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出了禹府的大門口,下了階梯,明毓秀迫不及待的搶過邵真捧著的木匣,急急道:「真,『龍鳳吟』乃關外所產的稀世之寶,我長了這麼大還沒見過呢,快讓我見識見識!」
說著,已啟開鑲有珠王的小木匣蓋,驟見一對約莫拇指大的夜明珠,赫然映目,邵真和明毓秀當場驚住了!
真的,有生以來,他們從未看過這麼樣的東西呢——
那對夜明珠有點兒酷似鴿卵,但顯然比鴿卵要渾圓多了,玲瓏剔透,晶瑩澈潔,皓白如水。
單這一眼,便叫人有愛不忍釋手,打從心坎讚歎,著迷,尤其是,那散發著琉光,飄忽晃漾,朦朦朧朧,柔和溫馨,真有如龍鳳呈祥般的把人感受與直覺一下子拉進了另一個境界,一個纖塵不染,毫無瑕疵,美得唯有天堂才有的另一個境界。
當明毓秀讚歎不息的把小木匣微微晃了一下的時候,那對夜明珠很正然的輕輕碰撞了一下,就在那輕輕碰撞的當中一陣,不,一撮……
噢,也不是,該是一絲,對,是一絲極為細微的的聲音響起,而這個細微的聲音卻使邵真和明毓秀很清楚很清楚的聽聞得到,而且歷久不歇——
它送入人們的耳膜,使人的感覺就真是「龍鳳相吟」似般的美妙!
「好個龍鳳吟!」
良久,明毓秀方讚美著合起匣蓋,滿足似的道:「總算讓我開了這番眼界,沒枉虛了此生。」
跨躍上鞍,邵真笑道:「好啊丫頭,人家龍鳳吟端的是好,但你可別在那鴨子叫,煞死人了。」
睜了一眼,明毓秀一邊飄掠上馬,一邊撥動韁索嗔道:「你也好不到哪兒去,狐狸莫笑貓,我看你才是七月半的老鴨——該殺呢。」
兩人說著,催馬前進,一路上在談論著禹子明……
「想不到,想不到禹子明並不似外頭傳言那般樣子。」
纖掌掠掠髮絲,然後掏出一條菊紅色襯淺藍花紋的幗巾,明毓秀一紮著結,一面道:「他非但沒有一點兒銅臭味,更不上好色,我真懷疑人家怎會說他是個老色鬼呢?他慷慨好義,古道熱腸,能言善談,風趣大方,一點也不流俗呀?」
「可不是。」邵真頗有感觸的道:「他對戀真是那般的用心良苦,尤其是他損失了二十萬價值的翡翠,竟然不讓『龍虎鏢局』賠償,而且還到處花錢請人代為緝兇,口口聲聲要為段二鏢頭復仇雪冤,反而不關心自己的損失,這種人到底是少見的啊。」
環眸張望了四處,只覺家家戶戶深鎖門屏,街道上連條野狗也不見,明毓秀遂道:「真,現在沒行人,咱們放快騎到『龍虎鏢局』去吧,看看到底是不是『海煞星』那廝乾的,若果不是,咱今後應多注意這件事,不說看段大縹頭的面上,也該為禹爺盡點兒力,你說是嗎?」
明毓秀的話尾剛一停,邵真在那頭還沒來得回話,忽見街道轉角處猛地衝來四五騎!那四五騎之人顯然騎術精湛,居然連幾乎是九十度的轉角一傢伙的闖過來,連微慢一下也沒有。
這般上乘馭駕術,真叫人瞪眼咋舌!
這還不止,速度之快,宛若鳳馳電掣,快得令人眨不過眼來,也就是說,正當邵真和明毓秀聽到蹄聲的時候,便見那四五騎夾著雷霆萬鈞之勢衝到面前了!大驚,毫不考慮的,邵真和明毓秀趕忙——
當然有點慌亂的將坐騎往街道旁回讓!
然儘管他們閃避得這般快,明毓秀胸下的坐騎依然被擦撞了一下,堪堪墜馬落地!
驟只見明毓秀的馬匹瘋狂嘶鳴,並且猛烈的蹦跳著,就連邵真的坐騎也驚嚇得低鳴蠢躍。
速快的,也是熟練的,明毓秀制服了受驚的坐騎,回首一看——
只見那四五騎業已呼嘯而去,卻連稍稍停頓也沒有!
怎生按捺得住,一撥馬首,明毓秀已掉轉頭來,放蹄追去!
在同時當中,邵真亦已振韁猛追而去!
那四五騎之勢,依然風馳電掣,快如飛蝗,由於邵真和明毓秀起步慢了點,自然一時間無法追上他們……
不過他們業已追到了可以大略看清前頭之人的背影的距離——
一共是五個人,俱皆身著黑袍,頭罩巾,而且個個魁梧異常。
似乎,他們有著十萬火急之事,要不然便是目中無人
五人一字排開在大街毫無忌憚的縱馬狂奔,連轉彎的時候,依然如是,而且撞了人,瞧也不瞧的呼嘯直去!
須臾,邵真和明毓秀已追上了相當的距離,捺著心頭的怒火,明毓秀正欲張口喝住他們,忽見他們煞時停住,而且身手矯健的翻身下馬!
正當邵真和明毓秀趕上之時,只見五人絕佳的輕功,射進一家高大的住宅里……
睜眼一瞧,邵真愣了一下,脫口道:「咦,這不是禹府嗎?」
「是啊,這正是我們剛從這兒出來的禹府呀。」
明毓秀也詫聲說道:「看那伙人這般張狂,而且鬼祟的樣子,不敲門就翻牆而入,難道……難道來搶劫禹子明的嗎?」
「毓,咱進去看看便知道是不是打家劫舍了。」
說畢,身子一長,就在馬上射進階梯,而且躍入院牆!
哪堪怠慢?
一提氣,明毓秀亦颼然跟上!
越入高聳的院牆,卻見司閣亭光火昏暗,顯然司閽已睡了。
張望四處,卻不見那五人蹤影……
「娘的,這般快的身法。」
繞到庭院當中的梅花林下,邵真邊張國探索,邊低聲道:「四下一片漆黑,轉眼便不見人,真見他娘的大頭鬼。」
望望正堂,見沒動靜,明毓秀便挨到側廂房簾下,邵真躡手躡腳的欺近右邊迴廊下……
忽然,明毓秀朝邵真招了招手,一個飄掠,邵真躍過水池,來到了她身邊:「怎麼?發現了啥?」
伸手指了指,明毓秀壓著嗓子低道:「瞧,後院里有燈火,咱過去看看。」
無聲無息的,兩人輕捷得像團棉絮般的掠到了後院,剛挨近那座亮著燈火,而外表精美漂亮的小閣之時,一陣聲音清晰的傳出來:「你們回來得正好,我正要差人去找你們呢!事情不好啦,『海煞星』被逮了,你們不知道么?」
細聽聲音,明毓秀吃了一驚,附著邵真的耳畔道:「真,這不是禹子明的聲音嗎……」
邵真吁了一聲,示意明毓秀別開口,這時裡頭又傳出了一陣聲音,這聲音很躁很急,而且有著濃重的口音,聽起來非常生硬,好像不是漢人的音腔:「老爺,我們就是為這件事,才連夜不停趕回來的哪。」
話落,猛叫邵真和明毓秀瞠目結舌!
聽這話,顯然禹子明和「海煞星」有啥關連似的……
「該死!該死!」禹子明的聲音里有著很大的不安,「好好好,『海煞星』為什麼被人逮去?而你們不是和他在一起的嗎?怎地連他都保不住,難道你們敵不過那個姓段的溫鬼?」
「還不是『海煞星』那王八羔子自找的。」
那口不標準的漢語又響起:「咱兄弟五人把二十箱翡翠運到安全的地方埋藏起來的時候,不想他杖著那個膽,私自跑去毒殺了『璇璣神尼』,結果叫『百艷幫』的人挑出來,待我們回到『落雁江』之時,已是面目皆非,死的死,逃的逃……」
「『海煞星』不是被姓段的抓去?」禹子明很驚訝的打斷那人的話道:「咱也沒露出什麼痕迹出來呀,『百艷幫』怎會把他押到『龍虎縹局』去?難道是他自己招了不成?」
「我們就是感到很奇怪。照說『百艷幫』是為『璇璣神尼』復仇,她們大可將『海煞星』幹掉。」
那人頓了頓,又道:「後來我們發現,當初『海煞星』他們劫縹以後,曾在附近和『百艷幫』的總護法『黃薔薇』照面,大概是這個原因才被懷疑的……哦,對了,還有,我們還發現『海煞星』那傢伙手腳不幹凈,偷了好幾塊翡翠,或許叫『百艷幫』的人搜出來,而起了疑心也說不定。」
「該死!該死!」禹子明那聲音既憤又懼怕:「都叫那傢伙一個人壞事,否則咱幹得天衣縫,誰會發現到?現在好了,這一切全完了,怎麼辦?怎麼辦?你們得想想辦法呀!」
沉默了下來,旋又揚那口蹩腳漢語道:「老爺,『龍虎鏢局』已經知道是咱乾的嗎?」
「還沒有。」禹子明急急道:「那姓段的瘟鬼,一早就出去,大概還沒有回來,否則只要他一看到翡翠,就算『海煞星』死不招供也沒有用了。」
「那好。」那人忽地陰兮兮地笑起來,「看來『海煞星』是挺著沒有招,大概是等著我們去救他……」
「對!」禹子明的聲音里充滿了驚喜,「這是一條好計策,趁著瘟鬼還沒回來,一切沒見證以前,你們決去將『海煞星』救出來!」
「不,這種人應宰了乾脆,省得日後再出紙漏!」
禹子明似乎是愣了一下,略停才傳出他的聲音來:「宰掉?好……,就這麼辦,殺之滅口,來個死無對證,免得夜長夢多,再生枝節!」
旋忽又道:「不行呀,你們只五個人,行嗎?」
「禹爺,您是外行人講外行話了。『龍虎縹局』那些廢銅破鐵是不值一個子兒的,『百艷幫』的『黃薔薇』也不過是個濕襠的騷丫頭罷了,充其量就是她時常隨身的『十二太妹』拼湊起來,也不夠我們弟兄五人一看,放心,禹爺,到了這種地步,也只好啦,發狠把『龍虎鏢局』全抹平算了!」
漢語雖不標準,口氣卻蠻大的,那人哧哧笑著道:「當然,我們會將『龍形劍』段大鏢頭那瘟鬼的如死女兒抓來讓您享受的。」
「不,我是說,有兩個人你們對付不了。」
「哪兩個?」
『鬼見愁』和『艷屠煞』。」
「什麼?那兩個小子也插上一手?」那人似乎大吃一驚,旋又碟碟笑道:「外傳他倆走遍江湖,不逢敵手,哼哼,我們遲早要殺他們的,這正好,一併算!」
禹子明道:「有把握么?你們真有把握么?」
「沒有三兩三,哪敢上梁山?放心吧,這碼子事,我們弟兄絕對辦得好!」
「現在就去嗎?」
「當然!……哦,等等,『龍虎鏢局』我們還不熟,禹爺,您畫張來,讓我們知道那兒的情形,最好把『龍虎鏢局』可能扣押『海煞星』的地方,詳細告訴我們,我們一上手就要幹掉他,如此進可以攻,退可以守,只要目的已達,縱然敵不過他們,咱可以跑呀,對不?」
「好,好。」一連說了幾聲好,禹子明似乎開始在繪圖,頓時聲音沉寂下來,稍會又嘰嘰喳喳的,但語音很低,已聽不太清楚了……
「我的天啊!」明毓秀睜大了眸子,她低抑著語音有著太多的吃驚:「我真不相信我的耳朵,這,這會是真的么?」
邵真自然感到驚異,他俯首沉思了一會,低聲道:「毓,咱不用留在這兒了,到『龍虎嫖局』去通知小玲她們吧……」
話落一半,忽見一人行色慌張的疾走而來,邵真和明毓秀連忙將身形側俺於廊柱后,那人正是司閽,急急敲小閻那碎花冰格子的單扉:「老爺,外頭有十幾個人找您哪。」
「混帳!你娘的死了人,現在是啥時候啦?滾,全都滾出去!」裡頭傳出來禹子明暴躁的粗聲。
「老,老爺,人家是『龍虎縹局』的當家段爺,他,他說有要緊事見您……」
「什麼?」砰的一聲,門被打開來,現出了禹子明那短胖的身子,他的語音有著絕大的吃驚:「人現在哪兒?」
「在在廳堂上。」司閽的結巴著。
這時候,藏身在暗處的邵真和明毓秀一聽「龍虎縹局」的人來了,連忙悄悄的向前院正堂掠去……
沒入門,便見堂上滿滿是人——
「百艷幫」主胖伊玲,「黃薔薇」何月霜,「十二太妹」,「黑鷹」侯大柱,另有一個年約七旬上下的素袍老者停立當中。
他的氣色看來相當壞,面色沉晦而陰霾,隱隱透露著一撮殺氣,瞧瞧他腰間那柄兩尺來長,柄及鞘俱皆玄青色的長劍,便知道他是「龍虎鏢局」的大縹頭「龍形劍」段仲堯。
此外,他身旁有兩位中年漢子,一人一手的挾著面色死灰的「海煞星」柳自華。
邵真和明毓秀的來到,著實引起了他們的驚訝,胖伊玲執著明毓秀的手道:「小毓,您倆怎也來了?」
「黑鷹」侯大柱則趨步至邵真跟前,俯首抱拳道:「屬下拜見會主。」
上前攙扶,邵真拍著他的肩胛:「大柱,『海煞星』認了?」
正說著,忽見「龍形劍」段伸堯大步走來,邵真連忙趨前去,恭敬一抱拳:「晚輩邵真見過段大當家。」
明毓秀也上前去佛身道:「未學明毓秀拜見段大縹頭。」
呵呵笑首,「龍形劍」段仲堯雙手輕執兩人的手,喜悅道:「『久違了,兩位雄風依舊,可喜可賀也。」
一頓,注視著邵真,感激道:「邵老弟,聽柯姑娘說,你曾奮力挽救舍弟,前情未謝,今又蒙您和明姑娘鼎力相助,而且要不是您那塊翡翠,舍弟之冤於今依然沉埋不清,邵老弟,老朽段某無德無能,累煩邵老弟大力幫助,理受段某三拜。」
說著,兩拳一抱,就真要拜下,明毓秀見狀慌忙躲開去,邵真則連忙握住「龍形劍」的胳膊,正色道:「段老前輩,人總是有凶有吉,守望相助,乃我輩所應為,何謝之有?晚輩萬萬承受不起。」
一頓,誠摯說道:「段老前輩遭此不幸,誠令人遺憾,總算現在已是水落石出了。」
哀傷而又憤怒的注視著低著頭的「海煞星」,「龍形劍」咬牙道:「我段某雖無大德,但自認一生與人從無宿怨,不想『海煞星』受人收買,惡膽橫起,干下這等令人寒心的事來!」
「他招了?」邵真向「海煞星」掠了一眼。
點點頭,「龍形劍」嘆了一口氣:「是的,他招了——在『黑鷹』老弟特殊的點穴法之下。」
「您一定有著很深的感慨,是不?」邵真問。
眯了下,「龍形劍」迷惘似的道:「是的,但一時我也說不出我的感慨來,我想,這也算是我的一個發現——有些人是披著人皮講人話,做出來的事,卻是禽獸不如!」
話聲甫停,忽見燈火四處大亮,湧出黑壓壓的人群來,這當中,已有五人聯袂飄來,他們身手利落的射進堂上……
這五人便是原先撞到了邵真和明毓秀的黑袍大漢。
他們看來個個體壯如牛,一臉橫霸,當邵真眾人注意到他們稍黑的膚色,深陷的眼眶以及高聳的鷹勾大鼻時,他們心頭有了一股疑惑——
他們,是不是漢人?
五個黑袍大漢一字排開,如凶神惡煞的站定之後,那黑壓壓的,約莫三四十名手執亮森森的刀刃的漢子,業已團團圍住了廳堂的出口……
走目搜索,「龍形劍」皺皺眉頭,冰冷而生硬的語言滑出了他的口腔:「怎不見禹老爺大駕?」
「龍形劍」正開腔搭話之時,「海煞星」突地出其不意的掙脫了兩名漢子的制服,奮力奔向黑袍大漢,他歇斯底里的叫喊著:「五爺,快救我……哇!」
話沒完,人未奔到,只見五名當中的一個黑袍大漢倏一揚手,「海煞星」狂嚎一聲,捂著喉管,在地上滾了兩滾,兩腿一伸,業已成了一副奧皮囊矣……
誰也沒去瞧他,他比一條狗都還不值,真的。
面無表情,「龍形劍」大步的跨前一個步子,略一抱拳,他生冷的道:「五位,便是『海煞星』,自然也是禹老爺子強力後台的五爺么?」
方才出手的那名漢子,僵硬的肌頰抖動了一下,但他眼皮兒卻撩也不撩的,而且看也不看「龍形劍」,當他張口說話時,邵真和明毓秀,立刻聽出他就是在小間里和禹子明對答的人,只聽他道:「段大當家,現在我仍願給你機會考慮,若果你願將你的女兒獻給咱老爺,你依然可以活著,而且富貴。」
端正的國字臉上已泛青,「龍形劍」緩緩透了一口氣:「就算我段某人願意,但我腰間這把劍可能不好商量,而且我身旁的幾位朋友也不好講話哩!」
伸手一指,那黑袍漢子吐著半生半熟的漢語:「『百艷幫』,『黑鷹』,你們乖乖的夾著尾巴滾,這碼子事,是別人放屁,你們在上風頭——不關你們的事。」
哧哧笑了起來,邵真曬聲道:「我呢,我也在上風頭呀,也滾嗎?」
冷冷的掃了邵真和明毓秀一眼,那人依然這般狂妄,這等自大:「『鬼見愁』,『艷屠煞』,你們兩位就是吧,你們當然可以走,留著腦袋。」
一副訝異不解,明毓秀煞有介事道:「為什麼呢?我們怕你了呀,為什麼我們不能和別人一樣夾著尾巴乖乖的滾出去?你是說我倆沒尾巴夾是么?但,但他們也沒有呀?」
話聲一頓,卻引起鬨堂大笑!
邵真和明毓秀委實感到迷惑,眼前之人生眼得很,完全陌生,何以指名叫號的要殺自己?
這時候,胖伊玲突然發現了什麼,噫了一聲朝「黃薔蔽」柯月霜低聲道:「總護法,這五人好像哪見過?」
眨著眸子,何月霜蠕嘴道:「幫主,屬下也正在奇怪,但偏是想不起來……啊,對了,幫主,會不會是咱兩年前到塞外創覽的時候……」
拍了一下手中的羽扇,胖伊玲衝口道:「你這麼一說,我想起來了,塞外『血旗盟』的『亡命客』對不?」
恍然大悟,一旁的邵真聞言笑了起來:「哦呵——原來是勾結『黑旋風』的『血旗盟』的狗爪子,咱是死對頭了,怪不得,閣下口口聲聲要挑我邵某人的腦袋了!」
那五位黑袍漢子齊是一怔,旋發話之人陰碟碟一笑:「好,你娘總算沒白生你們兩隻眼睛,認識我弟兄大名大號!姓邵的,聞你小子最近擴大『龍虎會』,而且公然發武林帖言明在一年內向『黑旋風』挑戰,可有此事?」
淡淡一笑,邵真道:「你老娘也沒白生你兩隻豬耳朵,一點也沒錯。」
一頓,冷冷又道:「你,就是『亡命客』中的頭子孫金水是吧?孫金水,半年前,你們『血旗盟』潛入中原來,欲與『黑旋風』圖並武林,結果狼狽而逃,怎麼你們還卧底在這?」
憤怒笑著,孫金水咬牙道:「告訴你也吧,小子,由於你們『龍虎會』臨時倒戈,吃裡扒外,致使泄漏我們的計劃,使本『血旗盟』遭致塞外各大小旗的非議交難,而且聯合攻擊本旗,寡不敵眾,遭滅旗之噩運……」
孫金水話沒說完,已著實引起了眾人的驚異,邵真皮笑肉不笑,幸災樂禍似的道:「嗅,這實在是件令人掃興的事,要是貴旗如今依然完好存在的話,敝『龍虎會』在解決了『黑旋風』之後,便要遠渡大漠與貴旗一見高下的,不想貴旗這般歹命,叫人窩裡反吃光了,好不掃興哪!」
睜睜目,一挫牙,孫金水一伸手道:「姓邵的,你狂不多時的,我兄弟五人忍辱負重,歷盡千辛萬苦潛入中原,甘願扮裝化名,供老頭驅使,為的就是有今天——扒你的肉,燉你的骨!」
「用心良苦啊。」哧哧笑一聲,邵真拒嘴道:「這麼說,今天我邵某人是喧賓奪主,成了你們的正主兒了?」
這時,堵塞門口的四五十名漢子忽然起了一陣騷動,只聞幾聲話起話落——
「呀,原來五爺是塞外的蠻狗啊,咱還以為他們是漢人哩,丟他娘,咱大漢之人還聽死蠻狗的啊?」
「老爺也真是,不明究里的收留了這五條蠻蟲來吃咱漢人,不成了漢奸嗎?」
「我看吶,眼前的都是絕流高手,憑咱這幾手莊稼把式,幫人家端洗臉水,人家還嫌笨手笨腳呢。」
「是啊,老爺未免忒地沒心肝了,原來,原來他為了打段當家的女兒的主意,竟然不擇手段的來陷害『龍虎鏢局』,而且還假仁假義假惺惺作態的施惠『龍虎鏢局』,這種面善心毒的人,咱還為他賣命呀?龜兒子才幹!」
一陣嘰嘰喳喳之後,那些人忽地一鬨而散,一個也不見了!
「這些遊手好閒的食客總算還分辨得出忠奸善惡。」
哺哺的說了聲,邵真旋即面向「亡命客」冷道:「諸位仲兄,咱的話似乎說得太多了,該是閣下們扒我的肉,燉我的骨的時候,不是嗎?」
「還忘了一句,喝你的血!」
面目猙獰的,笑了一聲,孫金水當先身子一旋,飄出院外,其餘的孫金剛、孫金清和孫金傑和孫金順也揮袖掠出,一字兒擺開……
「扒肉,燉骨,喝血,蠻狗,你未免蠻得太夠標準了。」笑說著,邵真正想飄身射出,身側的「黑鷹」忽然朝他一抱拳:「稟會主,這等貨色哪勞會主親駕?」
話聲中,人已如離弦之箭的射向「亡命客」……
「候兄,容我助你一臂之力。」
單足輕點,胖伊玲業已飛射出去……
「黃薔薇」柯月霜見狀,忙不迭提氣縱去,口中直喊著:
「宰蠻狗,還算是第一遭吶,焉能錯過?」
「生意愈來愈難做了,稍慢一點,便叫人搶得精光了。」聳聳肩,邵真朝明毓秀扮了個鬼臉。
「還有一檔子生意呢。」明毓秀笑說著,朝向「龍形劍」道:「段老前輩,這兒不用您我煩心了,咱到後院小間去找正主兒禹爺去。」
說著,便與「龍形劍」飄身而去……
邵真本想跟去,但一想「亡命客」居然膽敢當著大家的面指點眾人,想必自是硬點子,深怕「黑鷹」、胖伊玲和柯月霜,有了閃失,所以也就呆在一旁,以觀局勢。
「亡命客」,這等外號乍聽之下,叫人想不透,不過要是和他們交過手的人便會恍然大悟了。
原來他們五兄弟武功不僅出眾,而且幹起來視死如歸,完全一派狠干狠拼的拚命三郎打法,彷彿就是不要命了似的,是以他們紅透塞外半天邊,而搏得了「亡命客」這怪號。
觀望了一陣,邵真發現自己的憂慮是多餘的,顯然「亡命客」的武功是很了得,但似乎仍差了「黑鷹」、胖伊玲和柯月霜等人一截。
由於雙方皆亮出了兵器,且加上「亡命客」那種橫來硬幹的打法,使得戰局的過程緊張和有點兒亂。
「亡命客」是聯手的,他們交錯相替著,並沒有固定一個對手,這使「黑鷹」,胖伊玲和柯月霜無形中吃了點虧。
因為「亡命客」素來同轍同出,自然默契純熟,合作無間,威力顯得更大了,而「黑鷹」和胖伊玲、何大霜,乃是第一次聯手,彼此間的武功路子陌生,是以剛上手時,他們看來有點掣肘獃滯,發不起很來。
「亡命客」面貌酷似,服飾相同,即使他們的兵器也一樣——
可藏於抽中的「小蠻刀」。
「黑鷹」則是那隻利斧,胖伊玲就是她一貫攜帶的羽扇,柯月霜使的自然是腰間的雙刃了。
邵真有點驚訝,驚訝他們三人是如此的出類不凡,尤其是「黑鷹」,邵真只覺得他絕不輸自己半分,他慶幸「龍虎會」能有他加盟,另外胖伊玲,邵真還算是第一遭看她和人過招,他對她是沒有微言的,一幫之主,她是當之無愧。
須臾,他們三人顯然已能彼此的適應了,於是局勢有了個輕微的徵兆——
「亡命客」必敗無疑!
邵真肯定了他的看法之後,便朝一旁的「十二大妹」打了個招呼,朝院小閣道去。
一路上,還躺著不少人,顯然明毓秀和「龍形劍」曾遭到了抵抗,入了小閻,正見明毓秀、「龍形劍」和約莫十來名的家僕模樣的人在廝殺……
廝殺?
哦,談不上的,他們只是在打發吧,不是么?
明毓秀和「龍形劍」顯然手下留點了情,兵刃不動,一拳一個,盡把他們打昏了。
當邵真進門來之時,正好「龍形劍」那個大巴掌把最後一個傢伙劈翻了出去。
「真,外邊如何了?」明毓秀問。
「快了。」淡淡一笑,邵真轉向「龍形劍」:「段老前輩,不見禹爺么?」
指了指左側一道關閉的門扉,「龍形劍」切牙道:「他在卧房裡!」
話聲中,倏地騰空拔起,「龍形劍」一個蹲腳,叭啦一聲,那扇門業已破碎支離!
僵板著臉,「龍形劍」當先大步跨進,可是他一見房裡的景象時,他猛地怔住了!
隨後跟進來的邵真也是一愣,明毓秀卻是嚶嚀一聲,返身躍退,掩眸低首,粉頰辣燙,芳心劇跳……奇了?
原來——
裡頭擺著的是一幅「春景圖」哦,這,這實在叫人難以啟口,真的,只見禹子明和一名妖艷女人裸擁著。
邵真和「龍形劍」愣在門口,兩人互望了一眼,展露著沒來由的苦笑,很快的板住臉孔,「龍形劍」有點疑惑,禹子明知道死到臨頭,居然還有這份心情暢遊巫山?
他更奇怪床上兩個赤裸裸的身子,竟然一動也不動,睡得這般死,方才自己一腳踢碎門板,這般價響,沒聽到么?」
納悶著,邵真和「龍形劍」簡真要膽怯起來了——
這,這會不會有詐啊?忽然,邵真俯身下在小床上發現一個葫廬瓶,瓶口附近流散著好幾粒紅色的藥丸,當他上前去拾取之時,邵真已大略的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他把一顆藥丸遞給滿臉迷惘的「龍形劍」:「段老前輩,可識得這玩意?」
送到鼻子尖聞了聞,「龍形劍」只覺一陣異香撲鼻,熏人慾醉,他震聲道:「這,這不是北湖上頂毒最辣的『穿腸丹』嗎?」
「倒真看得開,一死了之,有魄力啊。」邵真走近床邊,俯視一下,發現禹子明業已氣絕身死!
彎身拾起絲被,「龍形劍」將被子為他們蓋上,他望著被禹子明摟擁著的女人,臉上是一片痛苦之色,而且有過猛烈捶扎的現象……
嘆了一聲,「龍形劍」搖頭道:「自己作孽,自己死了也罷,何苦再拖人呢?」
「別人是醉卧美人膝,他閣下卻是死賴美人懷,真箇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啊。」邵真瞪著眼道。
頗有感觸似的嘆息一聲,「龍形劍」哺哺道:「萬惡淫為首,不是嗎?」
說畢又是一聲長嘆,方與邵真離開卧房……
出門,卻見明毓秀仍站在廳上,邵真上前去,發現她兩頰嫣紅,一副羞澀之態,邵真見「龍形劍」業已大步跨出閣門,使附著明毓秀耳畔低笑道:「你怎還留在這?莫非也想一覽春光……哎喲!」
話未完,明毓秀已狠狠的擰住了邵真的耳朵,杏眸圓睜,怒道:「你再說,老娘便叫你成了獨耳龍,你相信么?」
痛得齜牙咧嘴,邵真忙道:「相信,相信……」
這才恨恨的鬆手,明毓秀怒氣未息的瞪著眼:「怎麼沒聽到聲響,沒殺他么?」
「自殺了?」一怔,明毓秀旋即道:「也好,活得骯髒,死得乾淨!還算有那麼一點點種兒。」
一邊說著,一邊掏出一個小木匣,明毓秀聳了聳肩,感觸似的嬌嘆一聲,道:「禹爺,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印證了這句話啊。」
隨手將那裝著「龍鳳吟」夜明珠的小木匣拋進卧房。
此時,邵真和明毓秀不期然的想起在半個時辰以前,他們還被禹子明那滿口仁義道德,一臉嚴然君子所感動……
「禹爺,說你人面獸心,可一點也不為過哪。」摟著明毓秀的腰肢,邵真臨走時,回望了一眼,不自覺的道。
一路沉默著,走到迴廊下,明毓秀急仰首道:「真,這個教訓給我一個啟示,我覺得我突然長大了很多,人是不能輕易相信的啊,你說么?」
笑著點頭,邵真道:「本來就是嘛,人雖然是世上最美的東西,但也是最丑的東西,往往一個人一念之差,便由最美成了最丑,當然不能輕易信任別人了。」
忽然停住,明毓秀盯著邵真道:「你口口聲聲的說愛我,人也不能相信你了……」
猛一愣,邵真大眼瞪小眼的呆傻住了,一時間,他卻無言以答……
抿嘴輕笑,明毓秀嬌媚的瞟了他一眼:「瞧你這模樣,當真和禹爺口蜜腹劍一樣了。」
瞪了她一眼,邵真啼笑皆非道:「丫頭,別這般作弄人啊,當心雷神爺,雷神婆有一天敲到你頭上來。」
兩人打情罵俏著,忽然已來到前院。
剛邁上院階,耳中便聽到一聲幽然凄厲,令人毛骨驚然,頭皮發麻的號嗥聲,但只見「黑鷹」一隻利斧已砍進了孫金水的腦瓜子!
邵真和明毓秀連忙提氣進庭院,但見「亡命客」全被解決了,真成了亡命啦!
一段沉冤,一場血斗,業已清白,業已結束了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