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私會
制衣坊的師傅隔著紗幔向昭慶徵詢對新衣的要求昭慶倦了揮揮手示意錦書將人打了錦書只得硬著頭皮揣摩昭慶的喜好要師傅只管照著簡潔素雅來做。
那師傅是中年人有些固執執意進言裙角綴花是近來的流行要昭慶無論如何嘗試一下。
錦書見昭慶臉色不悅便開口申斥那師傅「都說了我家姑娘不喜歡那些花兒、綉兒的你還啰唆個什麼!」
那師傅似在搖頭自語道:「羅山寺的翠菊可是開得正盛呢貴人何不去親眼瞧瞧再拿主意也不遲。」
昭慶的心咯噔一下自小她喜春桃、他愛秋菊。
這師傅可是他買通了給她遞信的?
昭慶故意不以為然地接了一句:「是嗎?」
那師傅急忙回道:「正是那裡的翠菊開得比往年都好。」
昭慶看了錦書一眼錦書不解主子看她幹嘛?
昭慶問錦書「你想去看嗎?」
錦書更是奇怪自己不過是個小丫環呀!
那師傅這時又開了口「聽聞賞菊最好的日子是在白露。」
昭慶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又看錦書。
錦書額頭上已經冒出了細汗仍舊不知所以迷惘地接道:「白露可不就是後日?」
昭慶這才將目光從她臉上移開錦書長出了一口氣。
晚上定王回府昭慶讓錦書將他找來。
定王以為昭慶心繫楚越的戰事已經不計前嫌便興沖沖地來到幽居。
昭慶日間在園中摘了幾支花插在瓶中正凝視出神。
定王走到她身邊看看花看看人只覺人比花嬌花無人艷忍不住伸手輕撫昭慶的臉頰。
昭慶默默地轉過頭去。
定王嘆口氣「還在生我的氣?我那日是真的喝多了!」
昭慶仍是不語拉過一朵花來放在鼻下輕嗅。
定王只得轉開話題「那日西騎將軍並未給我明確的答覆只說要考慮一下我想也不能把他逼得太急了畢竟他與楚王有極深的恩怨。」
昭慶隨手將花放回瓶中看了定王一眼「我這幾日悶得慌聽聞羅山寺的翠菊開得很好想去看看。」
定王一愣沒想到昭慶突然提出賞花來。「府中不是也有菊花嗎?那翠菊不過是極尋常的花種怎及得上我命人四處收集來的精品菊花?你在府中觀賞不是更好?」
昭慶突然起身直視定王「你不過是想將我整日關在這裡罷了!」
定王在昭慶的眼中看到極度的憤怒與傷心急忙改口「我知道你這些日子心情不好你一定要去我陪你便是了。」
白露那日定王下朝後正欲陪昭慶出門有大將軍的親信拜訪請他過府議事。
定王為難地與昭慶商量「大將軍難得向我示好我改日再陪你賞菊如何?」
昭慶委屈地瞪著他並不答話眼中卻是頃刻間罩上層晶瑩水色。
定王不忍只得吩咐家將軍士按原計劃護衛昭慶前往羅山寺又特意命令錦書要寸步不離地跟在昭慶身邊好一番叮囑后才肯放行。
昭慶坐在定王出行專用的車攆里靜靜地想心事。
那個人可會聽她的?要不要央求他?
從小她是嬌貴的公主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便是同母的王弟都曉得讓她三分只有那個人那個人雖寵她、愛她卻不肯對她俯貼耳或許這也是驕傲的她喜歡上他的原因吧!
昭慶還沒有拿定主意車攆已經停了下來。原來羅山寺不過是城邊小山上的一座不大的寺院。
下了車昭慶被徑直迎至後山想必是定王早已打過了招呼。後山清靜幽雅翠菊遍布陽光下明媚喜人確是難得的景緻。
軍士們都守在了門牆之外只有錦書陪伴昭慶左右沿著叢間小徑一路慢行下去。
昭慶心事重重錦書也不敢隨意講話開頭的興奮勁一過便覺滿眼的秋花也不過爾爾可看昭慶的模樣似乎還要繼續走下去錦書便試探著問「姑娘這些花左看右看都是一個樣好無趣我們還是回去吧!」
昭慶冷冷地看她一眼停住了腳正站到一棵蒼松之下。
「我口渴你去取些水來。」昭慶吩咐錦書。
錦書看出來昭慶並無返回之意不由急了勸道:「還是先回去吧!」
昭慶不理她只細細研究那樹上盤駁的紋路。
錦書不得不搬出定王來「出門前王爺可是吩咐了奴婢不可離開姑娘半步!」
昭慶冷哼一聲示意:你看著辦吧!
錦書對昭慶的脾氣那是再清楚不過了一時間左右為難偏在這時樹上驚起一群飛鳥嚇得錦書大叫。
昭慶厭惡地瞪她一眼錦書心中沮喪知道主子嫌棄自己只想著先討好昭慶再說便委屈道:「那奴婢就快去快回。」
昭慶眼見著錦書提著裙擺一溜小跑地消失了蹤跡才冷冷開口道:「你出來吧!」
那棵蒼松腳下堆著幾塊小石正是她小時調皮逼他記下的暗號獨一無二。
樹后無聲地轉出一個高大身影青衫黑靴目光深切地注視昭慶。
昭慶平靜地掃視來人一眼隨即將視線投注到身旁的一叢翠菊之上。
她記得父王曾對她說過關鍵時沉住氣才能取得先機。
儘管她當時取笑父王自己不過是深宮中嬌養的公主何需知曉這治國處事的謀略。
儘管她日思夜念拋下尊貴的身份尋到異國來輾轉飄零積了滿腹的心事想要對他訴說。
可真的站在他面前了她才現那些原本想好的話都已經說不出來了無論是斥他薄情還是傾訴思念都已經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她要設法說服他去援救她的國家和她的親人。
劉武終是先開了口「公主……」
昭慶冷笑「這裡沒有公主!」聲音似寒冰刺骨連昭慶自己都覺陌生。
劉武急切地上前一步「你你為何離開楚宮?」
昭慶的目光倏地移到他的臉上眼中明明白白地寫著:明知故問!
劉武幾乎被這目光刺穿痛得說不出話來。
昭慶知道時機到了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字地說道:「說服大將軍援楚!」她沒有太多時間她必須直奔主題。
劉武身子一振突然反問「若不是為了此事你可要一直隱姓埋名地留在……你還要繼續……」
昭慶迅打斷他「你可答應?」
劉武的手緊握成拳憤聲道:「你怎能如此糟蹋自己!」
昭慶冷笑出聲卻不回答眼睛機警地瞄向來路。要她怎麼回答?她也是情非所願若不是因為他她怎會落到如此的境地!
劉武心痛難當轉身一拳狠狠捶上樹身。那個他看著長大的女孩那個高傲聖潔的公主那個他捧在掌心的愛人……
他倏地轉過頭來雙目血紅「是我害了你!」
昭慶面無表情地回視他。有什麼用呢?如若能回到從前……可是永遠都回不到從前了……
兩人對峙遠處有驚鳥飛起。
昭慶轉身拋下一句話「我等你的消息。」
「我助你逃走!」劉武試圖抓住昭慶的衣袖卻被昭慶閃身躲過。
不昭慶不想逃走逃去哪裡?回楚宮?她無顏面對自己的父王!天下這麼大卻沒有她的歸處……
昭慶向來路走去她必須迎上錦書。
從羅山寺回來昭慶再次病倒。
定王氣得要拿錦書問罪被昭慶攔下她雖不喜歡錦書卻不想錦書因她而無辜受累。
昭慶夜間惡夢更頻每每一身冷汗地醒來令守在她身邊的定王心疼不已。
定王追問太醫病因太醫只得告訴定王怕是心病。
定王認定昭慶是挂念故國才心憂成疾遂加緊了遊說。
不日定王為昭慶帶來好消息大將軍改變了立場上奏攸王援楚衛攸。
昭慶被定王抱在懷中似小貓般柔弱定王親親她的額頭「這下你的病該好了吧!」
昭慶並無反應她在想那個男人終是幫了自己是因為負疚還是因為愛……
定王將昭慶冰涼的小手放在胸口覆上自己的大手「太醫說你是心思太重以後不要胡思亂想了有什麼事對我說。」
昭慶想那個男人說服大將軍援助楚國一定會招致寡母的反對那個痛恨自己的老女人若是知曉他是為了她才這樣做是不是會氣得吐血?
定王以為昭慶累了將臉頰貼在昭慶的額頭上溫柔地說:「你就在我懷裡睡吧好好睡一覺。」
昭慶閉上眼睛又覺得不對若是讓那老女人知道自己堂堂的楚國公主淪落為了攸國王子的寵姬豈不是真正遂了她的心愿會更加開心才對?
不還是保住這個秘密吧給自己留住這最後的一點尊嚴!
昭慶是真的累了乏了在定王的懷中沉沉睡去。
冬天終於來了定王府前所未有地安靜只因王府的主人請了王命隨軍出征這時應是已入了楚地。
昭慶整日呆在幽居里只有錦書與她作伴她得不到前線的消息心裡很是焦急只得撫琴解悶往往是一隻曲翻來複去地彈手在弦上心已不知飛去了何處。
下第一場雪時傳來了白越退兵的消息。
錦書喜滋滋地恭喜昭慶王爺應該很快就回來了。
昭慶心想的是那個人應該也快回來了吧不知他再次回到楚國的土地上會有怎樣的感受?
錦書又道:「聽說白越軍本來已經攻到了楚宮附近我們的大軍趕去得正是時候否則就連楚王都要自身難保了。」
昭慶心中難過自己的父王一輩子養尊處優沒想到晚年過得如此不安生先是自己再是國家。
錦書裝模作樣地嘆口氣「不過聽說楚王最小的兒子在混亂中失了蹤大家都傳是被白越王擄走了呢!」
昭慶的心瞬間收緊血氣上涌以為自己聽錯了瞪大眼睛盯著錦書「你說什麼?」
錦書茫然「沒什麼呀只不過是聽聞楚國的小王子被白越王擄走……」
昭慶的嘴裡泛出腥鹹的味道她猛地起身不管不顧地衝過那道道垂縵衝進那白霧縹緲的溫泉……
怎麼可能?子思子思不過十歲的子思自己唯一的胞弟除去父王外自己在這世間唯一骨肉相連的親人……
霧氣將昭慶緊緊包裹沒人看得見她滿面的淚痕沒人看得見她嘴角的血跡……
錦書焦急地在溫泉室門口張望這裡是禁地未經許可除了定王與昭慶沒人可以走進。
良久錦書打定主意等王爺回來一定要仔細稟報若是這位主子哪天真正了瘋也好叫王爺曉得不能怪罪自己這個苦命的小丫環。
定王隨大軍凱旋歸來那日攸國都城的百姓冒著嚴寒夾道歡迎。四國已經和平了太久戰爭似乎已是很遙遠的事情如今好容易有機會一睹本國將士的英姿還是在鄰國的土地上逞武揚威百姓們又是新奇又是自豪。
錦書老早就跑出了幽居一忽回來告訴昭慶軍馬已進了城門一忽回來向昭慶轉述聽聞的盛況沒有一刻閑下來。
昭慶被她攪得頭痛又不得不靠她探聽外邊的消息只得忍耐。
定王必須先進宮復命這一入宮就讓府中眾人從正午等到了日落。昭慶心中有事一編遍地彈那曲《雲深處》錦書受不了躲了出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昭慶竟然倚著琴案睡著了夢中也覺不舒服總想找塊平整的地方躺下來……
又冷又乏之際一團溫暖的雲悄無聲息地襲上來托著她輕飄飄地飛起……
昭慶一睜眼定王的整張臉映入她的視線神情熱切而欣慰。
「醒了怎麼能睡在這裡!」定王溫聲埋怨她。
昭慶朦朧間醒悟自己正被定王摟在懷中渾身的暖意正是來自他的身上。
他回來了!
昭慶覺多日不見定王的臉上竟多了一分堅毅的神色即便是這般柔情地凝視自己也與往日不大一樣了。
昭慶忍不住伸出手去輕撫他眉心的那道深紋他走前好像還沒有這般深呢!
定王嘴角微揚任昭慶好奇地撫摸終是抓住那手指輕輕地含進口中……
昭慶羞紅了臉完全清醒過來暗罵自己失了心想將手指從他口裡抽出來可被他大力吸住又窘又惱不禁狠狠瞪他。
定王被昭慶的神情逗樂哈哈大笑放過了她的手指。
「看來這回是想念我了!」定王收緊了懷中掙扎的嬌軀沖昭慶眨眼說道。
昭慶掙脫不了氣得轉過頭去不理睬他。
定王又笑低下頭在昭慶頸上大力親了兩口「可想死我了!」說著一隻手便輕車熟路地探向昭慶的胸襟。
昭慶大急扭身躲閃。
柔軟玲瓏的身體更激起了定王的興緻他的喉嚨深處抑制不住地傳出一聲低吟猛地打橫抱起昭慶大步向床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