她便立刻認出了正是傷了她爹的十三郎。
她本是聰慧絕頂的姑娘,此時此刻,公孫華陽目光望向十三郎的意思是什麼,她怎會不知。
因此,她芳心微顫了,清秀的嬌靨顯得有些兒蒼白,也現出了絕望之色。
空氣有著剎那的沉寂,沉寂得有點兒窒人。
忽然,公孫華陽輕「哦」一聲道:「姑娘,以老朽看,你到別家藥鋪去問問吧。」
褚薇薇玉首搖了搖,幽幽地道:「我已經問過五家了,都沒有。」語聲一頓,美眸眨了眨,凝視著十三郎的背影,語音極其低柔地喊道:「十相公……」
十三郎心神不禁倏然一震,但是他立刻暗暗深吸了口氣,靜著心神的微波,仍然默默地面里凝立著。
褚薇薇見他沒有反應,又柔聲說道:「十相公,我求你分一些紫血竭給我,救救我爹,好么?」
十三郎心神再次一震,有點不自禁倏地轉過了身軀,神色冷漠地說道:「這盒子里裝的就是,你拿吧!」
話聲中,左手微抬,那隻紫檀木盒立即輕輕地緩緩往褚薇薇的面前飛去。
他此舉很出褚薇薇意外,神色不由微微一怔,抬起一隻賽雪欺霜的柔腕,接住了「紫檀木盒」,美眸異采飛閃地道:「十相公,你……」
十三郎卻轉朝公孫華陽一頷首,道:「老人家,再見了。」
話落,左手提著蛟皮長袋,舉步瀟洒地往外走去。
公孫華陽突然揚聲喊道:「十兄弟,請留步!」
十三郎腳步微停,回首問道:「老人家有什麼教言?」
公孫華陽目光轉望著褚薇薇和藹地含笑道:「姑娘,你要買的『紫血竭』已經得到了,你趕快拿去替令尊治病吧。」
這話的意思,褚薇薇懂得,他有話要和十三郎談,不願有外人在此聽到。她美眸微眨了眨,道:「老伯伯,這葯價?」
不待公孫華陽介面答話,十三郎已冷漠地說道:「你不必管了,快拿去救你爹吧!」
褚薇薇美眸中閃灼著兩道難以言諭的異樣光輝,深深地望了十三郎一眼。
那一眼,有幽怨,也有感激,包含了很多很多,使得十三郎心神不禁又是微微一震,有著異樣的感受。
接著,褚薇薇玉首一垂,蓮步姍姍地走出了蘇記藥鋪。
褚薇薇走了,她沒有再說一句話,也沒有說一個「謝」字,只留下了一陣淡淡的幽香,在空氣中逐漸消失。
其實,她何必言謝,有那包含著很多很多的一眼,已經很夠很夠了,言謝,那實在是多餘。
望著褚薇薇那美好的身形,輕盈地走出門外,轉了彎,十三郎這才緩緩地吁了口氣,轉望著公孫華陽道:「老人家,有什麼教言可以說了。」
公孫華陽雙目眨了眨,問道:「十兄弟,你認識那位姑娘么?」
「嗯。」十三郎神色淡漠地點了點頭。
公孫華陽又問道:「她爹也是武林中人么?」
「嗯。」十三郎又點了點頭,臉色仍是一片淡漠,沒有一絲表情。
公孫華陽似乎已習慣了他那種淡漠沒有表情的神色,毫不在意地繼續問道:「她爹是當世武林中的哪一位?」
十三郎冷冷地道:「名列當世武林五大家之一的『黑鷹門主』褚武強!」
公孫華陽不由極感意外地愕然一怔,神情驚訝地道:「她是褚武強的女兒?」
「嗯。」十三郎點了點頭道:「我雖然中了褚武強『毒鷹指力』,但褚武強也中了我『神罡』掌力,傷勢比我只重不輕!」
公孫華陽眨眨眼睛道:「十兄弟,她既是褚武強的女兒,你就不該把『紫血竭』給她!」
十三郎雙眉微微一揚,道:「為什麼?」
公孫華陽道:「為你自己,也為天下武林!」
這話的意思,十三郎懂得,淡然一笑,道:「老人家,『毒鷹指力』雖然陰毒非常,但是我自信這毒傷還要不了我的
命,至於那為天下武林.那該是以後的事情!」
公孫華陽雙目凝重地道:「這麼說?你今天雖把『紫血竭』給了他女兒去救他的命。將來你仍然要殺他為武林除害的了!」
十三郎道:「那倒不一定。」
公孫華陽道:「十兄弟,褚武強為人心腸惡毒,一生殺人無數,乃當世之梟雄……」
十三郎截口道:「老人家,我也不是個什麼好心腸之人,將來我也許會成為武林梟雄中的梟雄,蓋世魔頭!」
公孫華陽倏然哈哈一笑.道:「十兄弟,你把你自己說得太可怕太駭人了!」
十三郎雙眉微微一揚,道:「老人家可是認為我不像那種心腸兇惡的梟雄魔頭?」
「不錯。」公孫華陽搖搖頭道.「老朽略懂星相之學,你雖然雙眉殺氣深濃,日後可能是江湖道上令人色變喪膽的煞星,但卻絕不會是那梟中的梟雄,蓋世魔頭!」
十三郎冷冷地道:「老人家,那星相之學只是一種哲理,並不能作準,我自己知道我是怎樣的一個人,老人家此時就下此斷言,未免太早了些!」
公孫華陽眉鋒微蹙了蹙,活題倏地一轉,問道:「十兄弟,關於那六幅秘圖,你認為老朽該怎麼辦?」
十三郎神色淡漠,毫無表情地道:「該怎麼辦?老人家該有自己的主意,不該問我!」
公孫華陽道:「你沒有一點意見?」
十三郎道:「沒有。」
公孫華陽雙眼眨了眨,道:「十兄弟,你懂得老朽把這件秘密告訴你的用意么?」
十三郎搖頭道:「我不懂!」
公孫華陽目光一凝,道:「對它,你難道一點也無動於衷么?」
十三郎語音平靜地道:「武功秘圖,若說對它完全無動於衷,那是自欺欺人之說,不過……」
語聲微微一頓,接道:「它是老人家得到的東西,也是老人家的福緣,我有動於衷,又能怎樣?有什麼用?」
公孫華陽微笑頷首道:「這話說的是道理,但是,如果老朽自己願意把它贈送給你呢?」
十三郎雙眉微揚了揚,但臉上神色依舊十分平靜地道:「謝謝老人家的厚愛,奈何我福薄,受它不起。」
公孫華陽雙目倏然微睜,道:「你不想要它?」
十三郎道:「我不是個好貨之人!」
公孫華陽微微一笑,道:「十兄弟,你可知道老朽在對你說出這秘圖的秘密之時,心中便已決定,要把它送給你了!」
十三郎淡淡地道:「謝謝老人家,老人家的這份心意我很感激,只是我已經說過了,我福薄命薄,受它不起,也不敢受!」
公孫華陽凝目深注地道:「你不敢受,你怕什麼?你可是怕『懷壁其罪』,怕惹上麻煩,惹上禍,怕『擎天宮』人不放過你?」
十三郎雙眉高揚地道:「老人家何必激我。」
公孫華陽道:「這難道不是實情?」
十三郎神色倏然地道:「老人家,並非我狂妄自誇,放眼天下武林,能夠讓我怕的人,只怕還沒有呢!」
公孫華陽道:「那你為何『不敢受』?」
十三郎道:「我仍是那句話,我福薄命薄,受它不起!」
公孫華陽道:「但是老朽卻認為那仍是一個『怕』字的逃避之詞!」
十三郎星目眨動地淡然一笑,道:「那麼我請問老人家為何要把它送給我?」
公孫華陽正容點頭道:「老朽當然有理由!」
十三郎道:「如此,我洗耳恭聽老人家的理由。」
公孫華陽微微一笑,神情肅穆地緩緩說道:「據傳說『十二金佛』乃昔年一位武林奇僧所遺,所藏秘圖共分內功、輕功、身法、步法、掌法、指法、劍法、縮骨功、易容術、醫藥、施毒解毒等絕世奇學,只要練成一種奇功,便可縱橫天下,稱霸武林,是以武林中人莫不想獲得它,練成一身絕藝,稱霸武林!」
十三郎道:「這是人之常情,也是人性之必然,身為武林中人,誰個不想有一身高絕蓋世的武學功力,誰個不想威加四海八荒,名揚宇內,稱霸武林!」
公孫華陽點點頭道:「這話不錯,過去老朽也是這樣想,可是如今卻不然了!」
十三郎道:「那是為什麼?」
公孫華陽道:「因為老朽如今已發覺那只是一般的人之常情,人性之必然,有些人則是超然的,是應該例外的。」
十三郎星目一凝,問道:「哪些人?」
公孫華陽正容道:「就是十兄弟你!」
「我?」十三郎突然揚聲哈哈一笑,道:「老人家,你錯了,我既不超然,也不例外,我和一般人也沒有什麼兩樣!」
公孫華陽道:「那你為何不要它?」
十三郎神色淡漠地道:「老人家,還是請先說完你的理由吧。」
公孫華陽微點了點頭,道:「因為這種武林武學秘圖,關係武林正邪劫運太大,也太以引人貪慾,如果落在正道俠義之士手裡,那還沒有什麼,萬一落入像『擎天宮主』和『黑鷹門主』那等心腸殘兇狠惡的魔頭手裡,參研習練成一身絕學功力之後,那還得了,勢必武林大亂,釀成滔天殺劫!」
說到此處,語鋒略頓地吁嘆了口氣,續道:「老朽不但雙腿殘斷,一身功力被廢,而且生命也已是風前殘燭,有著隨時熄滅的可能,是以這幾年來,老朽心中一直在盼望著能遇上一位適當之人,將這六幅武學秘圖交給他,免得落入一些邪道惡魔手裡,為害武林!」
「哦!」十三郎星目異采飛閃地道:「老人家這份佛心慈腸,實在令人敬佩!」
公孫華陽肅容說道:「十兄弟,老朽不希望你敬佩,只希望你答應老朽,接受它!」
十三郎默然沉思了剎那,點頭道:「好,我答應了,不過……」語聲微頓,星目倏地一凝,問道:「老人家可有什麼條件沒有?」
公孫華陽想了想,搖搖頭道:「老朽的本意是有的,但是老朽現在已經改變了心意,沒有了。」
十三郎道:「為什麼?」
公孫華陽道:「老朽已經想通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十三郎星目眨動地道:「那麼關於令嬡,老人家難道也不……」
公孫華陽介面道:「小女如是福大命人,命里不該遭劫,地自能脫出魔掌,她命該遭劫,縱是神仙下凡也救不了她!」
語聲一頓又起,接道:「何況老朽精研星相之學,小女容貌並非夭折之相,命中雖有魔難,但是並無大礙,終會逢凶化吉的!」
十三郎沉思地道:「如果我自己願意以救出令嬡作為答報老人家贈送秘圖的條件呢?」
公孫華陽神情淡漠地道:「那就是十兄弟你自己的事情了。」
十三郎倏然揚眉一笑道:「老人家,你好不厲害,這真是六月里的債還得快!」
公孫華陽道:「十兄弟,這並不是老朽厲害,事實上對十兄弟你這樣的武林奇才,老朽是不該,也不敢提什麼條件,就如此,尚且費了恁多口舌,要是有條件的話,只怕你早已調頭不顧地走了!」
十三郎淡漠地笑了笑,道:「老人家,是我的不對,我認錯,現在請把那秘圖拿出來吧!」
公孫華陽頷首一笑,目光轉望著靜立在一旁的駝背老人商四說道:「你去把我房裡壁上掛著的那幅『浮雲幽墅』圖拿來!」
商四應了一聲,邁步往後面走了進去。
公孫華陽忽又雙目一凝,注視著十三郎道:「十兄弟,今後你將往何處?」
十三郎道:「浪跡江湖,今東明西。」
公孫華陽道:「你沒有一處固定的落腳地方么?」
十三郎搖頭道:「沒有。」
說話間,駝背老人商四已捧著一軸畫走了出來。
公孫華陽立即吩咐道:「把它交給十兄弟。」
商四沒有說話,他把畫遞給了十三郎,十三郎接過畫,說了聲謝謝。
商四臉上毫無表情地道:「不用言謝,只要你不辜負我家主人的心意就好了。」
十三郎神情淡淡地笑了笑沒有說話,在櫃檯上攤開畫,不由立即脫口贊道:「好筆法,畫得傳神極了!」
公孫華陽微微一笑,道:「胡亂塗鴉,竟獲十兄弟謬讚,老朽的老臉紅矣!」語聲,一落又起,解釋畫意地說道:「那地方是『仙霞嶺』,畫中的茅屋就是昔年老朽和妻女所居的『幽墅』,少女站立之處,也就是秘圖埋藏之所。」
十三郎表示明白地點了點頭,道:「謝謝老人家,也請老人家放心,我會好好地保有這六幅秘圖,絕不讓它落入邪魔梟雄的手裡!」
說著隨手捲起了畫圖,道:「此畫老人家若是認為已經沒有保存的必要,就請燒了吧。」
公孫華陽微微一怔,問道:「怎麼!十兄弟,你不要將它帶著么?」
十三郎微微一搖頭道:「不必了,畫中地形我已經熟記心中了。」
話落,抱拳一拱作別,轉身舉步往外走去。
公孫華陽見狀忙又揚聲喊道:「十兄弟……」
十三郎再次回身目視公孫華陽,公孫華陽輕嘆了一聲,道:「十兄弟,你的毒傷……」
他話未說完,十三郎已搖首介面說道:「不要緊,這點毒傷還要不了我的命!」
公孫華陽略一沉思道:「老朽昔年承蒙一位武林奇人賜給了一顆『元陽解毒丹』,據說對於治解陰寒劇毒極具奇效。」
說著伸手懷內取出了一隻小銀盒,便待揚手丟給十三郎。
十三郎連忙抬手連搖地道:「謝謝老人家,我用不著,『元陽丹』乃當世解毒聖葯,老人家還是留著以備萬一之需吧!」
公孫華陽臉容一正,道:「十兄弟,你還和老朽見外客氣的什麼?」
說話間,也不管十三郎接受不接受地一揚手,把小銀盒朝十三郎丟了過去。
十三郎一見,只好伸手接住,道:「老人家既是這麼說,我只好套句俗話『恭敬不如從命』了。」語聲一落又起,接道:「多承老人家垂愛,惠我良多,我也不說那什麼感激、謝謝俗氣話了,只請老人家安心等候佳音!」
「等候佳音」是什麼「佳音」?這話似乎令人有點不解,但是公孫華陽卻有所會心的,感激地雙手抱拳一拱,道:「老朽這裡先謝謝了!」
十三郎微微一笑,道:「老人家怎麼也俗氣客氣起來了。」
話落,朝公孫華甲頷首地說了聲「再見」,轉身舉步瀟洒地走了出去。
這回公孫華陽沒有再開口說什麼,臉露笑容,目射異彩地望著十三郎那頎長的身影走出門外,這才心情輕鬆地深嘆了口氣,自語地說道:「好高傲倔強的少年!」
駝背老人商四在旁眨了眨眼睛,突然低聲問道:「主人,您看他可靠么?」
「嗯。」公孫華陽微一點頭,正容說道:「他一身傲骨,乃是個言出必踐之人!」語聲一頓,抬手指指櫃檯上的那幅「浮雲幽墅」畫,接著道:「把那畫拿過來給我。」
商四應聲拿過了畫,公孫華陽接畫在手,立即毫不遲疑地撕毀了它,接著取出火石紙媒,打著火,燒了。
☆☆☆☆☆☆
十三郎走出了蘇記藥鋪,沿著大街往西剛走了不遠,迎面急匆匆地走來了一個少年精壯漢子,正是那一臉忠厚老實之相的小虎兒。
小虎兒一見十三郎,大眼睛一亮,圓圓的臉孔上立刻現出了一片高興之色,咧著厚嘴唇笑說道:「十爺,小虎兒可找著您了!」
十三郎腳步一停,凝目問道:「小虎兒,你在找我?」
小虎兒點頭道:「小虎兒已經找了您老半天,快要跑遍半個開封城了!」
十三郎道:「有事么?」
小虎兒點著頭道:「梁大叔要小虎兒找您,請您去他那兒」
「哦。」十三郎眨了眨眼睛,問道:「知道有什麼事情么?」
小虎兒仍搖頭道:「梁大叔沒有說,只叫小虎兒找您,請您去他那兒。」
十三郎眉鋒微皺了皺,又問道:「那個姓齊的,路上沒有發生什麼事吧?」
小虎兒道:「托您的福,他一路平安地到了家,還賞了小虎兒五十兩銀子呢。」
十三郎笑道:「那你好存著討房媳婦兒子!」
小虎兒忽地一搖腦袋,道:「不!小虎兒可不想討什麼媳婦兒。」
十三郎道:「為什麼了你不想成家立業么?」
小虎兒眨動著大眼睛道:「十爺,小虎兒心裡有句話想和您說,不知道您聽了會不會生氣。」
十三郎笑道:「你心裡有什麼話,你說好了。」
小虎兒道:「您不會生氣么?」
十三郎搖頭笑道:「不會,你只管大膽地說好子。」
小虎兒忽然挺挺胸脯,像是鼓足了勇氣般,臉色神情一片湛然地說道:「小虎兒想請求您把小虎兒收在身邊,讓小虎兒跟著您,侍候您!」
十三郎星目倏然一睜,光如電射地逼視著小虎兒,道:「小虎兒,你怎麼會有這個想法?」
小虎兒被他那懾入般的目光逼視得腦袋一垂,旋又鼓著勇氣地一抬,道:「因為您人好、心腸好、武功又好,跟了您就不會再受人欺負,也就不會再靠著那輛破車吃飯受苦了!」
十三郎神色冷漠地道:「小虎兒,你很怕苦么?」
小虎兒正容搖頭道:「不!小虎兒絕不怕苦,只要苦得有代價,苦得有出息,任是什麼樣的苦,小虎兒也不怕,也絕不稍皺一下眉頭,稍哼一聲。」
十三郎道:「小虎兒,從現在起,不許你再叫我爺,要改口叫我大哥,你明白么?」
小虎兒大眼睛一睜,道:「您可是已經答應讓小虎兒跟著您,侍候您了。」
十三郎語音有著從未有過的溫和,道:「小虎兒,我也是個從小就失去了父母的孤兒,現在就認你做我的兄弟!」
小虎兒一聽,不禁立刻高興得跳了起來,道:「十爺……不!大哥,小弟杜小虎這裡給您磕頭了!」
說著,他竟然要往地上跪下,朝十三郎磕頭行禮。
在行人往來熙攘的大街上,十三郎怎會得讓他如此,疾地一伸手拉著他的胳膊,眨了眨眼,說:「小虎,我不喜歡這一套,免了。」
杜小虎嘻嘻一笑道:「好,大哥既是不喜歡這一套,小弟就聽大哥的,免了。」
十三郎把手裡的蛟皮長袋往杜小虎面前一送,道:「小虎,替我拿著它,走吧。」
杜小虎接過蛟皮長袋往肩胛一扛,問道:「去梁大叔那裡么?」
十三郎微一點頭,杜小虎立即轉過身子大踏步在前帶路,直奔大酒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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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郎和杜小虎一跨進大酒棚,櫃檯里的老賬房,「鐵算盤」孟博才立刻站了起來,道:「十相公,您回來了,敝東正在後院花廳恭候您的大駕呢!」
「唔。」十三郎神色淡漠地點了點頭,邁步帶著杜小虎往後走去。
孟博才突然揚聲喊道:「小虎兒!」
杜小虎停步回首問道:「孟老叫我有話說?」
「鐵算盤」孟博才點頭道:「你在這裡喝壺酒歇息好了,別進去了。」
在杜小虎停步的同時,十三郎立即也停了步。
「鐵算盤」孟博才話頭一落,十三郎立時雙眉一揚,倏地轉過身軀,冷冷地道:「孟賬房,小虎他進去不得么?」
「這……」孟博才神色一怔,乾笑地道:「十相公,小虎兒他……」
十三郎冷然截口道:「他怎麼樣,他是我的兄弟,我是他大哥,我可以去的地方他都可以去,誰要是看不起他也就是看不起我,這話你明白么?」
梁鐵漢回到大酒棚,已把十三郎夜來在琉璃塔前所顯露的身手告訴過孟博才,因此,孟博才已知十三郎是個身懷奇學,功力絕頂,高不可測的武林高手。
因此,十三郎這種語氣雖然冷傲凌人,雖然聽得孟博才臉色微變,但是他卻忍耐地乾笑了笑,點頭道:「小老兒明白!」
十三郎口中哼了一聲,轉向杜小虎說道:「小虎,走,跟我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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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院花廳中,主人梁大豪正在陪著一位年約五旬開外的老者閑聊著。
此人身著青袍,國字臉,長髯蠻胸,雙眸精光灼灼,氣度威儀頗為懾人,一望而知是位內功修為精深的武林高手。在其旁下首,靜坐著一位黑衣少女和一個唇紅齒白,眉清目秀,貌相聰慧,年約十一二歲的小男孩。
黑衣少女正是那「黑飛燕」趙玉倩,小男孩是她弟弟趙玉麟,青袍老者則是她爹爹「雙龍鏢局」的大局主——「龍飛劍客」趙正陽。
十三郎剛一踏上花廳石階,梁大豪已站起了他半截鐵塔的身軀,熱情豪放地豪聲說道:「十兄弟,你到哪裡去了,怎麼到這個時候才回來?」
說著,人已大踏步地走到花廳門口,伸出他那蒲扇般的巨掌,一把握住了十三郎的右臂,說道:「來,十兄弟,我替你介紹介紹,這位是『龍飛劍客』趙正陽趙局主。」
他右掌中了「毒鷹指力」,整條右臂已經浮腫,梁鐵漢這一把握住他的右臂,立刻痛得他雙眉不由微微一皺,但是他乃是個個性十分強傲之人,連忙強忍著朝趙正陽點首為禮地說道:「趙局主威震當今武林,在下久仰了。」
這時,趙正陽和趙玉倩姐弟都已離座站起,十三郎話音一落,趙正陽抱拳哈哈一笑,道:「十少俠這種『威震當今武林』的贊語,老朽可實不敢當,老朽只不過承蒙江湖朋友的抬愛看得起,勉力開設鏢局混口飯吃而已!」
十三郎笑道:「趙局主太謙虛客氣了。」
梁鐵漢豪聲哈哈一笑道:「你們二位都不必那麼客氣虛套了,請坐下再說吧。」
說著蒲扇巨掌一松,放開了十三郎的右臂,舉手肅容讓座。
十三郎和梁大豪、趙正陽等分別落了座,立即轉對小虎說道:「小虎,你也坐下。」
如今杜小虎雖然已是十三郎的兄弟,但是由於往日習慣使然,在梁鐵漢和趙正陽父女的面前,他心裡仍然有著那自卑的意念,不敢立刻坐下。
因此,他臉色神情微現猶豫地望了梁鐵漢和趙正陽父女一眼,搖搖頭道:「大哥,小弟,就這樣站著好了。」
十三郎雙目方自微微一揚,趙玉倩姑娘已開口說道:「小虎兒,十大哥要你坐下,你就只管坐下好了,沒有人會怪你的!」
杜小虎略微遲疑了一下,道:「是,姑娘。」
聲落,這才神態恭敬地,端端正正地在十三郎身旁落了座。
十三郎待他坐定之後,立即肅容說道:「小虎,你應該記住,如今你已是十三郎的兄弟,身份決不比任何人稍低,即是在那譽滿當今武林『泰山北斗』的少林、武當兩派掌門之前,你也能與他們平起平坐,你明白么?」
這番話,只聽得梁鐵漢和趙正陽父女心頭全都不禁暗自
驚詫地忖道:「他好大的口氣,他究竟是何出身來歷?何入門下?」
杜小虎臉孔紅紅地挺了挺胸脯,點頭道:「大哥,小弟明白了。」
十三郎含笑地點了點頭,星目倏然轉向梁鐵漢說道:「梁大哥,我已經將小虎認作兄弟,以後尚望梁大哥多多照顧他,別讓人欺負了他!」
梁鐵漢點頭豪聲一笑道:「十兄弟,你請放一百個心好了,你的兄弟也就是我梁大豪的兄弟,別的我不敢說,在這開封地面上,誰要是敢碰小虎兒的一根汗毛,我梁大豪一定與他來個沒完!」
十三郎微微一笑道:「梁大哥這份豪義之情,小弟感同身受,也不俗套言謝了。」
梁鐵漢笑道:「十兄弟,你我一見如故,自是不該俗套言謝。」語音一頓,目光倏然望著杜小虎說道:「小虎兄弟,打現在起,梁大哥這兒也就是你的家了,回頭我就叫人替你在這後院里整理出一間房子來,今兒晚上你就搬過來住好了。」
這真是杜小虎做夢也想不到的幸運,他認了十三郎這麼個大哥,梁大叔竟立刻對他另眼相看,和他稱兄道弟,並且聲言打現在起,這兒就是他的家,要他今兒晚上就搬過來住。
這等情形,以杜小虎往常的身份而言,真是一入龍門,身價百倍,平步青雲,一步登上天了。
因此,這突來的幸運,使他極感意外,兩隻圓圓的大眼睛瞪得更大,望著梁鐵漢發了傻!發了楞!
若不是因為這大白天,眼前的一事一物情景都那麼真實,
他幾乎認為自己是在做夢,不然就是神經有問題,錯亂了!
杜小虎正自瞪大著眼睛望著梁鐵漢發愣,十三郎在旁已開口說道:「小虎,你聽見了么,快上前謝謝梁大哥。」
杜小虎倏然傻楞中驚醒地眨了一眨眼,道:「大哥,您不是說讓小弟跟著您在一起的么?」
十三郎微一搖頭道:「現在不行,你必須先在梁大哥這兒住上一個時期,明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