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魚等五人來到北京。

莫非魚、湯二人真的相信李悔的話,以為她在北京可以弄到巨款?

可以這麼說,魚、湯二人有某種程度相信李悔不是吹牛。

李海到底是什麼來頭?

以魚、湯二人來說,似乎不會一點也不知道,尤其是湯堯是包打聽出身的,他們以前都到過北京,可是現在的北京和以前不一樣了。

賊兵所到之處,自然要搶掠一番。

李自成和巨寇張害忠一樣,所到之處,必然奸淫擄掠。

只不過百姓可以把門關起來,作生意的一定要開門作生意。

當然,賊也有賊的規矩,每破一城,准許搶掠一天或三天,過時則不準再搶掠。這時五人住人了客棧。

小熊和小郭二人對北京不太熟,由李海帶他們去逛街。

湯堯個人外出打聽消息,只有魚得水在家。

就在這時,突然來了一位不速之客,竟是白芝。

魚得水大為驚喜。

儘管當魚得水擊敗了白雨亭為他銬上帶走時,白芝聲言婚約取銷了,魚得水卻仍然抱有希望。

現在看到她自是意外地驚喜,道:「芝妹!」

「水哥,我有那麼個父親,有什麼辦法?」

「芝妹……」魚得水握住她的手,她也落落大方。

二人唏噓一陣,怎麼都有說不出的相思,但有千方萬語,卻是一句也說不出來,只是珍惜這次遇合。

「芝妹,你怎麼會在北京?」

「水哥,你們又怎麼會在北京?」

「是李悔帶我們來的。當然,北京我並不陌生。」魚得水道:「我們主要是北上探探清兵的情況。老實說,李馮雖陷了北京,卻沒有人相信他能一統天下。」

「在南方活動的另一個巨寇張害忠也不成。」

「是的,他們都不具備那種條件。」

魚得水道:「真正的大敵是滿清。」

白芝點點頭,魚得水又道:「芝妹,今尊是不是和阮大鋮也來往甚密?我們在阮府中像見過他。」

白芝點點頭。

魚得水道:「芝妹到這兒來一定有重大之事。」

「我是跟你們來的,我不放心一個人。」

「誰?」

「李悔」

「芝妹知道她的來歷?」

「李悔應該是闖王李自成的女兒。」

魚得水一震,道:「果然我們沒有猜錯。」

「大哥也猜到了。」

「只不過我和湯堯猜到她和李闖有關,卻未想到她會是這巨寇之女。芝妹,你以為她和我們一起有無惡意?」

「也許沒有,難說。」

「怎見得?」

「李悔這名字即可證明。」白芝道:「大概有『悔不該作此巨寇之女之意』,她名字就特別怪!」

「是的。」魚得水道:「芝妹以為李闖在北京能耽多久?」

「最多不過兩個月。」「清兵會把他趕走?」

「很可能是吳三桂的大軍。」

魚得水拍拍前額道:「對,對,八九不離十,因為吳三桂的家妾陳圓圓(陳海南島)陷在李自成手中。」

「是的,他不惜向滿清求援,可以說即是為了愛妾。」

魚得水道:「世上居然有如此輕重不分的人。」

雖然二人談了一個時辰不到,情感已有進展,分手時魚得水抱住她道:「芝妹,若非戰亂,我們可以在此成婚的!」

「水哥,我已經是你的人了,我們可以常見面,但最好先不要讓別人看到我。」她說了住處及連絡的方法,然後珍重道別。

第二天晚上,魚得水來到白芝的住處,有金大嬸陪她。

四色小菜、一壺老酒,二人坐在炕上對酌,燈下看美人,更加動人,他以為白芝的美,李悔不能比擬。

李悔的外貌也不遜色,但她缺乏大家閨秀那份含蓄。

二人四目相接,白芝倒在他的懷中,甚至坐在他的懷中。

魚得水忽然覺得,白芝的熱情不輸李悔。

李悔動不動就綳斷褲帶,但不會坐在他的懷中。一個少女坐在男人懷中,再那麼擺腰扭臀,會磨不出來?

「哥,抱緊我……」美眸惺松,箍緊了魚得水。

魚得水忽然有點把持不住了。

這是他的未婚妻,本來也不須太拘謹,而且她暗示過,反正已是他的人了。隨時他都可以獲得她,但魚得水並不忍在倉卒之下得到她,他仍然尊重她。

他一直以為白芝是大家閨秀,另有一種更深而儲蓄的情趣。

現在他看出,似乎男女一旦動了情慾,談不上深不深,更談不上高不高尚,儲蓄不儲蓄,反正就是那麼回事。

魚得水看得出,白芝表面文靜,內心熱情如火。

當初他去找叟,她故佯裝洗澡遇上色狼,要他抱她上床,要是魚得水葷腥不忌的話,吧上就能水到渠成。

現成魚得水有點把握不住,內心卻並不像剛才相遇那驚喜了。

同樣是美女,淑女所予人的感受就大為不同。

當魚得水盡量忍耐,不忍草草佔有她時,她居然以最大膽的方式,伸手去觸摸他的下體。

這幾乎是魚得水不敢相信的事。

魚得水內心一不悅,那股子熱火就逐漸熄滅了。

他有無限的感慨,人真是不可光看外表的。

不過他也不能全往壞處想,也許她能體諒一個年輕男人,在未婚妻身邊所希望得到的那份感受。

於是她想成全他。

如果是這樣,自然很感人,只不過一位淑女對於自己的形象和熱情,總要作適當的控制才行。

魚得水放下她,在後窗外窺伺的金大嬸楞在窗外。

金大嬸不放心的是怕魚得水勾引她的小姐,在酒意之下玩起真的來了,卻萬萬沒想到,居然是她們的小姐採取主動,那份熱烘烘的勁兒,連金大嬸看了都臉紅。

要不是魚得水及時熄火,這工夫八成已經上哩!

「小姐怎麼人這麼大膽?是不是老爺子不在身邊之故?」

金大嬸在後窗外咳了一聲,白芝這才離開魚的懷抱。

泛濫的欲潮似乎很久才褪。

魚得水以前抱過她,那是她洗澡時被色狼所襲(那是金大嬸扮演的),她的胭體至美,當時魚得水以為,天下找不到第二個來。

魚得水見過李悔的胴體(僅是下體)之後,這想法略有改變,至少不能說天下找不到第二個來。

魚得水道:「芝妹怎知李悔的來歷?」

「我爹曾見過李闖,她很像李闖。」

「僅憑這一點就能認定她是……」

「當然還有其他鐵證。」

「什麼鐵證?」

「反正水哥到北京來不會立刻離開,一定要看看李悔在此有無久留之意,只要小心注意她,不久自知。」

「令尊也到北京來了?」「沒有。」

魚得水辭出,時近三更,走出不遠,突聞有物自左側襲來,風聲極微,這是最上乘的暗器手法。

魚得水伸手接住。

他的目力極佳,看出是一張紙包了塊小石。

展開一看,上寫:「身居虎穴,除了湯、熊、郭、李之外,任何人都不可太推心置腹,過分信任。」

未留名,只在左下言畫了那麼個東西,也看不出是什麼?這人的意思是明顯,只有湯、熊、郭、李等人可信,其餘則不可推心置腹。

這似乎使魚得水有點懷疑,難道白芝也不可信?

難道李悔比白芝還可靠?

回去對湯堯說了,湯堯看了一會紙條,道:「我猜出此人的身分了!我過去雖未見過此人的信物,卻知道他的綽號。」

「誰?」「『南天一朵雲』南宮遠。」

「是他!這果然像一朵雲。」

「南宮遠的身分和叟白雨亭齊名。」

「此人似乎在注意我們。」

「不錯。不過此人的俠名久著,應無惡意。」

「小湯,我要告訴你一件事,白芝也來了!」

「她?她來幹什麼?」

「她說是暗暗跟我們來的。」

「她不久前還大聲證明,你們的婚事吹了!」

「那可能是一時氣忿,任何人見到自己的父親被銬住帶走,都會激動失常的,這不能怪她是不是?」

「是不是她對你的態度有了轉變?」

魚得水點點頭,湯堯道:「這正是『英雄氣短,兒女情長』的道理吧?她不和我們住在一起?」

「她和金大嬸住在一起,我剛自她那兒回來。」

「白雨亭未來?」

魚得水搖搖頭,湯堯道:「老魚,南宮遠明明暗示,李悔都可靠,白芝未必可靠,這很明顯。」

「也許他不知道我和白芝的事,也就是不知白芝來到北京了。」

「不然,你剛自白芝處出來,南宮遠就射你一紙條,怎能說他不知你和白芝的關係?似乎他以為白芝也靠不住。」

「這一點我不敢苟同。」

「你不信南宮大俠的告警?」

「不是不信,而是南宮大俠也有未見到之處。」

「他未見到什麼?」

「小湯,據白芝說,李悔是李闖的女兒。」

湯堯大為震動,道:「老魚,老實說,我早已經隱隱看出李悔的身分十分神秘,卻絕未想到她會是闖王之女。」

「你信不信?」

「有點信,因為她有時會露出口風,對闖王的事知道的不少。」

「對,我也會想到這一點,所以要注意李悔。」

湯堯道:「老魚,不是我掃你的興,白芝也要注意。」

「怎見得?」

「她說暗暗跟我們而來,我不相信。」

魚得水沒有說什麼,不久熊、郭和李悔都回來了。

小郭道:「了不起,李悔對北京真熱!」

小熊道:「一個賊兵頭目調戲李悔,想不到李海打他個耳光,還踢了他一腳,叫他跪在飯館門口,那頭目居然沒有反抗。」

魚、湯二人互視了一眼。

他們已初步證實了李悔的來歷,很可能在李悔揍那闖王的頭目時,以「蟻語蝶音」亮過自己的身分。

這是不會錯的,要不賊頭目會挨了揍還乖乖地跪在飯館門口?

李悔道:「魚大哥,你們猜我是如何嚇唬住那賊頭目的?」

魚得水道:「猜不出來!」

小熊道:「這一次沒有綳斷褲帶。」

李悔揍了他一拳,道:「我說是李雙喜的女友。」

小郭道:「李雙喜又是什麼人?」

湯堯道:「李雙喜就是李闖的乾兒子。」

小熊道:「李闖沒有兒子?小湯,你什麼都知道。」

魚得水道:「小湯不是你們叫的,至少也該叫一聲湯大哥。」

湯堯道:「李姑娘,我說得對不對?」

李悔道:「對,李闖有個義子叫李雙喜。」

魚得水道:「李雙喜是怎麼樣的人?」

「據說比闖王還嗜殺,外貌不錯,甚得他義父的寵愛。」

「是不是李雙喜很孝順闖王?」

李海道:「據辯其次李闖被明軍包剿擊潰,部下被衝散,眼看被俘,李闖要自殺,李雙喜勸他打消此念頭,結果二人拚命突圍而去,從此極信任李雙喜。」

魚、湯二人又互視了一眼。

李悔又道:「在襄陽時,李闖想做皇帝,起國號洪基,立李雙喜為義子,築金殿,鑄洪基年錢都不成,金殿建到一半倒塌,金錢鑄成,字認不清,卜卦之下,都不吉利。他生平不知有多少女人,就是未生一個兒子!」

這些話,不是李間身邊的人怎會知道?魚、湯二人又交換了一個神秘的眼神,李悔極不是滋味,因她看得出來。

她一心一意跟著魚得水,她知道魚大哥瞧不起她,她不在乎,因她也知道自己的行為不大正派。

雖然行為不正派,卻仍然是冰清玉潔的身子。

李悔道:「魚大哥,湯大哥,借一步說話好嗎?」

魚得水道:「有什麼話不能公開說?」

李海道:「只怕不太方便!」

魚、湯二人只好和她到後院去,小熊道:「怎麼?有什麼秘密就不能讓我們二人知道?

真他媽的!」

到了後院,李海道:「我相信這話會引起二位的反感,尤其是魚得水,但小妹卻又不能不說說。」

魚得水道:「那你就是快說吧!」

李悔道:「魚大哥,這話你一定要先沉住氣。」

魚得水道:「放心!我的涵養還夠。」

李悔道:「你的岳父白雨亭可能在北京。」

魚得水一怔,道:「他在北京?他不是在江南阮大鋮身邊?」

「魚大哥,他的身分十分複雜,他和吳三桂交好,是弘光的侍衛統領,也是闖王的親信……」

魚得水不太相信,湯堯也知道魚得水不信,道;「白雨亭住在何處?」

「大內。」

魚、湯二人互視一眼,魚得水道:「你怎麼知道?」

「不久自知。」李悔道:「還有一件事只怕魚大哥更不願意聽,可是我已經說了個頭,一定要說出尾來。」

魚得水道:「那就說出來吧!」

「白芝和李雙喜並非泛泛……」魚得水不想再多聽半句,向地上吐了口唾沫,回屋而去。

李悔攤攤手道:「湯大哥,我知道會有此後果,但是,我說了一點也不後悔。」

三更不到,李悔就睡了,她獨睡一屋,行動較為隱秘。

就在這時,她自後窗悄悄離去。

陷賊的北京,和往昔最大的不同是,夜晚燈火寥落,和過去入夜之後,在西山上下瞰一片燈海是截然不同的。

魚得水和湯堯二人也先後出屋,踩上她的腳印。

二人發現,李悔所去的方向正是紫禁城。

由此,二人更相信白芝的話,李悔是闖王的女兒了。

李闖是賦寇出身,毫無宏圖遠慮。

要想做皇帝,必須獲得民心才行,但他的部下牛金星和李岩等,卻是有點遠見之人,有時行點小仁義,收賣人心,所以有「迎闖王,王納糧」的歌謠。李闖聽二人之言,先在荊襄做皇帝,稱為新順王,買五營二十二將。

當然,賊就是賊,稱帝不成,就到處流竄。闖王行軍不帶輕重,隨搶隨食,吃飽就丟,無糧就吃人肉。

他們往往以人的血肉攪拌飼料喂馬,馬就變成野獸一般,遇了生人就靡牙欲噬,好象要吃人似的。

李悔的輕功使湯、魚二人暗暗叫奇。

二人以前以為她的身手有限,看她的輕功,顯然一流。

須知紫禁城內的屋宇高大矗聳,一座平房即有民間三樓那麼高,普通的牆也有民間一倍或二倍高。

所以武林中人輕易不敢涉足大內。

一來是武林中人不敢招惹皇帝,招惹了就無處可逃,因為皇帝是所謂「家天下」,全天下都是他們的意思。

李悔進人了紫禁城。

她似乎很熟,要是不熟,十之八九會為迷失在內,至少也找不到要去的地方。

李悔逕奔靠近紫禁城西牆一帶。

這兒有一排排的平房,正是太監的聚居之所。

大太監住大屋,或一人住數間,小太監數人住一屋。

在這附近一幢巨宅,就是以後的內務府(清廷)。

妙的是在這內務府也就是太監聚居之處附近,豎了一塊石碑,這是清也祖順治的傑作,上面碑文內容大致如此:太監是一個心理不正常的人,工於心計,媚或生存,是不可信任的。當然,這是后話,現在的清軍才剛剛入闖呢!

碑上規定太監不可結交官員,不準談論政事,犯者凌遲處死,這真是十分矛盾而滑稽的事,處處要用太監,卻又不信任太監。

大內的後半部就是後宮,住在後宮較近的人,除了皇上那就是太監了,因為他們不會惹麻煩。

李侮在太監聚居處停下,略一打量,就向一獨立屋了奔去。

大內此刻自然是很亂的,李自成住在皇帝的寢宮內,李雙喜住在太子宮內,另外有幾個大頭目如牛金星、李岩、宋企郊等,也都住在大內。

大內戒備並不太森嚴,紫禁城外就是森嚴了。

「李大叔,你好!」李悔進屋,一個老人披衣倚坐炕上,他似乎在燈下翻閱什麼東西,乍見李悔,頗為意外。

「姑娘這些日子在什麼地方?」

「大叔,我還不是東遊西逛地。」

「令尊也許要登基了,姑娘不該收收心了嗎?」

李岩等於是闖王李自民的軍師,也是心腹,他為人精明,李悔那兩套在他面前是玩不起來的。

他知道李悔恨闖王,從不叫他一聲「爹」。

甚至李岩以為,李悔可能會殺李闖,只要有機會。

「姑娘,回來吧!畢竟是血濃於水的。」

「我知道,可是我浪蕩慣了,在家裡待不住。」

「見過主子嗎?」

「還沒有,我想見見李雙喜。」

「你不是對他很討厭?」

「現在不太討厭了!他住在何處!」

「就在坤寧宮后御花園中的樓上。」

「大叔,你該休息了,我不打擾哩!」

李岩正色道:「李悔,自你把原名李婷改為李悔,你爹就知道人的心意,以有賦父為恥,我要勸你,千萬可別再來!」

「大叔,我只是好玩,我能胡來什麼?」

李岩目光炯炯,看了她一眼:「沒有是最好。」

李悔出了這屋子,李岩喃喃地道:「真是不知死活!」立刻拉了一下炕角的彩帶。

來了一個年輕人,在門外躬道:「軍師爺有何派遣?」

李岩叫他走近,耳語一陣,這人立刻疾馳而出。

李岩倚老賣老,卻把李悔低估了。

李悔知道李岩對闖王忠心,自然對李雙喜也關心。

李悔說是要去找李雙喜,卻不是去了那個方向。

她去了相反方向。

不久來到一個大院內,也就是「咸安宮」附近。

所謂「咸安宮」也就是貴族子弟進修之所。

在「成安宮」左側,有個十分小巧的閣樓,這兒住了一位神秘人物,此人的身價比李岩只高不低。似乎這些重要人物在大內都住在不起眼的地方,如李岩和這人都是。

李悔小心翼翼地翻落院內。

魚、湯二人不敢逞自翻人,在外面監視。

李悔一進院,立被閣下人發覺,道:「什麼人?」

李悔不答,此刻她已蒙面,立刻又翻出牆外。

院內追出一人,這人身著奇裝,連頭帶腳全部密封起來,只露出一雙電目,但可看出身材瘦小。

此人的輕功高絕,不久就快要追上李悔。

此刻李悔轉過一道月亮門,突然揚后丟出一物。

這東西飛出的方向,正是魚、湯二人藏身的巨大魚缸之後,魚得水一把接住,是一張紙包了一雙銬子。

紙條上寫了兩行字,很潦草:請速到東邊映壁之後,如有人伸手入龍口內,請在後面銬住其手。

魚、湯二人不由愕然。

湯堯認為,魚得水對李悔的信任仍然堅定。

如果是他,剛才應當敢去接此銬,怕她有詐。

魚、湯二人一交眼色,立刻奔向映壁處之後。

映壁又叫照壁,通常是間隔內外院的一道壁。

這壁上有九條金龍,最大一條的龍頭探出壁外,張著口,伸進手去可以伸到壁後來。

二人剛到壁后,壁前己有動靜。

事實上是李悔站在壁前,伸手進入龍口。

只不過她的手並非伸到壁後來,萬一魚得水銬住她的手怎麼辦?她伸手入內,立刻收手隱手花叢中。

追的人看到了她這一手。

她為什麼把手伸入龍口內。

一時之間想不通,最直覺的想法是把一件十分重要的東西藏在龍口之中,這也是由於此人未看到壁后的魚、湯二人。

那知此人尚未到達九龍壁邊,另一個人卻斜刺掠近,伸手入龍口一摸,未摸到什麼,再深人,就自壁后探出手來。

只聞「咋嚓」一聲,這雙手被銬上了。

銬子上鋼銬,正是魚得水之物。

他身為捕頭,身上隨時都有這東西,甚至不止一副,李悔偷了一副,銬子是兩隻,中央有鋼練相連。

魚得水把一隻銬子抓在手中,另一銬子銬住了伸來的那隻手腕上,他看出這隻手不是李悔的。

這人似乎大吃一驚,大力一掙,魚得水拉住。

兩個人一個在這邊掙,一個在另一邊拉,勢均力敵。

這個人不是原先那個穿怪衣把全身密封的人。

此人很年輕,大約二十六七歲,和湯堯差不多。

當然,比魚得水大了七八歲光景,此人掙不回手就大叫道;「李海……你嫌我……大五不會輕饒你的!」

這工夫那個全身密封起來的人過去幫他拉。

這後邊由魚、湯二人拉住,雙方還是相持不下。

這個被銬住的青年人道:「李悔妹子,我知道是你。」

李海卻不吭聲,趁機攻上,她用的是大摺扇,「刷刷」作響。

「噯噯!妹子,你真打呀!」

可以猜到,李悔以此法騙到這年輕人,希望能宰了他,而其最初的目的是不是要賺這年輕人?

或者她要賺的是那個渾身密封起來的人?

這工夫魚、湯二人這邊的拉力減輕,就知道那邊本來是兩個拉扯,一是年輕人也就是被銬之人,另一即頭臉密封起來之人。

現在一輕,八成是另一幫他拉的人鬆了手助他攻擊李悔。

一聽即知,李悔是以一對一。

雖然年輕的是被銬了一手,而且後面接緊,他活動的範圍有限,但僅看那另一人的輕功即知李悔非敵手。

魚得水拉著,湯堯眼下紮上帕繞到壁前。

果然,李悔應付那個身材瘦小,渾身密封的人,已是守多攻少,招扇施展不開,甚至對方還是徒手。

由於這人逼著李悔接近被銬的年輕人,也等於一個半人在對付李悔,事實上這人一個也夠李悔應付的了?

湯堯揮刀撲上,好怪衣人仍不撤兵刃,此人對李悔也許留了情了。

在不撤兵刃的情況之下,湯堯和李海仍然占不到上風。

湯堯和魚得水有一套很簡單的暗語,別人聽不懂。

因為洪門「春典子」、江湖黑話等等,你會說別人也會聽,他們發明的是以藥草名字編成的黑話。

湯堯說了句「黃連加銀杏」。

黃連是苦的,人人都知道。

銀杏又稱「白果」,也有苦味,但比黃連的苦味差,但在「百草」上談及白果的性味:

苦,有小毒。

這「黃蓮加銀杏」的意思是兩人攻他一人。

這兩人一「大苦」一「小苦」,黃蓮大苦,即最難纏之意。

另一個小苦,比較不太難纏,就是這意思。

當然,即一個「黃蓮」就已經夠苦的了。

魚得水知道湯堯和李悔加起來還不成。

萬一來了人就無法脫身,立刻把另一隻銬子銬在鐵柱上,他也繞過來出啊手,這麼一來情況就不同了。

魚得水赤手,湯堯用刀,李悔則用摺扇。

那個怪衣人貴州既要保護被銬住的年輕人,又要保護他自己,左支右細,有點十分吃力,這三個人無一庸手。

即使李悔,大約也和湯堯相差極微,甚至不比他低。

若論輕功,也許李悔比湯堯還略高些。

就在這時,湯堯在那年輕人的肩上掃了一刀。

李悔趁機又在他腰上砸了一扇,年輕人大聲道:「妹子,義父不會輕饒你的,你太不像話了!」

魚、湯二人一聽,嘿!原來此人正是李雙喜。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他就是闖王的義子,也算太子,比闖王更嗜殺。

魚、湯二人不能殺李闖,能殺此獠也很不錯了。

於是二人不遺餘力,狂攻不已。

不一會,李雙喜又挨了魚得水一刀掌,怪衣人全力保護李雙喜,甚至不顧他自己的危險.因而他被李悔砸了一扇。

只可惜時不我予,就在這時,一下子來了五個。

儘管這五個都不是高手,卻都悍不畏死,為了保護李雙喜,有時只攻不守,以肉身擋著李雙喜。

李雙喜大呼道:「到壁后看看,能不能弄開銬子?」

雖然這五個人立刻倒下三個,但又來了八九個。

湯堯道:「『四小引』!」

這也是中藥偏方名稱,是發汗退燒的,如:袖曲、麥芽、檳榔、山楂,「四小引」是由這四種葯合成的。

退燒祛火且能發汗,暗示一個「退」字,即江湖黑話「風緊扯乎」,也是逃走之意、但那黑話都懂。

由於李悔不懂,湯堯知道魚得水不好意思和李悔說話,立刻以「蟻語蝶音」對她道:

「李姑娘,快走!」

現在,魚得水終於初步證明李悔的話了。

同時也證明李悔為闖王之女,卻是勢不兩立的。

李悔曾說,她看到一個男人和七個女人同床。

那男的就是她的父親。

其中一個女人也正是她的母親,她對男人(某些男人,也可以說大多數男人)深惡痛絕,恨之入骨。

她對女人也有另一種蔑視看法。

她時常展示下體(但最緊要之處卻看不到),即是一種自暴自棄,也是一種對女性的輕視。

當然,女人不全是李闖的女人那樣,但在李闖的淫威之下,也很少有一個女人敢反抗他不聽擺布的吧?

由李悔帶路往外衝刺。

李雙喜大呼道:「不要讓他們跑了!擒住刺客的有重賞!」

人像潮水一般往上涌,但這些人談不上武功,所以迴避這些人很容易,只不過不全是這種烏合之眾。

足見李闖身邊也有不少高手。

其中最厲害的一個就是怪衣人。

好在李悔的路太熟,掩掩藏藏,閃閃避避,而皇宮大內能藏身之處也很多,終於脫出了大內。

但窮追的人還是有三四個之多。

怪衣人就是其中這一,不過出了大內,北京這地方就太大了,街上固有賊兵,但紀律蕩然,只是跟著別人「嚷嚷」道:「捉賊呀……」

看來他們要擺脫怪衣人還是很難。

主要是他們並不顧讓怪衣人看到他們的住處。

因而他們只能引導追的人兜圈子。

這麼兜了兩圈,追的人又多了兩個,就在這時,追的人後面有人大罵,說是有人弄鬼,抽他們的腿。

顯然有人在他們後面施襲,牽制他們追人。

因此,魚等才脫了困返回住處。

魚得水道:「會不會是『南天一朵雲』南宮遠前輩?」

湯堯道:「老魚,由今夜的情況看,李悔說的未必不可能是真的,那個怪衣人你不以為他有點像……」

魚得水不出聲。

其實他在當時動手不久就有些懷疑了。

只不過不久前白雨亭在江南阮大鋮身邊,怎會又到了闖王身邊,這簡直是不可能的事,所以不信。

如今想來,數日前他們不也在江南,現在不也在北京城內?

魚得水道:「李悔,也許我錯怪了你。」

「魚大哥,就算你錯怪了我,我也不怪你!」

「怪衣人是叟?」

「是的。」

「但是,你說白芝和李雙喜的事,我……」

「魚大哥,你可以不信,但不久你會得到證明,我也無意破壞你們,主要是怕你上了當。」

魚得水道:「這麼說,叟到底是什麼身分還弄不清?」

湯堯道:「這真是一個謎樣的人。」

李海道:「我當然也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魚得水道:「叟到底是福王那邊的人到此巨寇身邊卧底,趁機殺賊?仰是闖王的人,探聽福工那邊的虛實,然後闖王一舉而敗之?」

李悔道:「這當然還不敢說,如果我猜的話……」

「怎麼又不說了!」

「因為叟畢竟是魚大哥的岳父!」

「不妨,近來你聽到我叫他岳父來么?」

李悔道:「這麼說我就可以說出他的真正意圖來,他的雄心很大,他以為李闖有可能一統天下,張害宗則不成,因為張更嗜殺。」

湯堯道:「對!古人說:唯不嗜殺者能一之。」

李悔道:「根據李岩表示,白雨亭認為李闖一統天下的機會比福工由崧(即弘光帝)大得多。」

魚得水道:「滿清人關,他會想到嗎?」

「以前未想到,但聽說吳三桂引清兵人關之後,白雨亭仍以為滿人的胃口不大,在北方吞幾塊土地,必會退回去適當而止。」

魚得水道:「這話有何根據?」

李悔道:「清兵若繼續南下,就會兩面受敵,一是李闖的賊兵數十萬,另一是明朝的大軍。」

魚得水微微搖頭,但未反駁。

他和湯堯的看法一樣,一旦清兵入關,有吳三桂相助,他們那會精蜒點水,得點便宜就打退堂鼓呢?因為滿清覬覦漢人的天下已經很久了。

只不過魚、湯二人並不以為李悔說謊。

李海必然聽李闖的軍師李岩說過,白雨亭有此見解。當然,這見解是李闖父子所最喜歡聽的。

根據魚、湯二人的想法,卻稍有不同。

他們以為,白雨亭是腳踏兩隻船,一腳在南明弘光船上,弘光能復國,他是大功臣。一腳踩在李闖這條賊船上,李闖一旦得了天下,白雨亭的身分不會比李岩低些。其實還踩了一條,如吳三桂什麼大成就,叟是一個紅人。

更妙的是,叟和吳三桂還有相當的交情呢!

也正因為他有三重身分,所以在賊窩中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魚得水相信白雨亭的數重身分,卻仍然不信白芝和李雙喜交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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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手邪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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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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