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凌渡宇把手從湖水中抽出來,抬頭望向舟尾運槳操舟的美麗女子:愛麗絲,巴極的女管家。
木槳划入湖水內,打出一個深深的漩渦,漩渦轉了開去,很快結束了短短的生命,回復湖水的一分子。
愛麗絲回望凌渡宇,嘴角綻出一個動人的笑容,輕搖長垂的秀髮。
凌渡宇看得呆了片晌,才記起早先腦海升起的問題,把手舉在仰起的面上,浸濕的手掌,滴下了一滴晶瑩的湖水,凌渡宇用口接過,味道有點咸。
凌渡宇閉上眼睛,輕柔的陽光,透過薄薄的湖霧,曬射在面上。
凌渡宇一手支撐在身後,嘆了一口氣道:「我也分不清楚來這裡是尋仇,抑或是度假。」
愛麗絲輕笑一聲,眼光掃往遠處岸邊清綠的雨林,陶醉在清晨的寧靜里。
凌渡宇又嘆了口氣,說出心中的疑問,道:「湖水為何有點溫熱?」
愛麗絲深深地望他一眼,道:「這是一個謎,博士曾聘請專家深入湖內查究,最深處竟達三千多英尺……」停了一停,似乎在思索一些事情。
凌渡宇耐心地等待。
愛麗絲續道:「湖底有個龐大的死火山遺迹,專家估計熱流可能是由死火山某處泄漏出來,可是因為熱流的移動不斷改變,有違常理,終於沒有結論,不過湖水經化驗后,證實含有大量礦物質,所以夢湖可能是世界上最大的溫泉。」
凌渡宇露出深思的表情,把手再浸入湖水內。
愛麗絲不明白凌渡宇腦中在想甚麼,把槳抽上舟上,任由小舟在湖面隨波逐流,低頭道:「你知道嗎?我從未見博士這樣看重過一個人。」
凌渡宇曬道:「我應該感到榮幸嗎?」
愛麗絲抬頭盯著他,道:「你不會明白的,博士是個很特別的人,有他處事的原則。」
凌渡宇笑了起來,道:「對不起!他的原則是為他自己而設,在我眼中,他是個無惡不作、以別人痛苦為自己快樂泉源的毒梟。」
愛麗絲嘆了一口氣道:「你不清楚了,博士的所謂毒品生意,全屬可卡因、大麻等軟性毒品,這類東西,在北歐和美國很多地方,已變成半合法化,只是因為牽涉到煙酒商的龐大利潤,所以始終爭取不到合法地位……」
凌渡宇悶哼一聲,道:「醫學早有結論,即管是軟性毒品,也對人體有害,愛麗絲小姐不是不知吧!」
愛麗絲道:「煙酒何嘗無害,為甚麼仍可公然賣買?」
凌渡宇眼光望向湖水,道:「已存在的錯誤上,是否應再加上一個。」
愛麗絲垂下長長的睫毛,一時語塞。
凌渡宇不忍迫她,話題一轉,問道:「誰人給這地方,安上夢湖這樣的鬼名字?」
便闊的湖面上,霧氣愈趨愈薄,陽光灑落湖面,波光閃閃。
愛麗絲道:「博士搜集了所有有關夢湖的資料,據說在很久遠的年代時,附近的土人每年都在夢湖舉行盛大的祭湖儀式,把一個美麗的處女,用火舟送往湖心,獻給湖神,祈能雨順風調,穀物豐收。」
凌渡宇腦海中立時勾出一個鮮明的圖象,美女給縛在堆滿柴火的船上,在烈焰和土人膜拜下慘叫哀號的場面。
愛麗絲道:「夢湖對土人來說,是遠近河泊之神居住的地方,喝了巫師的神水,可以在湖霧最濃時,看到奇異的神跡。」
凌渡宇把槳提起,向岸邊劃去。
兩人沉默起來。
夢湖究竟是否真有神?
一群魚在水面近處掠過。
凌渡宇「噫」一聲,坐直身子,指著東岸一塊突起的大石道:「那塊石很古怪,比附近所有石最小大了十多倍,像是由遠處搬來那樣。」
愛麗絲道:「你的觀察力真敏銳,那是夢湖最怕人的一個地方,叫作『哭石』,幾乎自有歷史以來,便有存心求死的人,來到這哭石處,投湖自殺,哭石下有幾道地底暗流,做成暗涌,即管精通水性的人,也是非常危險,哭石得名的原因,是自殺者的親人,來到石上哭祭。」
凌渡宇呆了一呆,道:「這樣一個地方,巴極要來幹嗎?」
愛麗絲道:「博士相信人傑地靈,不畏鬼邪異力,但是,三年前……」忽地住口不言。
凌渡宇望向她,道:「三年前怎樣了,發生了甚麼事。」
愛麗絲茂恐垂首,道:「我不能說,讓博士告訴你,噢!博士說有事情求你,究一竟是甚麼事。」
凌渡宇訝道:「甚麼?連你也不知嗎?」
愛麗絲忽地驚叫起來,道:「噢!你要劃到那裡去?」
凌渡宇道:「我要往哭石一游。」
愛麗絲尖叫道:「不!我不想去。」
凌渡宇又道:「又不是叫你去投湖自盡,你怕甚麼?」
愛麗絲現出恐懼的神情,道:「踏足哭石,我只試過一次,那天雖是陽光普照,仍有一股陰寒恐怖的感覺,那經驗太可怕了,你要去,恕我不敢奉陪。」
凌渡宇輕鬆地聳聳肩,道:「我偏不信邪,我們在附近的岸邊上岸,我要走過去……」
眼睛示威地瞟向面色蒼白的愛麗絲,道:「看看恐怖陰森到甚麼地步?」
愛麗絲低頭不語。
凌渡宇心中有點奇怪,愛麗絲在巴極的罪惡集團內,身居高位,每日都要應付黑道中的人物,可是現在橫看豎看,都像一個單純的女孩,對自己亦有種奇怪的信任和不用機心?這是甚麼一回事?
小舟輕震,船頭碰上岸邊的泥。
凌渡宇站起身來,向愛麗絲遞出他的手,後者猶豫了半晌,把手放進凌渡宇的掌握里。
湖祭四
凌渡宇把她拉起來,感到她的手有點顫震,有點緊張。
哭石在右方百多碼處靜靜躺在岸邊,一截浸在水裡,像只伏在岸旁俯身喝水的怪物。
凌渡宇放開愛麗絲,以輕快步伐向哭石大步走去。
愛麗絲站在他身後,欲言又止。
哭石在眼前擴大。
露在泥外的石身,光潔平滑,像個巨大的平台,斜斜由地面向上升起,伸出湖水裡,最高點剛巧在臨湖處,離地足有二十多尺高,然後向內收入,做成一個獨立懸空的孤崖。
凌渡宇緩緩踏上哭石,一直走到邊緣盡處。
這個角度下,夢湖廣闊的湖面,水波蕩漾,銀光閃閃,對岸的雨林,成為一長條的蔥綠。
望向石下,水流外表似乎平靜無波,細看之下,水面遠較平滑,顯示一股力量,在水下作用著,有經驗的人都知道,這代表了水內強力的暗流。
自有哭石以來,不知多少人在這處獻出了寶貴的生命。
想到這裡,凌渡宇忽地升起了一種非常奇怪的感覺。
全身汗毛倒豎。
一股幾乎完全無法抗拒的驚怵恐怖,蔓延至心靈的每一個角落。
剎那間,成千上萬的冤魂,一齊在向他哀號。
他的胸口像給千斤大石緊壓,大口地喘起氣來,震駭的感覺不斷增加,凌渡宇踉蹌地踏前一步,來到哭石的邊緣,只要再走前一步,他要像以前來自殺的人一樣,掉進兇險的水流內。
冷汗從他額上標出來。
凌渡宇悲叫一聲,雙手抱著頭,正要向前跳出。
一對手這時從后緊抱著他,把他拖了回去,凌渡宇無力地被扯下哭石。
一把聲音不斷急切地呼喚他的名字,凌渡宇逐漸回復神智,茫然地抬起頭來,接觸到愛麗絲關心焦慮的美眸。
凌渡宇發覺全身濕浸汗水,軟弱地道:「天!發生了甚麼事?」
愛麗絲雙手穿過凌渡宇的虎背,大力抱著他,曲折動人的胴體,緊擠著凌渡宇,給予了後者高度的安全感和溫暖。
她的身體比凌渡宇矮上少許,面龐離開他的只有數寸,青春健康女性如蘭的口氣,噴在凌渡宇的面上,使他迅速復原。
愛麗絲無限憐惜地道:「你幾乎跳下湖水去,幸好我早便留神……」
凌渡宇望著她豐潤的紅唇,一張一合,心中升起一股強烈的慾望,很快又克制下去,奇怪地問道:「為甚麼你早便留神,你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嗎?」
愛麗絲點頭答道:「同樣的事,也曾發生在博士身上,那次也是我把他拉了回來……不知怎的,我第一次看見你時,感到非常熟悉……覺得你和博士有非常近似的特質,所以我……很願意信任你……喜歡你……」
凌渡宇道:「同樣的事,有沒有發生在其他人身上?」
愛麗絲搖頭道:「其他的人,大多毫無感應,充其量也只像我那樣感到陰寒恐怖,只有博士是例外,還有你……」
凌渡宇恍然大悟,愛麗絲憑著女性敏銳的直覺,感受到他和巴極兩人都是有精神異力的人,這也解釋了她對自己的好感和信賴。
可是這究竟是甚麼一回事?
愛麗絲忽地滿臉紅霞,嬌羞地低下頭,神態動人之極,似乎在這一刻才醒悟到兩人的親密接觸。
假設她表現得像淫娃蕩婦,凌渡宇必因心中鄙視,而失去親近她的慾望,但她這少女的羞態,反而挑起他原始的慾望,對他產生強大的引誘力。
愛麗絲有點畏怯地縮回緊抱著他腰背的手,動作緩慢,予人難捨難離的深切感受。
凌渡宇眼中腦際填滿她誘人的神態,一對有力的手條件反射般把她反樓向自己,肉體的磨擦和緊擠,把懷中的美女弄得「嗯」的一聲,全身軟靠著他。
愛麗絲抬起飛紅的俏面,一對美目抵受不住凌渡宇深注的眼神,眯成兩線。
凌渡宇忘記了兩人外的一切,重重吻上她的櫻唇。
愛麗絲軟弱地一聲櫻嚀,沉醉在兩性相觸的世界內,像夢湖的湖水,溶流合運,內里卻有激沖的暗涌。
天地在那一刻停頓下來。
車輛駛近的聲音從左方的路上傳來。
凌渡宇首先驚醒。
愛麗絲輕輕推開他,轉過了身,高聳的胸口強烈起伏。
車輛在他們左方十多碼處停下,一名大漢走出車來,打開後座的側門。
愛麗絲當先走了過去。
兩人並排坐在車尾,車子向玻璃屋的方向駛去。
直到抵達玻璃屋,愛麗絲仍是垂著頭,一言不發。
車子在一所平房前停下,凌渡宇認得是他昨晚休息的地方。
愛麗絲望向他,一觸他灼灼的眼神,立時別過頭去,才道:「你先休息一會吧,博士將與你共進午膳,我待會才來接你。」
凌渡宇搖頭道:「我不需要任何休息,我要求見見雅黛妮。」
愛麗絲幾乎是立時道:「不!你不可以見她。」
凌渡宇冷笑道:「為甚麼?」
愛麗絲轉過俏面來,情緒很不穩定,道:「她一切很好,你為甚麼要見她,難道不信任我嗎?」
凌渡宇看到她眼中的嫉妒,不禁啞然失笑,柔聲道:「當我是探望一個朋友,見她一面,談上幾句,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