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玉壺春色
偃師城西關,在一家名叫「玉壺春」的臨街茶樓上。
此際,天已未時,閑來無事吃茶聊天的人特別的多,而且這家茶樓復兼營旅寓生意,旅舍就在茶樓的後面,規模很大,無論茶樓旅舍,各方面的設備,都夠得上是一流。
顧客往來如梭,生意興隆,再加上旅館里一些寄居旅客,為解除異鄉寂寞,擁得諾大的一座荼樓上,坐無虛設。
有些顧客登上樓來,一見沒有空位,只好搖搖頭悵然而去,可是這時卻忽然有兩位衣著華麗的少年顧客,硬逼著店小二給他們找處坐位。
店小二總是勢力眼光的居多,見這兩位衣著華貴的少年,不是官宦子弟,便是富紳兒孫,那敢得罪,只好一方面向他們打躬作揖的招呼著,一方面四處觀瞧,想在坐上客人中找個空位,把他們按排下。
小二瞧了一陣,發現臨街窗口下,有一張四人坐的茶桌,這時僅有一位蓬首垢面,衣衫不整,模樣邋遢的矮胖老頭,在那裡悠然自得的獨自品茗。
不過他認得這位不起眼的老頭,原是旅館里的住客,所以便走向前去招呼道:「老客官,實在沒有辦法,你這兩個空位,能不能讓與另外兩個客人坐坐?」
矮胖老頭抬眼一看,見是兩個書生打扮的俊美少年,隨哈哈笑道:「當然可以。」
店小二哈哈腰,抽身返回,就將那兩個少年引來,並且笑道:「兩位少爺,這裡可以將就將就嗎?」
兩位少年中一個年紀稍大的一望坐上老頭,不由「啊!」了聲,拉著另外一個轉身就走。
店小二以為兩個華衣少年,不屑和臟老頭同生,趕忙靈機一動,把另外同桌的兩位年紀五十左右的老茶客,招呼到臟老頭的桌上,謄出了個桌位,說好說歹的才把兩個少年按置下。
兩個少年入坐之後,那矮胖老頭,卻縱聲一陣哈哈長笑,笑畢,又自言自語的道:「這可不是我不近人情,人家嫌臟有什麼辦法!」
說著,向兩個少年瞥了一眼,又道:「模樣雖然還不錯,但是有點邪氣,比起我那老弟來,可是差得太遠了,嘿嘿!」
他這自言自語的聲音雖不大,但因距離太近,所以被那兩個少年聽得清清楚楚。
只見年紀稍輕的少年,把桌子隨地一拍,起身指著臟老頭喝道:「你這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老叫化子,嘴裡不乾不淨的罵誰?」言時,星目圓睜,怒氣沖沖。
臟老頭子卻並不發怒,反而又是哈哈笑道:「像人也好,像鬼也好,老叫化子卻敢以這付生像見人,不比你們………」
華衣少年怨聲喝止道:「我們怎樣?哼!你這個老不死的!」
臟老頭依然一-嘻笑之態,道:「老不死就老不死,可不是你們………嘿!狗嘴裡插蔥,便要裝象哩!」
「混帳老兒,你罵誰?」那少年忿怒已極,一個箭步上來,就要和老頭動手。
年長的華衣少年,卻急忙起身,一把將他拉住,勸道:「我們還有正經事要辦,何必和這種人一般見識!」
那忿怒少年,這才坐下,但是兩腿發抖,看樣子已是氣惱至極!
臟老頭似是嘻笑怒罵的目的已達,彷若無事的又自顧自的喝起茶來,但是他心裡卻在暗目罵道:你們兩個小傢伙,竟敢在孔夫子門前賣經!
這臟老頭不是別人,卻原來正是那位出身少林門牆,遊戲風塵的江湖奇人——萬里瘋俠程百康。
這是白猿秀士徐玉麟往探君山的次日,原來相約三日內在此會合,同返飛雲堡,再往「九頂邁壞山」尋找十使者之長,查探各大門派所失寶物。
瘋俠生性好動,不甘旅寓寂寞,便於午膳之後,獨個兒跑上茶樓,表面上是在品茶,實則這位老江湖,卻想在此打探一下最近江湖上的消息。
那知他悶坐了好久,什麼事情也未發現,正當無聊之際,猛見茶樓上來了兩個華衣少年,視線為之一亮。
萬里瘋俠程百康一生江湖,足跡遍天下,經多見廣,什麼事清能瞞得過他,對這兩個少年,驟然一眼之下,便已識破乃是女扮男裝,察顏觀色中,又發覺她們兩人生長得雖很俏麗,但俏麗中帶有邪盪之色,隨引起了這位風塵奇人的疑心。
無巧不巧,店小二把這兩個喬裝可疑人物,招引到他的坐旁,而她們又不肯就坐,正好給了他一個借題發揮的良機,所以以言語觸怒她們,旨在引起她們的出聲,甚至動手,以確定其是否為江湖女人?
也許那個年紀較輕的經驗不夠,果真中了他的圈套,一言不合,就要動手,雖然僅是一個準備動作,一個箭步,便被那個年長的止住,但瘋俠何許眼力,已自看出了這少年非但具有武功,尚且不是個泛泛弱手,當然,在這種情形之下,那個年長的即使再深藏不露,自也難瞞瘋俠的。
兩個頗具武功的女子,裝扮成兩個貴公子模樣的人,神情中又隱現治傷,不管她們是誰,絕不會做出好事來!
瘋俠原就是好管江湖是非之人,既然發覺了兩個喬裝男人的女性行跡可疑,隨下定決心要把她們的行動弄個明白,所以故意裝做若無其事,但卻暗中在留意著她們的一舉一動。
大約申牌時分,兩個女子悄然下樓而去,瘋俠盯稍的結果,發現她們兩個不但也是住在這家旅寓,而且竟和他同院對房。
在這巧合的機會下,她們的舉動可以說完全落於瘋俠的掌握中,然而這位瘋塵大俠,卻並不願打草驚蛇,所以悄悄的溜回房去,再未出來,而且也未將此事告知「四金剛」以及「青城一劍」顧天南等。
瘋俠在房中關門閉戶,連晚餐也是叫進房去用,竟將同在旅寓中的一干人眾,弄得莫明其妙,還以為他是在身體不適呢!
誰知他卻從窗欞紙上挖了個小洞,獨坐卧室緊盯著對面的房門。
旅寓的院子僅有幾丈之寬,中間又無障礙,他這種鷺鷥捉魚式的緊揪,對房的一切,自然難逃他的雙目。
說也奇怪,他這裡閉門不出,那邊房中自從兩個女扮男的進去之後,也是深鎖房門,再未露過一次面。
就這樣的,瘋俠由申時守候到三更天色,既未見對面開門,也沒上燈。
瘋俠懷著滿腹狐疑,一直株守到二鼓過去三更初交,漸漸的他覺得苗頭不對,正想開門出去察看一番,猛可見出身後吹過一陣微微的涼風,回頭看時,見那寒風乃是從後壁牆上的窗隙里吹進,於是靈機一動,豁然大悟,暗暗罵道:老瘋子飄泊江湖一生,想不到今日竟然栽在你們這兩個小狐狸手裡,看你們能逃到那裡去?
忖念既畢,反身把後窗輕輕推開,一式「春燕出巢」,人已由窗口鑽出,落於房上,四下略微凝神,見無任何動靜,接著雙唇微晃,宛若只划空大鳥,又輕飄飄的躍上對面房頂,俯身貼檐,展式「倒掛金鉤」,雙腳搭住屋檐,身懸半空,這才發現這間房上的後窗,已然開著,房裡黑洞洞的那有個鬼影?
這情形,分明告訴了瘋俠,對方也已經把他識出,所以使了個「金蟬脫殼」之計,早已溜之大吉。
瘋俠反身躍回房頂,向四處仔細觀察了一陣,始發現這家客寓,復院重疊,房舍鱗比,規模頗大,自己所住之處,原不過是靠最前的一個院落而已。
這時,月上柳梢,星斗滿天,銀光遍地,所有客房,大都燈火盡熄,整個旅店像死一般的沉寂。
驀然,「汪汪」狗吠之聲,彷彿從旅寓後面傳來,但旋即隱沒。
萬里瘋俠以其數十年之江湖經驗,倏然警覺到這聲狗吠有異,要說它發現什麼動靜而叫,絕不會只「汪汪」兩聲,即戛然中止,要說無任何動靜的話,深夜三更它絕不可能無故亂咬,那麼………這犬兒一定是遇上了意外,所以叫聲中斷………
想到這裡,他絕不遲緩,猛吸一口真氣,展開上乘輕功,捷逾風飄電閃,逕向狗吠之處,穿扇越屋而去。
眨眨眼的當兒,他已落身於最後一所獨院的屋瓦上,貼身屋眷,以其數十年之修為內功,眼觀四方,耳聽八面,好一陣子,卻並未發現任何動靜與可疑的物事。
瘋俠仔細的想了一陣,確定那聲犬吠是從這所院中發出,是以略為猶豫,便以風吹柳絮般的輕功身法,貼著屋檐,向院中落下。
驀地心中大吃一驚,趕緊將落到地面的身軀往傍掠開丈許,而且功聚雙掌,就要劈出。
但是當他猛地回身凝目一瞧,又不由暗覺好笑!
原來當他甫著地面之時,頓感腳下踩著了一個軟綿綿猶若人體的東西,這時才看清楚,乃是一條二尺多長的白花死狗,狗頭碎裂,腦漿鮮血,濺了一地,狀至可憐!
由此死狗身上判斷,此間已是出現過什麼武林人物,但此人把狗擊斃之後,已不知何去?
他在這所院中打了個旋,流目向四周房舍瞧了一回,竟是一片岑寂。方欲縱身上房,悄返住所,忽聞一陣女子的浪笑之聲,由一間正室里隱隱傳出,不由怔神停住。
瘋俠躡足趨近窗下,想竊聽一下裡面究竟是些什麼人?可是這窗口卻以木板隔了個絲光不露,不但不能瞧見裡面情景,而且聲音也隱約得幾乎聽不到,不過他從那斷斷續繚,隱隱約約,喟喟細語,以及不時的浪笑中斷定,室內最少有三人,而且其中有個男子。
窺探別人私房之秘,本來是武林俠義人物不屑而為之事,然而,這兩女一男同室,以及日間所見,深夜犬吠,狗死………把這一些事情連結起來,似乎又非僅是單純的男女之間的偷情與幽會?
由此種種,瘋俠覺得有一探究竟的必要,況且他日間茶樓上相遇,被他監視又復施計走脫的兩個喬裝男人的治蕩女子,正然疑心必為室內二女呢,那麼聲斃死狗之人,很可能便是進入此房的男子………
瘋俠思忖中側耳細聽之下,終於被他聽到一句較為清晰的男人話音,彷彿那是說:我這十使者之長,比白猿秀士那小子有何不好?然後便是嘿嘿嘖嘖之聲………
十使者之長,怎會又在此出現?瘋俠心中一動,自問了一句,飛身上房,四周凝神略瞧,便伸手揭開了一片屋瓦,猛地一陣亮光透出。
他俯身斂目,向下面一瞧,室內爐火熊熊,照耀得一片通明,榻上竟是春色無邊,直把個風塵大俠看得臉上燥熱如灼,趕緊縮開頭去,暗道聲:「罪孽!」
原來果不出瘋俠所料,室內正是三人,二女一男,渾身點絲不掛,在那裡相偎相抱,相互纏繞嬉戲,極盡人世間猥褻之能事!
「十使者之長!」瘋俠原想即行離去,可是忽又想起這室內男子的身份,不正是他們要赴「九頂連環山」所尋之人嗎?他為了確定是否其人,只好厚著臉皮,再探頭往下面凝神細視。
他終於把那此刻已然正在做著野獸似的原始動作的男人背影看清了,也將躺在一旁像死蛇模樣仰著臉兒的女子看清了——「十使者之長」與茶樓上幾乎和他動上手的淫邪少女。
當然,那個被「十使者之長」的身軀掩蔽了的,看不見面貌的女子,用不著去猜想她是誰了。
萬里瘋俠放蕩江湖,遊戲人間,但對女色一道,曾不接近,眼下所見這滿室著色盎然,也不禁心神震蕩!
他想不到「東彌一嫗」手下的十使者之長,竟然是個淫惡之徒!而此兩隻具有武功的淫狐,又是誰呢?
人世間居然有這種無恥之尤的狗男狗女!萬里瘋俠暗目罵了一陣,正擬躍藩院中,把他們叫出來,一個個加以懲治,尤其是十使者之長,關連著各大門派的失寶,更不能把他放過。
猛然間,旅寓前面的屋脊上,出現一條紅衣身影,月光之下,疾如流矢般迎面馳來,又把瘋快的下一步行動立即止住。
那馳來的紅衣人影,在瘋快的江湖閱歷中,還真是少見得很呢,所以他又迭以屋脊穩住身子,靜觀來人是否與室內的無恥男女同道?再件區處。
僅是眨眼光景,紅衣人影竟已縱射到對面的屋脊上,也是四下一瞧,便縱身躍藩院中。
就在此剎那間,瘋俠已然辨出來人居然又是個苗條女子,一身大紅勁裝,月色下似團滾動的火球。
那紅衣女子躍藩院中之後,便已脫出了瘋俠的視繚,但不一會工夫,便聽到一陣木板粉碎倒塌之聲,緊跟著女聲驚叫,嬌叱,男聲怒喝,驟然而起!
萬里瘋俠抬起身來,向院中一望,真是熱鬧至極!
但見室內那三個無恥男女,凈光光的各人拿著柄三尺青鋒,圍著那個紅衣女子大打出手。
紅衣女子手無寸鐵,僅以掌、指、腿、腳之功,對付三丈長劍,看來依然遊刃有餘。
可是那三個裸體男女,也非易與之輩,三柄劍舞起了三片寒光青芒,將紅衣女子團團圍在核心。
萬里瘋俠本待下去助這紅衣少女,把三人制服,但轉忿一想,以自己這把年紀,以及武林地位,怎好和這般赤身裸體的小輩男女交手,萬一此事傳揚開去,豈非被人笑話,落個把柄?
好在那紅衣女子,看來身懷絕藝,雖然一時不敢斷定她能否致勝,但自保決無問題,所以他只好暫時仍然隱身房頂,冷眼傍觀。
眨眼之間,數十個回合過去,只聽那個年紀較長的裸女,忽然破口罵道:「想不到竟然是你這個小賤人,秦嶺斷我姊妹手指,徂徠山傷我師父臂膊,姓錢的永難忘記,卻不料今日你竟送上門來,這筆血債,我們就此和你一起清結了吧!」行說中,劍化萬點寒星,樣光突盛,看樣子已然使出了煞手!
「是她——公孫小倩姑娘。」瘋俠幾乎喊出聲來,暗目沉忖道:據說小妮子不是跟隨天山神尼在鋸齒山………怎麼也來到了偃師?………
「那裡的野丫頭,深更半夜不去和如意郎君尋找快活,竟敢來打擾少爺的好事,難道說你也看上了我,是來爭風吃醋嗎?果只如此,我一定………」
「十使者之長」的下流話音,突被公孫小倩姑娘的一聲驚「啊!」截住。
但見這位天山神尼的小學徒,一連數招絕學,把兩個曾經吃過苦頭的裸體淫娃——「秦嶺二妖」迫退,迭由懷中掏出一吻,順手一撤,嗡然聲響,原來是「蟬翼劍」又已料出,緊接著一招「地斷巫山」,向「十使者之長」的長劍迎去。
「十使者之長」以已看出公孫姑娘手中必是柄斷金切玉神兵,那敢硬接,迭忙躍身後退數尺。
公孫姑娘寶劍向他戟指道:「原來你並非是麟哥哥,那就更別怪姑娘手下無情啦——」人隨聲發,人劍合一而上。
「十使者之長」又迭忙施展一式奇妙的身法,脫出小妮子的劍影,哈哈笑道:「甚麼麟哥哥不麟哥哥,十使者之長一樣可以叫你得到人生的無上快樂呀!」
公孫姑娘怎能忍受這般污言穢語,嬌叱聲,劍化一片寒霜,又向他攻上。
「秦嶺二妖」一左一右,兩文長劍宛若怪蟒吐信,卻向公孫姑娘同時襲到。
突地兩聲脆響,「秦嶺二妖」應聲倒退,每人的寶劍已被削去半截!
就在「秦嶺二妖」把公孫小倩的攻勢略微一阻之下,那淫惡無恥的「十使者之長」,突地縱身牆頭,回面哈哈笑道:「小姑娘要找我快活快活,到『九頂連環山』來吧!」
話畢,往牆外躍出,赤身裸體,落荒遁逃,霎眼間消逝於一片密林中。
萬里瘋俠對十使者之長本想急起直追,但他忽又發現前面屋頂上人影幢幢,向這邊馳來,隨又打消此念。
公孫姑娘想要追趕十使者之長時,卻又被「秦嶺二妖」錢氏姊妹拚命的纏住。
看樣子「秦嶺二妖」志在復仇,雖然寶劍已斷,可是竟然不要命的一味死拼起來。
技差一著,便謬以千里,這兩個淫娃怎會是身懷天山絕學的公孫姑娘對手呢,儘是兩三個照面,每人的玉臂粉腿上齊都挨了數劍,劍鋒劃過雪白的肌肉,流出殷紅的鮮血!
也許公孫小倩無意殺死她們,僅是叫她們皮肉受些痛苦,不然恐怕早已身首異處了。
然而兩個淫狐卻並不知難而逃,相反的直似兩隻受傷的瘋狂野獸,咬牙切齒,悶聲不哼的浴血死斗。
驀地,公孫姑娘一聲嬌叱,劍搖萬野寒星,身如落英繽紛,竟將「秦嶺二妖」罩入劍圈青芒之中!
就在秦嶺二妖的性命危急之瞬間,前房上警起聲:「阿彌陀佛,公孫女施主,得饒人處且饒人!」
公孫小清正待施展煞手,劍斬二妖,突被此話音一震,揮出劍勢倏然疾收,「秦嶺二妖」也+就趁此千載難逢的良機,躍身翻出牆外,月光下宛若兩個厲鬼,飄風般地奔逃而去。
院中一陣衣袂寂動,紛紛堪落數人。
「哈哈哈………」一陣破空長笑,萬里瘋俠由空瀉下。
公孫姑娘微微怔神,鳳目環掃一匝,寶劍收入便內,迭向瘋俠斂衽施禮道:「瘋老前輩,你怎麼沒和麟哥哥一起呢?」
小妮子一時話溜了嘴,竟把程百康喊作「瘋老前輩」,又把這位風塵大俠逗得哈哈大笑!
瘋俠笑罷,對公孫姑娘道:「來,老瘋子先給姑娘引見一下,然後再告訴你麟哥哥的行蹤。」說著便將「青城一劍」顧天南與夏侯芝馨姑娘介紹過。
「四金剛」、「了因」、秦大川都和公孫小倩在徂徠山見過面,自然用不著再行介紹,只是互相見禮一番。
瘋俠向「青城一劍」等人看看,忽又說道:「你們幾位早也不來,晚也不來,來得就那麼湊巧,把老瘋子拖住,讓十使者溜掉!」
「青城一劍」顧天南不解的問道:「程大俠此言怎說?」
瘋俠隨將十使者之長在「秦嶺二妖」擋住公孫小倩之時,乘機溜走,自己本待追趕,忽見前面來人很多,因為不明身份,所以未追,卻想不到竟是你們。
「青城一劍」聽畢,哈哈一笑,道:「原來如此,秦兄深更半夜,發現程兄不在,把我們幾個一齊喊起,四處找尋不見蹤影,後來聽到這迭有打鬥之聲,於是過來瞧瞧,想不到竟這般湊巧!」
瘋俠道:「承蒙各位掛懷盛情,此處不便,我們還是到前面住所去吧。」說著,又向公孫小倩道:「公孫姑娘不是跟隨令師遠在鋸齒山,怎會也來到了偃師?」
公孫小倩日前的是隨天山神尼在鋸齒山,只因小妮子對麟哥哥一片深情,日夕懸念,乃向師父老人家苦苦相求,准許她以神鵰代步,赴飛雲堡一行。
天山神尼愛徒心切,只好應允她去去就回,可是她到了飛雲堡之後,出來接待的竟然不是心上的麟哥哥,而是一位傾國領城的美人——紫陽玉女,小妮子問明徐玉麟的動向,盞茶不留,便又向豫省飛來。
她到在偃師,因用膳之故,把青雕留在郊外杯中,自己找了家飯館,匆匆吃罷,這時天已遲暮,剛剛踏出店門,忽見兩個俊俏女子,嘻嘻笑笑的由門前匆匆走過,談話之聲雖然很小,但已被她辨識出正是會被自己懲戒的「秦嶺二妖」,是以引起她的疑心,暗中盯住。
后見「秦嶺二妖」翻進一家院牆,她窺探結果,發現二妖住此,並且竊聽得她們談話中,似乎隱約說什麼:「那老鬼真厲害,但他………妹妹急什麼………三更左右,白猿秀士必定來的………」
公孫姑娘心頭一震,暗自叫苦,想不到麟哥哥短時不見,竟能和這雙淫娃勾搭上?她把心一橫,抽身躍出牆外,奔回青雕隱身的密林,待到三更剛過,便氣沖沖的又找到秦嶺二妖的住處,窗外一聽,那遇得了!
小妮子芳心裡跳了一陣,酸性反應,氣沖斗牛,連拍帶踢,把屋門震碎。
十使者之長與秦嶺二妖翻雲覆雨之際,驚出了渾身冷汗,赤條條的仗劍衝出,於是醋海波瀾,大打出手。
待到十使者之長答話交手之後,公孫姑娘才發覺他雖然與心上的麟哥哥面貌相仿,但並非真的麟哥哥,情知已是誤會,也就抽劍不再留情。
此刻,眾人之內,惟獨不見徐玉麟,公孫姑娘心情焦急,對瘋俠之話,不答反問道:「老前輩,麟哥哥究竟到那裡去了?」
瘋俠一見小姑娘嬌憨痴情,不由笑道:「他到洞庭君山去了,三日內就回。」
公孫姑娘道聲:「各位老前輩再見。」紅影微晃,消失於昏黃的月光下,身法快得連瘋你要想出言制止都來不及!
萬里瘋俠仰望了一下中月天色,腦袋連搖幾搖,方待同眾人一起離去,忽聽一陣彷若夜梟悲啼的桀桀怪笑,破空傳來,在場眾人心頭齊都為之震動,不期然的停下了步子!
萬里瘋俠程百康一聽那桀桀怪笑之聲,倏然間面色變得凝重起來,在場眾人見這位向不為世事所煩惱的怪傑,神情如此,心知必有什麼厲害的人物出現,俱各心情忐忑,凝神戒備。
但是那內力至為充沛的桀笑桀聲過後,約莫片刻時間,卻未見來人現身,眾人正在狐疑不定中,瘋俠忽然說道:「我們回住房去吧,這個老魔已經走了。」雙肩微晃,當先縱上房去。
按著「青城一劍」、「四金剛」、「了因」、秦大川、夏侯芝馨等地都紛紛跟上。
夏侯芝馨緊趕一步,掠在瘋俠身旁,問道:「程老前輩,你說的老魔究竟是那個?」
瘋俠縱躍中答道:「倘若老瘋子耳朵還不失靈,此人必是『東海三魔』中的『毒魔』金山。」
於是夏侯姑娘也不再問,但心中卻暗自欽佩瘋俠之辨識能力,僅在嵩山一會,就能從笑聲里判斷是誰,可是她卻不明白瘋俠又從何測知那老魔已經去遠呢?
其實,這道理至為簡單,瘋俠既是個飽有江湖經驗之人,既從笑聲中辨出來人為誰,那麼以「東海三魔」那種高手,既發笑聲示警,自然已把他們的行動盡情了解,久不現身,當然其目的並不在他們,要非其已走又待如何?可是夏侯姑娘乃是個初出茅廬的女子,當然想不到這一點上了。
眾人俱都輕功甚佳,幾個縱躍,已然返回居停的前院。此際旅寓中的住客,大都被那種怪笑驚醒,各處房舍,燈火通明。
他們為了避免驚擾旅客,竟悄悄的進入瘋俠房中,好在行動輕靈敏捷,是以神不知鬼不覺。
萬里瘋俠一步跨進門檻,兩支冷電似的神光,當先向室內四周打量了一遍,旋即由茶几上抓起張自箋,「青城一劍」操燃火摺子,掌上燈燭,室內頓時通亮。
雙伙箋燈光之下,把那張白箋凝目一看,但見上面僅寥寥數語,寫道:「姓徐的小子,廢我愛徒元三青,血債血還,爾等小輩,原非老夫之敵,暫不予為難,但須即速轉告白猿秀士,一月內親來『九頂連環山』領死,否則,老夫對爾等必劍劍斬絕!」
字條後面,筆飛墨舞的署了個「金山」二字,墨跡猶未全乾。
瘋俠閱畢,把金山留箋遞給「青城一劍」說道:「顧掌門你瞧,果然不出老瘋子所料!」
「青城一劍」顧天南對那陣桀架桀笑,也已聽出了些端倪,此刻接過白箋,略一過目,面色凝重的道:「『東海三魔』中的毒魔金山,較蛇、火二魔尤為心狠手辣,說到做到,這個老魔頭並非口出大言,以我們目下這般人手,要是他存心為難,那還真的是麻煩哩!」
夏侯芝馨姑娘此刻也已看過金山字條,忽然湊近瘋俠跟前,問道:「程老前輩,我們不正是要等徐少俠返來之後,同赴『九頂連環山』去找十使者之長嗎?這樣豈不正好,我就不相信『東海三魔』會有三頭六臂!以晚輩看,徐少俠一定能打得過他。」
瘋俠對夏侯姑娘的悲慘身世,在這些時日中已經全部了解,而且他與「東平一尊」蘇則徐大俠在世前,曾有數面之交,所以他對這位身負血海深仇的姑娘格外同情與愛護,因此,夏侯姑娘在他面前說話時也就較為隨便些,何況他又是位不拘世俗禮法的風塵怪人呢!
夏侯芝馨話剛說完,「青城一劍」以師長之尊,卻搶先對她斥道:「馨兒,你年紀輕輕的知道些什麼,還不快回房休息去,這裡那有你插嘴多言的份兒。」
萬里瘋俠一見顧天南叱責徒兒,心中甚為不忍,趕緊打個哈哈道:「這孩子說得並沒錯,顧老兄何必擺出一付長輩架子,不過徒弟是你的,你自有權教訓她,但是可別在老瘋子面前來這一套,我就不喜歡!」
其實,「青城一劍」顧天南,對這個衣缽傳人女弟子,何嘗不受若己女呢?只是他乃一派掌門之尊,惟恐夏侯芝馨說話隨便,令人以為他門規不嚴,放縱門徒,有損青城派之令譽,所以才對愛徒說了幾句,既見萬里瘋俠為愛徒袒護,自然也就不好再予責難,因此略微沉吟,乃陪笑道:「程兄,不是兄弟擺什麼臭架子,只是兄弟怕把她縱壞了,況且當前問題,在兄弟想來,日趨複雜嚴重,我們『九頂連環山』固是必去,但須謀定而動,方能萬無一失。」
瘋俠笑道:「顧老兄你的意思可說是:毒魔金山也去了『九頂連環山』,這其中必與十使者的後台『東瀛一嫗』,大有關係,甚至他們聯成一氣,勢力龐大難敵是吧?」
顧天南點點頭,表示他的心思已被瘋俠完全猜中。
瘋俠繼又容包莊肅而道:「其實,這是意料中里,不然,『東瀛一嫗』的十使者之中,怎會有毒魔金山的弟子元三青呢?豈止如此,而元三青又曾經做過武當掌門玄真老道的弟子,金山又適時出現嵩山,為武當撐腰,若非兩位高人把老魔及時逐走,此時佛門靜地,恐怕早成一片血腥,為武當所毀………」
話至此處,他約略停頓,舉手撓撓那頭亂草似的蓬髮,又道:「從各種跡象上推斷,『東彌一嫗』、『東海三魔』同時復現江湖,此中必有一項重大陰謀,實牽連著整個武林前途命運,哈!顧老兒,我們做不了荒郊野外的孤魂野鬼的話,好熱鬧還在後面哪!」
他這一番話直說得在場眾人面面相觀,心頭震駭,連「青城一劍」這般城府深沉的老江湖,也不禁暗暗欽佩這位表面上看來,不修邊幅,瘋瘋癲癲,似乎毫無心機的風塵怪客,實則還是位深藏不露,見微知著而頗有頭腦的人!
瘋俠見眾人被他說得竟然面色凝重,齊都啞口不語,忽又哈哈笑道:「不過各位也無須擔心,常言道得好,路是人走的,船到橋頭目然直,今夜已經無事,我們還是先睡場舒服覺再說吧!」言下,竟又至為輕鬆,彷若對即將發生的武林巨變,而毫不在意。
其實,瘋俠何嘗是對當前問題,毫不在意呢?不過他因去過一次莫邪島,便中獲悉了許多不為一般武林人物所知之事,所知之人,自然他是胸有成竹了。
這裡按下萬里瘋俠、顧天南等一干英雄,住在偃師城四關「玉壺春」客棧里,等待白猿秀士徐玉麟的北返,以便同往「九頂連環山」,暫時不提,讓筆者掉轉話鋒,且說——
天山神尼的女弟子公孫小倩姑娘,芳心懸念她的麟哥哥,隨於星夜之中,奔返青雕藏身的密林之前,輕攝珠唇,發出聲黃鶯出谷。
珠滾玉盤的清嘯,那隻巨大神鵰,便由林中鑽出。
小妮子匆匆忙忙,躍上雕背,喝聲「起!」青雕雙翅一伸一展,揮出陣強風,便沖霄直上,眨眨眼見,消逝於孤星塞月之下,逕往洞庭君山而去。
青雕神物,振翼數里,千八路程,也不過眨眼之事,天方破曉,旭日初升,便已飛臨洞庭上空,俯首下視,洞庭湖猶在蒙蒙晨霧籠罩之中,看不見君山真面。
公孫姑娘只好馭鷹臨空盤旋,以待曉霧散后,再行低飛緩進,探尋目的之所……
然而當一輪紅日高照,湖上濃霧散盡,呈現出萬頃碧波,粼粼水光,一望無際中卻轟立著大大小小數座山峰,小妮子曾未到過洞庭,也不過是仗神鵰之力,摸索而來,可是要叫她在湖中這些山峰之內,辨識出那是君山?卻就難了!
此際,她才深悔行色太也匆匆,為何不向瘋俠問個明白再走呢?
但是不要看這小姑娘芳年未滿二九,然聰慧過人,記憶尤強,經過一段尋思之後,忽然想起彷彿曾經聽人說過,君山是洞庭湖中的一座大山,那麼只要選擇一座比較大的山峰降下,成者就能誤打誤著………
她動隨忿轉,隨將坐下青雕一拍,毫不猶豫的逕向湖中一座比較突兀的小山急瀉而下。
就這樣的被她誤打誤撞的落在了君山上,小妮子心中儘是思念著麟哥哥,南下青雕,四處一瞧,便開始「麟哥哥!麟哥哥!」的呼喚起來………
起先她還是嬌滴滴的聲音,後來直喊得喉嚨漸漸膚哽,終於只見櫻唇啟動,卻發不出聲音,最後她又滿山狂奔,到處搜索。
然而,任她喊得力竭聲嘶,跑得兩腿酸軟,香汗浸透衣衫,整座君山,每一角落,都被她搜索遍了,所得的結果卻是寂寂空出,那裡有麟哥哥的影子?
「麟哥哥!你在那裡呀?………」公孫小倩在狂奔中自言自語的說著,一陣寒風拂過,使她機伶伶打個寒顫,不由一種恐懼的念頭,襲上了心來!
小妮子一陣心酸,俏目中珠淚滾滾就像斷上線的珍珠,竟自鳴嗚咽咽的痛哭起來!
她覺得萬里瘋俠程百康決定不會和他開玩笑,那麼麟哥既是來了君山,卻為何又不見蹤影?
難道說他遇到了什麼不幸?……
就這樣的,公孫姑娘在這寂寞荒山中,忍飢受餓,哭哭啼啼,奔奔跑跑,尋找到日暮黃昏。
她就有這樣的狠心,她好像是斷定麟哥哥一定在這裡,而且可能遭遇到不幸,他如果真的有什麼三長兩短,那麼她也不能活下去,在她的芳心中,此生已是非徐郎莫屬!所以,她並不灰心,她要在這裡等,在這裡找,甚至永遠在君山上株守到死!
世界上有很多的事清是無法以普通眼光去衡量的,這般一個聰明絕頂,玲瓏剔透的小姑娘,卻是在情網中如此的死心眼!
然而,我們要知道:自古以來,愈是聰明的人,愈是在情網中難以解脫,也愈能做出一些笨事,以致演成許許多多排側纏綿,哀感動人的悲劇!
可憐公孫姑娘在徂徠山與黑衣教一戰之中,因救徐玉麟之死,而與他有過肌膚之親,從此深深的墮進情網,兩地將終身大事暗目許托,但是心地純潔的徐玉麟並不知此中情節,而只把這位蘭心蕙質嬌艷欲滴的小姑娘,當做了小妹妹一樣看待啊!
天黑了,月色昏沉,繁星點點,湖面上的寒風,陣陣吹過,猶如劍鋒霜刃,無情的襲上公孫姑娘纖小玲瓏的嬌軀,可是她忘卻記了冷,忘記了一切,木然的佇立在一所最高的峰巔上,悵望著足下的君山每一處角落。
通靈的青雕,守候在小主人的身旁,不時的以它那硬長的巨琢,輕輕的磨擦著她的嬌軀,但是她卻渾如不覺——
她彷彿已經陷於麻本的狀態,心裡想,妙目看,都是麟哥哥英俊酒脫的身影,除此,她一概不知不覺。要非天山神尼不惜拼耗真元,以內家至高無上的修為真力,打通她「生死玄關」,淫流過「十二重樓」,使她奠定了優良的內功基礎,恐怕早已不支倒地了!
小妮子情之所鍾,做了君山巔峰之石,她那裡知道她的麟哥哥,此刻卻在「盤龍庄」于飛老英雄的家中,成了坐上貴客。
且說白猿秀士徐玉麟,自那日「盤龍庄」酒宴上,因激於一時的豪情,撇開了自己的事情,留在於府上單等三日過後,會那「嶺南三怪」,為於老英雄除去隱憂,也為江湖上鋤掉巨害。
三日的時間,本來匆匆即過,可是在徐玉麟的感覺上,簡直是度日如年,但這並不是說於老英雄招待不周,相反的於老英雄對他竟是無微不至,這就使他愈覺不安,原因是:瘋俠等人在偃師相侯,逾時不返,必使他們狐疑焦灼;二來於老英雄在談吐之間,一再誇讚他孫女於玲玲的才華,隱約中似對徐玉麟頗為屬意。
徐玉麟是個聰明少年,怎會看不出於老英雄的心事呢?但他既與白馬紅娘蘇玉嬌早有清愫,復與紫陽玉女有金玉之盟,且已發生夫婦之實,僅是這兩個女子的問題,已經使他頗感頭痛,倘不知未來何以自處,怎可再惹情絲呢?
第二天的晚筵上,在坐客人依然是「衡山二友」、「浙東一鳳」作陪。這時,徐玉麟的身世,已經在午宴上對諸老明白的說出,「浙東一鳳」當時聽得初則驚愕,繼則面現凄愴,雙目欲淚的怔望著他。
徐玉麟想不到這位冷傲孤僻的老嫗,竟也被他悲慘的身世所感動。但當他敘說完畢之後,「浙東一鳳」並未出言,於老英雄卻悲喜交集的道出了在坐諸老與徐玉麟的關係。
原來當年所謂的「竹林五友」,便是「蝴蝶鏢」于飛,「鐵膽書生」徐東海,「衡山二友」及「浙東一鳳」,而「鐵膽書生」徐東海就是徐玉麟二十餘年前失蹤的祖父。
徐玉麟在秦大川的口中,只知道他的祖父名叫鐵膽書生徐東海,已失蹤多年,但卻不知乃祖與「蝴蝶鏢」、「沖山二友」、「浙東一鳳」等原是知交,且自號為「竹林五友」。
「竹林五友」在當年「盤龍庄」一會,合力毀掉「嶺南三怪」為非作惡的基業之後,便各自返回原籍,惟有「鐵膽書生」徐東海未歸,由此失蹤。
後來「蝴蝶鏢」聯合了「衡山二友」、「浙東一鳳」,以及徐玉麟的父叔——徐玉憲、徐玉璋諸人,曾到處尋找了一二年之久,但始終音訊杳無,最後斷定,可能遭遇意外而死,尋查作罷。
徐玉麟在說到殺害他爹娘的,竟是他的叔叔徐世璋時,聲淚俱下,慟傷至極,在坐諸老,齊都搖頭嘆息,淚水盈盈、尤其「浙東一鳳」更是泣不成聲!
原來在徐東海失蹤后不久,諸老也都前後相繼退隱,所以對徐東海二子的鬩牆之殘,以及黑衣教主褚呈祥鳩居鵲巢之事,均所不知。
這些往事在互相說明之後,徐玉麟重以孫輩之禮對諸老相見,而諸老對徐玉麟也是怒愛備至。
不知怎的,「浙東一鳳」竟然當即一改常態,向徐玉麟滿面慈愛,至為關切的問長問短,彷若老婆婆對兒孫一般,而徐玉麟對這位古怪老嫗,也逐漸改變了原來的成見。
此際,徐玉麟被「浙東一嫗」拉在身旁,並肩而坐,就像個老祖母對孫見一樣的殷切呵護,這情形看在其餘三老眼中,並不足為怪,因為他們知道「膽睹書生」與「浙東一鳳」藝出同門,兩人在年青時同行江湖,情感頗為投洽,愛屋及鳥之故,自然對老友後裔另眼相看。
但是最使他們三老感覺奇怪的,「浙東一鳳」卻並未對徐玉麟說出與其祖父原為同一師門,她不說,別人自然不便多言。
在徐玉麟的感覺中,這位祖父的孤獨老友,如今對他的特別殷切愛護,只是懷念故友之情而已,然而,他們那裡知道此中尚有另一種秘辛呢!
這頓豐盛的酒宴,在一種較前猶為融洽的氣氛中進過,徐玉麟與諸老既有此關係,那麼這次拳更是助定了,何況由祖父結的梁子,他來承擔,而定是天經地義理不容辭之事呢!
席散,徐玉麟獨個兒返回房中,專以侍候他的小婢,給他砌了壺香茗,倒滿一杯,對他盈然一笑道:「公子請用茶,這是我們小姐叫婢子特為公子準備的上好『普洱』,你嘗嘗看!」說罷,又是神秘一笑。
「你們小姐——」徐玉麟沉吟半晌,端起茶杯呻了口,點頭笑道:「不錯,果然是好茶,謝謝你啦!」
「公子請不要說錯人,婢子說過是小姐要我們給公子沏的嘛!」言中之意,似是徐玉麟未謝她小姐,而感不平。
徐玉麟若有所悟的微微笑道:「你們小姐可就是於姑娘嗎?這兩天她身體可好?」
「這府中除了於姑娘之外,還有那個有資格稱小姐?」小婢說此,略微一頓,又道:「謝謝公子掛懷,我們小姐早就無礙啦,只是………」倏然住口。
「只是怎樣?」徐玉麟不解的問道。
那小婢拋給了徐玉麟一個媚眼,只說聲:「我不知道。」便抽身跑出房去。
徐玉麟被這小婢欲言又止,吞吞吐吐的神秘態度,弄得猶如置身五里霧中,大惑不解。
不過他旋即想起於老英雄私下裡對他隱約的言詞,再和小婢那故作神秘之態,加以對照,他很快的便意識到那即將來臨的事清,不由心頭為之震慄。
但是,他再一想:「嶺南三怪」尋仇約斗之期,僅僅還有兩天,只要於老英雄不把此事單刀直入式的提出,那麼自己也就裝做糊塗,以待事了,即行離去,也就免卻一場無為煩惱………
他方自一面品茗,一面支頤沉思,猛抬頭,但見門外人影一晃,「浙東一鳳」變一鳳已閃身而入。
徐玉麟長揖到地,恭謹的說道:「不知老姑奶奶駕到,侄孫未能相迎,當面謝罪!」
「浙東一鳳」迭忙把他雙手扶起,慈愛的拍拍他的肩頭,笑道:「孩子,勿須多禮。」說著也不客氣,便在徐玉麟的上首坐下。
徐玉麟給她倒了杯茶,道:「老姑奶奶星夜下訪侄孫,不知有何見諭?」
「浙東一鳳」未從啟口,當先發出聲深長的嘆息,然後緩緩說道:「孩子,老身寅夜找你,不為別事,只因你曾經說過,什麼黑衣教主褚呈祥,在君山蝠洞內架走一個身帶鐵鎖的老人,你能不能再把那老人的面貌輪廓,身材高矮,對我較為清晰的說一遍?」
徐玉麟雖對「浙東一鳳」所問之事,頗感奇怪,但終於回憶片響,盡其可能的把那老人容貌身材,重又說了一遍,問道:「欒姑奶奶,可是認識這位可憐的老人嗎?」
「浙東一鳳」聽畢,並未立即答言,只是面色顯得特別凄愴,在凄愴中又有一種難以形容的興奮神色,竟然像是喃喃自語的道:「難道說他還活著………他受了這多年的囚禁之苦………他………」
「他是誰?」徐玉麟搶著問道:「老姑奶奶能否告訴侄孫?」
「浙東一鳳」忽然雙目中流下幾滴老淚,唉嘆聲道:「孩子,你所說的那可憐老人的模樣,如果完全正確,那麼老身判斷他是你的爺爺!」
「啊!我的爺爺?」徐玉麟不敢置信的驚叫出聲。
「浙東一鳳」神色堅毅的點點頭道:「不錯!那老人極可能就是你失蹤了二十餘年的爺爺,不過………」
驀然——
一聲震天長嘯,把「浙東一鳳」未完之言打斷,兩人同時一陣錯愕!
聽那嘯聲,猶若衡陽雁唳,巫峽猿啼,靜夜中恐怖刺耳已極!
「浙東一鳳」臾徐玉麟不約而同的霍然立起,徐玉麟順手取下寶劍,唰唰兩聲,一前一後的躍向院中。
兩人運功戒備之下,斂目向嘯聲傳來的方向望去,但見一條疾若飛垛流失的黑影,逕向於老英雄住房的門前瀉下。
「那方高人,星夜來訪,有何見教?」
「浙東一鳳」,徐玉麟朝話音看時,原來正是於老英雄聞變而出。
那黑影躍落院中,與於老英雄相距約有三丈多遠,竟然傍若無人的桀桀狂笑了一陣,復聲如破鈸個的說道:「于飛老兒,你可知道嗎,約斗之期即在後日,左文華、李海榕,欒一周,徐東海四個老不死的,是否都已到齊?」
於老英雄還未來及答話,只聽東首廂房上在一陣哈哈長笑之後,唰唰躍落兩人,徐玉麟一看,原是「梅劍」「蘭劍」左,李二友。
兩人躍下,略一凝神,「梅劍」左文華又是哈哈一笑道:「老夫還以為是那路高朋呢,想不到原是「嶺南三怪」中的老三「毒砂掌」夏圭老兄,哈哈!夏兄看看吧,我們當年幾個老不死的都已到齊,有何見教,請說吧!」
那黑衣人果然向四周打量了一下,狂傲而桀桀的迫:「你們總還算是有字型大小的人物……」說此,忽又向徐玉麟這邊瞧了瞧,道:「徐東海為何沒來,怎麼,鐵膽書生難道說變成了狗膽……」
「閉你的鳥嘴!」徐玉麟怒叱一聲,雙眉也未見怎樣晃動,便到了三怪「毒砂掌」夏圭面前的丈遠處。停身凝目,這才把老怪看了個清楚。
但見他獐頭鼠自,塌鼻鷹嘴,頸長腿短,生就的人不入,鬼不鬼,一付怪裡怪氣的模樣,使誰看了,也必好笑!
這時「蝴蝶鏢」、「衡山二友」「浙東一鳳」四人,因恐老怪對徐玉麟猝然施襲,也都圍攏上來,以防萬一。
「毒砂掌」夏圭對徐玉麟瞧也未瞧,桀笑聲道:「你是什麼人,敢對老夫無禮?報上名來,老夫好打發你回到閻王處,再脫生脫生。」
徐玉麟冷哼一聲,不屑的說道:「老怪,本少爺罵你又待怎樣?告訴你,本少爺就是『鐵膽書生』徐大俠的孫子,你要先口出狂言,看看誰叫誰到閻王處再脫生?」
「哈哈哈!原來是個小孫子,徐東海縮在荒里,你來替他領死也好,反正他也跑不掉!」說時,流自四下一掃,又道:「老夫今夜只是來瞧瞧你們是否都已到齊,我們既是有約在先,後天定叫你們一個個受死。」
「死」牢出口,長身縱起,一掠三丈有餘。
「老怪,那裡走!」徐玉麟人隨聲發,擋住了夏圭跟前,他這種快得簡直令人不敢置信的身法,直把幾個老英雄看得瞠自咋舌!
夏圭似是也披徐玉麟的輕功提縱,駭得一楞,停住身形,沉聲喝道:「小孫子,你要怎樣?」
徐玉麟冷冷的望了他一眼,以牙還牙道:「本少爺要把你這老孫子的命先留下一半,另一半好叫你帶回去告訴大孫二孫來領死。」
三怪一聽,直氣得肝火大升,「哇哇」怪叫兩聲,呼的逕向徐玉麟劈出一掌。左手五指箕張,一式「惡龍探爪」,閃電似的抓向「肩井」動作,準頭,的是名家身手!
徐玉麟喝聲:「來得好!」竟然不避反進,左掌一招「推窗望月」,便接來勢,右手立掌如刀,施展了式「腕底翻雲」,橫切夏娃「脈腕」。
「毒砂掌」夏圭料不到眼下少年有此一著,右手劈出的招勢不變,左手改抓為劈,向徐玉麟斜肩切下。
只聽一聲如擊敗革似的震響,三怪夏哇的一條身軀,在悶哼中倒翻出丈多連,落地連搖數搖,才拿樁站穩,反觀徐玉麟腳下未移分毫,氣定神閑,穩如淵岳!
原來兩人掌勁先行觸實,徐玉麟神力過人,又是存心要在四位老英雄面前流露一手,所以一出手便用上了十成功力。
他服過靈芝仙草,飲過半葫蘆的千年靈芝液,連逢奇遇,此刻,他所具的一身功力,實在無法以正常眼光衡量,夏圭雖是挾以將近百年之修為,但怎能與他相頡頑呢!
徐玉麟僅在舉手投足之間,把個老怪震翻倒退,非但使曾經吃過三怪之虧的於老英雄,大感意外,就是「衡山二友」、「浙東一鳳」也無不為之訝然!
再看「毒砂掌」夏圭,落地之後,老臉上更是一片詫駭!猛地,只見他右手向腰間一隻皮囊中疾然探去——
「孩子,小心他的『毒砂掌』!」浙東一鳳話音未落,徐玉麟已然縱身躍起,迅若電奔,出手一掌,逕向老怪正然探襲取物的一條臂膊劈去。
夏圭右手尚未曾袋中拔出,慘嚎聲中,一條右臂齊眉掉下,血花四射,饒四老怪功力深厚,也直痛得渾身發抖,搖搖欲倒,更談不上出手反擊。
這些動作,說來話長,實則只不過是發生於瞬間的變化。
徐玉麟一掌把夏圭右臂削掉,疾然躍退數尺,沉喝道:「本少爺言出必踐,留你半條性命,滾吧!」
夏圭確也是個老硬漢,把牙一咬,狠狠的瞪了徐玉麟一眼,道:「小孫子,你等著,這筆血債後日一併加利收回。」說罷,躍身上房,晃眼消失於夜空中。
一傍四位老英雄,自睹當年老友徐東海有這麼個武功出神入化的後裔,齊都興奮得眼淚直流。
「蝴蝶鏢」于飛,走過來拍拍徐玉麟的肩頭,淚眼中哈哈笑道:「貴侄孫,真有你的!」說時,又向三位老友看了一眼,道:「三位老友,小兄的眼力如何?唉!若果東海弟在世的話,當不知要如何的高興哩!」
「衡山二友」也是情真意切的對徐玉麟大大的稱讚了一番,然後,「浙東一鳳」說道:「今夜看來已是無事,我們還是各自回房休息去吧。」說罷,竟牽著徐玉麟的手,當先走去。
于飛待「衡山二友」離去,又追上徐玉麟對「浙東一鳳」道:「欒妹,小兒所託之事,萬勿忘記呀!」
「浙東一鳳」回頭笑道:「於兄急個什麼,難道我還能不當回事嗎。」
於老英雄哈哈一笑,竟自回卧室去了,徐玉麟同「浙東一鳳」又回到他住房。
兩人落坐,徐玉麟啜了口香茶,向浙東一鳳問道:「欒姑奶奶你老人家從什麼地方判斷那位可憐的老人,即是侄孫的爺爺?」
「浙東一鳳」嘆道:「第一,我從你所描述那老人的面貌身上;第二,你爺在二十多年前失蹤之時,據我後來的調查,曾有人見過他出現在岳陽樓上,所以我在這兩點上判斷,那個被鎖的老人,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他是你的爺爺,不過這也不敢十二分的確定。」
「那麼……」徐玉麟沉吟片響,道:「只要找到褚呈祥那個老匹夫,是非當可問知。」
「侄孫可知褚呈祥會在什麼地方?
「褚呈祥是『神行無影』尚君的門徒,尚君據說在東平的逍遙山莊,與『奪命飛抓』蘇文彪聯合一氣,諒來他亦必在那裡的。」
「浙東一鳳」嘆息聲道:「既然如此,以待此間事畢,說不得老身要和你一道往東平走走了。」
徐玉麟甚為焦灼的又道:「他們能不能加害爺爺他老人家?」
「我想那老人當真是你爺爺的話,他們不會立下毒手,因為………」
「因為什麼?」
「因為你手中握有武林三寶之二,而且另外一寶那本『玄天秘笈』,也非有了『紫玉狸』才能尋到,由此看來,他們可能想以骨肉之親,來對你要挾兩寶。」
徐玉麟在說明身世之時,同時也將「九龍劍」與「紫玉狸」之事道出,並曾邀請四位老英雄於秦山大會之時,出面助拳,並得四老首肯,是以「浙東一鳳」知道他持有武林三寶之二的秘密。
「浙東一鳳」話畢,徐玉麟憂戚的答道:「欒姑奶奶如此說來,那位老人沒有問題是我爺爺,你老人家是知道的,在這世上除了恩師之外,侄孫沒有一個親人,我得趕緊去救他老人家。」
「孩子,老身也許比你還急,不過要去,也不差個一天二日,待我們除去「嶺南三怪」,由老身對他們三個老東西說說,咱們,一起去不更好嗎?」
「多謝欒姑奶奶相助盛情。」
「唉!孩子,不必客氣,你可知道欒姑奶奶和你真正的關係嗎?」
徐玉麟爽然答道:「欒姑奶奶是侄孫爺爺的好友。」
「浙東一鳳」流下了兩行熱淚,搖搖頭道:「孩子,你只說對了一半。」
「那麼………」
「不必再說了,將見到你爺爺時,問他便知。現下我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問你,你可坦直的告訴我。」
徐玉麟愕然不解的道:「老姑奶奶儘管問,只要侄孫所知,無不坦誠奉告。」
「浙東一鳳」容包微整,無限慈祥的道:「你覺得於家爺爺那個孫女兒玲玲長得怎樣?」
徐玉麟心中一震,略為凝思,答道:「她很美。」
「那麼你愛她?」
「浙東一鳳」這句開門見山的話,直把徐玉麟問得連聲嚅嚅,不知如何作答?
半天,「浙東一鳳」見徐玉麟不答,還以為這大孩子難以啟齒,隨又說道:「玲玲那孩子也是夠可憐的,自小就父母雙亡,由她爺撫養成人,如今已是二九年華,除了不會武功,倒是滿腹詩賦文章,可說是稱得上文貌雙全,於爺爺家資鉅萬,是盤龍庄首富。因此,不知有多少官宦富紳子弟,願與結為秦晉,可是玲玲那孩子,選來選去卻沒有選上一個,不知怎的,她僅和你見一面,便那樣的死心眼,這幾天以來,時時刻刻都在念叨你,竟然茶飯不思,經他爺爺再三的追問,她才把心意說出,你想於爺爺就這麼一個孫女,怎能拂卻她的意願,何況於爺對你一見之下,也動了愛才之心,如今說起來又是世誼,所以,他要老身為你作媒,不知你可願結這門親事嗎?」
徐玉麟在「浙東一鳳」說時,直聽得心焦如焚,幾次他想開口,但終因「浙東一凰」乃是個老前輩,不好意思打斷她的話頭,只好由她滔滔不絕的說去。
「浙東一鳳」說完這席話,徐玉麟張口結舌的嚅嚅了半天,才道:「侄孫末學後進,一介武夫,承於爺爺如此雅愛,衷心至為感激,可是………婚姻之事,恕晚輩不能答應。」
他本來要想把他與蘇玉嬌情愛在先,復與崇陽玉女盟約在後之事說出,但這些事情總覺難以啟口,所以又諱而不言。
「浙東一鳳」見徐玉麟傾有為難之色,情如此中必有緣故,但她想不出他有什麼理由拒絕這門親事,因此,略微沉思,又道:「孩子,你不是說過玲玲很美嗎?難道說還有什麼不中你意之處,你不妨明白對老身說說,也好使他們爺孫死了這條心。」
徐玉麟猶豫了一陣,答道:「於家姊姊美似天人,胸羅萬卷,何愁找不到如意快婿,侄孫不學無術,烏鴉豈敢匹配鳳凰。」
他這話本是一種唐塞之詞,但聽在「浙東一鳳」耳中,無異僅是自謙而已,他既沒有道出堅決拒絕的理由,又把於姑娘捧了一頓,自然在「浙東一鳳」的想法上,已經是成功了大半,心下一喜,看看天色快交三更,隨緩緩站起,無限慈愛的笑道:「論年紀恰是同庚,論才貌堪稱世間璧人一雙,孩子,老身是你………」是你什麼,她並未說出,只是雙自充滿了慈愛神色,向徐玉麟看了看,繼道:「這一切都是緣份,天已更深,你也好休息啦!」說罷,未待徐玉麟答言,閃身退出房去。
徐玉麟對「浙東一鳳」這些話尚未完全領悟過來,忽見她閃身出房,正待追上前去再說幾句婉謝之辭,可是她它的人影已杳,他怔怔的望著門外夜空出神,猛地眼前一亮,侍候他的小婢,笑盈盈由門外走來,聲若銀鈴似的道:「公子,當心著涼,我給你鋪好被褥,快請上床休息吧!」
說著,逕自動起來,把床上被褥安排的舒舒服服,又對兀自悵然出神的徐公子盈然一笑,便裊裊娜娜的退出房去。
徐玉麟向她道聲:「謝謝你啦!」把房門關上,便也解衣上床,帶著幾分悵惘心情,進入了夢鄉。
他那會預料得到,就這樣的彼此幾句含含糊糊的言詞,加以時間上的陰差腸錯,鑄成了難容師門,且復極盡人世間哀艷凄絕,排側纏綿之劇!
是黎明之前的一陣黑暗,人們猶在溫暖的被窩裡做著回嚨香夢,但是報曉的晨雞,已經彼此呼應的叫個不停了。
「盤龍庄」外忽地出現五條疾若流失似的人影,捷逾飄風飛絮,僅是眨眼工夫,便已越過庄外小溪,綠竹圍籬,隱沒於層房重宇之中。
又適了不到半盞熟茶的時間,「蝴蝶鏢」于飛老英雄的巨宅中,猛然間,響起一聲巨鳥驚嘯,嘯聲綿長而凄厲,激震夜空,音達十數里,使人們由朦朧中聞之,心驚膽戰,宛若春雷驟貫雙耳。
就在這聲巨嘯的同時,一圍烏雲似的黑影,在「蝴蝶鎳」於老英雄庭院的上空,翻滾折騰,俯衝低掠,帶動的勁風呼嘯,房舍動搖,樹本瀟瀟:好不駭人!
但見有五個黑衣人影,在庭院中央,站成了五行方位,每當那團龐然大物俯衝低掠之時,便聯手推出一詞劈空掌力,勢若排山倒海般向那黑影撞出。
那回黑影雖然鉅力萬鈞,足可撼樓折木,但是五人的合力掌風,也的是威勢太強,以致使它不敢硬行下撞,甫與掌風接觸,即行翻騰高升。
雙方就如此的相持中,突地從後院里湧出了二十幾個手持長劍的勁裝大漢,吶喊一聲,就向五個黑衣人圍攏上來。
那團龐大黑影長嘯聲中,疾然高升,在半空里旋飛起來,不在下降。
五個黑衣人失去了空中的顧憂,同時躍起,疾若鷹隼,出手之間,慘嚎起處,二十多個仗劍圍攻的大漢就躺下了七八人,其餘者似是被來人高得出奇的武功所震懾,攻勢立即頓挫,紛紛後退。
五個黑衣人中,一個身高八尺,頭大如斗,額下長髯飄飄,看來約有八九十歲以上的老叟,音若洪鐘般的一陣哈哈長笑,喝道:「無知小輩,敢來自送其死!」
說話中,又以閃電手法,掌斃兩名大漢。
二十幾個圍攻大漢,已經剩下十來人了,正在驚駭得紛紛倒退之際,驀然間,紫、黑、黃、白的光影一閃,場中又瀉落五人,也同時發出聲:「住手!」的沉喝。
原來的打鬥之勢,果然停下,後來約五人中之紫袍老者,向五個黑衣人略微凝視,仰天一陣哈哈長笑,聲若龍吟,笑聲中充滿了悲憤沉痛,笑畢,怨聲道:「『嶺南三怪』!你們既不遵守約言,提前一自到來,也就罷了,當年怨仇自有老夫等承擔,因何這般狠毒,連殺老夫門徒十人,今日這筆血債,我們就此一併清結!」
說話的紫袍老人,正是「蝴蝶鏢」于飛,身後一字兒站著「浙東一鳳」、「衡山二友」、徐玉麟四人;原來他們均披那聲震天厲嘯驚醒,及時趕至。
「嶺南三怪」原是兄弟三個,老大「陰煞掌」夏珏,也就是五個同來黑衣人中的頭大身長老叟,老二「掏魂索」夏瑜,生得鍋底臉,蜷腮胡,既矮又粗,活像塊黑炭頭;老三「毒砂掌」夏圭,就是被徐玉麟掌卸右臂,獐頭鼠目長腿的老怪物。
三怪之中,以大怪夏珏武功最高,二怪次之,但其心正如其人,黑得發紫,三怪最差,不過也是個狠鷙人物,于飛就曾經吃過他的苦頭。
三怪的武功各有所長,想當年就頗具火候,再經二十餘年之苦練,以及中條山「六不全」之指教,拋開大怪二怪不說,僅是最差的三怪,目前武功火候,已超出於老英雄數籌。
至於三怪一起的另外兩人,一名叫做宇文鼎,一個是侯定山,原為大怪夏珏投奔中條「六不全」時所收之徒,均已五十上下年紀,也曾經獲得「六不全」之青睞,是以手底下頗為不弱。
他們早在前數日便到達岳州,原非有意提前踐約,只因三怪夜探「盤龍庄」傷在徐玉麟的手下,惹得大怪物動了肝火,原擬來個措手不及,先把於宅中所有門徒,悄悄殺盡,以泄怒忿,想不到他們剛剛躍落於宅院中,便驚動了徐玉麟的神鷹「天雲」,首先厲嘯報警,又把他們擋了一陣,才使于飛門下僅僅死傷了十人,否則,這場浩劫,還真不堪設想哩!
此刻,且說大怪聞聽於老英雄一席話后,旁若無人的一陣敞聲大笑,說道:「于飛老兒,以老夫等兄弟原意,當年仇恨並非不能化解,說實在的老夫雖殺人曾不眨眼,但也不願仗披欺人,只要你老兒肯把那姐兒送給我們老二,前怨盡釋,可是目下情況不同啦,就是你肯,我們也不幹,老二的一條臂,你全數門徒的性命抵上也不夠,告訴你們地無妨,老夫兄弟提前履約,就是要把你全家上下,除了那個姐兒之外,雞犬不留,然後你們四個老不死的,再加上徐東海那個替死小鬼,叫你們活罪受夠,嘿嘿!再慢慢的死!」
「陰煞掌」夏珏在說這席話時,仿態溢於言表了似是指對方根本就未放在眼裡,直把徐玉麟氣得怒上心頭,沉喝聲道:「你這個老怪勿鬚髮狠,斷去上僅一臂的人,便是本少爺,你們有什麼拿手絕活,儘管沖著本少爺來就是,今日如不叫你們濺血當場,從此以後,武林中沒有徐玉麟三字!」
大怪夏珏的話,已經是夠自空一切了,可是徐玉麟簡短詞曾,更是犀利如劍,目無餘子!
「陰煞掌」夏珏,兩隻鋼鈴般的環眼,泛射出冷庄似的忿怒神光,向徐玉麟打量了一陣,桀桀狂笑道:「二十年前尚且沒人敢在老夫面前如此撒野,想不到二十年後居然陰溝里翻了船,諒你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有多大道行,竟敢………」
「浙東一鳳」當年在「竹林五友」中,脾氣最燥,如今雖然已年逾古稀,火性猶昔,她早就按孫不住,眼見大僅在說話間,已自默運功力,所以未等他說完,竟自擰身上進,駢指如戟,喝聲「老怪看招!」電奔似的向夏珏喉結大六點去,動作身法,均稱上乘之選。
徐玉麟見「浙東一鳳」出手接上了大怪,自己乃是個晚輩身份,只好閃身退開丈許,靜目以觀。
大怪夏珏冷不防「浙東一鳳」猝然出手,來勢又是那樣的迅疾,只好上身微偏,企圖腳下不動,讓開對手的一擊,那知「浙東一鳳」藝出名門,又是個臨敵老手,她這招既可虛又可實,一見老怪動作,就料如其心意,右手點出的指勢不變,左手健腕猛翻,運集了畢生功力,拍向老怪小腹。
她這一招兩式,虛中套實的動作,大出夏珏逆料之外,饒是老怪武功高強,也不由悚然吃驚!
就在「浙東一鳳」的掌勢堪堪就要擊實的瞬間,這時夏珏要想閃退,抬架都已不及,只見他丹田猛提一口真氣,小腹凹陷三寸,緊接著「平地拔蔥」,那高大的身軀倏然縱起,不但恰好迸開了對手的猝然一擊,而且身形在上拔中,左右兩腳交錯踢出,分別點向「浙東一鳳」「天庭」「玄機」兩處要穴。
老怪這種危急中避招還擊的身手,還是徐玉麟出道以來頗為少見的手腳哩!所以聚精會神的默運功力,準備「浙東一鳳」遇險時出手救援。
「浙東一鳳」原擬猝然的施襲,即使不能把大怪掌斃,至少也嚇伯身受重傷,那知運集了畢生的功力,竟未克奏其功,忽划中道聲「不妙」,身軀疾然後倒,用了式「鐵板橋」功夫,才將老怪猛踢的兩腳擦胸讓過,但也驚出了一身冷汗,始才明白「嶺南三怪」的首怪,實比二十幾年前的武技增進了多多。
夏珏似是被「浙東一鳳」的猝然施襲,觸發了怒火,身形了拔中的出敵不意的兩腳,又被對方避過,於是虎吼一聲,長鼻曲腰,變換成頭下腳上,雙掌箕張,逕向「浙東一鳳」後仰身軀當頭按下。
老怪兩掌顫動,丈余方圓之內,盡被其如山掌影所罩,「浙東一鳳」這時後仰中的身形,要想避開他雷霆萬鈞的下擊之勢,已然不及而也不能!
危機瞬間,驀地一聲春雷乍驚,一股強猛無倫,力撼山嶽的勁飆,由「浙東一鳳」後仰的身形之上掠出,逕向半空里的夏珏撞去。
只聽悶哼一聲,夏珏一條偉岸身子,往斜飄出丈遠,落在地上,而「浙東一鳳」也就趁勢躍起,死裡逃生!
「蝴蝶鏢」「衡山二友」三人,在「浙東一鳳」遇險的利那間,正自凜然吃驚,不知如何救援,突見徐玉麟由旁輕描淡寫的揮出一掌,狂飆中挾以風雷之聲,便將大怪身軀撞出老遠,及時軟了老友一鳳,齊都為之暗自叫絕!
「陰煞掌」夏珏身形落地之後,內腑氣血微感翻騰,暗自驚道:料不到這小子有此驚人功力,要非及時換身掠退,被他掌風撞個正著,那真還要吃大虧呢,看來今日之斗,若不立施煞手,先把這小子除去,其結局還真不知鹿死誰手呢?
忖念中,略微調息,壓下翻騰的氣血,隨暗將「陰煞掌」功,凝聚雙掌,緩緩向徐玉麟踱來!
此時,二怪、三怪,以及宇文鼎、侯定山四人,也齊都運功凝神,準備出手。
這邊于飛、左文華、李海榕、浙東一鳳四人,自然也不敢大意,運功戒備之下,自光各自盯住一個對手。
于飛的門徒已經齊集院中,不下三十幾人,虎視耽耽的排成雁翅陣勢,每人手中一柄三尺青鋒,晨曦中銀光閃閃,宛若一座劍林,只要於老英雄一聲令下,勢將一齊發動。
雙方劍拔弩張,慘烈的搏鬥,一觸即發!
場中的高手,均為五人,正是一對一之比。
在於老英雄的想法上:自己雖有這多門外,但要發動群毆,對方武功太高,也是白送其死,倒不如一對一還來得光明磊落,只要徐玉麟能將大怪捆住,餘下的四個對頭,三怪失去一臂,功力自然大滅,由他們四老對付,就是不能制勝,也不至於三招兩式的就敗落下去,倘如徐玉麟能將大怪除去,那麼這四個對頭,也就不足為意了。
他既有此謀算,自然在二怪、三怪、宇、侯四人未發難之時,最好是指他們緊緊盯住,先讓徐玉麟去力戰大怪。
「衡山二友」、「浙東一鳳」三人,觀察局勢如此,對於飛的心意自然明白,所以無須商酌,也就不謀而合,總之,他們把全部制勝希望,完全寄於那位武功出奇的孫輩身上了。
且說徐玉麟及時施展一招「風雷掌」,救下「浙東一鳳」,並未立即再付出手,不過他對大怪未能受傷,也自暗加留意。
此刻,人怪向他緩緩行來,目蘊凶焰,面色凝重,情如其必有什麼煞手施出。
他的視力何等超人,突見夏珏緩進中雙掌徐徐暴張,變成了黑紫顏色,心中暗吃一驚,當即下了個決心,但表面上依然氣態自若,毫無介事的巍然凝立。
夏珏一步步緩追到距離徐玉麟尚有丈許之時,倏地身形微挫,吐氣聞聲,兩掌驟然平胸推出,一條巨大身子,活像只蠻牛,隨聲撞上。
同一時間,二怪、三怪、宇、侯四人,沉吼聲中,當先發難。
這邊「梅劍」左文華接住了二怪,「蘭劇」李海榕擋住宇文鼎,「浙東一鳳」欒一鳳與侯定山交上了手,「蝴蝶鏢」于飛則選中了三怪夏圭。
這不是說于飛老英雄愛佔便宜,撿個剛剛受傷的敵手,而是個曾經吃過三怪之虧,要報日前之仇。
大怪夏珏向徐玉麟驟然推出的一掌,正是他苦練數十年仗以成名的「陰煞掌」功,歹毒無比,挾以陰寒之氣,中者無不當場立斃!
他本想出敵意表的一擊,馬到成功,既見對手少年絲毫未察,且出手拒擋,更中其下懷,隨也在掌勁吐出時,暗暗加上了十二成功力。
他那裡料到對手少年,身懷絕技,此刻,非但周身密布罡氣單體,而且兩臂也運集了師門「五行掌」中的一招「金風送爽」,不避反進的迎將上來。
兩人都是想在一擊中把對手毀掉,所以彼此都是運足了真力,只聽一聲巨震,四掌已然抵實,一白一黑的兩條身影,齊都連搖幾搖,但並未倏然分開。
一股凜例勁風,迴旋激蕩,三丈範圍之內空氣直似冰結!
四掌接實之下,雙方心中俱都為之震駭,原因是誰也沒有以本身所具絕學把對方毀掉。
要知道徐玉麟的「五行掌」之「金風送爽」,固是厲害,可是夏珏這種「陰煞掌」,也是一種獨門內家真功,彼此都是以一種寒氣傷人,非一般普通掌方可比擬。
然而這會兒他們卻是冰遇上了雪,你寒我也寒,以寒制寒,半斤八兩,誰也沒有沾到便宜,是以掌勁觸實之下,復又較量起了內力。
場上這兩個武功最高的對手,四掌膠著,表面上看起來,既不激烈,也不驚人,但卻是進入了生死相搏之際。
那邊的四人打鬥方式,則又大不相同,而是掌風拳影,激烈無比。
左文華接斗的二怪「掏魂索」夏瑜,在十數回合之後,便漸趨下風,迫得他躍出戰圈,撤出三尺青鋒,施展開他獨步武林的「梅花劍法」,劍化梅花萬朵,猶若天女散花,花影繽紛,果是不同凡響,無奈對手也用出了稱心兵器,一支丈五長的軟索,點、打、纏、拘,宛若千百條長蛇飛舞,凌厲狠辣,招招出奇,令人防不勝防,好在「梅劍」既獨成一家,自有其過人之長,一時尚可打個平手。
「蘭劍」李海榕搏戰的宇文鼎,以及「浙東一鳳」交手的侯定山,四人武功相若,難分上下,所以都未施展兵刃。
可是于飛接戰的三怪「毒砂掌」夏圭,戰情則尤為激烈,原因是一個要扳一掌之仇,一個欲雪斷臂之恥,是以齊都用了看家本領。
不要看夏圭僅餘一臂,但於老英雄想把他制服,還真不是件易事呢!要不是徐玉麟斷去他一條右臂,此刻於老英雄又是全力施為,使他得不得絲毫空閑,探手抓那身邊袋裡的毒砂,恐怕早要吃虧了。
這時,場邊上三十幾個于飛門人,齊都被這場罕兒的高手搏鬥所吸引,自注場中每一變化,動作,緊張得大氣不敢呵出!
天空中神鷹「天雲」往來的翔翔著,斗場上怒叱沉喝,劍光掌影,攪成一片,熱鬧至極,生死也在瞬間!
再說大怪「陰煞掌」夏珏,和白猿秀士徐玉麟內力相拼,已是過了一盞熱茶的時間,彼此都是汗流頰背,頂上白氣直冒。
這種拼耗真元的搏鬥,實為武技相較中之大忌,其結果不是一死一傷,便是兩敗俱亡。
夏珏自恃百年之功力修為,錯估了對手少年,他原想一擊不成,以內力相較,必將其斃於掌下。
可是,此刻他逐漸覺得徐玉麟似是後續內力綿綿,一股凜列冰冷之氣,愈發愈甚,漸漸的把他那陰寒掌勁壓住,而且自己的後勁也感到越來越不濟!
然而誰都知道,這是一個最為緊要的關頭,只要任何一方後力不繼而退,則對手必以排山倒海之勢壓下,將對手立斃掌下。
「陰煞掌」夏珏料不到對手少年,居然有這等使人難以置信的神力,看來今日陰溝裡翻船是翻定了!
想到此處,一股悲憤火焰涌於心頭,奮起最後一點潛在的神威,鬚髮蝟張,雙臂青筋暴漲,咬牙切齒往前推動了兩分。
徐玉麟正在感覺老怪後方漸弱,準備將他力斃掌下之際,突然間,忽又覺得老怪后力陡增,情知其必是鼓起最後餘力想同歸於盡,雖然對手壓力驟然加大,但他明白,只要再支持一刻,老怪必然力竭,那時自己即使不以巨力把他農斃,他也將癱瘓的倒下,力脫而死。
他這裡一邊忖度,一邊正將無窮內力,導注於雙臂,把老怪推過來兩分的間距復又推回,分外的吃緊之際,驀然間,只聽嬌滴滴的一聲驚叫,他心頭一震中,一股巨大的潛力,猛的沿兩臂吐出。
「陰煞掌」夏珏拼出最後一點殘餘潛力,本想和對手同歸於盡,那裡能抵擋得住徐玉麟三四個甲子以上的功力呢?
只聽一聲悶哼,人怪的一條高大身軀,就像只泄了氣的皮球,輕飄飄的往後震飛倒翻出去三丈多遠,「砰」的聲響,捧在石板鋪成的地面上,連動也不動了!
就在此時,徐玉麟驟聞身後颯然風向,回頭看時,原是三怪夏旺,已游近他的身後,揚手打出一片烏煙似的毒砂,迎頭罩來。
這情形,距離既近,又是猝然偷襲,徐玉麟更想躲避的話,已是不及!
他心下一沉,鋼牙一咬,護身罡氣陡增幾成,身形疾若鷹隼,竟向毒砂密幕中衝進。
「毒砂掌」夏珏,以苗荒七種毒草煉就的毒鐵砂,歹毒無比,一把打出,起碼也有千百粒,散布範圍既大,體積又小,是孔就入,使人防不勝防,只要中上一二顆,立即毒發不支,非有他獨門解藥不能救治。
這時,他見徐玉麟不但不避,反向毒砂幕中猛衝,心中暗喜道:看你小子往那裡逃?
他方自竊喜中,猛見自己打出的那片毒砂,被一股強猛絕倫的勁風摧卷著反撲而回。
由於事出突兀,三怪駭然凜懼中,還未來得及躍退,便被勁風捲起,跌落,慘嚎,落地打滾………這正所謂是:作繭自-,怨得了誰呢?
原來徐玉麟在向毒砂衝進時,仗以罡氣密布,周身尺許之內,築成一股堅逾鋼鐵的無形氣牆,使毒砂難以近體,復又猛力的劈出一掌,將大部毒砂震回,襲上三怪!
這時斗場上的形勢也驟然大變,「掏魂索」夏瑜,以他那條丈五長的特製軟硬兼濟的「拘魂索」,卷飛了「梅劍」左文華的三尺青鋒,迫得左老英雄連翻帶滾,岌岌可危!
「-劍」李海榕與「浙東一鳳」斗的宇文鼎和侯定山兩人,局勢僅能自保,當然分不出手去救援陷於危境的「梅劍」了。
「蝴蝶鏢」于飛已經倒下,似是中了三怪的毒砂,玲玲姑娘在抱頭痛哭!
徐玉麟流目場中情況,不由怒火高升,反手撤出背後「九龍劍」,劍化一團光影,流星般向二怪夏瑜撞去。
「拘魂索」夏瑜堪堪就要得手,忽見一道毫光乍現,手中一輕,長索斷而為二,驚懼之下,還沒有看清是怎麼回事,突覺頭上一涼,半邊腦袋連著條臂膊一齊飛掉,身子搖晃了一下,咕咚栽倒,了帳!
徐玉麟掌震大怪,砂打三怪,劍劈二怪,前後也不過是眨眼之事,這種高得令人不敢置信的武藝,直把于飛三十幾個在場門人,看得目瞪口呆,在他們的心目中,四個老英雄的武技,在當前武林中已是少見的一流高手,但是這位年僅弱冠的少年,實比他們又要不知高出幾倍?
他們對此眼見事實,猶自不敢深信,怔忡的出神,竟然忘記了當前所發生的一切!
此刻,「浙東一鳳」與「蘭劍」李海榕,流目瞥及三怪齊被徐玉麟除去,一時間豪氣勃發,精神陡振,手一緊,煞招連綿遞出,立到搶著先機,步步迫攻。
宇文鼎,侯定山兩人,本來武功與李海榕、欒一鳳在伯仲之間,打個平手,可是當他們一見師父與兩位師叔,齊被將方毀去,情知大勢已去,自己就是再苦鬥下去,也是無濟於事,因此,在精神上也就隨之鬆懈。
宇文鼎使的是一支三節鞭,此刻已被「蘭劍」李海榕削去一節,在兵刃上已自失去優勢,變成了挨打之局。
李海榕一著得手,豈容他有稍喘息之機,於是一套「蘭飛劍法」,連演三絕招之下,一劍削掉宇文鼎的一條右手,哀嚎一聲,兵刃落地、緊接著又被李海榕一劍刺中咽喉,鮮血噴射中,往後張倒。
宇文鼎的一聲慘叫不要緊,使正然處於情勢不利下的候定山大吃一驚,手中單刀招勢略緩,竟被「浙東一鳳」的「蠍尾剪」拂上胸前,劃開道三寸多長的血糟,殷紅的鮮血,突突冒出,灑落地上,彷若梅花點點!
這光景,候定山情知難免,於是把牙一咬,刀演「白雲出岫」化做道森森匹練,不閉不避,人刀合一的向「浙東一鳳」撞去。
他這種不要命的打法,使「浙東一鳳」也不由暗吃一驚,「蠍尾剪」一招「橫架金梁」想把他的來勢封擋,那知候定山存心與敵偕亡,招式未落,抽刀「橫掃千軍」,既疾又狠。
「浙東一鳳」「橫架金梁」疾改為「撥草尋蛇」,企圖盪開對手來勢,豈料候定山存心一死,用力過猛,「當」的聲響,兩兵相接,火星迸射,震得她兩臂發麻,虎口破裂,身形倒退數步,才-樁站穩。
候定山一見未能傷及對手,虎吼聲中,如蛆附肉的衝上,刀出「力劈華山」,向「浙東一鳳」攔頭選項罩下!
「浙東一鳳」正待舉剪迎拒,驀聞身後猶如春雷似的一聲沉喝,緊接著一條白影由頭頂掠過,青芒閃現中,「卡嚓」聲響,候定山的單刀齊護手斷落地上,斂目看時,徐玉麟宛若天神似落在面前!
徐玉麟出手砍斷候定山的單刀,並未立施煞手,劍搖萬點寒星,戟指喝道:「本少爺不願斬盡殺絕,正凶三怪已經伏誅,饒爾一命,還不給我快滾!」
候定山撒手丟掉刀柄,目皆盡裂,反唇罵道:「姓徐的小子,你趕快動手吧,別以為候定山是怕死之徒!」罵罷,怒自而視。
徐玉麟見這候定山雖系黑道人物,確也是個頗有義氣的硬漢,一時還真不忍施毒手,乃道:「我與你無怨無恨,為何要………」
他話未說完,候定山立掌如刀,自擊天靈蓋上,倒地死去。
徐玉麟望了望這個硬漢的屍首,寶劍還鞘,發出聲深長的嘆息!
驀然間,倘彷彿想起了一件大事,趕緊跑到于飛老英雄的身邊,低頭看時,於老英雄雙目緊閉,滿臉痛苦之色,氣若遊絲,看模樣就知受傷不輕!
一傍的玲玲姑娘已泣不成聲,哭得像個淚人兒!
徐玉麟見於老英雄尚有餘息,這才按下了焦灼之情,迭忙由懷中掏出顆「無垢頭陀」遺贈的「佛首秘丹」,撬開他的牙關喂下,對於姑娘安慰道:「於妹妹請勿悲傷,小兄已給爺服下丹藥,保管無虞就是。」
於玲玲因悲傷過度,淚眼模糊,竟未看到徐玉麟的一切動作,這時忽聽有人對她說話,始才如夢中醒轉,鳳自凝視之下,原來正是她芳心已屬的徐哥哥,悲喜交集中,揩揩眼淚,問道:「徐哥哥,你可是說爺爺服了你的什麼靈藥,就會無得礙?」說時,一雙妙目含著兩顆晶瑩珠淚,凝視著徐玉麟,狀至楚楚堪憐!
這時,於老英雄門下,已把自食惡果,遍地打滾的三怪也解決了,「衡山二友」、「浙東一鳳」三人,也都圍攏上來,目睹于飛傷勢垂危,不勝悲嘆。
徐玉麟向眾人環掃了一瞥,便對於姑娘說道:「不錯,爺爺已服下小兄靈丹,他只是中了兩粒毒砂,現下快把他抬到室中,大概不會超過一個時辰,便會好的。
於姑娘無限感激的向徐玉麟臻首微點,便即吩咐兩個於老英雄門徒把爺爺向卧室抬去。
原來於老英雄,在和三怪拚鬥之時,因為急功好勝,連環幾掌把對手略微迫退,隨即探手鏢袋,抓出他威震江湖的蝴蝶鏢,一連打出五支,前四支均被三怪躲過,最後一支劃破了他的肩頭,可是如此一來,卻給三怪用毒的大好良機。
三怪持著肩頭受傷不管,抓出把毒砂,立還顏色,要非於老英雄見機得早,飄身躍退,恐怕還不知要多少打中他呢,然而僅是兩粒擊在腮上,便立即不支倒地。
於玲玲早聞聲趕至,一見爺爺受傷倒下,所以驚叫一聲,便飛身撲去。
三怪見於飛中毒倒下,料其必死,隨又打了把毒砂準備伺機施襲別人,這當兒恰好徐玉麟力震大怪倒飛出去,才給了三僅一個施毒機會,揚手又打向徐玉麟,終至自食其果。
由黎明戰至日上三竿的一場慘烈無比的搏鬥,就此告一結束,一直蹲在斗場邊上的神猿狒狒,縱躍到小主人的身傍,咿咿呀呀的狀至歡愉,似是也為這場勝利而鼓舞。
徐玉麟與三位老英雄正待同至於老英雄的卧室,察看傷勢,猛聽半空里傳來聲震天厲嘯,齊都停下腳步,仰臉望去。
但見神鷹「天雲」之外,又飛來了一隻龐大無僥的巨鳥,徐玉麟撮口長嘯,宛若龍吟,兩隻巨鳥聞聲瀉落庭院,昂昂然威武非凡!
三位老英雄以及于飛門徒,齊都把自光驚疑的集中在兩隻巨鳥身上,不知另外一隻所由何來?
就在此時,徐玉麟驀然一驚,帶著靈猿狒狒石火般躍上神鷹,雙拳一抱,道聲:「各位老前輩,請恕侄孫急務纏身,先走一步啦!」
「浙東一鳳」啊了聲道:「孩子,且慢!老身有急要之事,和………」
她的話未說完,兩隻巨鳥四翅拍處,勁風激蕩庭院中沖霄而上,眨眼間,消失於悠悠之間!
「浙東一鳳」仰望著藍天白雲,深深的嘆息聲道:「一切他似乎都不明白,老身要………」
要字,倏然住聲,回頭對「衡山二友」道:「左、李兩兄,再見啦!」人隨聲發,疾馳而去。
「衡山二友」望著她急驟而去的背影,搖搖頭喟嘆不止……