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三 章
麥亮宇冷聲介面道:「既然不是不可以,那還有什麼而是的?」
青衣人眨眨眼睛,倏又凝目問道:「你要替你外公和你母親報仇?」
麥亮宇滿臉堅毅之色地道:「哼,此仇不報,誓不為人!」青衣人目睹麥亮宇那堅毅的臉色神情,心中不由暗暗一凜,道:「你外公和你母親都是本穀穀主親手殺死的嗎?」麥亮宇道:「是烏蕭辣手玉女。」
青衣人道:「如此,你應該只找烏蕭辣手玉女報仇就好了。」麥亮宇冷冷地道:「這只是你的想法,我卻有我的理由。」青衣人道:「你有什麼理由?」
麥亮宇道:「烏蕭辣手玉女雖是直接兇手,但是她只是個劊子手,真正的元兇卻是你們谷主,這理由你明白嗎?」「我明白了。」青衣人點了點頭道:「這麼說來,你外公和你母親被殺的原因,是觸犯了谷主戒殺的律令,是不是?」
麥亮宇冷哼一聲道:「什麼『律令』,那隻不過是你們谷主不分是非黑白,用來殺人的借口,美好動聽的名詞而已。」
語聲一頓又起,問道:「你問完了沒有?」
青衣人突然一聲冷笑道:「問完了,但也是你的時辰到了,說吧,是你自己動手了斷,還是要我代勞?」
麥亮宇雙目一瞪,道:「你要殺我?」
青衣人淡漠地道:「如果你願意自己了斷的話,我可以不殺你。」
麥亮宇心中暗吸了口氣,問道:「可是你們谷主要你來殺我的?」
青衣人搖頭道:「不是,谷主根本不知道你的事情。」
麥亮宇道:「你們谷主如是知道,他決不會准許你殺我,你信不信?」
青衣人對麥亮宇此話沒有立刻接答,卻轉望著玄機先生問道:「先生,你相信嗎?」
在他心底意識里,滿以為玄機先生一定會搖頭答說:「不知道」,哪料事實竟完全出於他意外地,玄機先生竟然點頭說道:「老夫相信。」
青衣人心中不禁一怔,詫異地問道:「為什麼?有道理嗎?」
不待玄機先生開口答話,麥亮宇立即介面說道:「信不信是你自己的問題,何必問別人,你不信,去問問你們谷主不就明白了。」
青衣人一聽這話,忽然笑了,說道:「小子,你想在我面前耍心機還差呢。」
麥亮宇雙眉一軒,道:「你以為我這是在和你耍心機騙你?」
青衣人冷聲一笑道:「你想讓我上當,你就乘機逃走,對不對?」
麥亮宇倏然揚聲哈哈一笑,道:「閣下,你太聰明了,也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青衣人雙目猛地一瞪,沉聲道:
「小子,你還敢口出不遜,罵我是小人,就憑著這……」
麥亮宇冷聲截口道:「閣下,我勸你最好先忍著點兒,別發火,先去問問你們谷主之後再說,否則,殺了我,你也休想活命。」
青衣人一怔,問道:「為什麼?」
麥亮宇道:「不必問我為什麼,話出於我口,入於你耳,信不信在你,不過……」
語聲微微一頓,正容說道:「你如果不想死的話,最好還是聽我的,先去向你們谷主問問清楚再說。」
青衣人冷笑道:「小子,今天任憑你怎麼說,縱然你舌爛蓮花,也休想我……」
他話未說完,突聞遙空傳來一個清朗的聲音說道:「孔劍士,谷主有令,不得傷他。」
話聲中,一道黃衣人影自那座五層高樓方向,身形快如電射般地飛掠而來。
話落人也落,是個劍眉星目,身著黃衣,手裡持著一根黃澄澄的金笛,年紀和麥亮宇差不多大,皮膚比麥亮宇白凈,看起來比麥亮宇秀氣的少年。
這黃衣少年,正是「白骨谷主」座下號稱「金童玉女」的「金笛玉童」。
「金笛玉童」身形落地,一雙星目立即朝麥亮宇上下打量了一眼,笑說道:「你們的談話,谷主都聽見了,你的運氣真好,谷主為了成全你的這份豪情心志,不但今天放過你,並且本谷屬下,在今後十年內,不論在什麼地方遇見你都不許傷你,希望你能好好的利用這十年時光,學成無敵天下的武功,但是十年一過,谷主便會下令所屬全力取你的性命!」
話落,也不待麥亮宇開口,抬手一抱拳,倏然長身電射般飛掠而去。
青衣人呆住了,傻傻地望著麥亮宇只發怔!
麥亮宇倏然輕聲一笑道:「閣下,盡望著我做什麼?難道你還不甘心,還想殺我不成嗎?」
青衣人眨了眨眼睛,忽地揚聲哈哈大笑道:「姓麥的,算你運氣好,命大。」
話落,大踏步飛快地走了開去。
玄機先生等人,自從青衣劍士現身,幾乎無不替麥亮宇擔心地捏著一把汗,直到此刻才都鬆了口氣。
目視青衣人背影去后,麥亮宇便即轉向玄機先生問道:「你適才喊住我有何指教?」
這時,玄機先生心中對麥亮宇的份量,已經大大地改觀。
因為麥亮宇適才應付青衣劍士的神情語氣上,他發現麥亮宇不但有著驚人的智慧豪氣和傲骨,而且更有著雖泰山崩於前而臉色不變的沉穩的氣度。
這樣的一個少年,實在是個練武的奇才,只要獲得一位武林高人奇士的善加琢磨調教,日後不難成為一個無敵天下的武林蓋代高手。
於是,麥亮宇話音一落,玄機先生立刻乾咳了一聲,說道:「老夫想奉送你一相。」
麥亮宇道:「完全免費?」
玄機先生點頭道:「要不是免費,就不叫奉送了。」
麥亮宇眨眨星目道:「為何想奉送我一相,有用意嗎?」
玄機先生道:「俗語說得好,『生意不成仁義在』,用意也就是這句俗話。」
麥亮宇想了想道:「好吧,如此就請替我看看前途吉凶好了。」
玄機先生點點頭道:「請走近兩步。」
麥亮宇依言跨近兩步,站立在玄機先生桌旁。
玄機先生目光灼灼的凝視著麥亮宇的臉孔,倏而,他雙目奇彩飛閃,但是剎那間,他臉色又忽地一變,變得異常的凝重,兩道眉毛緊緊地蹙了起來。
麥亮宇目注他的臉色變化神情,心中不由有點忐忑不安地問道:「在下的前途怎樣?有什麼不妥嗎?」
玄機先生暗吸了口氣,搖搖頭道:「沒有什麼,你將來的前途不可限量,只是……只是……」
他接連說了兩個「只是」,卻未「只是」出個下文來。
麥亮宇道:「『君子』問凶不問吉,究竟『只是』怎樣?先生只管說出來好了。」
玄機先生略一沉思,正容說道:「老夫有一語奉勸小兄弟,希望小兄弟日後能上體天心,得饒人處且饒人,凡事盡量以『忍、恕』二字為先。」
麥亮宇天賦奇才,智慧超絕蓋代,他一聽玄機先生這等語意,對自己的前途未來,心中已將信將疑的明白了個大概,於是,立即頷首說道:「多謝先生指教,此語在下當謹記胸中。」
話落,抬手抱拳一拱,正待轉身舉步離去。
驀見紅影划空,一道血紅如火的人影快逾電射地瀉落。
這道紅影也真怪,什麼地方不好落,竟偏偏落在玄機先生程全智面前的桌上。
不用說,這一定是那個「辣手玉女」,別人決沒有那麼大膽,敢在玄機先生面前放肆。
可,等到紅影身形落定時,玄機先生神情卻不禁愕然一呆,直了眼,愣住了。
原來這人雖然也是個身材纖瘦婀娜,長發披肩的女人,但是她的一身紅衣卻比「辣手玉女」更紅,其紅並非如火,而是如血。
「辣手玉女」是從來不蒙臉的,此女卻以紅巾蒙臉,使人無法看到她的面貌是美是丑?
她整個臉型輪廓雖以紅巾包蒙著,但在眼睛部位卻開了兩個洞,露出一雙烏黑清澈,奇亮如電令人見而寒凜的眸珠子。
此女是什麼人?……是玄機先生的仇家,來找玄機先生索仇的?
要不然她為什麼要落在玄機先生的桌上,這分明是存心找碴兒,找麻煩……
玄機先生心念電閃,暗吸了口氣,道:「姑娘有什麼事情站到地下來說,免得踏壞了老夫的桌子擾了老夫的生意。」
紅衣女口中冷哼了一聲,說道:「聽說你胸羅淵博,自稱萬事知,萬事通,是嗎?」一聽這語氣,玄機先生心裡放了一大半的心,輕聲一笑,點頭說道:「不錯,姑娘如有疑難之事要詢問老夫,請站到地下來詢問,否則……」
紅衣女截口道:「否則你便要緘口不答,是不是?」玄機先生淡淡地道:
「老夫就會變成萬事不通。」紅衣女語音冷凝如冰地道:「只要你不想要命,你就只管變好了。」
聲調一落即起,問道:「你知道我是誰不?」這話,問得好怪,好絕,好不出人意外。
玄機先生神情不由愕然一怔!心底意念飛轉了轉,搖頭道:「請恕老夫一時眼拙,不識姑娘的來歷。」
紅衣女冷聲一笑道:「姑娘的這一身打扮你都看不出來?」
玄機先生心中不禁微微一動,暗忖道:「難道是她?是那個女魔頭?但那似乎不可能的事……」因為認為不可能,遂即答道:「老夫雖然已經想到了一個人,但卻未便妄言。」紅衣女目射冷電地問道:「你想到的那人是誰?」玄機先生搖了搖頭,沒有答話。
紅衣女倏然探手自懷內取出一物,朝玄機先生一攤玉掌,冷聲道:「你識得此物嗎?」
那是根三寸來長,寒光閃閃奪目的銀針。
玄機先生一見銀針,臉色不禁勃然大變,心神猛震,身形一動,便要向後暴退。
可是,紅衣女的動作卻奇快無比。
玄機先生身形方自一動,紅衣女玉手裡的那根銀針已快如閃電般地抵在他的頭頂上,聲冷如冰地喝道:「別動,動一動,這根銀針就會扎進你的腦內,立刻要了你的命!說,你識不識得?」
玄飢先生渾身不禁激靈靈地打了個冷顫,臉色一片煞白,身形硬是沒有敢動。
他一身所學功力,雖然名列當今武林一流中之一流,但是對紅衣女卻畏懼無比,連忙點頭說道:「識得!識得!」紅衣女道:「那麼知道我是誰了嗎?」
玄機先生道:「知道了。」
紅衣女道:「知道就說出來。」
玄機先生有點囁嚅地道:「這個……老朽不敢。」他對人一向自稱「老夫」現在竟然自己降格改口自稱「老朽」這實在難得。
紅衣女道:「不要緊,這是我自己要你說的。」
玄機先生乾咳了一聲,道:「老朽如果沒有看錯,芳駕該是二十年前譽滿武林,使黑白兩道高手聞名喪膽,望影而遁的『血娘子』。」
周圍旁觀眾人,有些人原以為這紅衣女可能就是「白骨谷主」,做夢也想不到竟是二十年前的一代女魔「血娘子」。
「血娘子」三字,似乎比「白骨谷主」的名氣還大,還要令人驚魂膽顫!
周圍眾人入耳「血娘子」之名,莫不臉色大變,心神震凜地紛紛轉身急步離去。
只有麥亮宇,他因不知「血娘子」的威名,是以臉色神情一片漠然,仍舊站立在當地未動。
紅衣女倏然格格一聲嬌笑,說道:「不錯,你說對了,我正是『血娘子』,二十多年來未出江湖,難為你還能記得我。」
話落,玉手立即離開了玄機先生的頭頂。
眸光一掃,忽然閃過一道煞芒,緊跟著口中一聲冷叱,身形倏然電射而起。
剎時,頓見紅影掠空中,慘叫之聲四起,那紛紛急步離去的眾人,立有七八人身軀倒地,濺血斷了魂!
那些運氣好的人,雖然沒有濺血斷魂,但卻被嚇掉了魂,嚇破了膽,臉色一片死灰地呆若木雞般站立在當地,不敢動了。
其實,這時就是要他們動,他們也動不得了。
為什麼?……
是「血娘子」出手制了他們的穴道了嗎?
不!沒有。
是因為他們已被嚇得魂落膽破,兩條腿發了軟。
血娘子於身形電閃,旋空飛繞一匝,一舉之間,竟連殺七八人,這份功力身手,出手之狠毒,實在令人驚心咋舌!
麥亮宇目睹血娘子這等功力身手,星目不禁奇彩飛閃,大為敬佩,也羨慕地暗忖道:「我要能練成這份功力身手多好,外公和娘還有許叔公的血仇,何愁不報?」
他暗忖間,血娘子已經像個沒事人似地回到了方桌上俏立著,語音冷凝地說道:「你們聽著,希望你們離開此地以後,替我傳言天下武林,就說我血娘子命大未死,此次重出江湖,志在復仇,要昔年那些圍攻暗襲我的人,及早料理後事!」
玄機先生聽得心神不禁一震,暗道:「慘了,這女魔頭懷恨復出,從此江湖又將是血腥遍地,處處殘屍,無有寧日矣!」
只聽血娘子又道:「現在你們都可以走了,最好立刻離開這座白骨谷。」
眾人聞言,哪敢開口接話,頓時如獲大赦般地紛紛快步離去。
麥亮宇一見眾人都紛紛離去,他遂即也打算離去。可是他剛一邁步,血娘子竟突然朝他一抬手,道:「喂!你等一等。」
麥亮宇一怔,停步問道:「姑娘有何見教?」
血娘子上下打量了麥亮宇一眼,目中突然閃動著柔和的光采問道:「你可是名叫麥亮宇,你的母親是『朱仙一美』,對嗎?」「不錯。」麥亮宇詫異地問道:「姑娘是誰?認得我和我娘。」
血娘子微一搖頭道:「我是誰你就不必知道了。」話鋒一頓,又問道:「你娘她好嗎?」
麥亮宇神色不由一黯,道:「我娘已經去世了。」「啊……。」血娘子雙目倏然凝光地道:「是被人殺害的嗎?」
麥亮宇點頭道:「不錯。」
血娘子道:「是什麼人殺的?」
麥亮宇道:「烏簫辣手玉女。」
血娘子目中驀地閃過兩道冷電般地煞芒,道:「你要報仇嗎?」
麥亮宇軒眉震聲說道:「我當然要報仇,此仇不報誓不為人!」
血娘子目閃異彩地問道:「你打得過她嗎?」
麥亮宇道:「打不過。」
血娘子道:「那你如何能報得了仇?」
麥亮宇臉色神情堅毅地道:「現在雖然不能,日後我求得名師學成無敵天下的武功時,就能了。」
血娘子道:「那要到什麼時候?」
麥亮宇道:「總有一天。」
血娘子眸珠子轉了轉,道:「現在我就找她把她殺了,替你娘報仇,好不好?」麥亮宇倏然一搖頭道:「不好。」
血娘子道:「為什麼?」
麥亮宇道:「我立過誓,我要親手殺死她替我娘報仇!」血娘子雙目再度異彩飛閃地道:「你很有志氣,希望你……」
語至此處,忽然一眼瞥見玄機先生已轉過身子正要舉步走開,心中意念倏地一動,立時冷聲喝道:「程全智,你站住!」玄機先生心頭不禁一凜,停步轉過身子問道:「姑娘還有什麼指教?」
血娘子微一沉思道:「麥公子的話你聽見了嗎?」玄機先生點頭道:「老朽聽見了。」
血娘子道:「他要學武功,你為何不成全他?」
玄機先生道:「老朽心有餘而力不足。」
血娘子道:「這話你怎麼說?」
玄機先生道:「他要學的是『無敵天下』的武功,老朽哪有那樣的能耐。」
血娘子倏然輕聲一笑,道:「你意會錯了。」
玄機先生一怔,道:「老朽意會錯了?」
「嗯。」血娘子點了點頭道:「我要你成全他的意思並不是要你收他為徒,傳他的武功,你那一身武功雖也是當今武林高手中的高手,但是我還看不上眼呢!」
這語氣,雖然狂妄,令人聽來不是滋味,心中冒火,但卻是事實。
玄機先生心中暗吸了口氣,眨眨眼睛,問道:殺星小子(上)
「那麼姑娘之意是要老朽如何成全他?」
血娘子道:「另外推薦。」
玄機先生愕然一怔,道:「另外推薦?」
血娘子微一點頭,道:「你號稱『萬事通』,對武林身懷奇學異能之士知道的必然甚多,如此,你明白了沒有?」
這話,玄機先生還有個什麼不明白的,點了點頭,道:「老朽明白了,可是……」
血娘子突然冷聲截口道:「可是什麼?告訴你,今天你本該濺血此地,總算你運氣好,命不該絕,才遇上了麥公子這位救星,現在他已是你的救命恩人了,這意思你懂?」
玄機先生乃當世武林智士,這意思,他怎會不懂。
很明顯地,血娘子若非為了麥亮宇,只怕就對他下了毒手,此刻他也已經斷了魂了。
於是,他點了點頭道:「老朽懂了。」
血娘子輕哼了一聲,道:「你懂了就好。」
語聲一落又起,接說道:「現在我把麥公子交給你,如何成全他,該怎麼做,你不妨考慮著辦,不過,在他未學成無敵天下的絕世武功之前,他的安全完全由你負責,如有一絲損傷,你就別想活命!」
麥亮宇聽得心中不禁詫異至極,他實在想不通血娘子為何對他如此關愛,這麼好?也想不出血娘子究竟是誰,怎會認識他和他娘的?……
血娘子語氣雖然咄咄逼人,但是玄機先生卻忍了。
因為,他自己心裡甚是有數,不忍又能怎樣?血娘子身懷罕世奇學,功力高不可測,憑他,就是兩個加起來也不可能是血娘子的敵手,血娘子既然這麼說了,他想不答應也不行。
何況,他對麥亮宇的智慧氣質,內心本就很為欣賞,印象甚佳,只因麥亮宇要學「無敵天下」的武功,使他忍下了心裡成全的意念。
此刻,他心中已經另有了決定,因此,血娘子話音一落,他立即正容答道:「這件事,老朽可以答應姑娘,不過,卻必須先作聲明。」血娘子目光凝注地道:「什麼聲明,你說吧。」
玄機先生清咳了一聲,說道:「老朽只能答應姑娘『另作推薦』,至於能不能學得絕世武功,都尚須靠他自己的福緣,老朽可無能為力,也不能保證。」
血娘子眨眨眼睛道:「你可是說那武林奇人肯不肯收他,傳他武功,全得看他自己的運氣,是不是?」
玄機先生點頭道:「不錯,姑娘是明理人,當知這種事是誰也幫不上忙的。」
血娘子微一沉吟道:「但是,你必須儘力!」
玄機先生道:「那是當然,老朽既已答應了姑娘,決不會不儘力。」
血娘子默然了片刻,點點頭道:「好吧,我們就這樣說定,你可以帶著他走了。」
玄機先生沒再說什麼,抬手抱拳朝血娘子拱了拱,轉向麥亮宇說道:「麥兄弟,請隨老朽走吧。」
麥亮宇站著沒有動,微一猶豫,目視血娘子問道:「姑娘究竟是誰?為何對我……」
不待麥亮宇話完,血娘子立即介面說道:「我名叫血娘子,昔年曾和你們母子有過一面之緣,其他的你就不必知道,也別多問了。」
麥亮宇星目眨動地想了想,道:「姑娘既這麼說,那我也就不再多問,今天此情,我當永記此生不忘。」
話落,拱手一揖,轉身和玄機先生邁步走去。
玄機先生和麥亮宇剛走了兩步,血娘子忽然想起了什麼似地又道:「程先生等一等。」
語氣稱謂比先前都客氣了甚多,顯然,這是「愛屋及烏」,因為麥亮宇的關係。
玄機先生和麥亮宇腳步同時一停,玄機先生回首問道:「姑娘尚有什麼指教?」
血娘子道:「請問先生,此間谷主是何出身來歷?他叫什麼名字?」
玄機先生眨眨眼睛道:「姑娘可是要找他?」
血娘子點頭一「哼」道:「我正是為找他而來,說不定就此殺了他,你知道他的出身嗎?」
玄機先生搖頭道:「老朽不知。」
血娘子眸光倏地一凝,道:「你不敢說?」
玄機先生道:「老朽是真不知道。」他是真不知道嗎?那就只有他自己心裡明白了。血娘子雙目寒煞一閃即隱,瞥視了麥亮宇一眼,又問道:「他不在谷內?你知道不?」
玄機先生道:「老朽不想欺瞞姑娘,現在他可能正在谷內。」
血娘子道:「在什麼地方?可是就在那座五層高樓內?」玄機先生點頭道:「是的,那正是……」
他話未說完,驀見一道紅影電射掠落,正是那位神態驕橫冷傲凜人的「紅裳烏簫辣手玉女」。
辣手玉女身形一落,目光深瞥了麥亮宇一眼,旋即冷冷地上下打量著血娘子,神態冷傲地問道:「你要找谷主,是嗎?」血娘子冷哼一聲道:「不錯,他在嗎?」
辣手玉女道:「你找谷主有什麼事情?」
血娘子道:「你不配問。」
辣手玉女道:「那你就別想見到我們谷主。」
血娘子目射冷電地道:「你是什麼人?」
辣手玉女道:「我是什麼人,說出來會嚇掉你的魂,倒是先說你自己是什麼人吧?」
血娘子道:「不認識我,就問問你們谷主好了。」辣手玉女道:「我懶得問別人,還是你自己說出來好了。」血娘子突然冷聲一笑道:「你既然懶得問別人,那就到陰曹地府去讓閻王告訴你好了。」
話落,身形閃電般飄起,便朝辣手玉女撲去!
麥亮宇一聽血娘子的語氣,知道她要施展毒手,他惟恐她殺了辣手玉女,急地朗聲大喝道:「血姑娘,你不能殺她!」
血娘子聞言不由一怔!連忙一剎撲勢,身軀落地目視麥亮宇問道:「為什麼?」
麥亮宇道:「她的命是我的。」
血娘子不由又是一怔,目閃疑詫之色地道:「她的命是你的?這話怎麼講?」
麥亮宇正容說道:「我已經發過誓,我要親手殺死她!」
血娘子心裡明白了,輕聲一「哦」地眨眨眼睛道:「她就是那個什麼『辣手玉女』嗎?」
麥亮宇點頭道:「不錯,她就是殺我娘和我外公的仇人!」
血娘子目光閃電地一瞥辣手玉女,道:「如此,我不殺她就是。」
語鋒一頓,轉望著辣手玉女冷冷地說道:「我雖然看在麥公子的面上暫時留著你這條命,但是現在我卻要打你兩個嘴巴,你小心了。」
話落,身形倏然前欺,玉手一揚,快如閃電般地直朝辣手玉女的臉頰上拍去。
辣手玉女雖是白骨谷的弟子,所學身手兩皆極高不俗,在江湖上鮮遇敵手,但與血娘子比起來,她可就差得多了。
血娘子揚手拍出,她才待出掌封擋,可是,已經慢了,來不及了。
她只覺得眼前掌影電閃,「啪!啪!」接連著兩聲脆響,雙頰竟已實實地挨了兩個嘴巴。
這兩個嘴巴打得很是不輕,只打得她嬌軀一晃後退了一步,雙頰上立時現出了兩個清晰血紅的掌印。
而血娘子卻於那兩聲「啪!啪!」的脆響中,身形一閃,又快如閃電般地回到了原地。
她說話倒是言而有信,說是打兩個嘴巴就只打兩個嘴巴,並未多碰辣手玉女一下。
辣手玉女自出道江湖以來,幾曾受過這樣的挫辱,吃過這樣的虧?嬌軀一退之後,心中不由頓然大怒,雙目寒煞激射,一聲冷叱道:「賤婢納命來!」
冷叱聲中,抬手一揮,立見烏光倏起,銳嘯划空,直朝血娘子當頭罩落。
她挾怒出手,這一簫自是勢疾凌厲,威猛絕倫!
辣手玉女的這支「寒鐵烏簫」,為維護「白骨拘魂令」的聲威,在江湖道上已不知毀掉過多少黑白兩道江湖高手。她原以為這一簫出手,對方武功身手雖然似乎比她略高少許,但是絕對接不下這一簫的凌厲威勢,縱不立刻命斃當場,也非得受傷不可!
哪料,事實竟完全出於她的意料之外,她一簫揮出,驀見眼前人影一閃,接著是右腕脈門倏地一麻,手裡的「寒鐵烏簫」已到了對方的手裡。
快!血娘子好快的身手,真是奇快絕倫,簡直無法形容。
最令辣手玉女心中驚愕駭異欲絕的是,血娘子施展的是什麼身法手法,怎樣奪去她手裡的「寒鐵烏簫」的?她除了覺得右腕脈門倏地一麻以外,什麼也沒有看清楚。
血娘子忽然一聲冷笑道:「丫頭,憑你這麼一點武功要想和我逞強動手還差得遠呢。」
話聲一頓,竟把「寒鐵烏簫」往辣手玉女手裡一遞,隨手一把扣拿住辣手玉女的腕脈說道:「走!帶我去見你們谷主去!」
拉著辣手玉女直朝那座聳立巍峨的五層高樓奔去,辣手玉女腕脈穴道被拿,半邊身子酸麻,欲掙無力,只好任由拉著奔行。
麥亮宇腳下一動,正要邁步隨後跟去。
玄機先生卻倏然伸手一把抓住他的胳臂,問道:「你想做什麼?」
麥亮宇道:「跟過去看看。」
玄機先生搖頭道:「不必了,那沒有什麼好看的,我們走吧。」
麥亮宇問道:「去什麼地方?」
玄機先生道:「出去以後再告訴你。」
麥亮宇雙目一凝,道:「先生當真要為在下儘力?」
玄機先生道:「你以為老朽對血娘子的應諾那只是『應付』之詞?」
麥亮宇道:「俗話說得對,『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頭』,在那等情形之下,先生是迫不得已,無可奈何,也是心不甘情不願的應諾,在下焉能認作真的?」
玄機先生微微一笑,道:
「你這話雖然不錯,那雖然確是老朽心不甘情不願的應諾,但是,『大丈夫一諾千金重』,只要是老朽『應諾』的事情,不論是何種被迫的情形下應諾的,老朽也絕對守踐諾!」
麥亮宇星目異彩飛閃地道:「先生這是由衷之言?」
玄機先生雙眉一軒,道:「以老朽在江湖上的身份聲望,豈是那『言不由衷』之人!難道還要……」
說至此處,心中倏然一動地話鋒一頓,雙目精光灼灼如電地凝視著麥亮宇,陡地哈哈一笑,道:「麥兄弟,你好心智,好不厲害,好不高明!」
麥亮宇心中不由暗暗一震,但卻裝著茫然不解之色地問道:「我怎樣厲害高明了?」
玄機先生斂容正色說道:「算了,麥兄弟,你別和老朽裝糊塗了,老朽闖蕩江湖一生,走南闖北,素以心智勝人一籌著稱,焉能想不到你的心意,你只管放一百個心好了,老朽定必傾盡全力成全你,讓你得償心愿,不過……」
話鋒一頓,竟是欲言又止地沒有接下去。
麥亮宇不由介面問道:「不過怎樣?」
玄機先生心底意念飛轉地微一沉思,道:「老朽有點擔心。」
麥亮宇道:「擔心什麼?」
玄機先生道:「對武林將來,不知是福還是禍?」
麥亮宇神情一愕,道:「這話怎麼說?」
玄機先生暗吸了口氣,道:「因為你太聰明了,太可怕了!」
麥亮宇惑異地眨了眨星目,道:「這又與武林福禍有何關?」
玄機先生斂容說道:「關係太大了,如果你學成了那無敵天下的絕世武功,加上你聰明蓋代的才智,若然為善武林,固是武林之福,若然……」
語鋒倏又一頓,搖搖頭,輕嘆了口氣,閉口不言。
麥亮宇心中明白了,星目眨動地道:「你擔心在下將來會為惡作歹,禍害武林?」
玄機先生道:「老朽不願作違心之言,正是擔心如此。」
麥亮宇兩道劍眉一軒又垂,道:「你心裡可是有點後悔?」
玄機先生搖頭道:「老朽雖然有點擔心,卻絕不會後悔!」
麥亮宇默然沉思了剎那,道:「先生精於貌相之學,應該不會看不出來在下將來是怎樣的一個人,此刻先生不妨再仔細的看看在下的相貌,如果將來為禍武林,現在就撒手不管,任由在下自去還不算遲。」
玄機先生道:「老朽雖是精擅於相貌之學,但是以貌相論人之好惡將來,那只是『相理』,只能揣料事情之七八,並不能完全肯定作準。」
麥亮宇眨眨星目道:「適才先生曾有『希望我日後能上體天心,得饒人處且饒人,凡事盡量以忍、恕二字為先』之勸語,現在我請問先生,這可能根據我的貌相揣料我將來會殺很多的人?」
玄機先生點頭說道:「是的,你雙眉籠煞,殺孽深重無比,將來很可能成為武林一代煞星,也可能掀起一場腥風血雨的浩劫!」
麥亮宇雙眉倏地一揚,道:「這麼說,我將來一定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梟雄巨孽大惡,大魔了?」
玄機先生道:「老朽不願違言,這確實大有可能。」麥亮宇神色忽然一冷道:「如此,我請與先生就此分手,再見。」
話落,抬手抱拳一拱,舉步便要離去。
玄機先生伸手一攔,道:「麥兄弟,你不能和老朽分手!」麥亮宇道:「為什麼?」
玄機先生道:「你忘記血娘子的交待了?」
麥亮宇道:「你怕血姑娘找你要人,是嗎?」
玄機先生道:「不錯,血娘子如找老朽要人,老朽將無詞以答。」
麥亮宇道:「那不要緊,這我會向她解說的,是我自己要和你分手的,與你無關,不能怪你。」
玄機先生道:「但是老朽仍不希望和你就此分手。」麥亮宇冷冷地道:「你是不相信我會向血姑娘解說,還是怕血姑娘不放過你?」
玄機先生道:「兩者都不是」。
麥亮宇星目一凝,道:「那你是為了什麼?」
玄機先生道:「老朽想和自己的運氣賭一賭。」麥亮宇神情微微一愕,道:「賭什麼?」
玄機先生道:「賭你的將來。」
語鋒一頓又起,接說道:「你雖然殺孽深重,將來很可能成為殺人不眨眼的一代梟雄,大魔頭,但那只有可能,並不是絕對,換句話說,也就是全部『可能』的一半,另一半,也很可能會成為武林的福星,所以老朽要和自己的運氣賭上一賭!」
麥亮宇星目眨動地道:「這,你不覺得太冒險?」
玄機先生正容說道:「雖然冒險,但卻值得。」
麥亮宇道:「你可曾仔細想過,如果你賭輸了,你將會受盡天下武林的責難與唾罵,我殺的人越多,恨你的人也就越多,要殺你的人也就更多!」
玄機先生暗吸了口氣,道:「老朽已經仔細想過了,真要到了那種地步,那也只能歸諸於天意,武林劫數,對於那些責難與唾罵,老朽無話可說,只有以這條老命以謝天下武林。」
麥亮宇道:「這麼說,你賭的該不是運氣,而是你的一條命了,這個賭注也未免下得太大了。」
玄機先生道:「這賭注雖然是大了些,但是為了那『千金一諾』,為了那我輩武林人物重逾性命的一個『信』字,就算不得什麼了。」
語聲一頓又起,接道:「麥兄弟,血娘子把你交給了老朽,老朽的這條命卻交給你了,我們出谷走吧。」
話落,伸手一挽麥亮宇的胳臂,邁步往谷口走去。
麥亮宇星目一瞥方桌上的那些卦筒、筆墨等物,說道:「那些東西你不收拾收拾,不要了?」
玄機先生搖頭一笑道:
「老朽從此不再擺攤子做生意了,那些東西還要它做什麼。」
這是一座大山,山中多叢林峻岭,峭壁懸崖,絕谷幽壑,山脈連綿,深廣千里。
這天,是夕陽西下的時刻,山下來了位劍眉星目、氣宇英挺、面貌神情冷漠的白衣少年。
他,正是那個自小就在苦難中生長,飽受人世冷眼欺凌,被人罵作「私生子」、「小雜種」的麥亮宇。
麥亮宇來到山下,抬眼望了望山勢,隨即邁開大步往山裡走去。
這座大山叫什麼名字,麥亮宇不知道,他只是根據玄機先生的指點而找到這座大山的。
據玄機先生說,在這座大山的一處絕谷內,住著一位武學功力奇高罕世,性情怪異兇殘的怪人。
但是這位怪人是誰?武林中無人知道,玄機先生也不知道。
至於絕谷位於山中何處,怪人還在不在?他就不得而知,完全要靠麥亮宇自己的運氣機緣去找了。
因此,麥亮宇滿懷希望,勇敢與堅毅,不畏任何艱險的決心,進入了這座大山,往裡走,希望能找到那位武林怪人居住的絕谷。
一天、兩天、三天……
麥亮宇進入這座大山,已經有好多天了。
他不辨方向,不分時間,也不分晝夜地往裡走著,找著。累了,就找處可以遮蔽風雨的地方歇息;餓了,便拿出身邊攜帶的乾糧吃點兒充饑。
可是,在這好多天當中,麥亮宇雖然曾經找到了好幾處山谷,但卻沒有找到一個人,甚至連一具屍骨也未見到。
日子一久,麥亮宇身邊所攜帶的乾糧已經吃完了,但是他並沒有因此而氣餒,仍然繼續不停地往裡走著,摸索地找著……
因為他深信玄機先生的話決不會騙他,反正深山中多的是山果、黃精之類吃不完的東西,決不愁會餓了肚子。
如此一天又一天,麥亮宇自進入這座大山已經有二十多天了。
荊棘,刮破了他的衣裳,刺破了他的皮膚;山石,磨穿了他的鞋底,雙腳也被磨破了皮,疼得他舉步都很艱難,但是他卻咬牙強忍著。
夜,黑沉沉地,天上,沒有月亮,也沒有一顆星星,卻飄灑著冰涼的毛毛細雨。
這時,正值陽春三月月尾,也正是春雨連綿的季節。
麥亮宇忍著雙腳的疼痛,高一腳低一腳地摸索地走著,找著……
走著,走著,前面沒有路了,是一處下臨百丈,深不見底的山谷。
麥亮宇站立崖邊,望著眼前這處深不見底的山谷,心裡不由暗暗想道:「這下面是個什麼所在?我必須覓路下去看看才對,如果這個深不見底的山穀穀底,正是我這多天來未能找到的那位武林怪人的住處?……」
他正暗忖之際,身後驀地響起一聲轟雷也似的虎吼,震得山崖都似乎在搖晃。
他急地一轉身,只見丈外之處,一隻白額吊睛,身軀龐大的猛虎,正在弓背作勢,張著血盆大口,露出兩排森森銳利的虎牙,雙睛宛如兩道電炬般灼灼地瞪著他,狀極兇惡駭人地做要撲向他的樣子。
他一見之下,心頭不禁駭然大驚!暗道:
「完了!前有巨虎,後面是深不見底的懸崖深壑,今夜縱不命喪虎口,亦必跌落懸崖壑底,落個粉身碎骨……」
死,在麥亮宇而言,他並不怕,只是在母親和外公的血仇未報之前,就這樣的死去,心中實在不甘,也死不瞑目。
就在他心頭大為驚駭之際,那白額吊睛巨虎驀又發出一聲震天巨吼,龐大的身軀突然縱起,挾著一股腥風,猛朝他撲了過來。
「啊呀……」
他明知道自己站立的地方是懸崖的邊沿,只要往後退上一步,就得摔下懸崖,落個粉身碎骨,葬身壑底的悲慘的命運。
但是人在驚慌急亂的緊張之中,往往會手足失措,而忘記了一切的!
是以,麥亮宇他雖是天賦奇才,智慧超人,但在心頭驚駭慌亂之際,也不禁忘記了身後之險,身不由主的向後倒退了兩步。
待至一腳踏空,心中驚覺之際,卻為時已遲,口中發出一聲「啊呀」驚叫,身子便直向那深不見底的壑底跌落了下去。
身子直如殞星下墜,耳畔只聽得風聲呼呼。
麥亮宇身在下墜,神智卻十分清醒,心中也很是明白,這一摔下去,絕無倖免,除非有那不可思議的奇迹出現以外,他是死定了!
可是,這世界上真有那不可思議的奇迹嗎?那是決不可能有的。
於是,在這一剎那間,他的腦子裡頓然變成了一片空白,什麼思想也沒有,什麼也都不想了。
他緊緊地閉起了眼睛,聽天由命。
不!那應該說是等待死亡的降臨!
其實,此時此刻,他不閉起眼睛,不聽天由命,不等待死亡的降臨又有什麼辦法?
別說是他,縱是一個身懷罕絕奇學功力的武林高手,在這種情形之下,只怕也得照樣的閉起眼睛,毫無辦法可想的聽天由命。
驀地,「砰」的一聲大震,他頓感頭腦一陣昏眩,雙眼一陣發花,立即失去了知覺,直挺挺地躺在壑底,死了。
麥亮宇真的就這樣的死了嗎?……
不!不!他怎麼能夠這樣就無聲無息的死去呢?……
不能!他不能死,否則……
天下的事,往往就是那麼的使人無法臆測;令人不敢相信,不可思議的奇迹終於發生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的時間,麥亮宇悠悠地醒過來了。
他緩緩地睜開雙眼,但是四周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見。他心裡在暗道:「我沒有摔死嗎?我還活著嗎?從那麼高的崖頂上跌落,會摔不死,這可能嗎?……難道我現在覺著我還活著,並不是我的生命,只是我的意識,我脫離了軀體的靈魂?……」他下意識地挪動了一下身子,口中立刻忍不住發出了「啊」的一聲叫喊。
原來他身子一動,立時覺得渾身骨節竟是像拆散了般地疼痛非常。
由於疼痛的知覺感,使他獲得了有力的證明,他活著的並不是他所認為的「靈魂」,而實實在在的他確是沒有死去。「我真的沒有摔死?……」麥亮宇在自語的反問著自己。
陡地,他的手觸摸到一片濕濡濡、毛茸茸的物體,而他的身子倒有大半躺在這毛茸茸的物體上。
他想轉動一下身子,看看自己身子底下毛茸茸的物體是什麼東西?可是,他實在無力動彈,只要一動,渾身四肢便疼痛難忍。
原來,當他一腳踏空,往崖下摔落的同時,那隻撲向他的猛虎,竟也直朝崖下跌落下來。
虎軀龐大,比他的身子重了幾乎有兩倍還多,是以下落之勢也較他快速,先一步的跌落下壑底。
從懸崖下摔落跌下,他自料必定粉身碎骨無疑,但世上就偏有那麼湊巧得令人難以置信的事情,他的身子竟然不偏不斜地跌落在那隻先一步摔落下的龐大猛虎屍身上,使他因而得以僥倖不死!這真應了那俗語所謂:「無巧不成書」了。
這時,麥亮宇神智已經完全清醒,已確知他自己實在未死,目前雖然渾身疼痛無力,但是他心裡很明白這是因為驚駭過度,跌得太重的必然現象,只要好好的養息幾個時辰,就會慢慢地恢復的。
於是,他不禁興奮的脫口大聲呼喊著:「啊!我真的沒有被摔死,我還活著……」
一個人於遭逢大難,自料必死而竟能逃脫劫數時,其心底的興奮與狂喜,因而忍不住激動地脫口發出大聲呼喊,乃是必然的現象,也是人性最真實的流露。
驀地,一陣凜人心顫的桀桀怪笑倏地截斷了麥亮宇興奮的呼喊,只聽那聲調冰冷得令人渾身發寒地說道:「小子,你先別高興,你從崖頂上摔下來沒有摔死,雖然算得命大,但是你仍舊活不成,非死不可!」
麥亮宇聽得心中不禁一怔,脫口問道:「為什麼?」
那冰冷的聲音嘿嘿一笑道:「這是老夫兄弟立下的規矩!」
麥亮宇問道:「什麼規矩?」
那冰冷的聲音說道:「老夫兄弟初入此谷之時,就立過誓,凡是進入本谷之人,除第一個人可以獲得活命外,自第二人開始,進來就必須死!」
聽聲音傳出的方向,麥亮宇知道這說話之人就在自己的左邊,他不禁緩緩轉過頭朝左邊望去。
可是,他失敗了,他什麼也沒有看見。
由於這壑底太黑的緣故,他的目力連三尺遠的地方都看不清楚。於是,他暗皺了皺眉頭,又問道:「為什麼入谷的第一個人便可以活命?」
冰冷的聲音道:「進入此谷的第一人便是有緣人,也便是老夫兄弟的弟子。」
麥亮宇道:「這人如果不願意呢?」
冰冷的聲音道:「老夫就將他囚禁終身,永遠不准他出谷。」
麥亮宇微一沉思道:「那入谷的第一人是誰?」
冰冷的聲音道:「尹育純。」
麥亮宇道:「他是你的徒弟?」
「嗯。」冰冷的聲音忽然一變,厲聲喝問道:「你認識他?」「不認識。」
麥亮宇搖頭道:「他人呢?」
「出谷去了。」冰冷的聲音恢復了正常的腔調。
麥亮宇眨了眨眼,道:「知道他現在何處嗎?」
冰冷的聲音道:「不知道。」
麥亮宇心念電閃地想了想,又問道:「自他以後,還有人進入谷中嗎?」
冰冷的聲音道:「有。」
麥亮宇道:「都死在這谷中了?」
冰冷的聲音哼了一聲,道:「沒有一個人能逃得過活命。」麥亮宇心頭不由暗震了震,道:「有多少人?」
冰冷的聲音道:「三十多年來,踏入此谷的雖不算多,可也不少,老夫也從未記過數目,你只要數數地上的人頭骨,就可以知道有多少人了。」麥亮宇心念轉動地道:「這地方這麼黑暗,我什麼也看不到,如何能數?」冰冷的聲音嘿嘿一笑,道:「那麼你就等到天亮以後再數吧。」
麥亮宇沒有再開口接話,他緩緩地閉上了眼睛,心裡暗自忖想道:「說話的這人是誰?聲音怎地這樣冰冷?為什麼要立下這種奇怪的誓言規矩?難道他就是玄機先生所說的那位怪人……」
他正在暗暗忖想之際,忽聽那冰冷的聲音又在說道:「小子,你在想什麼?」
麥亮宇語調也一變冷漠地說道:「沒有。」
冰冷的聲音道:「你為什麼不說話了?」
麥亮宇道:「不想說,也無話可說。」
冰冷的聲音道:「隨便談談不好嗎?」
麥亮宇冷冷地道:「沒有什麼好談的。」
冰冷的聲音連碰了兩個釘子,寂然不開口了,但是沒過一刻工夫,卻忍不住沉默地又開了口,輕咳了一聲,說道:「小子,你覺得害怕嗎?」
麥亮宇眼皮動也沒有動一下,依舊閉著一雙星目,冷冷地道:「害怕什麼?」
冰冷的聲音道:「天亮以後,你數過地上的人頭骨,就要死了,你不害怕?」
麥亮宇道:「你以為我害怕嗎?」
冰冷的聲音道:「老夫猜想,你心裡一定非常害怕對不對?」
這時,麥亮宇雖然還不知道這壑底之人是何許人?是不是就是玄機先生所說的那位武學功力奇高罕世的武林怪人?……
但是他天賜奇才,聰智蓋代,深知舉凡武林怪人異士,大都有著不同於一般人的怪僻性情,遇上這種人,越是顯得軟弱沒有骨氣,膽小怕死,那就絕難逃厄運,也就死定了。
相反的,如將生死置之度外,盡量表現出一副生具傲骨、倔強、寧折不彎的脾性,不怕死的膽識,反而會獲得意外地活命希望。
這也就是俗語所謂:「置之死地而後生的道理。」
麥亮宇既然深知這種道理,心中也有了這種「死中求生」的想法了,因此,那冰冷的聲音話音一落,他立即突地睜開閉著的雙星目,朗聲哈哈一笑道:「人生百年,只不過是彈指光陰,總是要死的,這又有什麼好害怕的!」
冰冷的聲音道:「你何不求求老夫發發慈悲呢?」
麥亮宇冷冷地道:「你想要我向你求饒乞憐?」
冰冷的聲音嘿嘿一笑道:「你如果求饒乞憐,老夫或許會同情你,因而格外施恩,破例放你一條生路也說不定。」
麥亮宇道:「你別做夢了。」
冰冷的聲音道:「你不願求饒?」
「哼!」麥亮宇冷哼了一聲,沒有答話。
冰冷的聲音問道:「小子,你哼什麼?」麥亮宇朗聲說道:「男子漢大丈夫,生而何歡?死又何懼?求人同情乞憐,那算是什麼男子漢,豈是大丈夫的骨氣,我不屑為!」
那冰冷的聲音忽又嘿嘿一笑,道:「小子,看不出你年紀不大,倒是挺有骨氣的嘛。」麥亮宇劍眉微微一軒,冷冷地道:「要是沒有骨氣那能算是人?」
「對,要是沒有骨氣,那怎能算人。」
冰冷的聲音問道:「小子,你今年十幾了?」
麥亮宇道:「十七。」
冰冷的聲音讚許地說道:「十七歲的年紀,就能有這樣的膽識骨氣,倒頗難得。」語鋒一頓,聲調忽然變得溫和了許多的問道:「少年人,你叫什麼名字,哪裡人,是何人門下?」這壑底谷中漆黑無比,伸手不見五指,麥亮宇聽這冰冷的聲音的語氣,似乎對他看得十分清楚,心中不由微微一動,問道:「你看得見我?」
冰冷的聲音道:「周圍三十丈之內的事物,老夫都沒有看不見的。」麥亮宇道:「這麼說,你的武功一定很高了?」冰冷的聲音道:「不錯,放眼天下武林,大概還無人能是老夫之敵。」麥亮宇聲調輕蔑地一笑,道:「說大話並不犯法。」冰冷的聲音道:「你可是不相信?小子。」
麥亮宇道:「你是誰?」冰冷的聲音道:「別管老夫是誰,先回答老夫的問話。」麥亮宇再次地道:「不相信便怎樣?」
冰冷的聲音道:「不相信就算了,反正天亮之後你小子就要死了,老夫豈會與你爭此。」
語鋒一頓即起,又道:「快回答老夫適才所問。」麥亮宇道:「必須回答?」
冰冷的聲音道:「不錯,你非回答不可。」
麥亮宇道:「不回答呢?」
冰冷的聲音嘿嘿一聲陰笑道:「那你就得多受點活罪再死。」
麥亮宇語調平靜淡漠地道:「反正是要死了,多受點活罪又有什麼關係,我也不在乎。」
冰冷的聲音道:「但是老夫卻建議你,還是回答老夫所問的好,這對你也許會有好處的。」
麥亮宇道:「有什麼好處?難道你還會因而突發慈心,放過我不成?」
冰冷的聲音道:「也許有可能。」
麥亮宇默然了剎那,道:「我名麥亮宇。」
冰冷的聲音道:「是和穆的穆還是木頭的木?」
麥亮宇道:「是五穀中『麻黍稷麥豆』的麥。」冰冷的聲音道:「哪裡人氏?」麥亮宇道:「河南開封。」
冰冷的聲音道:「何人門下?」
麥亮宇道:「什麼人的門下也不是。」
冰冷的聲音道:「你學過武功沒有?」
麥亮宇道:「學過一點。」
冰冷的聲音道:「跟誰學的?」
麥亮宇道:「我母親。」
冰冷的聲音道:「你母親是武林中人嗎?」麥亮宇道:「她老人家美號人稱『朱仙一美』。」冰冷的聲音道:「這麼說,你母親生得一定很美很美了?」麥亮宇輕「嗯」了一聲,沒有接話。
冰冷的聲音接著又問道:「你母親叫什麼名字?」
麥亮宇道:「麥慧如。」
冰冷的聲音訝異地道:「你母親也姓麥?」
麥亮宇道:「我從母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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