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妙計懲魔
張團練一笑,道:
「咱們給他裝成沒看見。」
朝著長腿谷中下,那馬車有幾次幾乎翻到崖子下,因為也只有這一段路可以行個小馬車,卻有幾處地方被雪蓋著,不過終還是下了谷底,趕車的把車從淺水地方趕到溪中間的沙灘上,可真費了不少勁。
張團練把坐騎往山崖下邊一拴,一個騰縱也到一沙灘上,立刻帶著趕車的把木箱抬下地來,於是趕車的又把車趕到山崖下。
只見趕車的雙手往袖管一揣,坐在車上閉起雙目養起精神來了……
張團練望望似隱似現的頂上日頭,雙手叉腰,大馬金刀的往木箱上一坐,目不斜視,一付慷慨激昂,神聖不可侵犯的樣子,光景可不正等著趙長腿來拚命了。
也就在這時候,遠處老爺嶺那面,緩緩的走來六個大漢,一個個呲牙咧嘴,銅鈴瞪的似鋼球般幾乎要憋出眼眶外,六個人一系列的把那明晃晃的砍刀扛在肩頭,那種架式,何異地獄里冒出來的六個凶神惡煞。
六個人一逕到了溪旁邊,齊齊的站了個嚴密,只聽其中一人破口罵道:
「奶奶個熊,你姓張的還真在充英雄好漢呢。」
張團練隔溪喝道:
「真是一群土匪,你們的頭兒呢,他是不是不敢來了,派你們幾個來以多為勝的把十萬兩銀子搶上山?」
六個人不約而同的全哈哈大笑起來……
張團練的幾句話,並非是給幾個土匪聽的,這時見土匪大笑,早戟指溪岸上六人道:
「你們笑啥古景,可是那趙長腿另有陰謀?」
也就在此時,六人中早有一個大漢回身遙指遠處的一個岩石大樹旁,道:
「姓張的,你是個瞎子嗎,趙寨主早就在那兒等你了。」
張團練遙望過去,可不正有一個大漢,灰不哩嘰的穿了一身灰棉衣,腰腿可扎的利落,這時他狂笑著直走過來邊高聲道:
「夏館的張團練嗎,趙長腿這就來了!」他在談話中,人已到了溪邊,隔溪冷笑連連道:「姓張的,你我心儀已久,早晚免不了這一遭,倒是你想得周到,偏偏挑了個長腿谷來決鬥,趙長腿長腿谷,你是不是在以地名換取趙大爺對你的好感!」
張團練怒道;
「姓趙的,你這是在放的哪門子屁,天災加上你們這群人禍,攪和得一方善良難安定,夏館地方小,難以對你姓趙的加以抗拒,但我張某人終不服你有什麼通天本領。」說著伸手拍拍木箱,又道:
「這裡是夏館出的十萬兩銀子,剩下的就是咱們二人一場免不了的決鬥,不過,話我得說明白,咱二人的決鬥是私事,你要是個人物,過來把姓張的扯橫,箱子你扛了就走。」
趙長腿一狂笑,道:
「姓張的,我看算了吧。」
張團練怒道:
「你可是怕你另一隻眼也瞎掉!」
趙長腿大怒,破口罵道:
「放你媽的屁,老子早晚會找到那兩個南蠻子,給那小子來個一對眼睛挖一雙呢!」
山崖對岸的馬車上,南宮年聽的十分清楚,幾乎忍不住就要衝過來撕殺,偏就女俠交待再三,動手時機必需是最有利的時刻,也就咬牙暫忍下來。
張團練突然哈哈笑道:
「姓趙的,你不過兇殘成性,雖心高於天,卻命薄如紙的混上一名大盜,舉刀殺人,張口唬人,說穿了只是一時的混世妖魔,你姓趙的可曾見過或聽說過,世上哪個大盜成氣候的?我勸你收攤子當上一名良民,也許還能混個壽終正寢,否則……」
趙長腿破口罵道:
「姓張的王八,你省省力吧,等你到了這沙丘上面去的時候,夏館也將是我趙長腿的了,哈……」
於是,趙長腿身後六個大盜也笑起來……
張團練一聽不由大怒,道:
「趙長腿你好不要臉,夏館已出十萬銀子,難道你竟把你的人又拉往夏館去了!」
趙長腿呵呵笑的好不痛快,伸手摸了一把大草胡,又把眼罩一扶,狂叫一聲,陡然縱起三丈高,就在他一閃之間,人已到了沙丘上。
張團練正要舉刀砍,趙長腿一伸手,道:
「等等!」
張團練舉刀未落下,口中喝道:
「出招吧!」
趙長腿冷笑道:
「我的傻蛋團練大人,你這一離開夏館城,可知道什麼後果嗎,你只是有一腔血氣之勇的要找我趙長腿拚命,可是我趙長腿卻為我那五六百兄弟著想,奪了夏館,他們往後吃香喝辣全有了,這種送上門來的大好機會,我趙長腿豈肯錯過!」
張團練心中在笑,但表面狂吼連連的道:
「趙長腿,你真不是東西,今日咱二人非拼出個結果出來不可!」
趙長腿輕點著頭,道:
「團練大人,你還是省省力吧,我看對岸他們六人,哪一個不比你差,有道是,識時務者為俊傑,我趙長腿見你團練是一條漢子,答應收你坐老爺嶺的金交椅,以後有酒大夥喝,有肉大家啃,怎麼樣……」
張團練一怔,心想這種機會,應該安排一下,總得先搏殺此獠再說。
心念間,當即緩緩放下砍刀,道:
「你這是在誘我姓張的當盜。」
趙長腿一笑,道:
「別說的那麼難聽,團練大人你就好生想想吧!」他邊說著,難忘那大箱金銀,伸手往箱蓋上掀來……
於是,那黃澄澄,白皚皚的既金又有銀,全顯現在趙長腿的獨目前面,直把個趙長腿看的哈哈大笑,而聲震山嶽,連岸上的六名大盜也捧腹笑起來……
然而,就在這笑聲中,突然箱中銀子金子亂舞,好像木箱中有了彈簧一般,而使得一旁的趙長腿一怔,也許他的左眼瞎的關係,有一束無堅不摧的冷電激流,一閃而捅入趙長腿的肚子里,他還未來得及舉刀,面前黑影暴閃中,一股鮮血濤濤江河般的自趙長腿那厚棉衣中滾流而出……
趙長腿拋刀捂肚,直想把鮮血再堵住似的,跌跌撞撞狂叫道:
「殺!」就在他殺字中,坐在車上的南宮年,早清嘯一聲,幾個起落,已隔溪迎著六名大盜殺去!
張團練更是奮不顧身的一衝而上,立刻六個大盜把二人圍了起來,邊砍邊破口大罵不休……
黑牡丹睡在木箱中,從小縫中見這趙長腿,心中早怒不可遏,趁著趙長腿得意的時候,一舉把趙長腿一劍捅腹。
這時趙長腿怒目直視著黑牡丹,道:
「你是哪裡來的鬼東西,敢偷襲趙大爺……」接著好長一陣嗽聲……
黑牡丹怒目逼視歪躺在血泊中的趙長腿,道:
「你們八個狗東西做的好事,花家莊的事你總不會忘記吧!」
趙長腿大驚,張口結舌未出口聲,就見銀芒電閃,好大一顆人頭,翻滾到達潺潺的溪流中,一條鮮紅的溪水,往下激流去,似也帶走了趙長腿一身罪孽。
黑牡丹殺了趙長腿,彈身一縱,早衝過山溪來,這時南宮年已搏殺了兩名大盜,張團練也身上冒血,他面對兩個大盜,依然揮刀狂劈,奮不顧身。
黑牡丹如飛燕穿雲般,就在她一聲冷叱中,劍芒激閃如天外流星,「咻」的一聲,撩起一蓬血雨,就聽一聲凄厲的狂嗥中,圍殺張團練的大盜,背後顯出尺長一道血槽,只見他口噴鮮血,左手翻向摸往自己背後,才不過奔出四五步,「咚」的一聲,栽在山溪旁邊!
這時張團練咬牙咻咻響的靠近另一名近身大盜左劈右砍,毫不放鬆,氣勢上逼得那大盜連連後退不迭。
就在這個時候,南宮年怒哼一聲:
「去吧!」就聽一個大盜狂叫著,手後邊足蹈的一頭栽倒冰冷的山溪中,血更鮮艷了,因為那大盜的一張臉竟被南宮年劈去一半!
餘下兩個大盜見勢不佳,抹頭就逃,邊狂叫著:
「殺呀!殺呀!」
黑牡丹三個騰空翻躍,早攔住一個大盜,冷冷的道:
「你還想逃!」抖手挽了三個劍花,分三路直刺上去,那大盜身體極壯,見黑牡丹攔住去路,雙手抱刀,猛然暴斬如砍山嶽般沖向迎面的女俠,口中凜叫道:
「老子同你們拼了!」
他這裡才舉刀,不遠處又是一聲嗥叫,一個大盜已躺在石堆雪窩中,背上明晃晃的插了一把匕首,有一半插在後心肉裡面,原來張團練情急之下,抖手打出一把匕首。
舉刀砍向黑牡丹的大盜正和身撲上,不料南宮年不容他走出三步,幽靈似的一閃而自他身後錯過,帶起一溜血雨來,就見那大漢猛回頭,南宮年已走出四丈外,迎向正衝過來的四五十名老爺嶺埋伏在長腿谷後面的嘍兵。
黑牡丹見這大盜已是活不成了,忙問張團練道:
「你身上的傷如何?」
張團練道:
「還可一戰,大約這幫傢伙是一支埋伏兵,先解決了再回夏館去。」
這時候迎面正有四十個嘍兵,嗷嗷叫著舉刀殺來,但他們何是黑牡丹與南宮年的對手,一上來就被殺死七八個,再加上張團練也是奮不顧身,連殺三四個,立刻把這些嘍兵震住……
黑牡丹對南宮年道:
「師兄,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惡人不除盡,終究是禍根,今日一個也別放生。」
南宮年道:
「這些強盜窩藏在深山裡,每日儘是殺人搶銀,今日饒不了他們!」
又是一陣劈殺,地上已躺了二十個嘍兵,不料這時一個嘍兵突然大叫道:
「老子想起來了,那個男的狗雜種就是傷我們寨主一目的人,想不到他又回來了,大夥上呀!」
南宮年正要殺過去呢,不料那嘍兵叫別人上,他卻拚命的往山嶺上衝去,分明自己在扯呼撒鴨子。
那嘍兵一逃,別的也並不傻,早一聲扯呼,四下里逃竄而去。
黑牡丹與南宮年哪裡肯放,二人展開輕功一陣追殺,立即又被二人殺死十多名,如果不是張團練又受刀傷,二人可能真要把逃走的殺光呢。」
南宮年跳上沙丘上,把金銀收拾在包裹里,架著張團練越過山溪,黑牡丹拉過那匹馬把車拖到山道上,先讓張團練坐躺車上,南宮年與黑牡丹在車前並肩坐著,直到把車拖過山道,拖出長腿谷,這才揮鞭催馬急奔向夏館而去……
而夏館這時候正得到消息,老爺嶺上過來了四百多嘍兵,急急的往這邊撲來,於是,整個夏館的人,不分男女老少,全動員起來了,單隻看看四周城牆上,黑壓壓全站滿了人,長棍矛刀三節棍,拐杖掃刀三尖叉,全都高舉著,如果算一算,絕不下五六百人,迎著山寇的那座城門,何家集的人全守在那兒,何浩然曾對何家集的人說過,山寇如果想進城,那得從何家集人的身上踩過去!
城牆上擠滿守城的,一個個睜大眼睛望向遠處,老爺嶺白花花的山頂,隱隱可見,但那是幾十里以外的高山,往近,荒林峭岩的山道上,卻正有一條巨蟒在蠕,當然那絕不是一條蟒,而是遠從幾十裡外奔殺而來的大群土匪,在他們那種悍不畏死的臉上,真實的表現出獸性的一面,一種原始的,粗暴的,令人深惡痛絕的行為,全由這些嘍兵們身上表現無餘,只看他們那種兇殘模樣,夏館城一旦被破,何止是雞犬不留而已!
夏館城不高,但張團練卻命人搬運許多拳頭大石頭,堆在城牆上面,土匪攻來,先就得挨上一陣鵝卵石。
於是,吼叫聲漸漸大起來了,迎面柳林下,黑呼呼撲來一眾土匪,他們看起來是成扇形包圍,臨到近處才看到雙行,一個個舉刀大叫,聲勢十分驚人,就在這撥人才攻進城邊,不料城上一陣石頭亂砸,不少嘍兵爬城尚未起步,就被砸的頭破血流狂叫著退去……
卻是土匪陣中五六個揮刀不斷的叫著:
「殺上去啊!只要衝進去,夏館就是咱們的了。」
然而土匪連沖數次,總是被一陣石頭砸退,再往城牆上看,滿滿的全是舉著刀棍的人。
於是土匪們在一陣調息后,又準備開始攻城了,只見他們退去老棉衣,包在頭上,二十多人,合扛了一根樹榦,狂吼著往城門這邊衝過來,光景是要先撞開城門呢。
不料這時候一陣馬車疾馳而來,一眾土匪真的一陣騷動,早有兩個似頭目的橫身攔住馬車去路,纏問道:
「你們可是從長腿谷來的?」
南宮年一笑,道:
「是啊!」
不料另一個早又認出南宮年來,破口大罵道:
「小憋娃子,原來你還在夏館呀!」
南宮年不慍不火的道:
「你可是怕我嗎?」
那土匪大罵道:
「放你狗臭屁,老子們大軍到此,馬上就要血洗夏館呢,連你也別要想逃得出老子們的手掌心。」
黑牡丹一直閉口不言,這時冷冷的問道:
「你比趙長腿那賊子如何?」
另一個惡狠狠的道:
「只等我們首領來到,他就要挖出你小子一雙眼珠來!」
南宮年冷笑,道:
「哦,是嗎?可惜那姓趙的已經躺在長腿谷不能動了。」
突聽車上躺的張團練道:
「陪趙長腿同赴陰曹地府的還有另外六個死不瞑目的殺胚,當然連那埋伏在附近的四五十個嘍-全完了。」
「呸!你們這是痴人說夢話,就憑你們三個……」
黑牡丹冷笑一聲,長身而起,口中冷喝道:
「那就叫你見識見識本姑娘的厲害!」她似是對這些強盜恨入骨髓,一出手就是殺招,只見兩個握刀大盜正要舉刀呢,但刀舉中途已見血雨暴灑一地,近面的大盜半個頭顱被掃落地上,當場慘死,另一個卻被南宮年似老鷹搏兔般的幾個追撲,也死在雪地上,這時附近正在商議攻城的一眾嘍兵,見事出突然,一聲吶喊,舉刀衝來!
張團練在車上叫道:
「女俠,你們專心殺敵,不用管我了。」說著就在車上抓著韁繩,一陣劈打,那馬嘶哞哞一聲狂叫,猛往夏館城衝去,有幾個嘍兵伸手去扯,早被張團練揮刀斬去,把幾個嘍兵逼退,馬車直衝到城門邊,守在城門下的何氏兄弟,見馬車回來,車上坐著張團練急忙命人開門放進馬車,張團練也顧不得自己的傷,立刻命人攙著登城,只見遠處女俠黑牡丹與南宮年二人,劍芒激閃在群盜中間,劍氣凝聚中,就會有人倒下地,冷芒閃耀中,更帶起一溜血雨,不時的,兩個人騰閃在半空中,越過圍聚過來的群盜頭上,光景真是兩頭沖入綿羊群的黑豹一般。
這裡黑牡丹與南宮年全身已染滿了鮮血,但二人全明白,那便是土匪的血……
突然間,遠處像打雷般的一陣嗡嗡狂叫聲,聽起來像有萬馬奔騰一般,自土匪的背後殺來,土匪見不是自己人,再看前面一人行走如飛,手中寶劍閃耀如日月華光般殺到,迎面接著對殺的幾個嘍兵,連刀帶人全被他那削鐵如泥的寶劍,劈死當場,緊跟著他領的一百多人,也迎著老爺嶺的眾嘍,捉對撕拼起來!
強盜全憑一個「狠」字!
鄉丁們則為了保鄉保家。
於是,就這麼的豁上對殺起來!
正在激烈狂殺中,城門大開,又衝出一彪人來,為首的正是何家兄弟,另外夏館守城的也有百十人,這彪人大喊著不要放走強盜,早把一眾嘍兵趕到樹林中。
這時老爺嶺的土匪回頭望向城牆,見上面仍然站了許多人,且狂喊大叫著助威呢!
不旋踵間,邱太沖已與黑牡丹南宮年三人會合一起,在三人衝殺不斷,幾乎是七進七出之後,單就死在三人手中的就將近百名,被殺傷的更是越過百名,於是老爺嶺來的嘍兵開始群龍無首的亂沖橫突。
也不知是誰在大叫道:
「老爺嶺被人燒了,快逃呀!」
正是應了「兵敗如山倒」那句話,老爺嶺的土匪開始潰退了,他們在一開始就被石頭砸傷幾十個,又被黑牡丹等一陣衝殺,再加上邱太沖的埋伏與城中出來的圍殺,真正逃走的只不過一百多人。
黑牡丹登城遠望,發覺潰逃的嘍兵們仍然往老爺嶺那面退去,不由對南宮年邱太沖道:
「如今夏館也傷的不少,不能再用他們的人去拚斗,為了牛家兄弟與周仁兄,還是咱們三人接應上去,因為那幫難民不一定就能扛得了這些退回去的嘍兵。」
南宮年道:
「不如騎馬追上前去。」
這時何浩然的兩個兒子何仁豪何仁傑二人也道:
「我兄弟也願前去。」
黑牡丹道:
「賢昆仲還是在城中幫忙要緊,怕是我們不大意,逃走的土匪又摸回來,就不好了。」
這時有人把三人坐騎牽到城下,邱太沖正要下城呢,不料面前麗影一閃,只見周芸娘倒提劍走到跟前,低聲含羞的道:
「邱兄,你要多加保重。」
邱太沖直覺的感到一陣暖暖的,不由點點頭道:
「謝謝,我會的。」
邱太沖縱馬已馳出老遠,不由回頭城上望去,城牆上紅影閃動,縴手高舉,可不正是芸娘在給自己打招呼!
南宮年卻笑笑,因為他看得出芸娘已是情有所鍾了。
就在萬良回到夏館把老爺嶺上所見所聞,向張團練詳細報告以後,黑牡丹早吩咐另外兩人尚拓與高峰,立刻分途找上元寶山與鳳凰村兩地,二人必須趕著對牛大壯與周通二人傳話,立刻依計而行,馬上跟著上路。
且說周通與牛大壯二人分途領著擔麥挑玉米的難民,一路返回元寶山與鳳凰村,牛大壯領的二十人在繞過老爺嶺西方二十里后,才與鳳凰村的周通等分別,臨走,周通對牛大壯道:
「兄弟,你到元寶山以後,馬上把女俠交待的話說給他們大夥聽,自願去的,咱們領著走,不願去的,可不能勉強人家,須知這是去玩命的。」
牛大壯一笑,道:
「周仁兄放心,這事我曉得。」
周通又道:
「中途得到消息,咱們就在這三岔路口會合,記住,不見不散。」
牛大壯望望遠去的二十個挑子,忙道:
「就這麼說定了。」
於是二人分手,各自押運著運糧的走去。
周通到了鳳凰村,就在一個曬麥場邊的大屋子裡,把所有的糧食集中起來,這時天已黑了,但百多口人聽說有糧食運來,一個個全擠到場子上,就算是踩了兩腳雪泥巴,也是面露歡笑,而喜不自勝,當晚周通就把二十擔糧交由那老者,由他分配。
不料老者到了第二天,卻對一眾難民道:
「咱們這是在逃災難,黑衣女俠救了咱們,運來這麼多糧食,連回鄉的盤纏全濟助,只是總不能吃完了再去伸手要,所以咱們如今小鍋湊成大鍋煮,三頓並成兩頓吃,過去吃乾的,如今換成稀的,混到來年好回鄉。」
一百多人全無話可說,當天,不前不後的就用大鍋煮滿兩鍋稀飯,狼肉湊稀飯,周通也是照吃不誤。
舉著飯碗,一百多人聚在一起,於是周通把黑牡丹的計謀說出來:
「女俠這次到夏館來,為的就是剷除老爺嶺上的趙長腿,她已定下計謀,把趙長腿引到長腿谷,到時候趙長腿如果想打歪主意來個暗渡陳倉,老爺嶺上的賊巢必空,女俠的意思是要我領著你們上老爺嶺去燒了趙長腿的老窩,不過,話可得說清楚,完全是自願的,絕不勉強。」
老者忙問道:
「要是那趙長腿沒有偷襲夏館呢?」
周通笑道:
「老先生盡可放心,自會有人來告訴的。」他一頓之後又道:
「老爺嶺上有盜匪五六百,他們張著大嘴吃四方,山寨上的存糧必然不少,連帶的也有許多金銀財寶,只等咱們摸上去,大夥使把勁抄了趙長腿的窩,大夥想想,這個冬天就不是每日只喝兩頓稀飯,盡拉不出屎了。」
周通話說完,不少年輕的早高聲應道:
「我們願意去,一不提什麼好處,先燒了土匪窩再說。」
「對,就憑女俠一句話,我們全豁上幹了。」
當真是一呼百應,使得周通好感動!
深深的猛吸兩口氣,周通道:
「既然各位願往,先就得準備自己的傢伙,然後就等夏館來人一報了。」
這時遠在元寶山的牛大壯,也把一幫二三十人集中起來,就等消息傳來,立刻趕往三岔路口與周通會合了。
天有些灰慘慘的,像沒有擦粉的女人麵皮,地上的積雪有些硬邦邦的,因為西北風還是那麼冷,使得地上原本化成水的雪,轉而成了冰,而冰卻是既冷且硬。
當夏館來的尚拔與高峰二人,分別趕到元寶山與鳳凰村的時候,天已快黑了,雖然二人趕了幾十里路,又渴又累,但一想起老爺嶺即將重見靈山秀氣,什麼累也全沒有了,再想想一方太平好過年,什麼苦也得撐著。
於是二人把這兩方面的人全集中起來,算一算也有六十多人,這些人大多都是扛了根扁擔,腰裡帶著自己家用的切菜刀,真要拚命豁出去,這些人還是一股不可忽視的力量,因為幾個月以前,他們已經在大青河岸同強盜干過,牛大壯心裡最清楚。
尚拔與高峰二人領著這些難民勇士,攀山越嶺繞著行,跨溪穿林緊著趕,六十個人夜間在地上雪的反映中,尤似一條蒼老的黑龍般,看上去十分壯觀。
原來他們是在抄小路走秘徑,從老爺嶺的背面攀登的,不料一行在距離老爺嶺尚有七里不到的時候,附近一處斷崖中有火光露出來,還真令尚拔一眾吃一驚,細看那崖,又如山洞一般,高峰似是登山好手,他只一打手勢,命眾人不要動,自己如猿猴般直往上面攀去,因為他們擔心上面是趙長腿的人呢。
不料高峰攀近洞口往裡看,只見洞口一堆火,洞中歪歪斜斜的躺了四五個人,而五個人身旁只有鋼刀一把,扁擔二隻,鋼叉一個,而不像是強盜樣子。
當下高峰大著膽子登上洞口,緩聲叫道:
「各位是哪裡人呀?」
高峰話末完,洞中五人立刻各握傢伙,其中一人問道:
「什麼人?」
高峰一笑,道:
「我是夏館來的,各位是……」
洞中執刀的隔火外望,邊應道:
「我們是元寶山那邊的難民,入山打獵迷路,已經幾天了,身上無銀,也沒有獵到什麼,不信你來看。」
高峰早回頭叫道:
「是自己人哪,他們是元寶山那的難民呢!」
可真是湊巧,竟然在這兒救回五個失蹤的,元寶山的一幫人可真是高興,五個人早收拾了跟著往老爺嶺摸去……
尚拔與高峰二人一路領著六十多個豁上命乾的難民,抓藤攀岩的一路摸上老爺嶺,已是二更將盡的時候,望著面前一排排的大茅草房子,只在前面靠岩邊處有燈光,摸到大茅草門邊看,裡面空蕩蕩的,稻草破棉被放了一地,一行到了有燈光的地方,近門一看,只見有十一個大盜圍著好大一張破木桌,在大碗喝酒呢,茅屋的另一端,也圍了七八個,一個大碗嘩嘩響,光景可不正是賭上呢!
這時只聽喝酒中有人啞著聲音,道:
「寨主這麼一死,咱們大夥把希望全託付在劉大扁他們六個大頭目帶的四百多人身上了,只要他們趁機拿下夏館,那兩個一男一女本事再大,也架不住幾百人的圍殺。」
另一個早叫道:
「老朱,你只管把好吃的搬出來,寨主雖然死了,這也沒什麼,人幹上強盜,怎麼個死法,什麼時候死,自己就做不了主了,反正明日一早,大喜信就會傳到山寨來,少不了一頓慶功宴的。」
只見一個矮胖子道:
「娘的老皮,你們幾個就知道吃酒,也不去前山守著,要是有人摸上山,等劉大扁他們回來,不割你們的頭才算怪呢。」
只見那人一指幾個賭的,道:
「連著寨主算上,幾十個人被人家三個人殺的只余他們幾個跑回來,誰敢說劉大扁他們碰不上那兩個劍俠!」
早聽玩賭的一人回頭道:
「別提那兩個劍俠好不好,你們一說,我這心裡就通通跳,你們沒看見不知有多利害全會飛呀!」
就在這時候,門外隱的尚拔與高峰二人低聲對周通牛大壯二人道:
「聽口氣寨子里就這麼不到二十人。」
周通點頭道:
「咱們發一聲喊,衝進去就宰了。」
牛大壯的個頭最大,頭一點拔刀在手,鬆鬆雙肩,雙手緊握金背砍刀,打雷似的一聲吼道:
「殺!」
「殺!殺」!
周通舉著哨棒,連打帶砸,六十多個滿肚子冒火的難民,狂濤一般隨之卷進大茅屋中,舉刀就殺……
屋裡突然衝進一大堆要命的,還真出乎二十來個土匪意料之外,他們舉刀不及,逃跑無路,連求饒的話也未出口呢,已經躺在血泊中,連一個也沒有逃跑。
大木桌上的肉是整塊的,酒是壇裝的,難民們一看到這些,自覺與酒絕緣已久,如今乍見之下,有如久別老友一般,抓起來就吃,端起來就喝,至於周通在嚷嚷些什麼,大夥全不管了。
牛大壯登在桌子上高聲叫道:
「你們給我聽著,誰要在這時候不聽話,壞了女俠的大事,我牛大壯就活劈了他!」
還真管用,災民勇士馬上圍過來,不再吃喝了,周通哭喪著臉,道:
「我不怪你們,要是我周通像你們一樣餓得死去活來的,見了這麼一堆酒肉也會情不自禁的……」他還真的咽了一下口水,這才又道:「如今咱們還是兵分兩路,快把這幾棟大茅草屋子裡搜查一遍,有金有銀的全搬出來,然後一把火燒他個烏蛋精光。」
牛大壯立刻又領著元寶山的人開始搜查,周通繞著四周找,這一找可真叫他們找出不少東西來……
只見在一處危崖下面,竟然有個山洞,裡面全是吃的,有酒有肉有糧食,洞口邊還拴了兩頭牛,更在一處大茅屋內,有一張鋪著虎皮的大床下面,拉出三隻大木箱,裡面金銀寒的嚇人一跳。
於是這些東西全搬出來,大夥可沒有一個閑著,各找東西捆紮成擔,這才在周通一聲喊叫聲中,放起一把火來,老爺嶺上全部五排半大茅草屋,雖然說茅屋上面壓了一層積雪,但卻擋不住從屋內燃起的火,幾棟茅屋一齊點,剎時間老爺嶺的半峰腰下面,火光衝天,辟啪爆響此起彼落,就在西北風呼嘯中,冒出的紅色火焰,如同天上紅雲般飄上半空不散,十分壯麗,更顯得恐怖嚇人!
這時尚拔見大功已成,當即對高峰道:
「土匪已滅咱們由前山走吧!」
不料高峰卻道:
「為了安全,咱們還是原路回去,因為萬一土匪在前山設有什麼埋伏怎麼辦。」
周通與牛大壯一商量,自然覺著走原路最好。
其實他們走原路回去還真對了,因為他們絕想不到當老爺嶺上的火光衝天時候,遠從夏館逃回來的百十個土匪,在劉大扁的率領下,才精疲力盡,人睏乏的翻過長腿谷呢,他們在長腿谷的雪地沙灘上,看到死了不少人,快三更天了,誰也懶去管這些死的,只是快些回老爺嶺去大吃一頓,然後再睡上一覺,往後他劉大扁就是寨主了。
不料他們這一登上二道嶺,已見老爺嶺上火光,敗兵之將何言勇,劉大扁只叫得一聲:
「苦也!」
劉大扁絕想不到火燒老爺嶺的竟然是一群難民,否則他必會衝上前去的。
這時候黑牡丹與南宮年邱太沖三人卻騎馬走錯山道,天黑的時候,他們看著老爺嶺走,不料直到谷底沒有山道,只得又回頭,緩緩找到出口,已是三更天了,正在猶豫呢,突見遠處高峰火起,女俠這才一笑,道:
「咱們回去吧,周仁兄他們已經得手了。」
於是三人騎著坐騎回夏館,已是天快亮了。
劉大扁一眾百十人,就坐在長腿谷的絕嶺上,直到火漸漸小了,這才對一眾道:
「老爺嶺咱們是不能去了,就算是能回去,也只是一片廢墟,連個吃的喝的全沒有,不如大夥儘快些走,咱們全往六十裡外的羅漢嶺去投奔老紅毛,他可是咱們頭兒的老搭檔。」
於是,劉大扁就把這百十人全帶上了羅漢嶺,當然他們得繞道遠離夏館,因為夏館住的有劍俠!
遠從老爺嶺上搬回來的糧食與酒肉,周通與牛大壯一商量,全留給兩處災民們,足夠他們過個豐盛的新年,至於金銀珠寶,得由女俠做主,因為說不定什麼地方還有大批災民在挨凍受餓等著救濟呢!
燒了老爺嶺,抄了趙長腿的老窩,這在內鄉整個縣境來說,算得是一件大消息,遠在南陽府衙的於柏年更是拍手稱慶,當然他一覺得,大概這就是黑衣女俠的功勞,只可惜還未消滅羅漢嶺上的紅毛子,否則宛如西境內大致算是太平的了。
就在周員外的大廳上,夏館只要稍有頭臉的人,全在座,因此席開八桌,把個大廳擠得滿滿的,這些人可不是來歌功頌德,錦上添花的,因為他們是打從心眼佩服五位英雄,自內心感激他們!
沒有人送金送銀,因為連老爺嶺上搬下來的那麼幾箱金銀,女俠他們也沒有拿走一錠一塊,全交給張團練收著救濟災民呢!
周芸娘磨著老父,要把人留下來,至少等過了年再走,因為再有二十天就是年三十了。
然而,女俠卻暗中笑對周芸娘道:
「我們武林中人,有話是直說的,我看得出你喜歡邱家兄弟,只是他身負血海深仇,大仇不報何以為家,只要你們有緣,我會把他送到夏館來的。」
於是,芸娘暗中遞給女俠一隻精緻荷包,托女俠送給邱太沖,嬌羞的走回後面去了。
遠處的南宮年早把這一幕看了個真切,心中酸酸的在想:師妹呀,你不要忘了,還有我南宮年在苦等你呢!
女俠黑牡丹與南宮年等,一眾五人馳向夏館南面,然後繞道八里崗直往西口鎮,那西口鎮也是一座山城,北面西面全是絕嶺高山,東南一片丘嶺小山坡,有一寬約一里的大河,從城西面順著高山崖邊流向南去。
女俠一行人走這條路往荊紫關,準備從丹江雇小船入漢江,然後南歸,準備儘快的先趕到南宮年的家過完年,然後出海找宮雄那幫海盜去呢。
這天中午時分,一行來到草嶺,沿著官道上,路邊有一家牛肉鋪,除了燒酒外,這裡就只有牛肉。
這地方相當適中,南往是縣城,北上西口鎮,中午正就是在這地方打尖,更奇怪的,是這地方只有馬家牛肉店一家,別無他家,而且賣的東西也簡單,一口大鍋,煮的全是牛肉,連牛骨頭也一起鍋里煮,長年燒火不斷,所以鍋中牛肉熬的可著實地道,外帶燒酒不能隨客要,有一兩的,二兩的,四兩的,至多賣你半斤,再想喝,馬掌柜就不賣了,為什麼?馬掌柜說的可算是公道話:
「留些給後來的客人喝!」
女俠五人到了馬家牛肉店,馬掌柜正在屋裡發脾氣罵人呢,屋子裡除他老婆外,連個客人也沒有,當然他是在罵他的老婆:
「你這個老糊塗蛋,咱們就那麼一個兒子,你讓他躲到西口鎮上,就能安全了?咱們這是路邊開店,沒有城裡人有錢,閻半仙領人馬打過來,頂多馬回子糟蹋一鍋牛肉幾斤燒酒,總不能見人就砍吧,你今瞞著我叫兒子逃到西口鎮,你……你……唉,西口鎮要是被閻半仙攻破,我看你怎麼辦?」
女俠一眾把坐騎拴在馬家牛肉店左面的竹林邊,這時五個人望向對面的山崖,仰頭看看不見峰頂,高山就在五丈外,再向屋子後面看,一片竹林,不遠處還繞了一條小河,遠處幾里地全是黃土崗。
南宮年當先進到店裡面,這日天氣好,房子上的雪化了一大半,在暖陽的照射下,屋檐正在滴水呢!
這時只見一個老太婆坐在一口大鍋後面,正用一條鐵棍在撥火呢,一個灰髯面色卻紅潤的虯髯大漢,邊往大鍋里放牛肉,邊在罵著,那口大鍋,足夠兩個人下去洗澡的,那大漢把半隻牛腿丟進鍋里,立刻就被滾湯的牛肉湯漫到裡面,五個人頭一次見這般大的鍋,皆噴噴稱奇!
女俠五人走進屋中,兩夫婦連打個招呼也沒有,好像與他們不相干似的只拿眼睛瞟了幾人一下。
那虯髯大漢右手把灶台邊的兩疊大海碗上取過五隻碗,立刻自鍋中裝滿五碗牛肉,每塊牛肉皆有鴨蛋大小,一碗十塊左右,熱騰騰的送到一張大方木桌上,桌子上有筷筒,自己拿取。
緊接著,又送來一個錫壺,約摸著一斤燒酒,伸手一摸還是熱的。
女俠黑牡丹望望桌上的東西,不由一皺眉,南宮年道:
「他把剛殺的牛肉放入鍋中,卻又給咱們端-上這些牛肉來,也不知干不幹凈。」
不料虯髯大漢回頭怒道:
「你在嚕嗦什麼!馬家牛肉店已經開了三代,從未聽說什麼不幹凈的,你要是怕不幹凈就別吃。」
南宮年一怔,覺得這人說話這般沖,女俠卻一笑,道:
「掌柜的,你這裡有沒有大餅或饃?」
「沒有。」
周通也道:
「麵條也好啊!」
「沒有」。
這時燒火的老太婆對五人道:
「我們就賣牛肉湯同燒酒,各位湊和著吃了上路吧!」
虯髯大漢一瞪牛蛋眼,冷哼一聲道:
「吃牛肉喝燒酒還算是湊和呀,你們該看看中原十幾縣逃過來的難民,連喝口稀飯也不容易,這年頭就只有你們這些攜刀帶劍的人才整天吃香喝辣的不顧別人死活!」
牛大壯怒道:
「我們攜刀帶劍又惹你什麼了。」
這時那虯髯大漢正拿著一把厚背刀,抓住一條牛腿在猛砍,聞言一長身,跨前一步,道:
「我馬回子是個直腸子,心裡擱不住一個子,老實說,打從你們一進門,我就看著不順眼。」
黑牡丹一笑,道:
「你看我們什麼地方惹你不順眼了?」
馬回子咬牙冷哼,道:
「你們自己看看,每個人攜刀帶劍,幾個人可全和,要是唱台戲那正好,老生小生黑頭花旦的全有了,我問你們,閻半仙可是你們頭兒吧,是不是他派你們來打前站的,嗯!你們那幫匪胚什麼時候來呀,我的兒!」
女俠黑牡丹一聽閻半仙三個字,面色立變,半晌巧嘴閉得可緊著呢……
不料虯髯大漢手中刀一掄,又罵道:
「娘的,我說中你們心眼裡了吧,哼!」
牛大壯看女俠模樣,以為被這回子氣的,不由唬的一聲站起來,戟指馬回子罵道:
「我把你這不吃豬肉的東西,老子們進得店來,是在照顧你的生意,說來也是你小子的衣食父母,合著你真想不要命了。」
深沉的一聲冷笑,馬回子厲聲道:
「娘的,說著說著你那狐狸尾巴就露出來了,不用說八成是閻半仙的人。」
突見燒火的婦人忙走過來,道:
「你這毛張飛的性子又犯了,就算他們是閻半仙的人,管你何事,你快切你的牛肉去!」
暴伸左手,一把又把他老婆推坐在鍋灶后,怒罵道:
「你懂個屁,怎麼同我沒關係,我兒子就是為了他們才跑的,我怎麼不生氣!」
周通早忍耐不住,一拍桌子,怒道:
「混帳東西,你兒子跑了管老子什麼事,娘的,有你這種老子,十個兒子也會跑上兩五個的。」
一聲冷笑,馬回子道:
「五個人中,就你最叫我馬回子不順眼,你好比老子牛肉鍋里死老鼠,又好比羊群中間一頭豬,有你小子在,另外四個人也全走了樣,變了形。」
周通大怒,緩緩逼向馬回子,道:
「看我周大爺怎麼來修理你!」
馬回子雙肩聳動,冷然一笑,道:
「要打架,成,你等著,咱們宰牛場上比劃去!」說著右手刀往案板上「咚」的一聲砍上去,這才解開腰帶,牛皮襖子脫下來,一伸手,道:
「咱們後面干!」他才走到二門,突然回頭對楞在桌邊的牛大壯道:「傻大個子,你楞在那兒可是怕了?」
牛大壯道:
「你說什麼?」
馬回子道:
「老子這是要你們兩個一齊上,一個同我馬回子比劃多不夠勁!」
周通與牛大壯二人的力氣,黑牡丹十分清楚,不料這馬回子竟敢以一斗二,早引起她的好奇心,於是,她一施眼色,立刻隨著邱太沖南宮年,三人也跟著向二門走去……
只聽灶后老太婆咕噥道:
「誰不知道你殺牛不用捆綁,說要打架,好像有癮,不打就身上難過似的……」
馬家牛肉店後院,一個空場子,這時地上一灘牛血,敢情馬回子剛剛宰了一頭牛,院子底處,有一道圍牆,從牆外壓下一堆竹子,在西北風的吹動中,不時的有雪花自竹葉上灑下來,一邊有個廂房,另一邊是個牛棚,棚中還拴著兩頭牛正啃草吃呢!
這時只見馬回子足蹬老棉鞋,穿一條棉褲,白色內衣,那條原本勒著牛皮衣的帶子,已被他繞纏在腰上,他兩隻青筋快要憋出來的大巴掌,在雙臂下垂中,一松一握,然後雙肩一陣鬆弛,牛蛋眼直逼著周通與牛大壯二人,道:
「你們哪一個也不夠個兒,以我看你們兩個一齊上吧。」
牛大壯的個頭比起馬回子來,也不相上下,只是牛大壯沒有他那一臉的大鬍子,加上年青長得有些嫩,看起來沒有馬回子那種皮粗肉厚的味道,然而周通雖比馬回子矮上半個頭,但粗細二人差不多,那周通也是一臉一身粗毛。
如今周通聽說這姓馬的要他同牛大壯一齊上了顯然是一種污辱,不由大怒,道:
「殺牛的,別在你周大爺面前擺那種唬人樣,我要是不把你摔個狗吃屎,算你行!」說著,手中哨棒往牛大壯手中一遞,道:「兄弟,你一邊站著,娘的,他真把咱們當老牛看待了。」
周通那張周倉面孔有些肌肉抖動,雙臂下垂,兩膝微彎,兩腳開始遊走,慢慢的往馬回子身前接近……
馬回子心中一動,他是個摔角行家,有道是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面前這個毛黑子,一開始這種動作,絕非一般混小子可比,閻半仙手下有這種人物,西口鎮可有得瞧的。
心念間,馬回子突然一個蹲襠式,低聲沉喝:
「嗯咳!」
周通但覺面前掌影晃閃,巨靈掌迎著他的面門抓來,忙使個金蟬脫殼,就在塌腰之間,下面已交互踢出三腳。
不料馬回子十分了得,他在雙手抓空之下,大屁股一陣扭動,躲過周通三踢,立刻上身前傾,雙腳交錯,右手上撩如電,左手下面鉤掃有如一隻大掃把。
周通道聲:
「來得好!」陡然奮力以左臂硬架,左腳一收,右掌跟手搗向馬回子心窩,不料馬回子一聲「嘿」笑,雙手一合,正抓住周通左臂,腰身側扭,大屁股向上一翹,口中叫道:
「去你的!」
那真是一個過肩摔,只要聽馬回子的沉喝,再看他那種狠勁,顯然是要把從他頭頂飛過的周通摔成零碎。
一旁的牛大壯以及女俠等,還真替周通捏一把冷汗,卻不料周通在雙腳騰空,右臂沒有及時圈住馬回子脖腰時候,他竟冷哼一聲,右肘一頂馬回子肩頭,借力往下沉身子一停瞬間,雙腳已先落在地上,只見他不等馬回子腰桿挺直,早奮力箕張雙臂,狠狠的摟住馬回子的粗腰,馬回子本能的施力摟住周通雙肩帶脖子,成了個大毛臉貼緊大毛臉……
一到了這時候,就看誰的力氣大了,地上的牛血一灘,加上半溶化的積雪,全被二人踩踏得變了樣,再看二人那種力的表現,兩個鼻孔熱氣連著聲音,帶出許多清鼻涕,全稔和在粗鬍子上……忽然周通被抱得雙腳離地,時而馬回子兩腳踏空,兩人就這麼一陣纏鬥,誰也沒辦法把對方摔倒,早見二人額角冒汗,氣喘如牛。
不料二人僵持中,卻在同時用力的踩到一處溜滑地方,竟然「轟」的一聲,兩人同時摔倒在地,終於二人分開了。
牛大壯一見,沖著女俠咧嘴一笑,刀與哨棒往邱太沖手上一遞,大踏步走過去,伸出兩手想拉二人呢,卻不料馬回子似是打得性起,趁著牛大壯不防,就地扭住牛大壯左腕,奮力向一邊摔過去。
牛大壯原是好心,想把二人拉起來,想不到這佣騷回子竟然又對自己下手,就在他不防備下,連著「蹬蹬蹬蹬」七八步,一頭撞到茅棚下面的一頭老黃牛身上,才被擋住,總算沒有被摔在泥雪地上。
「唬」的翻過身來,牛大壯眥目欲裂,咬牙切齒,道:
「你簡直不可理喻。」說著,惡狠狠的大步向馬回子逼過來,口中沉聲道:「我就不信你這宰牛的有多大能耐,讓我牛大壯來掂掂。」
馬回子那一招扣腕側摔,就算是一頭牛也要就地滾出去,想不到這大個子硬是一路竄出去沒有倒下,這時又見牛大壯氣吞河嶽般的衝過來,早丟下周通不理會,雙手按地大叫一聲:
「哦……」只見他連頂帶撞,雙臂暴伸,沖著牛大壯狠命的抓去。
牛大壯見來勢洶洶,橫著右肩頂過去,就聽「砰」的一聲,兩個人誰也沒有退後半步,但二人雙腳已陷在泥地上,連腳背也看不到了。
就見二人抓腰拉肩,左扭右摔,就是雙腳不動,一陣狂扭中,二人的腳陷的更深,只怕一時間還真難以拔出地面來。
牛大壯終是身大力壯,在他奮力大喝聲中,生生把個馬回子撂坐在泥地上,只因牛大壯無法拔出腳踝,所以上身全壓在馬回子的身上。
就在這時候,突聽二門口那個老太婆拍手叫道:
「好,好,好,跟了你一輩子,終於叫我看到你也被人壓在地上,哈……」
牛大壯雙手按住馬回子,奮力拔了一陣,總算把雙腳拔出泥地,雙手叉腰,口中厲喝道:
「地上滑軟,這不算數,起來咱們再較量。」
馬回子連腳也沒有拔出,一屁股就坐在雪泥里,呲牙咧嘴喘大氣的道:
「老太婆子,你可稱心如了意啦,還不快來拉我起來!」
只見那老太婆子冷笑著走到馬回子面前,伸出手直在馬回子臉上點,道:
「人家一進門,我就給你施眼色,他們絕不是閻半仙一夥的,你偏不信,非要同人家比力氣,你也不想想,人家要是土匪,早就同你動刀子了。」說著,伸手握住馬回子的右手,斜身一翹大屁股,沉喝一聲:
「起!」
馬回子借力長身而起,沖著牛大壯笑道:
「小夥子,算你行,屋子裡喝酒去。」
立刻,他像變了個人似的.逗得牛大壯與周通二人啼笑皆非。
女俠黑牡丹微微笑著走近馬回子夫婦前面,道:
「你們夫婦看我們可像是干強盜的?」
馬回子手指周通道:
「不少我見過的強盜,就是他那付德性樣。」
其實馬回子還真有眼光,因為周通是在荊紫關附近的卧虎山干過幾次強盜,這時周通在聽了馬回子的指叱,並未多說什麼,誰讓自己有那個污點在心裡嵌著呢!
卻是女俠早說道:
「人不可貌相,我們這位周仁兄可是個漢子,死在他手裡的強盜,比你殺的牛還要多呢!」
馬回子一怔,立刻走到周通前面施禮不迭的道:
「冒犯,冒犯,只是你們怎麼不早說呢!」
周通心酸酸的,對於女俠的幾句話,心裡著實受用,不由望望女俠,早又聽南宮年道:
「自我們進得你店裡來以後,你幾曾讓我等有解釋的機會,說話的餘地?擺出一付張飛臉,可真叫人難以消化你這種咄咄逼人的氣焰。」
馬回子不怒反笑的道:
「你小兄弟算是說對了,人家都叫我毛張飛,什麼事情惹惱了我,我毛張飛是只認拳頭不認人的。」
女俠這時在想,這馬回子力氣不少,而他的老婆力氣更大,只剛才那麼腰桿一挺就把個高大粗壯的馬回子從泥坑中拉出來,就知一般了。
這時馬回子把五個人桌上的牛肉全又倒回牛肉鍋中,連對坐的五人笑道:
「這幾天生意清淡,只因傳說閻半仙那個雜種,領了幾百人要攻打西口鎮呢,來住縣城的人全沒了影,我這鍋牛肉已熬了幾天,不過爛的香,爛的也夠味,大鍋里牛身上的零件全有,各位想吃什麼只管說,像是牛蹄筋,牛肌腱,肋骨肉,牛肝牛脯,牛盤腸,牛眼牛腦牛舌頭,牛肚也是下酒好樣的,說吧,我會照辦。」
女俠道:
「隨你的意,吃完了我還得請教你一些事情呢!」
馬回子站在鍋台前,聞言一怔,他不懂女俠的意思,不由問道:
「什麼請教,難道你也想同我毛張飛打一架不成!」
微微一笑,黑牡丹道:
「我不同人打架,只是想問你一件事。」
呵呵一笑,燒火的老婦道:
「你呀,就知道打架。」一面對桌上坐的五人又道:
「我這個老伴,他要是三天不打架,就會拉著兒子在後院玩摔跤。」
五人哈哈笑起來……
馬回子立刻又把熱呼呼的牛肉連湯,每人端上一大碗,邊對女俠道:
「有什麼話不用急,先把牛肉吃完,再把燒酒喝光,身上有了火,也去了寒再問。」
別看馬回子有些粗魯,說起話來還是挺坦率的,而且不帶一個虛假字,就因為這樣,女俠才覺得他的率真一面。
於是,幾個人也不多說,匆匆把大碗牛肉吃完,一壺燒酒也由周通等四個男的喝光,周通正想再要一壺,不料馬回子提了另一壺走到桌前,道:
「這一壺不算銀子算是我請客。」
牛大壯不解的問道:
「為什麼這壺酒算是請客的,免了吧,酒銀照給。」
馬回子突然回身,大手按住酒壺道:
「要是算銀子,這壺酒各位就喝不到了。」
周通道:
「為什麼?」
馬回子老婆笑著過來,道:
「各位有所不知,這兒是草嶺,再往前走就有一條河,河上面有座木橋,年久失修上面儘是窟窿,酒喝多了包不準就會摔到河心裡,挺冷的天可是要命的呢!」
女俠明知搪塞之詞,不由笑笑道:
「這點酒醉不倒他們,既然這壺酒不算銀子,那就謝謝你了。」
周通接過燒酒,女俠卻向一旁的馬回子問道:
「剛才你說閻半仙要領人馬攻打西口鎮,這消息實在可靠嗎?」
馬回子一瞪眼,道:
「姑娘家你問這些幹啥,吃完了快上路吧。」
黑牡丹面無表情的道:
「我就是出來找閻半仙的,難得他會從桐柏山那面流竄過來。」
馬回子驚怒道:
「你怎麼認識閻半仙那個魔王。」
黑牡丹冷笑道:
「何止認識一個閻半仙,流竄在這八百里伏牛山區的八大盜,我全認識。」
馬回子一聽,牛蛋眼幾乎瞪出眼眶外,雙手叉腰,大踏步站在女俠前面,怒喝道:
「你這女子,究竟是誰,快說。」
這時那老太婆了舉燒火棒走過來,一臉怒容,只等女俠開口了。
牛大壯一看,手指馬回子喝道:
「你們這是幹什麼,是不是想找女俠打架?」
周通笑道:
「要是想找女俠打架,再加上兩個也不是個兒!」
馬回子怒道:
「呸!還他娘女俠呢,女盜還差不多,說來說去你同伏牛山區八個魔王扯上關係了。」
女俠故示輕鬆的一笑,道:
「是有扯不清的關係,前兩天我才把老爺嶺上的趙長腿送進閻王殿,這就要來找那閻半仙呢!」
馬回子夫婦一怔,早聽周通道:
「我老實告訴你吧,陀螺谷『陰陽麻面』王干,大鬍子曹彪他們全都死在女俠寶劍之下呢!」
突聽老太婆道:
「真的呀!」
馬回子一巴掌打在自己臉上,連罵道:
「我這毛張飛真正是有眼無珠,經你這麼一說,我才忽然想起來,早些時有災民傳說,山區里出現個女劍客,專找大盜殺卻原來是你呀!」
女俠黑牡丹一笑,道:
「閻半仙也是我要找的呢。」
馬回子雙眉一皺,道:
「傳言山中女劍客是獨自一個人嘛。如今突然這麼五個人,怪不得一時沒有想起呢。」
說著一回頭對老伴道:「你還杵在這兒幹啥,還不快把我鹵的百香花醬牛肉切來,好讓客人下酒!」
牛大壯道:
「原來你還有醬牛肉啊!」
馬回子得意的一笑,道:
「我這醬牛肉可與眾不同,五隻小牛裡脊,三隻老牛蹭筋,大籮筐一隻,把這些醬上十天的筋肉,一層層的塞在籮筐中,上面壓上千斤石,直到壓成肉筋一體,然後拿刀片著切,用來下酒,吃起來那才夠味呢!」
周通笑道:
「你這醬牛肉不用說吃,單隻是一聽就知道好,那就快快來上三斤吧!」
正說著呢,老太婆早切了一大盤凈紅帶花的醬牛肉送上桌來,香味之濃,幾個人不約而同的舉筷挾去,那真是片片牛肉薄如紙,吃到口中筋又脆,且有一種說不上來的醇香味道。
幾個正吃得高興呢,突然間外面有了馬蹄聲,嘎然而在門口停下來,馬回子衝到門口看,不由哈哈大笑道:
「你們看我兒子多有出息,離家三天就混上馬騎了。」
早聽門外一個年輕的高聲叫道:
「我回來了,你們看誰跟我在一起來的。」說話中早見一個年青的,模樣同那馬回子差不多,只是臉上光溜溜的沒有鬍子,那個頭看來同牛大壯差不多,他走地有聲的走進屋來,在他的後面跟的一個中年壯漢,頭戴一頂圓氈帽,狐尾巴圍在脖子上,牛皮外衣藍棉褲,長長襪套棉靴,一張國字臉上長一隻大眼睛,大鼻子闊嘴巴四周全是修飾整齊的短鬍子,黑忽忽的長到脖子根。
這個人馬回子認得,那正是西口鎮的團練封大洪封團練,他今天跟著兒子到草蛉,倒真令馬回子吃一驚。
封大洪一進門,先就對馬回子抱拳笑道:
「馬老哥,咱們久不見面了,你還是一付威武樣嘛!」
馬回子一捋大鬍子,道:
「你在西口練兵馬,我在划嶺賣牛肉,咱二人八竿子打不著,你今突然跟我兒子來,有何貴幹!」
馬回子老婆拉著凳子請封團練坐,早拿出大碗盛了兩碗牛肉,放在另一張桌子上。
封團練指著桌上牛肉湯笑道:
「許久沒吃你馬回子的牛肉湯,趕著來過癮呢。」
老太婆坐在兒子一邊,看著兒子連吃帶喝的樣子,扁嘴巴呵呵笑著道:
「幾啊!這三天你是怎麼混的?」
年青人咧嘴笑,連著一嘴牛肉看著他媽道:
「我在西城清真寺門口碰到封團練,他就把我叫到他那兒去,說是要把爹媽全請去西口鎮上呢!」
老太婆道:
「請我們去幹啥子?」
馬回子沉聲道:
「你說幹啥了,還不是想利用咱們這兩把老骨頭,幫著他們打那閻半仙。」
封大洪放下手中碗,拍著大腿,道:
「對,對,對,馬兄真是一語中的,我就是要搬請住在草嶺這兒的天將下凡呢。」一面豎起大拇指又道:「誰不知馬兄殺牛不用繩,一手操刀,一手扭著牛脖子,馬大嫂一腳踢死一頭牛,大夥全都看到的,西口鎮上如果有二位助陣,不定閻半仙就會栽在咱們西口呢。」
女俠幾人邊吃著醬牛肉又喝著燒酒,聞聽老太婆一腳踢死一頭牛,還真令幾人吃一驚,原來老太婆比這馬回子來還要高明許多,怪不得他們不怕土匪來。
突然間,馬回子捧腹哈哈大笑起來,牛蛋眼笑的直淌淚水不停,只見他邊拭淚,手指女俠等人,道:
「我的封團練,封大人,封大老爺呀,西口鎮這回有救了,你回頭看他們是誰?」
「誰?」封大洪國字臉扭向女俠一桌來看。
馬回子聳肩道:
「他們就是你要搬請的天兵天將來了啊!」
「哦!」封大洪急忙站起來,走到女俠桌前,馬回子指著女俠,對封大洪道:
「你猜這位是誰?」
封大洪一楞,皺眉反望向另外四人,馬回子笑道:
「她就是伏牛山區傳說中的黑衣女俠呢!」
封大洪驚喜的道:
「果真是女俠來到,西口鎮算是有救了。」
女俠黑牡丹幾人這時也站起來,大家見過禮,封大洪拉過凳子擠坐一邊,道:
「提個人,不知女俠可知道?」
女俠心中有數,姓封的在證明自己的身份,當下一笑,緩聲道:
「我認識的人不多,不知團練要問的是何人。」
「朝陽山莊的團練楊定邦。」
周通早哈哈大笑,道:
「別提那楊團練了,我周通還替他妹子出嫁呢!」說的幾人全笑了。
封大洪見真是女俠到了,這才笑嘻嘻的道:
「馬兄,如何有了女俠到來,還有這幾位英雄,馬兄夫婦的大駕,我就不敢再勞駕了。」
馬回子突然大怒,伸手一拍桌子,道:
「你這是什麼話,我馬回子本來是不打算去的,卻就是因為黑衣女俠的到來,我馬回子才要一同前去呢,我要站在西鎮那五丈高的城牆上面,瞻仰女俠殺賊的本事,那可是一生中難得一見的。」
老太婆呵呵一笑,道:
「經你這麼一說,我老婆子也想去看一看呢。」
封團練知道馬回子的張飛脾氣,不由笑道:
「敢情好,你們快些收拾一下,咱們立刻上路。」
馬回子道:
「也沒什麼好收拾的,大鍋封火,燒酒下窖,院里兩頸牛我夫妻各騎一頭,咱們立刻上路。」
女俠歉然的望望邱太沖,道:
「邱家兄弟,看來要回南方,又得等幾天了。」
邱太沖道:
「只要這閻半仙是女俠的仇人,那也是我邱太沖的仇人,只是便宜那宮雄老賊,叫他多活幾天罷了。」
女俠向南宮年望去,不料南宮年立刻笑道:
「師妹怎麼說,咱們就怎麼辦。」
封大洪一聽大喜,立刻自懷中取出一錠銀子往桌上一放,邊對剛吃完的年輕人道:
「馬寶,告訴你爹,我們先走了,你們收拾好就快些跟來!」
叫馬寶的年青人點著頭,封大洪領著女俠等往門外走,不料在後面收拾的馬回子突然一蹦三跳的叫著衝來,道:
「這銀子是誰的?」
封大洪一笑道:
「是我為女俠幾位付賬啊。」
「你拿回去吧,合著你封大團練往我馬回子臉上抹顏色呀,不要說女俠只吃了我一頓,就算吃上個年二半載的,我馬回子照樣一文不收,我的大團練,你回回手吧!」
封大洪哈哈一笑,道:
「連我那碗牛肉你也全請了?」
馬回子大笑道:
「我馬回子不全吃虧的,只等到了西口,往你封團練那兒一住,還不是又吃回來了!」
於是,連騎上黑衛的女俠也笑了……
從草嶺到西口鎮騎馬不過兩個時辰,只是冬天天黑的早,一行趕到西口鎮的時候,南城城門已經關了一半,四個年青鄉丁,俱都手持紅櫻長矛,守在城門樓下面。
要知這西口鎮的城牆四周,全有護城壕,城壕寬約十丈,城壕中水深丈五,為的就是防禦土匪強盜攻城,如今城門前面的兒臂粗繩索,正要準備吊起來呢,封團練已到了城壕邊,鄉丁見是團練回來,馬上推開城門,等著一眾進了城門,就要攔起弔橋。
封團練請女俠等先進城,這才對守城門的道:
「後面有兩個騎牛的,就快到,等他們進城以後再把弔橋拉起來。」他吩咐已畢,立刻把女俠等請到緊接南城門的團練所中。
女俠五人全都是初次來到西口鎮,雖說天已黑,但五人望過去,西口鎮的街道至少有兩里多長,街道也相當寬大,看來少說也有幾千戶人家,南北兩城,中間有短牆相連接,城高人多,閻半仙如果攻西口鎮,沒有一兩千眾,實難對西口鎮有何威脅。
眾人走入團練所,靠大門處有一排房子,裡面住了兩百多個鄉丁,封團練馬上交待在大廳上準備一桌酒席。
走入大廳中,只見除了兩張長方形大木桌外,兩邊全放的刀槍矛叉之類兵器,往後面入大廳里來了。
於是一桌酒席擺在大長桌上,卻是雞鴨牛肉之類,因為馬氏三口全是在坐。
酒席筵上,女俠問封團練,道:
「可知那閻半仙今在何處?你們是如何知道那閻半仙來攻打西口鎮?」
封團練道:
「這事說來就話長了。」說著,起身從一個架子上取過一封折過的信,遞給女俠又道:「等你看過這封信以後,就全明白了。」
就著燈亮,女俠大看了一遍,冷然一笑,道:
「閻半仙可真有出息,竟然領著七八百人馬乾起綁架勒索買賣了。」
封團練忙道:
「可是你別小看這家姓曾的,他可是我們這地面上最大的富戶,雖不富可敵國,但也足比半個西口鎮的。」
女俠不解的問道:
「姓曾的住西口鎮上足不出戶,他又如何會被閻半仙的人把一十三口全擄去,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封團練一聲嘆息,道:
「事情是這樣的,我們這兒住的曾大戶,家有良田千頃,全都在雙龍灣,就是離這兒往東三十幾里的地方,曾老太爺那裡也有個大宅子,平日也有幾個護莊院的師傅,前不久突然過來七八十個土匪,揚言他們是閻半仙的人,馬上就要卷進西口鎮了,這些人殺進曾家莊院,當場擄去曾家老小十三口,打死幾個護院師傅,且撂下話來,要曾家拿出十萬兩銀子贖人,限其十天,銀子送到二朗廟溝,同時要西口鎮也要湊足十萬兩銀子,才能免去一場浩劫,如果西口鎮想過太平年,臘月二十日就得送上,否則閻半仙就會領人馬把西口鎮先圍個水泄不通,一朝殺進城,管叫雞犬不留。」他一頓之後又道:「西口鎮上曾大戶就住在南城裡,城裡開了兩個大生意,一個是萬象山藥材行,既零賣也批發,另一個字型大小叫更新綢緞莊,三間門面高門檻,裡面只相公把式就有二十多人呢。」
南宮年點頭道:
「單隻這兩個字型大小,就知是有錢人家開的。」
封團練道:
「所以說曾家年輕的人全在鎮上,鄉下只有老太爺夫婦同小孫子們,再加上丫環下人護院的住著,如今出了這樁事,曾老大同曾老二天天往我這兒跑,他們催著我要西口鎮上快湊十萬兩銀子,要及時同他們的十萬兩一起送上二朗廟溝,可是我是一方團練,要我封某人拿銀子送給土匪,往後我哪還有臉再干這一鄉團練了!」
女俠道:
「這事情有問題,因為我在山中打聽,閻半仙把人馬從登服拉向南面的桐柏山去了,怎麼會突然又注竄到這裡來呢?難道閻半仙又要與棋盤山李大鼻子合著扭成一股?」
封團練立刻道:
「這幾股土匪流竄不定,忽東又飄西的,那棋盤山就在重陽以北,李大鼻子把那一帶已經踩成稀泥巴了。」
南宮年正要開口,突聽馬回子道:
「要以我馬回子的想法,乾脆咱們湊個一二百人,一口氣衝殺過去,先解決二朗廟溝的八十來個土匪,救出人質,然後就等閻半仙來,大家也好豁上大幹一場。」
封團練搖頭道:
「馬兄的想法,同我當初想的一樣,可是後來再細研商,覺著曾家十三口人在土匪手中,曾家又備了銀子贖人,萬一咱們救不出人來,反而害了那十三曾家的人,所以我正遲疑不決呢!」
就在這時候,一個鄉丁領著一位穿著十分體面的人,黑緞帽,紫長袍,狐皮馬褂,一臉焦慮無限的走進來。
封團練立刻起身,不料這人急怒交加的道:
「封大人,你怎麼還有心情在這兒談笑風生,舉杯飲酒啊,須知我曾春生的父母兒女快沒有命了呢!」
封團練木然一笑,道:
「為了應付閻半仙,我特意去了草嶺一趟,不但請來馬家父子三人,還幸運的遇上這幾位英雄,大家皆願幫助我們一臂之力,如今正在商議怎麼救人,如何對付閻半仙呢,曾掌柜既然也來了,那就大家一齊商量著辦吧!」
不料曾掌柜怒道:
「我的團練大人,你怎麼不聽我的,你既沒有上千人馬同閻半仙一拼,更沒有能耐獨自找那閻半仙理論,眼看著十天過一半,怎還不見行動呢,西口鎮上大家攤湊十萬兩銀子應該不難吧。」
女俠黑牡丹道:
「大掌柜,誰要處在你的境況中都是這樣,不過封團練之職責,是安定地方,如今他正在儘力而為呢,終究他會對西口鎮有所交待的。」
不料曾掌柜聽罷,冷笑道:
「姑娘,你說的輕鬆,我聽的可沉重,如今落在閻半仙那群土匪手上的可是我的父母兒女,單就一聲交待就能把人救出來?你可曾知道,連北城汪家也在拍手笑呢!」
女俠不解的望向封團練,道:
「怎麼半天又出來個姓汪的,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封團練一嘆,道:
「在這西口鎮上,南城曾家,與北城汪家,全是大戶人家,兩家生意全一般,就因為同行冤家,所以兩家誰也不服誰,表面他們見面打哈哈,暗中卻又各不相讓的勾心鬥角,自從出這件事以後,北城汪家自然要拍手笑了!」
馬回子怒道:
「土匪就要攻城了,姓汪的還能笑得出來……」
報聲若宏鍾而氣憤形之於色,卻不料門外早有人高聲道:
「誰說我汪家笑來著!」說著,走進一個半百老者,只見他雙手插在袖管里,山羊鬍子翹的老高,一臉的不高興樣子又道:「到了這個節骨眼,你們還要在這兒無中生有的派我姓汪的不是呀!」
封團練忙起身笑道:
「誤會,誤會,汪掌柜也來了,快一齊坐。」
女俠望去,只覺這姓汪的一雙鼠目紫芒外露,小鼻頭下面一張好大的嘴巴,山羊鬍子已是黑中摻白,一付極端精明的模樣。
這時只見這姓汪的走到曾春生面前,道:
「曾掌柜也在這兒,那太好了。」
曾春生道:
「怎麼個好法子?」
汪掌柜一窒,道:
「你為家人跑斷腿,我為全城找團練,你已準備十萬贖銀,城裡再攤派,你們曾家就不必再出了,我一家認捐一份,餘下的全城各戶分捐。」
突聽曾春生哈哈一笑,道:
「曾家十萬兩銀子已花,哪還在乎多出一萬兩。」一面對封團練道:
「北城汪家出多少,南城曾家一個不少。」說罷起一抱拳又道:「我回去準備希望團練大人早作準備,打發這閻半仙放人,曾家就算感謝不盡了。」
曾春生一走,汪掌柜面露尷尬,道:
「這算什麼?」
然而黑牡丹卻在暗想,事情只怕不簡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