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第五十五章

夜幕深垂,萬籟俱寂,已是兩更天。

但通往「廣龍山」的道路上卻急馳著兩騎。

那一定是邵真和明毓秀了。

是的,邵真出了禹府,婉拒「龍形劍」段仲堯的延請致謝,辭了眾人,便偕明毓秀連夜出城,奔向家門……

路上,兩人沉默著,埋頭趕路。

在江湖上闖蕩了整整四年,頭尾五個年頭啦,這是邵真二次返家。

第一次是前半年,明毓秀受到「金銀幫」的追殺,身受重傷,幸邵真救了她,而把她帶返家裡,讓他的母親「回春仙子」醫治。

這一次,他當然不是回來治傷的,而是帶著「九指血煞」的首級「交帳」,最主要的,還是要衝破他和明毓秀之間的障礙——

向母親爭取「婚姻自由權」!

邵真業已決定全面「攤牌」了,他覺得自己不能辜負明毓秀,還有宋戀真兩人的愛。

明毓秀此刻心靈感受是很微妙的,她本來不想來的,但邵真堅持要她一道走,為了不拂個郎心意,也就勉為其難的成行。

她的感受是憂喜參半。

喜的是,邵真堅貞的愛情,憂的是,怕邵母無情的粉碎了他倆的美夢,她更擔心邵真母子反目,弄壞了親情……

很快的,來到了廣龍山腳下。

由於山勢頗陡,而且崎嶇的山路不適於騎馬,邵真和明毓秀遂下馬,執韁而行……

兩人依然緘默著。

只有山風吹動枯林的聲響,以及零落而清脆的馬蹄聲,另外,偶爾的有幾聲馬嘶聲……

逐漸的,山風愈來愈大,隱隱的使人有股冷意。

靠近前去,邵真溫柔的環住明毓秀的香肩,柔聲道:「毓,冷不?」

明毓秀微搖螓首,遞了一個嫵媚蜜意的微笑……

溫情的淺笑著,邵真輕聲又道:「緊張么?」

美眸盼顧,明毓秀朝他點點頭:「而且……害怕。」

「害怕?」輕笑起來了,邵真睨著她道:「你也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了,怎忽地膽小起來啦?」

明毓秀以憂慮的口吻說:「我怕萬一令堂不答應……」

一撇嘴,邵真打斷了她的話:「別杞人憂天了,虎毒不食子,何況我的母親就我這麼一個寶貝兒子,她老人家最愛我不過了,而我和她要求的事情又不是大逆不道之事,不會的,她老人家決不會不答應的!」

一頓,接著又道:「再說,家母一向開明得很,從前我還小,她難免要嘀咕的婚姻,現在我已是二十齣頭的大男人啦,而且在江湖上閱歷了這麼多,她老人家應該相信我已有自主的能力了……」

摟緊了一下明毓秀,邵真意猶未竟的又道:「毓,還記得上次你在我家療傷了十幾天嗎?那段日子,你和我一家人處得相當融洽,家母對你的處世為人,曾在我的面前,不止一次的讚美你。既然她老人家對你有這般好印象,你還有什麼好操心的呢?」

美眸微眯,明毓秀抬腳踢碎了一塊小石子幽幽道:「但願如此,可是假若令堂並不在我們所祈望之內答應,真,我求你,別和她老人家爭,別和她老人家吵,好么?」

臉色陰晦了下來,邵真低垂著頭。

仰望著穹蒼一顆孤零零的寒星,明毓秀扯緊著披風,不覺一聲輕嘆:「其實,我是多麼期盼你去爭,去吵啊,我曾經好幾次這般自私的想,但人總不能將自己的幸福建築在別人的痛苦之上,我更不能讓你為了我,而可能成了萬人鄙夷的不孝子,逆子!」

一頓,明毓秀忽地停了下來……

「怎麼了?毓。」邵真微感訝異。

俏臉上一陣湛然,明毓秀露著如編貝的清齒,輕咬著紅嫣的下唇,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她凝聲道:「真,不管怎樣,你得答應我,當你和顏悅色的去徵求令堂而得不到首肯之時,你萬不能件逆她老人家,否則……否則我現在就掉頭離開!」

灼灼的凝睇著她,邵真微搖著頭道:「不會的,我當然不會和家母去爭和吵,但我會求她的,毓,請你別再這般多慮好么?否則我這好不容易鼓足的勇氣,都叫你一下泄氣光了!」

帶著歉意笑了,明毓秀蠕蠕嘴:「真,對不起,我實在不是有意澆你冷水,我,我只是不願你存著非達目的不可的念頭,增加你心理上的負擔而已……」

攬著她的腰肢繼續趕路,邵真道:「毓,我還忘了告訴你,家父和我素來是『站在同一條線上』的,要是家母不答應,我就頂他老人家出來……」

掩嘴笑,明毓秀截口道:「我看是沒多大作用,令尊是個標準的『懼內』,不是么?」

「你也看出了?」邵真跟著低笑起來:「其實他也不盡然是懼怕家母,他只是有一個很好涵養的人罷了。」

「甚麼好涵養?」明毓秀大感興趣。

邵真徐徐道:「那就是——好男不與女斗。」

話落,兩人不約而同的輕笑起來……

就這麼有說有笑的,不覺已快到了家門口,當邵真和明毓秀邁上那條五尺寬,全用大理石砌鋪成的,直通到一座精緻樓閣的市道上之時,忽然心頭起了微微的緊張……

「真,我看……」明毓秀止步不前,揪住邵真的袍袖,怯聲道:「真,我,你就別提算了,反正,反正我不在乎禮教上的名份,我們雖沒有正式完婚,但是我們也可以長相廝守啊……」

「瞧,瞧,又來了!」一邊瞪眼,一邊強拖著她走,邵真沒好氣道:「我已夠緊張的啦,你丫頭不幫我打打氣罷了,怎老幫我泄氣呢?真是!」

到了門口,邵真在鞍頭上解下盛著「九指血煞」首級的木盒子,明毓秀則彎著嬌軀,於馬腹下的囊袋裡取了幾包包裝整整齊齊禮物模樣的東西……

壯壯膽似的咳了一聲,邵真選舉手在門扉播下,一邊叫著:「爹,娘,小珍,開門哪,真兄回來啦!」

二三更天里,正是人家熟睡的時刻,邵真當然不能立刻便叫開門,當他再叫了兩聲,擂了幾下門,方才見到裡頭亮起燈火,而且傳來一聲,有驚訝和睡意,但卻嬌滴悅耳的聲音。

「誰,誰呀?」

「是我吶,小珍!」

一聽聲音是邵桂珍,邵真心頭湧上一股說不出的興奮。

「噢!是哥哥?爹!娘!快起來呀,哥哥回來了哪!」

那嬌嚷著的聲音業已睡意全消,而且充滿了出奇的喜悅,很快的門扉開啟,現出了一臉驚喜歡愉的邵桂珍……

「哥哥,你回來了……嗅,明姐姐,你也回來啦,快,快進來啊,爹娘他老人家想死你們了!」

一股迫不及待的親情充滿了邵真的整個意識,他三腳並做兩步,連跑帶沖的衝進屋裡,口中連聲呼著:「爹,娘,真兒回來了哪!」

這時候,廂房裡頭也疾步走出兩位老者——

「四靈神君」邵天發夫婦,當然,也正是邵真的雙親。

在他們的惺松的睡臉上,自也有濃深的欣喜,愉悅,兩老爭先恐後上前去拉邵真的手,模他的頭……

這使邵真有些兒彆扭,他訕訕道:「爹,娘,怎麼?不認得孩兒了?」

呵呵笑著,邵天發到底是知子莫若父,他拿開「回春仙子」正在輕撫邵真的衣襟的手,哼聲道:「我說老婆子啊,人家真兒已是高高大大的男人家啦,你怎還把他當成乳臭未乾的小鬼一樣,一回來就摸頭拉手的,你看真兒忸怩成這樣子,真要不長進了。」

瞪了他一眼,「回春仙子」氣呼呼道:「喲,老頭子,你可是惡人先告狀啊,你自個還不是一樣?」

邵天發嘿嘿笑道:「我,我是太高興了,情不自禁啊……」

「笑話!」邵母哼聲道:「兒子又不是你老鬼一個人的,難道我這做娘的心頭的高興,會少你半分?」

一見兩老又喋喋不休了,邵真連忙輕聲笑道:「爹娘,真兒還有個客人一同來呢。」

朝邵真神秘的笑笑,邵父低聲說道:「不用說,一定是你上次一同回家來的明姑娘了,對不?」

正說著,邵桂珍已幫著明毓秀捧著包裹進來,邵真連忙跨步前去,接過她懷裡的大包小包。

朝邵天發夫婦恭恭敬敬的施一禮,明毓秀恭謹道:「伯父,伯母,小女子又來叨擾您了。」

邵母上前去扶起她。笑眯眯道:「明姑娘,很高興你再次光臨寒舍。」

邵天發溫文慈藹道:「明姑娘,連夜趕路想必很累了,請坐,請坐。」

將包裹放到桌上,邵真笑道:「爹,娘,這些東西是明姑娘特意帶來孝敬您兩位老人家……」

笑眯了眼,邵母挽著明毓秀道:「孩子,你來看我們,已經是令人很高興了,何必再破費?下次可不能再這樣呢。」

溫柔淺笑,明毓秀小心翼翼的將邵母扶坐椅上,端莊道:「這點點東西,不成敬意,還望伯父伯母兩位老人家喜歡。」

這時,邵桂珍上前來拉著明毓秀的手,親呢道:「明姐姐,我呢,難道把我忘了?」

「小珍,你是越大越不懂事,叫明姐姐笑話了。」邵母瞪了她一眼。

「有甚關係嘛。」噘著櫻桃小嘴,邵桂珍睨了邵真一眼:「反正明姐姐遲早就是我的嫂子了,我這做小姑的向嫂子要禮物,也不到那兒去呀!」

話一落,真叫大家愣住了!

明毓秀更是做夢也想不到邵桂珍這麼一說,只見她連忙低下頭去,一張粉臉兒已紅到頸子上去了,她羞赧的撫弄著衣角……

真的,說她有多難為情就有多難為情……

邵真乃男人家,當然沒有好羞澀的,只是他也料不到邵桂珍會劈頭來這麼一句,一時也叫他說不上話來……

邵天發夫婦一時也呆怔著……

「怎麼啦?」疑惑的眨著眼帘兒,邵桂珍環視了大家一眼,怯怯道:「我又哪不對了?」

輕咳一聲,還是邵真打破了這令人頗為尷尬的局面,他將包裹全塞到邵桂珍的懷裡,笑著道:「當然有你的份啦,誰大膽敢忘記你這人王爺子,喏,都在這兒,拿下去吧……哦,順便帶明姐姐到裡面去洗漱……」

邵天發也連忙接腔道:「小珍,你哥哥說的是,快進去燒幾道菜,你哥哥和明姐姐一定也肚子餓了。」

一頓,轉向仍粉頸低垂的明毓秀道:「明姑娘,你也不是生人了,別客氣,也別拘束,就當是回到了自己的家一樣,快請進去歇息歇息。」

俟邵桂珍陪著明毓秀下去之後,邵真這才如釋重負的吐了一口氣,不過他突然又覺得高興起來,這也好,反正這樁子事他早晚要說的,現在邵桂珍幫自己說了,這不挺好么?果然不錯,邵母已「追究」了……

「真兒,上次你回來對我說明姑娘只是你的朋友,當時你說得很認真,娘也就相信你了,現在呢?」

步到茶几旁,邵真倒了一杯冷茶給他父親,然後也為他母親端上一杯,最後再替自己斟一上杯,這空檔,他已想好措詞。

呷了一口茶,邵真正想開腔,不想他父親邵天發業已先開口:「老婆子,你已是半百年紀啦,難道你看不出一對年輕人,尤其是我們兒子和曾在我們這住過十來天的明!」娘,難道你真看不出來他倆在深深相愛著?」

「不會的,不會的。」「回春仙子」驚慌的站起來,她捉著邵真看:「這不會是真的,我們的孩子一向是極端孝順的,他從來沒騙過我,真兒,告訴娘,你真愛上明姑娘么?」

畏怯著,邵真突然慌了起來,他原本的勇氣,一下忽然的不知跑哪兒去了!

蠕著嘴,搓著手,邵真局促不安的望向他的父親——

當他接到他父親那眼中的鼓勵之時,他不覺的一振,一挺胸膛,道:「是的,娘,孩兒愛她!」

說完,邵真忽又驚慌起來了,他發覺自己這般忤道母親,實在不應該,他忐忑不安著,畏縮著垂下頭去,低聲說道:「娘……孩兒沒有聽從您的話,孩兒是該死……」

誰知,邵母卻一點也不動怒,反微笑著道:「好,孩子,敢做敢當,你算得上個大男人了!」

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邵真吃驚的,也是興奮的猛抬起頭來道:「娘,您不反對?」

坐回椅上,邵母輕啜了一口茶,和顏溫色道:「個子長得比你爹還高大,娘已不把你當小孩子看了,怎會反對?孩子,你放心,明姑娘在咱這住過十幾天,娘對她已有很深刻的了解,娘喜歡她,中意她做我的兒媳婦,孩子你的眼光不差……」

邵真興奮得過度——

業已迷惑了。

「就算娘不屬意她做媳婦,娘也不會反對的。不是么,孩子,你向來是對娘百依百順,決不敢有半分的拗違,於今敢當著娘的面前說愛她,足見你愛她之深,娘非狠心之人,決不會棒打鴛鴦,拆散你們倆。」邵母說著。

絕大而顯的喜悅,在邵真的臉上晃漾著,他高興得有些不知所措的道:「娘,謝,謝謝您……」

「孩子,坐到娘的身邊來。」慈祥的招著手,邵母柔聲說道:「娘講個故事給你聽聽。」

依言坐下,邵真疑惑道:「娘,什麼故事?」

邵母微笑著說道:「真兒,你一定很奇怪,娘為什麼在你要闖江湖的時候,再三的吁嚀你,不可愛上別的女人,是么?」

「是的,孩子一直深深的奇怪著。」邵真頷首道。

「老伴,還是由我來說吧。」一旁的邵天發忽然坐前來,似有無限感慨的嘆了聲,才又接著道:「真兒,這是在你還未出世以前發生的故事——二十一年了,有一個男人,他先後愛上兩個女人,而且也都和她們成親。婚後的初期,彼此都很恩愛,融洽,不想到不滿一年,那兩個女人卻有了齟齬摩擦,那后娶,也就是偏房的女人,忽懷著三四個月的身孕,不告而別,音訊沓茫,至今仍無下落……」

如兜了一盤霧水,邵真吶吶道:「爹,您為什麼說這個故事?」

苦澀的一笑,邵天發沙音道:「孩子,那故事中的男人便是爹……」

大吃一驚,邵真當場愣住!

「孩子,原諒爹一直瞞著你,因為你還小,所以也就沒告訴你。」

嘆息一聲,邵天發臉上一陣黯然:「現在你業已有成家的能力了,爹是不能瞞你一輩子的,你應當知道你有個二娘,還有一個弟弟或妹妹……」

瞠兀了半晌,良久,邵真迷惘道:「爹,孩兒是不是也可以知道二娘為什麼要離家出走,離開我們呢?」

眯著眼,邵天發苦笑了一下,道:「這一下子也不好說,不過孩子你已經是大人啦,有兩個字你應該懂的——爭寵!」

「爭寵?」邵真低念了一聲。

「你二娘性格怪癖,不能容忍,老是要和你娘起摩擦。」邵天發半閉著眼,彷彿墜入了往日的回憶深淵:「有一次,爹實在看不過去,也就呵叱了她一頓,不料她就此一去不回……哦,於今已是整整二十一個年頭了,好快啊……」

「原來,原來我還有個二娘……」低哺著,邵真旋抬眼道:「爹,您從來沒去找過她么?」

搖搖頭,邵天發默不作聲……

邵真忽若有所悟,轉向邵母道:「娘,由於這個緣故,所以您一直不希望孩兒納妾是么?」

邵母點頭道:「是的,這是我們上一代的悲劇,做父母的總是不希望你們下一代再發生,不是么?」

邵真仍有些迷惑:「可是,娘您怎麼又答應了呢?」

凄凄一笑,邵天發道:「這只是爹和你娘的希望而已,並不能強迫你,否則就成了爹因噎,而你卻廢食了,不是么,何況,天底下三妻四妾生活圓滿的人多的是,悲劇也不見得會發生在你們身上啊,對不?」

邵母接著道:「其實,真兒真若能娶得十妻八妾,只要你養得活她們,為娘的萬無反對之理,而娘之所以故意不准你娶偏納妾,無非要你心理上有個準備,前車之鑒,萬勿復蹈,尤其對『齊家之道』要更下一層功夫去研悟罷了。」

「娘原來恁般用心良苦!」哦了聲,邵真隨即恭謹道:「孩兒謹記母訓。」

轉首望著父親,邵真發現他一臉啼噓之色,有往事滿腹不堪回首之狀,有些迷惑的,邵真低聲道:「爹,二娘不過是一時之氣而出走,爹為什麼不去接二娘回來呢?」

帶著苦味兒,邵天發卻岔開話題道:「孩子,你大叔之仇可報了么?」

「啊,爹,孩兒業已完成了這件事。」邵真連忙起身至一小几上將木盒帶前來:「只因小珍扯開了方才的話題,例將這緊要事擱到後頭了。」

他將包紮的著絲索和布巾解開來,掀開盒蓋,衝起一股濃厚的藥味——

那自然是防腐葯了,只見木盒裡頭,「九指血煞」的首級依然完好,栩栩如生,一點兒也沒潰爛……

邵天發夫婦端詳了一陣,蓋上盒蓋,邵天發仰首激動哺道:「好,孩子,辛苦你了,總算你大叔可以瞑目了……」

蠕了蠕嘴,邵真問道:「爹,是不是現在就奠祭大叔英靈?」

「回春仙子」上前道:「不,三牲祭禮都還沒準備,況且。也沒讓小珍知道她的身世呢。孩子,趕明兒你下山去購買豬羊,娘將事實告訴小珍之後,再奠祭不遲。」

沉吟了一下,邵真輕聲道:「娘,孩兒有句話不知道是不是可以向您說。」

「傻孩子。」邵母笑說著,「母子之間,有什麼話不能說的?」

「娘,是這樣的。」

邵真謹慎的措辭著:「小珍十幾年一直都不知道她自己的身世,於今一旦將實情告訴她,這顯然是一種打擊,恐怕她受不了……」

點點頭,邵母正色接著道:「這為娘的省得,在話辭上,娘將會慎重,很技巧的,盡量減少小珍有突如其來的驚嚇感覺……」

「娘,另外就是……」活落一半,邵真卻遲遲不開口。

微一皺眉,邵母輕聲問「孩子,還有什麼事?怎不說了?」

「知子莫若父,孩子,爹替你說吧。」一旁的邵天發忽笑吟吟道:「你是不是擔心小珍知道實情后,不願和你結為伴侶?」

臉頰微燙,邵真訕訕的點了下頭。

「傻孩子。」邵母笑了:「你操著這份心是多餘的,你們從小一塊兒長大,青梅竹馬,好得不得了,小珍怎會不喜歡你呢?」

「娘,話不能這麼說。」邵真搖搖頭,「小珍和我只是兄妹之情,談不上別的,如果娘貿然的將我倆『送做堆』,這似乎……」

邵母截口道:「你不喜歡小珍?」

「不,不。」邵真連忙道:「真兒不是這個意思……」

邵母道:「小珍是我一手帶大的,愛如己出,娘是希望她永遠留在身邊,做我們邵家的媳婦……」

一頓,灼灼凝眼:「真兒,娘是過來人,自然知道婚姻之事是不能勉強的,要是你不喜歡小珍,娘自然不會為難你。」

邵真連忙張口道:「娘,小珍乖巧伶俐,聰敏過人,而且我和她相處了整整二十年了,人就無情,真兒絕無不喜歡她的道理,只是,只是孩兒怕小珍不見得喜歡……」

不等他說完,邵母業已截嘴道:「娘不說么,小珍一定會答嫁給你的。」

有些面紅耳赤,搓了搓手,邵真道:「這很難說,小珍一直把我當做她的親兄長,娘一旦要她和我成親,就算小珍願意,這,這難免使人有些難堪,尷尬和彆扭的感覺……」

邵母有些迷惑:「孩子,娘不懂你的意思。」

朗聲一笑,邵天發道:「老伴,看來十幾年的山居日子使你糊塗了,怎恁地不了解現在年輕人的心理啊,孩子的意思是不喜歡咱老傢伙出面,使他們年輕人有被逼迫的感覺……」

哦了一聲,「回春仙子」恍然道:「嗅,我知道了。真兒,你是說不要娘向小珍說明將你倆『送做堆』,讓你們兩小口子自個去自個去……」

笑著接下老妻的話尾,邵天發道:「自個兒去談情說愛,是么,孩子?」

忽然像女孩子般的不好意思起來,邵真訕訕的點了下點……

「孩子你這幾年在外頭溜闖,別的爹不敢說,對於感情之事你倒蠻有見識的哪。」邵天發朝愛子打趣著。

邵真微笑道:「孩子只是認為讓我和小珍有一段不是兄妹相稱的日子相處,彼此有抉擇的機會,這樣比較容易適應,而且日後也不會有窘迫的感覺。不知爹和娘同意真兒的看法否?」

「娘拗不過你。」「回春仙子」望向邵天發,笑了。

「你們父子聊聊。」邵母起身道:「娘下廚去為你煮幾道愛吃的菜。」

邵真連忙恭順道:「多謝娘。」

邵真待他母親離去之後,轉向他父親道:「爹,孩兒是不是可以和您談談二娘的事?」

微一怔,邵天發道:「不都告訴你了么?」

邵真道:「二娘也不過是一時之氣,竟然離家二十幾年,這是很不合常情的,爹,為什麼呢?」

凝睇著愛子,邵天發低聲道:「孩子,這業已是過去很久的事情了,你一定要知道?」

用力一點頭,邵真說道:「是的,爹。」

微微迷惑著,邵天發舐了舐唇角:「為什麼?」

「親情。」邵真簡短的說了一聲。

「親情?」邵天發坐正了身子。

怔怔的望著邵真,邵天發半晌之後,方嘆息一聲道:「孩子,你比爹想像中得更成熟,更懂事了。」

一頓,接著道:「其實你二娘不是自己出走,是爹在盛怒之下,把她給趕出家門!」

邵真驚聲道:「為什麼?難道二娘犯什麼大錯么?」

搖搖頭,邵父苦笑道:「沒有,現在想起來實在也不算是不可饒恕之大錯,只因為你二娘脾氣過於倔強,而流於任性,動不動便使小性子,常愛挑著你娘鬥嘴,惱火了爹……」

非常驚奇,邵真不覺道:「爹,您這樣做不是太,太

猛地煞口住言,邵真這才發現眼前之人是自己的父親啊,他本來想說太過份,但做子女的對父母怎能有微言?

是以邵真連說了兩個「太」,便「太」不下去了……

「太過份了,是不?」邵天發卻不以為忤的笑口接道:「是的,爹現在想起來,的確是太過份了。」

「爹,那麼為什麼不把二娘接回來呢?」邵真迷惘道:「二娘犯的並不是『七出之罪』,何況還有爹的親骨肉,爹就這麼狠心的不要二娘了么?」

清瘦的臉上泛上一片悔恨之色,邵天發嘆聲道:「只怪當時太衝動,於今後悔也太遲了,你娘當時曾到你二娘的娘家去接她回來,不想你二娘並沒有回那兒去,其實依你二娘那個倔強的性格,她當然不會回去的。一年多以後,她的娘家遭了水患,全家被大水沖滅,無一生還,更是找不到你二娘的下落了……十年以前,你母親仍時常下山去尋找你二娘,但爹從來就沒有去找過她……」

邵真詫異的插口道:「為什麼?」

「自尊!男人的自尊!」邵天發咬牙道:「孩子,你懂爹這句話么?只有你二娘自己回來,決沒有爹屈尊降趾去找她的道理!」

邵真非常吃驚,他一直以為他父親是「懼內」——

怕老婆的,原來是恁般的傲骨呵!

他也現在才覺得——

爹時常「怕」母親,那並不是怕而是謙讓,體貼啊!

眨眨眸,邵真低聲道:「爹,您說二娘性情倔強,她被您趕出家門,她一定感到很羞辱,您不去找她回來,她決不會回來的。」

一愣,邵天發脫口道:「孩子,這話怎麼講?」

「因為,因為……」邵真猶疑著。

溫和的笑著,邵天發拍了拍兒子的肩胛:「孩子,你儘管說出你的見解,講錯了爹不會怪你的,爹一向是開明的,不是嗎?」

邵真這才啟口,不過他還是很小心謹慎——

在措辭方面:「爹,你說得很對,男人有男人的自尊,或許,爹你大概沒注意到,女人也有女人的自尊,換句話說,每一個人都有他的自尊,爹,不知真兒說得對不對?」

「對,對,孩子,你說得真是對極了!」

不知什麼時候,邵母拿出一隻小酒壺,從裡頭走前來:「你爹將人家硬生生的趕出去,而不向人家認錯請回來,要是娘的話,也沒面子回來啊!」

這時候,邵桂珍,哦,不,是茅桂珍,和明毓秀兩人已端出熱氣直冒,香味四溢的菜肴出來了……

於是,邵天發父子二人談話遂告一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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眨眼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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